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市高中生篮球联赛一般是在五一假期之后的第一个周日举行。

五一假期前的一周, 校篮球队基本是处于最后的集训时期, 许教练也没有原来那么和蔼可亲, 基本都是每天板着个脸紧盯着训练。

在比赛的最后关头, 老许下午让人通知林酌,让他下了晚自习以后带着球到体育馆去找他。

体育馆一般是过了下午六点就不开放了, 林酌觉得既然要赛前加训, 老许肯定是跟体育馆老师协调过的,起码能给他留个门。

结果他晚上到的时候,抬手推了一下门,发现大门早锁了。

林酌刚想拿着手机问问许教练,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

“卧槽。”林酌往后退了一步, 一脸惊恐地转头看着面前的一个黑影:“什么鬼——”

许教练把兜帽取下来,也被林酌夸张的反应吓得不轻:“这小孩儿就拍一下怎么反应这么大呢?血压都被你吓上来了。”

体育馆由于已经关闭了, 附近的灯全关了, 只有借着远处的路灯看清楚一点儿。

许教练把手机手电筒打开,往旁边照了照,说:“走, 从后门走。”

林酌上下打量了一下许教练:“老许, 你不会根本就没要到大门儿钥匙吧?”

许教练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他一眼:“那什么,,我跟管门老师协商的途中出现了那么一点点小问题……唉反正前门后门都是门,能进去不就完事儿。”

林酌:“………”

体育馆的后门是个单扇的防盗门,直通器材室和仓库,一般钥匙是在各个体育老师之间轮流保管。许教练正门钥匙要不到, 后门钥匙还是能弄到的。

两人从器材室弯弯绕绕的进到训练场,许教练先把半边灯打开,视野一下清晰了许多。

“你不会就叫了我来吧。”林酌抱着球,回头看了许教练一眼:“单训?”

“确实是单训,但今天不是我跟你打。”许教练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门口,道:“今晚他给你训。”

林酌顺着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逆着光站在门口的叶闲。

叶闲因为平时学生会和各种老师找他有事,平时训练请假比较多,一直到最后临近比赛这两个星期,他来训练场的频率才多了起来。

林酌其实也理解,别人不知道,但作为叶闲的同桌室友兼男朋友,他还是知道的,叶闲是真的抽不出时间来。

“许老师。”叶闲微笑着,规规矩矩地朝许教练打了声招呼。

许教练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嗯,好,你能来最好,我还担心你今天来不了。”他招招手,示意林酌过来:“来,今晚是比赛之前的最后一场训练啊,五一来了之后直接比赛了。”

林酌没想到叶闲今晚回来,更没想到今晚许教练只叫了他和叶闲两个人。

还……挺开心的。

他干咳了一声,掩饰着内心的那么一点点雀跃,走到叶闲面前,随意问道:“老许怎么跟你说的?大晚上的你竟然还答应了?”

叶闲接过球运了两下,转头看他:“许老师说你特别想跟我一起训练,说我今晚不来你就一直等。”

“???”林酌顿时说不出话来,压着声音咬牙道:“我可没说啊,操了,老许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叶闲笑了笑:“理解理解吧,老许以为我们俩之间有矛盾呢,可能觉得不这么说我肯定不会来。”

他抬手投了了篮,看着篮球在篮筐上转悠片刻,悠然落入框内,他又说:“老许知道这是你高中最后一次参加市篮球赛了,他知道你心高气傲,应该是想让你在这最后一次拿个好成绩。”

也是,马上高三他就要退队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高二转眼就过去了一大半。

记得高一那次比赛,由于队里的队员临时身体出了状况,替补的能力又不行,整场比赛打的虎头蛇尾,最后也没拿到好的名次,黯淡收尾。

今年怎么也得闯出点成绩来,林酌想。

也算是没有辜负这一年多在校队里的时间,给老师队友,还有自己一个交代。

许教练背着手站在一边,看着场上的林酌。

虽然这孩子表面上吊儿郎当,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似的。但他却知道,林酌对这次比赛是很上心的。

九班班主任曹礼丰已经为了这个训练时间问题,软硬兼施地来找他谈过好多回了,说什么林酌现在正在跟高三接轨的关键时刻啊,马上就要月考了林酌需要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学习而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比赛上,还说些他是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黑马好好培养说不定能挤进清北之类的话。

其实他已经跟曹礼丰解释很多次了,虽然最近他盯训练比较紧,但学生如果有必要理由来不了他也不会太苛责的。

要不是曹礼丰来找他说这些,许教练还真不知道林酌每次来训练,都是千辛万苦从曹礼丰给开的小课里逃出来的。

许教练认识林酌也有快两年了,他知道林酌想要做的事情,不是谁说两句买两句就能拦的下来的。

而且他还真心觉得林酌班主任忧患意识有点儿太过了,高三还没上就那么紧张,那真到高三学生一个个的还不得精神衰弱了去。

趁着还有时间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没什么不好的。

“停一停,我说一下今天的内容啊。”许教练走上前,依次指了指林酌和叶闲,说:“你攻,他守,不换位置。”

林酌和叶闲互相看了一眼。

两个人刚想问些什么,就听到许教练继续说:“林酌,你什么时候从叶闲手里拿下十五分,今天的训练就什么时候结束。”

说完,许教练走到从旁边座位边,弯腰从包里抽出一个便携小毯子,然后一甩胳膊,唰得一下把毯子抖开。

林酌看着许教练一副准备在这里过夜的样子,说:“老许,你先别急着盖被子行不行,几分钟以后今天训练就要结束了。”

“等等,你话不要说得太早。”许教练一脸高深莫测的摇摇头,抬头看着叶闲:“叶闲啊,就按照你平时的样子打,不用进球,给我紧紧盯着林酌就行。”

说完后过了两秒,他又补充道:“还有就是,你们就把这次当一场考试,不要有技术上的交流,有什么问题自己先想解决办法。更不要为了想早点结束就故意放水,我都看得出来的,训练都是为了自己训练的,糊弄谁都不要糊弄自己。”

篮球馆的灯只开了篮筐这边的一排小灯,白晃晃的,映出两人的身影。

林酌是第一次在夜间的篮球馆训练,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得不像话,只剩下两人的鞋底在木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

虽然是快到五月份,但前这两天一直都在下雨,昼夜温差还有点大。

许教练拿小毯子盖着腿,搭着腿靠墙坐着,静静观察着场上两人的每一个动作。

十分钟过去了。

许教练安逸得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茶,喊停:“休息五分钟。”

说完好像还故意膈应人似的,掐着表,一本正经地报了个分数:“林酌,总得分一分,用时十分零五秒。”

林酌:“……”

心态更崩了,操。

他跟叶闲打球次数也不少了,叶闲盯人很到位这一点他是了解的,虽说是比别人要难对付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像今天这么变态。

林酌盘腿坐在地上,指尖把篮球抵在地上转着玩儿,陷入沉思。

他打了这么多年球,也没见过这么难缠的防守,看着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但就是能把人挡的死死的,球路全给截断。

看来叶闲平时说只是玩玩,不是谦虚,他可能还就真只是玩玩儿,毕竟他真的认真打起球来这么欠揍。

“叶会长,由此可见你平时都没好好跟我打啊。”林酌望着在他对面坐下来的叶闲说。

叶闲拧开瓶盖,瞥了他一眼:“没啊,跟你玩的时候都是很认真的。”

林酌松开篮球,活动了一下肩膀:“那你今天怎么感觉跟以前不太一样?”

“多亏了你。”叶闲把矿泉水放下,看着对方的眼睛,说:“人都是会进步的,要不是你和你打球打多了,我进步也不会这么快。”

毕竟像林酌这样水准的对手并不好找。

林酌:“那还不快谢谢爸爸?”

叶闲抬头看他:“有时间想这个,还不如想想怎么过了今晚这关?”

林酌用脚踹了他一下:“年轻人,我劝你不要太嚣张。”

林酌跟叶闲相处久了,发现叶闲虽然永远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但他似乎不用刻意的留意和打磨自己什么,只要到了合适的环境里,就总是能不经意地不断完善自己。

而自己虽然表面上也是一副万物皆浮云的态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态跟叶闲是不一样的。

林酌垂眼,转了转自己的护腕,盯着上面的字母图案发起呆来。

正在休息的时候,远处突然飞过了两颗糖。

“从兜里摸出还剩两颗糖,给你们两个吧。”许教练说。

林酌低头,看到是两个牛奶味的棒棒糖。

他正好需要点儿能量,拆开了棒棒糖含在嘴里,鼓着一边的腮帮子,把另一颗递给叶闲:“嗯,要吗?”

叶闲没要,抬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都给你吧。”

“我又不是糖罐子。”林酌把自己头发捋顺,抬手拿着糖朝许教练晃了晃:“老师这个你吃吧,这个还挺好吃的。”

“太甜了,你吃你吃。”许教练摆摆手,看了看两人,说:“我上个厕所,回来就继续开始训练啊。”

等老师走后,叶闲当即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林酌:“来吧。”

林酌嘴里的糖都还没吃完,抬眸看他:“嗯?”

“我攻你守。”叶闲弯腰捡起球,曲肘传给林酌:“老许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先随便打一会试试。”

林酌含着棒棒糖嗯了一声,深呼一口气,微弓着身把重心压下。

叶闲运着球,说:“我学你,你也尽量按照我的方式打。”

如果把赛前训练认认真真地当一场考试,这则应该是最后一道压轴题。

叶闲在球场上这么克他,除了有个人习惯和打法上的原因,更重要的一点应该是——叶闲太了解他了。

他的惯用的过人动作,进球方式,突破方法,似乎都被摸得清清楚楚。

而这又是一场单纯的一对一,在许教练的规则下,叶闲甚至都不需要进球得分,也不需要配合其他队员,完全可以把精力百分百放在他身上。  

但叶闲又是一个难以摸透的人,他的所有打法都是根据自己的进攻策略随机变化的,在两个人的反应速度不相上下的情况下,似乎是很难分出胜负的。

林酌注视着叶闲,眼睛微微眯了眯。

到时候比赛的时候,对方队伍里出现像叶闲这么了解他的人的概率几乎为零。

那么他现在要突破的就是这最后的一点百分之零点零零一。

按照现在情况来看,如果自己足够上心,那么能不能从叶闲手里夺到分数就只是时间问题,毕竟是人就会有弱点。

但他不喜欢这样耗下去,必须尽快找到突破的方法。

在没有队友的情况下,考虑的情况相对较少,不用面对更多的防守阵型,有利也有弊,毕竟面对这样一个难缠的对手,自己进攻时有队友协助自然是事倍功半。

他忽然明白了许教练的用意。

去年的比赛,队里两个后卫因为打架斗殴临时上不了,换上来的替补都是在队里划水的新人,平时训练的功效大打折扣,最后连小组赛都没过。

当时的赛场上,队里的配合打的很糟糕。林酌当时也刚升上高中,半大孩子一个,还不会收敛自己的脾气,做什么事都很浮躁,最后发挥得也差强人意。

虽然这样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假设今年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配合最好的队员们因为各种临时状况不能上场,林酌作为队长,作为队里得分的主力,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自己必须先稳住阵脚。

自己在突破方面的缺点要针对性的弥补,很多地方考虑的要比以前多一些。

“哐”得一声,篮球进框。

“打得不错。”叶闲夸了一句,语气一转又说:“我觉得我也挺不错的。”

“可你学的是我。”林酌挑眉:“所以你是在夸我?”

站在不同的角度看自己,才发现自己很多看似行云流水的惯用的得分手段在用心者眼里并不是无懈可击的。

“就算是吧。”叶闲说:“但你这个防守还差点儿精髓。”

林酌笑着撞了撞他的肩膀:“得了吧,你那烦人劲儿我可学不来。”他把球传给叶闲,说:“再来。”

……

有了和叶闲那场球的基础,林酌更能全方位的对自己查漏补缺。再训练的时候考量明显多了些,也肯耐得下性子去根据情况去跟对方周旋。遇到心思缜密的对手,势必需要更加细心而大胆。

许教练最后笑眯眯地一拍大腿,表示非常满意。

当了这么多年老师,看到学生们相互进步是他最喜闻乐见的事情。

训练结束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了,两人顺着操场旁边那条路朝宿舍走。

凉风阵阵,林酌刚出了点汗,被风一吹还觉得有点冷。

叶闲把校服脱下来裹在林酌身上:“你校服呢?”

林酌瞪着眼睛望了他两秒,这才想起来:“日,忘体育馆了。”

叶闲看着林酌嘴里的棒棒糖,道:“吃的你倒是从来没忘记带过。”

这是刚才剩的糖,林酌训练完之后顺手拆开吃了。

“你不懂。”林酌笑了笑,咯嘣一声把糖咬碎,把纸棍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看着他道:“刚运动完,我需要补充糖分。”

叶闲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说:“那这么说,我也需要糖分。”

林酌看着叶闲的眼神里带着笑意,警戒地往后退了一步,冷漠道:“不,你不需要。”

“别怕,没人的。”叶闲牵起他的手,一把将人拉过来,倾身靠近——

他嘴里还有未化的糖,甜腻悄无声息地从舌尖蔓延。

这是他心尖的窈窕珍馐,每一色一味都百转千回,透着他所爱之人的所有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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