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推开房门进去,只见夏桐趴在床边沉睡着,床上的欧阳亦是如此。

昨天晚上,送欧阳回来之后。夏桐执意要留在欧阳房间里面,她说:“以前每次我生病了时候,欧阳哥哥都会守在我的身边;现在,我也要守在他身边。”

现在的欧阳看上去清爽了许多,但即使是在睡梦中都紧皱着眉心。难得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脸上却满是沧桑,疲惫与柔弱。

这时,欧阳轻轻地动了一下头,我赶紧移到门廊里边。

他果真是醒来了。

他静静地凝视着趴在床边的夏桐,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夏桐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似的,立刻也醒了。只是在她抬起头时,欧阳已经移开了他的视线。

夏桐微笑着说,你醒啦!语气里还带着一丝睡意。

欧阳没有做声。

夏桐伸手要去抚摸欧阳的脸,欧阳却轻轻地转过了头去。

夏桐怔了怔,缓缓地收回了手。她转过身,靠着床,坐到地板上,环臂抱住双腿,一行清泪从夏桐略微有些红的脸上滑落下来。

“以前叫你欧阳哥哥,并不是因为你是哥哥。而是因为你是我唯一的依靠和信赖,你是最亲近的人。”

欧阳慢慢坐了起来,微微咳嗽了一声。

夏桐转过头看着他,温温地笑,“欧阳哥哥,我们搬到子琛家的农场去住,你说好不好?”

欧阳垂下眼,无力地说,桐桐,你不需要这样做的。

夏桐脸上的笑容就瞬间凝滞了。

欧阳看了她一眼,然后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去。

就在欧阳要站起身的那刻,夏桐突然越过宽大的床去,从后面紧紧搂住了欧阳。她不顾一切的呼喊似乎还在屋子里荡漾:

“我喜欢欧阳哥哥!我想永远和欧阳哥哥在一起!”

于是,时间就在那一刻凝固了。

上午灿烂的阳光中,夏桐泪流满面地抱着欧阳,欧阳背脊挺直地坐在床边,缓缓地握住了夏桐的手。

后来,欧阳和夏桐搬去了子琛家的农场。

那时,隔毕业离校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欧阳子琛和许凡都早已找到了工作,而夏桐决定继续在那个书店上班,书店由于业务扩展,接连开了几家分店。夏桐做了原来那家的店长。

当时,子琛说,“学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工作时却不怎么用得上,真是遗憾呀!”

最后在学校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不紧不慢地过去。

我一直没再在学校里见到沈曼,只到有一天,班上一些同学聚在一起时。沈曼突然走进了教室,直接走到夏桐旁边坐下,低声说着什么,好像说要见欧阳一面之类的,说什么夏桐从中捣乱,只要她见到欧阳一面欧阳就绝不会再离开她之类的。

夏桐垂着眼,一声不吭。

这时,旁边的苏韵终于忍不住把书往桌上一拍,啪地站起来。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惊讶地望着她。

苏韵冲沈曼喊道,“沈曼,你还要不要脸的?”

沈曼的脸立刻红得像火一样,但她却平静地很,直直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她站起来,冷冷地看了苏韵一眼,才迅速地走出去了。

星期天的下午,我和子琛许凡一起去农场看望欧阳他们。

六月下午的阳光温暖而不热烈,灿烂而不刺眼,照得人的心里像铺上了一层绒绒的波斯地毯。大片大片的草地,稻浪起伏的田野,成块成块的花田,在阳光下似乎在对你微笑似的,心情顿时干干净净的,开朗起来。

车到一处白色房子前停了下来,子琛望着紧闭的门,说,他们可能出去玩去了,我们等一会儿吧!

我随意打量了一下四周。房子后面是一大片油菜花地,错过了花开的季节,现在已是绿油油的海洋。房子对面是个小山坡,翠绿的草地上,淡黄的蒲公英在风中轻轻摇曳,有一些已经展出了淡白的绒毛。

房子前面是一条不太宽的路,我们刚才来的那段路周围只有矮矮的花丛,而另一段路的两边却是茂密的法国梧桐,稀疏的阳光从树叶的空隙间洒下来,无数道细细的金色光线交织在一起,汇集到泥土地面上有了星星点点的光斑。

漂浮的细小尘埃在光线中飞舞,朦朦胧胧的,一个亦真亦幻的梦境。

渐渐的,一个细细的影子出现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光线里,清脆欢快的自行车铃声“叮铃铃”地传来。

欧阳载着夏桐向我们过来了。

夏桐搂着欧阳的脖子,站在单车后面。欧阳身着一件白色的松松垮垮的衬衫,白色的长裤,衣角在风中恣意地飘舞。而夏桐一袭白色及膝连衣裙,她的长发随着裙角自由飞翔。

单车前面的篮子里还趴着一直毛茸茸的白色小狗,它缩在里面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

光与影在他们的笑脸上,手臂上,衣服上飞快地划过。

夏桐看见了我们,对我们招了招手,然后低头在欧阳耳边说了句什么,欧阳脸上的笑容于是更加温暖。

欧阳还没把车停稳,夏桐就从后面跳了下来。

子琛看着欧阳,颇带挑衅意味地说,“你小子过得不错嘛!”

欧阳边把车放好,边说,“托您的福,好得很。”

子琛一下子堵得难受,他朝车娄里那只小白狗努努嘴,“你儿子?”

欧阳笑笑,把小白狗抱起来,夸张地把它湿湿的鼻子亲了一口,说,“你哥。”

子琛的脸立马就黑了,但苦于是自己先挑起的,又不好发作。

夏桐把小狗接过来,温柔地摸了摸它,对许凡和子琛说,“这是送你们的礼物。”

许凡看了它一眼,它的黑眼睛正滴溜溜地注视着子琛,许凡说,“它都看着子琛呢!给子琛吧!”

子琛做出一副谦谦君子样,“哪有看着我?我又不认识它。”

许凡惊讶地说,“你怎麽可能不认识自己的哥哥呢!”

子琛终于爆发了,他说,“许凡你今天死了。”

说着,两人追打着跑进屋去了。

夏桐调皮地吐吐舌头,“因为没钱买礼物,所以耍了个小花招。”

我笑:“没钱是假,耍花招倒是真的。”

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夏桐就光着脚在客厅和厨房之间跑来跑去的。

子琛说,“我们今天是来吃饭的,没准备来帮你啊!”

夏桐照例踢了他一脚,“哼,你每次帮忙都是在捣乱。”

子琛一听,不服气了,“是吗?那我不能辜负你的期望。今天要好好展示一下我的捣乱技巧。”

夏桐把子琛重新摁回到沙发上,“你不许动!”然后,她对欧阳说,“欧阳哥哥,你看着他!”

欧阳立马从桌子上跳下来,像小学生一样很严肃地点点头。

夏桐匆匆进了厨房,随即又匆匆回来了,一手拿着不知是什么的油腻腻的东西,一手抓着几个蒜球,嘴巴里还叼着一个围裙。

欧阳把围裙从她嘴巴上拿下来,给她系上,然后接过她手里的蒜。

子琛诧异地盯着夏桐手中的不明物,吃吃地问,“那东西是要给我们吃的吗?”他马上掏出手机,“我先把120设成快捷键先。”

夏桐刚准备发脾气,欧阳却说,“子琛你说什么呢?桐桐做的饭菜虽然不怎么好吃,但也不至于出人命呀!……”

还来不及说完下一局,就听见“嗷”的一声惨叫。

欧阳单脚在桌子旁跳来跳去的。

夏桐边狠狠踩完一脚,边愤愤地说,“就毒死你们几个。”

她看见欧阳还跳来跳去的,就嚷道,“别装啦!我又没穿鞋,能痛到哪儿去?”

欧阳立即放下脚,规规矩矩地站到桌子旁边剥蒜。

夏桐瞪了他一眼,又风一般的卷到厨房里去了。

欧阳靠在桌子上开始笑。

子琛看着夏桐白色的背影,也笑。一转头却看见面前一只大光脚,吓了一跳。欧阳把脚收回来,一脸的得意。

子琛直接一拳飞过去。

许凡摇摇头,“现在昊的心智终于进化到了幼儿园阶段。”

话音刚落,欧阳手中的蒜皮就飞了许凡一身。

然后,三个人就打成了一团。

为了避免这场灾祸,我只得躲到露台上去。

夕阳西下,天空中竟出现了姹紫嫣红的火烧云,远山近野便笼罩在一片暖红色的薄纱中。夕阳照得我微微觉着有点热了,偏偏这时却一丝风的迹象都没有,青绿青绿的油菜静静地站在面前,以前见到这种景象时,都是有微风,有绵绵不绝的菜叶摩擦的簌簌声。现在,面前如此无垠的世界,却连一丁点儿细微的声响都没有,静得让人心醉,让人沉迷。

我顺势坐在地板上,轻轻地闭上眼,细细地感受着温暖的夕阳。

不知怎么的,我竟可以清晰地想象出来之前的多少个风和日丽的时光里,欧阳和夏桐就坐在这里,光着脚,一袭白衣。欧阳靠着台阶,夏桐偎在他怀里。他们静静地闭着双眼,暖暖的阳光,清爽的微风,轻快的虫鸣,切切的田野的声响。

有时候,他们睡着了;有时候,欧阳低下头,夏桐抬起头,默契一笑;有时候,他们想到了什么,悄悄地说给对方听……

我睁开眼,眼前一阵眩晕,满山满野的猩红色光圈,脸庞上竟已湿透。

晚上,照例又是一阵闹腾之后,大家玩得筋疲力尽才去睡觉。

卧室里也是清一色的白。白色的衣柜,白色的大大的圆床,白色的窗帘。

子琛看见那张圆圆的大床之后,赞不绝口,连连夸这张床真是太有水平了。

大家从柜子里拿出几张床垫铺在地上,就直接睡上去了。

刚开始,大家还在谈话聊天,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只有微弱而均匀的呼吸声。

翻来覆去了很久,我却一直都睡不着。

我轻轻地坐了起来。

窗帘时不时轻飘飘地飞舞着,月光如水银一般,透过落地窗,在整间屋子里流淌。

卧室里溢满了柔和舒适的白光,如轻纱一般。

其他人都睡着了。

欧阳的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男人的柔弱和平凡在他熟睡的脸庞和放松的脊背上泄露出来,现在的他,一定是沉浸在美好的梦境之中吧。

夏桐偎在他旁边,细细的小手攀着他的手臂。她看上去是那么的安详,宁静。

那张白色圆床躺在卧室中央,安安静静的,承载着皎洁的月光。我看着它,看着它,突然,我看见了,那里有……

我慌忙躺下来,紧紧闭上眼睛。可是,我还是看见了,我看见欧阳紧紧搂着夏桐,他疯狂地温柔地吻着她,他的手和她的手扣在一起,他的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紧咬着的嘴唇,她的长发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我甚至听见了他低沉的喘息,和她微弱的呻吟……

我缩成一团,牢牢地将头埋进臂弯里。泪水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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