chapter02

这种小请求,傅棠舟向来有求必应。

顾新橙被他一把抱着坐上了盥洗台,冰凉的触感激得她浑身上下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热烈的吻随之落下,她又被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

顾新橙的双手像藤蔓一般攀住他的腰,指尖隐没在他衬衫的褶皱里。

镜子里的他衣冠楚楚,而她却不着寸缕。

分明刚刚她还是认真刷题备考的好好学生,现在却沉沦在情与欲的旋涡中,无法自拔。

一场过后,镜子早已雾气蒙蒙的一片,几个指印倒是格外清晰。

顾新橙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汗。

这澡算是白洗了。

傅棠舟简单收拾了一下作案现场,问她:“洗澡?”

顾新橙点点头。

都这副模样了,只能再洗一次,否则今晚是没法睡了。

两人又进了淋浴间。

热腾腾的水兜头洒下,顾新橙靠在傅棠舟的胸口,小声说:“我好想你。”

淅淅沥沥的水溅落在地板上,她的声音也变得破碎。

傅棠舟将水温调试好,在她额上印了一吻,说:“我知道。”

因为这个带着温度的轻吻,即使连一句“我也想你”都没听到,她也知足了。

傅棠舟今晚喝了酒,洗完澡便上床睡了。

可顾新橙没那么容易入睡,她躺在似云朵般柔软的床铺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身旁的男人,然后认命一般地钻进他怀里。

傅棠舟垂眸看她一眼,顺势将她整个人搂住。

顾新橙这才闭上眼睛,半梦半醒之间,她回忆起第一次跟他走的那晚,他也是喝了一点儿酒。

他逗她说:“你爸妈是不是特爱吃橙子,所以给你起这名儿?”

傅棠舟开京腔的时候,语调懒懒的,有种难得的贫劲儿,跟他平日判若两人。

顾新橙一本正经地回答:“才不是,是来自于一句宋词。”

傅棠舟问:“哪句?”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是周邦彦的《少年游》。

乍一看清新脱俗,整首词却绮丽香艳。然而“新橙”确实很适合女孩儿,所以最终取了这二字。

傅棠舟闻言低笑一声。

“你笑什么?”顾新橙问。

“没笑,”傅棠舟敛容,“我以为是另外一句。”

“哪句?”轮到顾新橙发问了。

傅棠舟沉思片刻,缓缓说:“醉归怀袖有新橙。”

他这次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顾新橙愕然,她没想到面前的男人居然还会跟她吟风弄月。

更没想到的是,这句诗听来竟多了一丝暧昧。

傅棠舟凑近她身边,用极低的嗓音在她耳边说:“新橙,我有点儿醉了。”

潮热的湿气混合着淡淡的朗姆酒香气喷洒在她耳侧,顾新橙登时一怔。

那是她第一次和傅棠舟这样的“社会人”打交道。

在她以往的认知中,两个人从相识到相爱,再到互通情意,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更别提异性之间最亲密的举止了。

然而,成年人的爱情比起少年人的弯弯绕绕来得直白多了。

确认关系的当天就发生关系,已是某种不成文的法则。

顾新橙睫毛微颤,不知该不该装作听不懂他的暗示。

可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她心头滋生,于是她鼓起勇气问了一句:“我们是什么关系?”

兴许是她的提问太过幼稚,傅棠舟愣了一秒,哑然失笑,嘴角扬起的弧度比方才更明显了。

他伸出手拨弄着她的长发,顾新橙的身子僵了一下,没有躲开。

傅棠舟的指尖轻抚她耳垂上的那颗小痣,顾新橙浑身的血液像是都涌到了那一处,发热得紧。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噗通噗通地跳着,似乎在期待一个明确的答案。

可傅棠舟反问了一句:“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顾新橙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傅棠舟笑,仰头把杯中最后一点酒喝完。

然后拿起车钥匙,问她:“走吗?”

顾新橙像是被下了蛊一样跟着他走了,仿佛一只初生的小牛犊。

现在想想,也许她真是鬼迷心窍了。

*

第二天清晨,一缕透亮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穿过,照在蜜柚色的地板上。

手机“嗡嗡”的震动声搅了二人的清梦。

傅棠舟翻身去摸手机,接听电话。

断断续续的讲话声让顾新橙没了睡意,她眨眨眼睫,意识还是飘忽的。

大概是谈到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傅棠舟用拇指和食指揉了揉睛明穴,说话却铿锵有力:“隆鑫的人不能留。”

对面提醒:“隆鑫占了10%的股份,应该不会轻易放弃这个项目。”

傅棠舟说:“隆鑫不退,我就退。叫他自己掂量着办。”

对面应得很快:“是。”

傅棠舟挂了电话,瞧见顾新橙像只温顺的猫一样藏在被子里,露出半张脸看他。

“于秘书吗?”她问。

他没回答,但已默认。

顾新橙拢着被子坐起来,她问:“怎么了?”

“没什么,”傅棠舟估摸着被气到了,平日里他也就说这一句,今天却多了一句嘴,“投的一项目,创始人是傻逼。”

傻逼。

顾新橙被这个词彻底惊醒了。

上次她听傅棠舟说这个词,是前段时间她陪他去工人体育场看球赛。

比赛进行的时候他挺安静,结束后却说了这么一句:“国安傻逼。”

顾新橙:“国安不是赢了吗?”

傅棠舟:“那也是傻逼。”

顾新橙:“……”

好吧,她确实不太懂足球,也不能理解身为北京人的傅棠舟对国安这支球队爱之深责之切的矛盾心理。

不过,她能察觉到傅棠舟对国安有着激烈的情感,所以才会说出这样冲动且直接的话。

毕竟,夸人的时候可能是虚情假意,骂人的时候绝对是真情实感。

反观其他时候,她倒从没见傅棠舟这般掏心挖肺的赤诚。

顾新橙犹豫着要不要问问那个项目的创始人究竟怎么傻逼了,傅棠舟已经披了外套起床往起居室走了。

看样子又去打电话了。

傅棠舟手下有一支基金,名叫升幂资本,主做vc(venturecapital,风险投资)领域。

他慧眼独具,连投好几个行业独角兽项目,成为vc界的投资风向标,目前管理的资金规模已超百亿。

vc行业前几年在国内发展得如火如荼,傅棠舟也忙得脚不沾地。

全年北上广深几大城市轮流飞,募集资金、投资项目、管理项目、资金退出等环节都要一一过问。

也就最近这一年勉强得了点儿空,不像以前那么忙了。

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现代商业社会亦适用,vc浪潮过后,能留在岸上的已是精英。

然而这绝非代表着高枕无忧。

随着经济下行,创业形势愈加严峻。即使是像傅棠舟这样有傅家当靠山的人,每一步棋也得谨慎再谨慎——万一赔光了,他只能回家继承家产了。

顾新橙滑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起居室,傅棠舟正一边打电话下指令一边对着穿衣镜打领带。

看样子要去公司了。

傅棠舟瞥了顾新橙一眼,挂了电话,问她:“要我送你吗?”

他指的是开车将她送到公司去。升幂资本所在的写字楼就在国贸,而顾新橙实习的咨询公司在东单,其实并不顺路。

顾新橙摇摇头说:“今天我不上班。”

傅棠舟从摇表器里拿了一只积家机械表,戴上左手手腕,扣好,顺口又问了句:“怎么不去?”

他的语气不像关心。

终究只是一份无关轻重的实习,去不去并不重要,抑或说她在学习工作上遇到什么事对他而言其实无所谓。

“我要考试了,得抽空复习。”

“大四还有期末考试?”

顾新橙一时无言。

她之前跟傅棠舟说过,她报了今年十二月的cfa考试。

现在他却问她是不是期末考,可见这些话他从来也没往心里去过。

她无意与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轻轻“嗯”了一声将这个话题结束。

傅棠舟准备出门,他问她:“你早饭怎么办?”

“我喝点儿酸奶就行了。”顾新橙说。

反正他也没空带她去吃饭,还是不要给他添麻烦了。

傅棠舟未置可否,他拾了西装外套就往会客厅走,忽然瞄见沙发前的矮几上堆了几本书,最上面一本封面上赫然写着“cfa”三个字母。

他顿了下脚步,扫了一眼摊开来的习题册,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她的字迹。

顾新橙的字非常清秀,即使只是几串公式和字母,也和她的人一样漂亮。

然而,傅棠舟没想太多。

管它是期末考还是cfa,还不一样都是考试。

“嘭”的关门声将顾新橙的思绪拉回来,她换了衣服,从冰箱里又拿了一盒酸奶。

再好喝的酸奶,也禁不住早晚当饭喝,喝了两口之后,她的胃有些难受。

她点开外卖软件看了看附近的早餐店,这地方还是一如既往的贵,她打消了点外卖的念头。

顾新橙放下手机,看向窗外。

秋冬季节,北京霾重,今天却很晴朗,只有几道淡淡的云翳。阳光从巨幅落地窗照进来,室内暖融融的。

其实,两人最开始的时候,傅棠舟没有带她回过家。

北京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顾新橙几乎体验了个遍。

后来有一次两人在酒店大床上,她躺在他怀里,问他:“下次能去你家吗?”

傅棠舟松松捏着她的手在掌心把玩着,良久才说了句:“去我家做什么?”

顾新橙脸一红,扭捏着说:“开房太贵了,给你省点钱。”

她真是这么想的。这些酒店一晚至少四位数起跳,多了没上限。

以前上政治经济学课的时候,顾新橙觉得资本家真是坏透了,现在她倒是心疼上资本家的钱包了。

傅棠舟嘴角掠过一丝淡笑,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他这人总是这样,万事没个准信儿。

第二天,傅棠舟真把她带回了柏悦府。

之前的豪华酒店已经让她目不暇接,到了这里,顾新橙发现原来他的生活比她想象中的更加遥不可及。

普通人辛辛苦苦干一年,也未必能买得起这里的一平方。

更别提这房子室内装修精美绝伦,光一扇入户大门就能买两辆特斯拉回家。

顾新橙踩着柔软的地毯,像是浮在半空中,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幻觉。

抬头日光炫目,低头万丈深渊。

“这儿行么?”傅棠舟闲闲说。

“你平时住这吗?”顾新橙环顾四周,这房子被收拾得太干净了,一点儿生活气息都没有,她宁愿相信这里是酒店套房的样板间。

“不常住。”

“那你住哪儿?”

傅棠舟懒得回答这个问题,他出差频繁,一年有一半时间在酒店度过,剩下一半时间哪儿方便他就住哪儿。

他似乎并没有把这房子当成家,这只不过是他众多房产中的一个罢了。

因为她的缘故,他在这里住了下来。

如同一只在海面上盘旋已久的海鸥,终于找了块浮木暂时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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