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饭店以后,等等力督察警官立即向东京地区挂去了长途电话。

“督察警官先生,你认识青野先生吗?”

“认识,在东京,他曾因犯婚姻诈编罪,被起诉过,但是,由于诈骗未遂,且证据不足,结果被免于起诉。”

“啊……你说的‘婚姻诈骗罪’,究竟是怎么回事?”

“婚姻诈骗就是他和女方结婚后,为其办理婚姻保险手续,尔后找机会把女方杀死,伪造成自然死亡的现场,骗取保险金。但这次被女方察觉,向法院起诉,故没有得逞。”

金田一耕助十分惊讶地说:“原来这家伙是个品质恶劣的恶棍。”

“这一次说不定是故技重演。他说是今天早起来的,很可能是昨天他就来了。”

“这家伙对火车时刻表记得很熟,今天早晨从上野上车,10时30分就到了轻井泽……”

“正是这样,所以很值得怀疑。”

“可是,督察警官先生,他此举的目的是什么呢?以前,他曾因骗取保险金,而失败犯罪;,这一次又故技重演,即使他成功的话,也会引起怀疑的,你说是吧?”

“因此,我琢磨着,他这次是不是设的‘美人计’,让百合子勾引年轻的松树,适当时候翻脸威胁,诈取钱财……”

“嗯,有点道理。”

“一定是这么回事,因此,松代夫人这才请你出马,来调査这件事情。”

“我也是这么想的!”金田一耕助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可是,今天早晨,她为什么又取消了我的调查?”

“这一点我也不清楚,不过……”

正当等等力警官捋着小胡子,眯着眼沉思的时候,电话铃响了,他以为是东京来的电话,赶紧拿起听筒。原来,电话是上原省三打给金田一耕助的。

“喂!金田一,是上原先生给你的电话。”

金田一耕助接过话筒,省三告诉她,松代希望他能立即到她的别墅去一趟,并说马上派车来接他。

听金田一讲完省三说话的内容,等等力警官悠闲地说:“你去吧!我等着和东京警方联系……根据情况,要特别注意同当地警察密切配合。”

“明白了,那么我就……”

一会儿,刚才那位司机又开车来到,金田一耕助立刻乘车而去。

常盘家的山中别墅,在轻井泽是风景最美的地方,别墅建筑装饰得十分豪华,这一带的别墅利用率很低,每年一般的只有两个月的避暑时间,所以,一般的别墅设备,都比较简陋,唯独常盘家的别墅十分讲究。院子修葺得像花园一样,即使搬到东京去,也不显得逊色。

车子开到常盘别墅,司机摁晌喇叭,因为省三去接当地的警察,女佣人中川慌忙迎了出来,领着金田一耕助来见松代夫人。

松代夫人端坐在大号藤椅上,拐杖放在旁边,威仪俨然,显示出“常盘王国”国王的尊严。

由于腿脚不便,她坐着同金田一耕助寒喧了几句后,请金田一耕助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说道:“金田一先生,你是个很有名望的大侦探,我请你来的目的,想必你已经猜到了吧。”

“我想,可能是调查那个叫百合子的女人的身份,以及她同你孙子的关系吧。”

“你说对了,不过,我有两个孙子,你想会是哪一个呢?”

“当然是松树了!”

“不,问题并不那么简单,金田一先生,我想请你调查一下,同那个女子乱搞的究竟是谁,是松树还是松彦,同时,还要搞清楚那个女人的身世、品质等情况。”

金田一耕助望着松代夫人,说道:“请你把情况详细向我介绍一下好吗?”

“好吧。”松代夫人平抑了一下自己的感情,稍停了一下才说,“那是三个星期以前,我听一个爱嚼舌头根子的女人说起,家中的‘林肯’牌轿车,经常停在青野别墅,那个别墅里面,住着一个行为不端的女人。当时,我想如果要是真事,那一定是松彦所为,这个孩子从学生时代起,就经常和人打架、惹事生非,给我找了不少麻烦。当时松彦不在家,等他回来一问,他对我大发脾气,根本就不认帐。这小混帐,从小就不听话。”

松代夫人喘了一口气,又接着说:“可是就在五天以前,是星期二,我亲自开着车,路过那儿的时候,忽然又发现‘林肯’轿车停在那儿,虽然没有看清楚车号,可当时我想:如果是松彦的话,他在前天——也就是星期日的傍晚,已经和省三一块儿回东京了,星期一晚上替他回来的该是松树。想到这儿我大吃一惊。”

松代耸了一下肩,又说:“正如我说过的,松树在我的心目中,是个靠得住的孩子,一直用不着操心的,况且,现在正给他说着一门好亲事,因此,当我见到那辆‘林肯’牌轿车时,受到了很大的震动。但我立即又想到,也许是松树担心松彦与那个女人在一起胡搞,背着我以兄长的身份,来妥善处理这件不体面的事……想到这里,当时我高兴得差点落下泪来。”

“这合乎情理。”

“对吧,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后来一了解,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啊……夫人您指的是什么?”

松代略闭了下眼睛,又重新睁开。

“我想,对于松树来说,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特别是听说有一个男人,在跟那个女人鬼混时,我觉得如果要是松树的话,太不应该了。就让中川去做了调查,结果……”

“结果怎么样?”

“结果……”松代夫人像喝了一口滾烫的开水似地,咧了咧嘴说道,“原来,那女人的男人在东京,这里由中轻泽的本田建筑师代管。又听说,这房子是以常盘松彦的名义粗借的,但是,按照人们所说的相貌,反倒像是松树,并且,我也查清楚了,和那女人鬼混的是松树,而不是松彦。听到这些消息,一下子就把我惊呆了。”

这次松代夫人没有再合眼睛,而是探出身子说:“金田一先生,松树很年轻,他一时冲动,和女人发生关系,那也是可能的,如果他喜欢的话,即使是已婚的女人,也是可以谅解的。不过,他曾经和另一个女人,也是他的远房表妹发生过关系,现使对方怀孕。现在他却又盗用弟弟的名宇……把屎盆子扣到别人头上,这实在是……”

松代老夫人气愤得咬牙切齿,大口地喘着粗气。在她说话的时候,我想起了美代子和松树告别的情景。

是什么原因,使她怒不可遏,现在还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那个戏剧性的场面,使松代夫人彻底明白了:她心目中的好孩子松树,原来是个道德败坏的伪君子。以前对他的希望,完全破灭了,这位夫人禁不住大发雷霆。

以前,松代夫人一直坚持认为:美代子肚子里怀的是松彦的孩子。对此,美代子也从不分辨,而松彦也甘心情愿地背黑锅。松代说,正给松树提着一门好亲,该不是因此,使松树冷淡了美代子,并一脚踢开了她呢?

金田一耕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位令人可怜的老太婆,她勉强控制住感情,说道:“啊,实在对不起!这件事与您没有关系。”然后,她又把口气缓和下来,话题一转,说道,“我原来打算,让您抓住青野别墅里那个骚女人的狐狸尾巴,一旦她要借口欺诈我家的话,就亮出底牌来,把她制服。”

“原来是这样,我全明白了。”金田一耕助点了点头,随即也探出身子说,“可是,夫人!今天早晨,您为什么又临时变卦,取消了预约呢?”

松代夫人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夫人,如果你不把事情的真情提供给我,事情就难办了。昨天上午,你是不是去过那个别墅,见到了什么情况,所以才取消了预约?”

松代点了点头。

“但是,夫人!即使你取消了预约,也掩盖不了这件丑闻。我不明白,你昨天为什么一直没有把这个情况告诉我?另外,你又为什么要把这个案件,说成是杀人案件?难道,不是松树受到那女人的威逼,一怒之下扼死了她,然后又畏罪自缢的吗?”

松代默默地听着对方的问话,稍停了一会儿,说道:“金田一先生,你说对了!咋天上午,我是开车去了那个别墅,因为我惦记着松树星期五晚上没有回来。可我当时见到的那个场面,同今天你看到的情形,根本不一样……”

“哦……请讲。”

“我见到那个女人躺在床上,是被人卡死的。可是,当时并没有见到松树的尸体。”

“夫人!”金田一耕助表情严肃地叫了一声,放低声音说,“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肯定没错。因此,我认为松树是被人害死的。诚然,当时我很慌张:如果看漏了松树尸体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我找遍了整个别墅,想找到他遗失的证物……如果他在树上吊着,我能看不见吗?而且,那时也没有这么大的香水味儿。看到那女人的尸体,我马上就想到可能是松彦所为,这才是我取消了委托你调查的真正原因。”

金田一耕助站起来,脑海里走马灯似地,闪现出现场的一幕幕情景……

咋天上午有女尸,但是没有男尸,而且,今天那里的香水味,浓烈得呛人……

他在室内踱来踱去,猛地停在松代夫人的面前,说道:“因此,夫人就认为是松彦杀了人?”

“是的,一直到美代子和松树遗体告别之前,我还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松彦是星期五晚上,突然回来的,就在那天晚上,恰恰松树失踪了。而且,那天晚上我责问松彦,他竟然放等地说:那个别墅是他租借的,那女人也是他的……以前,凡是遇到坏事,我都想到松彦的身上,总认为松树是个完美无缺的好孩子,松彦总是让我放心不下。今天我才知道了其中原因,我对他们两个,之所以采取不同的管教方法,就是因为松树的母亲是我喜欢的儿媳。而松彦的妈妈,是我厌恶的女人……所以,凡有什么坏事、有损于常盘家庭荣誉的事情,我总是想到松彦头上。我知道美代子怀孕的时候,脑海里立即就想到了松彦,一怒之下把美代子赶了出去。美代子也不辩解,她也不会辩解的,因为她是个很要强的女性。当她知道自己已经被松树拋弃之后,她的自尊心也不允许她向我求情。松彦也同样不作解释,甘愿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背黑锅,他总是这样……”

松代夫人的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可她没有去擦,继续说道:“金田一先生,我想要谈的就是这些。以前,松彦为松树背黑锅,从不反驳,只有这次勃然大怒,这是为什么?我想这不是松彦干的,凶手是另外一个人。我求你一定要查出真正的凶手,这不是为松树,而是为了松彦。警察好像也注意着他了,从松彦历来的表现看,他经常为松树背黑锅,这次肯定已经想到了松树的死,又会怀疑到自己的身上,再表白也是无用的。因此,金田一先生,我求你,一定要帮助帮助这个可怜的孩子啊!”

松代夫人说完,还没等金田一耕助回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省三拖着沉重的脚步,闯进屋里来。

“啊,奶奶!……”

看到他一反常态,惊慌失措的样子,松代夫人也顿时吃惊地皱起眉头,问道:“省三!发生了什么事,美代子找回来了吗?”

松代的视线从省三那带着血丝的眼睛,移到他手中的几张信纸时,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美代子……美代子……”省三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说!”

“美代子要自杀!信上说:她要到松树的归宿地——千之泷山凹随他而去……她说,松树是个放荡的男人。可是,他是一心想讨奶奶的喜欢,才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造成了这种恶果。从这个意义上讲,松树比松彦软弱,可我旣同情他的软弱,又深深地爱着他……”

“算了,算了!……”松代夫人尖叫着,“快把这个姑娘给我找回来,不能让地死,地的肚里还怀着松树的后代呢!”

此时,这位赫赫有名的老夫人,仍然难以拋弃自己的私心,正是这种利己主义,恰恰害了她的孙子。

“对不起,奶奶!”省三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说道,“当然,我一定尽力寻找美代子,可是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金田一先生!……”

“啊?”

“美代子的遗书中写的内容,对破案很有参考价值。”

“是吗?”

“我读给你听……对于一个即将死去的人,我也许是多余的操心,如果别墅里的那个秃顶男子,是死去的女人的丈夫的话,有件事情很可疑。昨天,我在熊之平上公共汽车的时侯,是他蛮横地将我推在一边,而后他挤上去的,故而我对他的印象很深,他是昨天到的轻井泽,为什么今天早晨才发现他女人死了?我写出这些情况,希望能对破案有些帮助……”

田一耕助耐着性子,听省三读完,站起来在室内踱了几步,瞅着省三,故作悠然地说:“上原先生,至于青野先生的情况,等等力督察警官已经向东京发了通知,我们已经发现了他的马脚。不过,上原先生,我认为此案最可疑之处,倒是那令人作呕的香水……”

“什……什么?……”松代夫人惊诧地问道。

金田一把脸扭向松代老夫人说:“任何东西都有固定的气味,比如说:住宅有住宅的气味、猪圈有猪圈的气昧。假如松树被害后,曾经被塞到一个特定的什么场所,且时间又很长的话,他的尸体,一定会沾染上这个场所的气味。作案人为了掩盖这种气味,就在他的尸体上,洒上浓浓的香水。刚才我之所以让你把事情真情提供给我,就是因为我想到了这一点。不过,省三先生!……”

“啊!……”听金田一耕助讲到这些,省三惊慌地叫了一声,一瞬间神色大变,但很快就恢复了活泼、开朗的神态,并用挑畔的自光望着金田一耕助。

“美代子提供的情况,我会转告给等等力督察警官的,谢谢!”

金田一耕助似乎是话中有话,他审视着省三的表情,礼貌地寒喧了几句以后,迈步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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