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江市春雨连绵。

今天的天气说不上有多好, 甚至有些糟糕,一如单天风病房门此时众人糟糕的脸色。

他们的脸色糟糕可跟单天风的手术没有任何关系, 而是因为顾碧晴的出现。

在顾碧晴面前,其他三位夫人脸色自然不好,在场的三夫人也让顾碧晴脸色变差,她看哪个都不顺眼,在二十年前,时常跟她叫板的二夫人此时也不敢多说。

二十年前,二夫人当时有单天风宠着,当然不惧一切,而且她也有儿子傍身。

可是现在,二夫人不敢多说一个字,她早已失去了单天风的宠爱,三夫人当年要聪明一点, 跟单天风有往来, 但是却没有跑到顾碧晴面前耀武扬威, 但她现在也不吱声,至于四夫人, 她是顾碧晴出家后才跟在单天风身边的。

谁能想到本以为不会出现的女人再次出现, 她们都紧张起来。

沈屿晗站在一旁, 冷眼旁观这些人的举动。

顾碧晴其实也只有是徒有虚名,她只能做做样子,实际上对几位夫人没有任何威慑作用,三位夫人此时最担心的是单天风的病情,她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祈祷他的第二次手术能够顺利结束,后续不会再出现病变。

顾碧晴其实她也知道跟这些人说话有些掉价,但是她憋了二十年, 难得单天风不再年轻力壮,以后单家还有他什么事,若是当年没有她爸妈的扶持,他一个落破户能走到现在这一步,能四处开花?

她盯着手术室亮起的灯:“不过都是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今日就看他能不能从手术室里安全走出来。”

沈屿晗悄悄给单颀桓递了一个眼神,小声说道:“老公,医生不是说手术不算太危险吗?”

从医生那里得到的结果是这样没错,单颀桓点了点头:“是不危险,危险的是术后,怕癌细胞扩散,如果没有扩散,以后定期做化疗就行,养好身体就行了。”

“哦。”他只是感觉顾碧晴好像对单天风必会有危险似的。

越观察她,越发觉此人没有任何挑战难度,用的都是姨娘的手段,十分粗糙,完全不像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也许真的有人会越活越回去吧。

本来以为不会有人反驳顾碧晴的话,反倒是一向不爱插话的四夫人开。

四姨太说:“大夫人这话就过了吧,我们都盼着先生好,怎么就您盼着他不好呢?”

顾碧晴扫她一眼:“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别以为给他生了个儿子尾巴就翘起来了,她们几个哪个没生儿子?”

四夫人也就三十五岁左右,很年轻,二十五岁就跟了单天风,可以说是个有手段的女人,十年过去了,单天风对她的宠爱依旧不减。

顾碧晴不可能不知道四夫人的存在,她和单天风在一起多年,但恩爱也就是热恋期的头三年,后来单天风越来越风流,外头的女人一天比一天多,花边新闻满天飞。

她恨单天风,也恨那些跟苍蝇似的扑到他身边的女人!

四夫人有点诧异顾碧晴开就是生孩子这件事:“说话是我的自由怎么还不让人说了。”

顾碧晴给了程姨一个眼神,程姨走到四夫人面前,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四夫人得到了一响亮的一巴掌。

四夫人踉跄后退两步,立即红了眼眶,倒有几分楚楚可怜:“你怎么可以打人!”

顾碧晴冷笑:“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你也敢对我指手画脚。”她望向三房的众人:“无论单天风在或不在,单家都不可能落到你们手里,她意有所指,找外援有用吗?”

三夫人脸上发烫,新妇齐小姐感觉自己被顾碧晴骂了进去,在这一刻,她深刻意识到单颀云和她婆婆,一个是私生子,一个是小三。

所有隐藏在光鲜表面下的一切在这一刻都被顾碧晴揭了开来。

沈屿晗看着还挺有意思的,顾碧晴会跟她们计较,其实更表示出她在意的是单天风。

可是,单天风为什么不爱这个女人呢?

经过两次的接触,沈屿晗知道她除了尖酸刻薄之外,还有过度偏执,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呢?仅仅是因为单天风的风流?她完全也可以跟对方离婚,然后再寻找下一个幸福,但是她没有,而是沉迷于跟其他三房争风吃醋。

二十年后,她依旧如此。

此时,没有人上前阻止顾碧晴打四夫人的行为,单颀远和单颀冰两人事不关己站在一旁,单颀桓怀疑过四夫人当初害过自己,自然也懒得管,其他两房的儿子各自护着自己的妈,生怕顾碧晴再让程姨出手打人。

这个女人有点疯,根本不管不顾。

顾碧晴再次感受到他们眼里的紧张,心情很愉快,说道:“谁都别想从单家拿走一分钱。”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单颀远直接掺住她:“妈,爸的手术还有一段时间,要不您先回去吧,手术结束后我再通知你。”

再闹下去只会成为别人的眼中的笑话,他不在乎其他三房人的脸面,但是他的兄弟姐妹还是要继续生活的,大家都不是普通人。

顾碧晴还是愿意听单颀远的劝,看了一眼手术室外的灯,不再留恋,转身就走。

沈屿晗和单颀桓相视一眼,他们选择了留下来。

-

单天风的手术很成功,但是他还需要在ICU观察两天,各项指标正常后才会转移到普通病房。

或许是上天还不想收了单天风,他在ICU待了一天就出来了,第二天就下地走路了,恢复的进度还是不错的,医生说他的伤愈合后还要继续做一个疗程的化疗,之后再看情况。

一周后,单天风伤拆线,拆完后他就可以出院了。

这天,三房人得知顾碧晴会去,其他人都没敢再出现,就连那日跟顾碧晴呛声的四夫人都宁愿缩在家里。

单颀桓和沈屿晗这段时间都会过来转一圈,他们今天不得不到,单颀远特意叮嘱他们了。

两人到的时候顾碧晴还没到。

单天风看到沈屿晗心情就不错:“屿晗,最近还要跟随考古队出去吗?”

“不用啦,下回直接去考古研究保护中心就行,估计也是下周的事。”沈屿晗跟人交往的时候都是相对真诚,毕竟到目前为止单天风还没对他做什么不利的事,表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可别太拼了,上回还把手弄伤,多不划算。”单天风是真的关心他的。

“早好了,也不是很严重的。”沈屿晗笑道,顺带提了单颀桓了嘴,“颀桓哥上山找我还感冒了。”

单天风看了在一旁削苹果的单颀桓,说道:“那你俩可真是一伤一病,下回出门都注意点儿,一天天的不是这个受伤就是那个生病。”

在沈屿晗在,病房内的气氛还行,来了半年多,单颀桓和单天风已经半年多没跟他有过角之争了。

但随后病房的门被打开后,这点点温情就没有了,顾碧晴和单颀远一同出现。

两人应该是相约好的,顾碧晴对大儿子单颀远有种天然的信任。

单天风看到来人脸上的笑意就收敛了。

沈屿晗把椅子让给了顾碧晴,他又开启的看戏模式,悄悄往后站了站。

顾碧晴连句谢也没有就直接坐下,率先开:“单天风,没想到吧,我们再一次见面是在医院,我巴不得你没活着出来。”

“那真是可惜了,老天爷没收我,没能如您所愿。”单天风也是硬气。

顾碧晴满脸恨意地看着他:“知道我为什么回来了吗?”

单天风歪靠着,闭了闭眼:“我无所谓你回不回来。”

顾碧晴也不跟他做戏,只提自己的诉求:“把单氏还给我,你那些小三小四根本不配得到我们顾家的东西。”

单天风不怒反笑:“单氏什么时候成为你们顾家的了。”

顾碧晴开始旧事重提:“如果当年没有我爸妈的帮忙,单氏能重新站起来?”

单天风不由觉得好笑,他的伤已经拆了线,便笑出声:“顾碧晴,你得了老年痴呆我可没。今天几个孩子也在,我们倒不如把话说清楚,免得对我们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我问你,你爸妈是真的帮过我?当年你跟他们给我帮助,他们嘴上说得好,可当时那些钱是他们私下按照当时的银行利息借给我的,单氏复起后这些钱我就早就还清了,与他们两清。”

顾碧晴愤怒反驳:“明明是我爸妈给你的钱,你这是胡搅蛮缠,胡说八道!”

单天风示意管家:“夫人,这事儿是真的,我们还保留着当年借条的影印件,原件已经被先生烧了,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回家取。”

仿佛听到一个什么不得了消息的顾碧晴:“我会信你们无中生有的借条?”

管家说:“我当年也在场,借条上边有顾老爷子的签名,您可以对比顾老爷子的字迹。”

顾碧晴依旧不相信:“这么多年来你为什么不说,要到现在才说!”

单天风说:“因为我想让自己轻松一点,反正我也没几年好活。”

单颀桓几人都不说话,心想着不知道他们还会说出点什么,顾碧晴最爱挂在嘴边的就是单氏靠顾家发家!

而现在居然还有这个反转。

顾碧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辨别:“无论如何,没有这笔钱你们单氏也没有今天。”

“你懂得经商吗?顾碧晴,做任何事都不是光用嘴说的,我可以承认你们顾家借钱给我让单氏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但是我也牺牲了我的婚姻,娶了你。当然,我也可以不娶你,也不用你们顾家借钱给我,但是你别忘了你对我做了什么,你是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是想着,你既然在二十年前出家,我也就不再计较这些事,但你又回来了,有些话也就不得不说了,免得我死后还让人误会。”

单颀桓三人:“……”单天风牺牲了自己的婚姻?这又是什么意思?

比起单颀桓三人的惊讶,顾碧晴则是完全不能接受单天风的说法:“牺牲你的婚姻?你的意思你当年根本不想跟我结婚?”

“我是不是自愿你不知道?”单天风轻笑道,“颀远是怎么来的,想必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突然被点到名的单颀远不由眉头微皱望向顾碧晴:“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现在他们是在拼陈年旧事,论谁对谁错吗?

顾碧晴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微变,她突然站起来:“单天风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不是想要单氏吗?我只是想跟你算清楚,你参与了多少,让孩子们也评估一下值不值得我把单氏给你。”

顾碧晴说道:“夫妻财产,一人一半。”

单天风问了他顾碧晴至今都未曾决定的问题:“离婚我给你一半,你要跟我离吗?”

如果顾碧晴愿意跟单天风离婚,她何至于此,她就是不愿意离!

“我凭什么要跟你离婚!”

“那你又凭什么跟我谈单氏呢?到这时候你还不放我自由,我单天风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反倒是你,如果不是你当年横插一脚,我能跟你结婚?”单天风再一次提起他们的婚姻,“现在是我要跟你离婚,请你放过我。”

顾碧晴脸色大变,她尖声道:“我不可能跟你离婚,这辈子都不可能!”

她起身时身体微微踉跄了一下,事情谈不下去,她只能离开!

单颀远给单颀桓递了一个眼神,然后扶着顾碧晴离开了。

站在吃瓜第一线的沈屿晗握着单颀桓的手,虽然这里面没提到他,但是这里面似乎全都包含了顾碧晴和单天风之间的恩恩怨怨。

单天风跟他俩说:“让你们看了长辈的笑话,没事就先回去吧,屿晗明天有空过来陪我出院吗?”

沈屿晗点了点头:“有的,您明早几点回家?”

单天风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定闲游差点把顾碧晴气吐血的样子:“上午九点到就行了。”

单颀桓和沈屿晗离开了医院。

-

今天的顾碧晴自顾不暇,还被小辈听到她的过往,自然也没心情盯着单颀桓和沈屿晗的事,其实,她恨的是单天风,对付沈屿晗估计是九成是迁怒的成分在,她是故意的。

单颀桓没直接带沈屿晗回家,而是带他去吃晚饭。

“想吃烤肉吗?”

“想啊。”沈屿晗吃过烧烤,但是还没和他老公出去吃烤肉。

两人吃的是日式烤肉,烤盘上冒着油滋滋的烟。

想起今日的烟雨蒙蒙,单颀桓问沈屿晗:“清明节快到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给你爸妈和你爷爷他们扫墓,你想节前去还是节后去?”

扫墓?

沈屿晗微愣,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他并不知道“沈屿晗”的爸妈和爷爷的墓在哪里。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老公你忙,不用陪我的。”

“那不行,毕竟是咱爸咱妈,我还得感谢他们把这么好的你送到我面前,肯定得去。”

“那我再想想,这前两年有点不孝,爷爷叫我去我都没去。”沈屿晗垂头说道,“我怕他们会骂我。”

单颀桓以为自己戳到他的伤心处:“行,我给你烤个牛舌,这个好吃的。”

“嗯。”沈屿晗松了一气,在“沈屿晗”家事上,他现在知道怎么应付单颀桓,顺利转移话题,“老公,你爸你妈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是自由恋爱结婚啊。”

“我也不知道,我都是小时候听别人说的,现在看来,事情还真没那么简单。”他一个看烂片都要看到结尾的人,乍一听到父母的八卦也想知道后续,“想想就挺狗血的。”

“既已成怨偶,为何不离婚?你爸刚都提了。”顾碧晴愿意离家二十年,宁愿放弃跟自己的孩子团聚也不愿意跟单天风离婚,到底是为什么呢?

“有可能是为了单氏和为了她的脸面,以及年轻时的爱情吧。”单颀桓拿捏不准,顾碧晴离开时他年岁还小,知道的内幕相当有限,今天也是大开眼界了,原来父母辈的感情也充满了狗血。

他把烤熟的牛舌沾了酱吹凉了一下夹到沈屿晗嘴边:“张嘴,肉熟了。”

沈屿晗十分配合他的投喂习惯:“啊。”

两人边吃边聊,还猜测单天风和顾碧晴的往事,半点没受到他们的影响。

而今受影响的应该只有单颀远,他似乎并不是父母的爱情结晶。

但不重要了,与他们无关。

-

第二天,沈屿晗到医院陪单天风出院。

他和单天风坐在车上,单天风把窗拉了下来。

“春天了,也该扫墓了。”他又说,“管家,改道吧,我想去墓园看看。”

沈屿晗不知道他要去墓园看谁,便没问,他想单天风现在可能不想多说。

他们到了墓园。

沈屿晗第一眼时觉得现在的墓园跟城市的建筑是一模一样的,都是相当的拥挤,但城市人多,死人不可能跟活人争地,也只能由死人退让了。

两人各自撑着伞往墓园里走,最后停在一个女性的墓旁边。

沈屿晗也不问,但能从墓碑上看出对方的身份。

墓碑上有照片,是一位带笑的女子,模样周正,天生的美人胚子。

碑上写着:妻,杨娇。

他不好奇,但单天风却没忍住:“我还是个愣头青的时候,就有一个未婚妻,我爸妈给我订下的。”

“后来,我们单家破产了,她爸妈觉得我们家不行,就要把婚给退了。我一开始对未婚妻还是很抗拒,但我们家出事后,我才发现我其实早就喜欢上这个活泼爱笑的女孩子,她也不同意退婚。”

沈屿晗适时的当一个合格的听众:“为什么后来没在一起?”

单天风看着墓碑,送上了刚买的菊花,他叹了气说:“因为颀桓的妈妈,她和杨娇当年是感情很好的闺蜜。”

沈屿晗在心里哗然:原来是三个人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沈屿晗:老公,我想听故事。

单颀桓:四十年前,我妈还是我爸未婚妻的闺蜜……

沈屿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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