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四月十三日正好是星期五。

金田一耕助原本不是那么在意日子吉利不吉利的人,但是当他那天下午三点左右走进位于田园调布的法眼家时,心情相当沉重。

那一天似乎比平常还要冷一些,金田一耕助照例穿着灰色老旧的开襟外套,手中握着一根樱树做成的拐杖,头上依旧戴着那顶几乎变形的爪皮帽,而帽子下的头发依然蓬松如鸟巢。

他按下电铃后不久,就听见门上的对讲机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请问是哪一位?”

“我是金田一耕助。因为老夫人有事找我,所以麻烦你通报一声,就说我已经到了。”

“哦,请稍等一下。”

最年轻的女佣——里子很快出现在大门前,为金田一耕助开门。

“您这边请。”

女佣里子带着金田一耕助来到一间非常宽敞的接待室。这里大概有十坪大,金田一耕助坐在沙发上,若无其事地观察接待室的内部,却没有看见他想要看的东西——法眼家三代的照片。

接着他又看看窗外,只可惜也没有他所期待的东西——风铃。

(该不会自从昭和二十八年发生那件“人头风铃杀人事件”之后,风铃对他们家来说,便成了忌讳的东西吧?)

金田一耕助从袖子下方的口袋取出一包希望牌香烟,他叼起一根烟,并用桌上的打火机点燃那根香烟。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比较年长的女佣端了一杯茶进来。

“请您稍等一会儿,我们少夫人就要来了。”

“好的,您忙吧!”

金田一耕助一边抽着烟,一边品尝手中那杯香味四溢的茶。

不一会儿,由香利缓缓地走进来,她身穿一件像丧服般的黑色洋装,脸色非常憔悴,眼神也有些紧张。尽管如此,她的美仍是不容置疑的。

金田一耕助一看到由香利走进来,立刻把香烟按在烟灰缸里捻熄,并且从沙发上站起来。

“你好,我是法眼由香利,很高兴能有这个机会认识你。”

“你实在是太客气了,若是有什么叨扰之处,还请你多多包涵。传说你是位非常能干的女性,今日一见果然不错,的确有老夫人当年的丰采。”

由香利浅浅一笑,不过笑容却相当勉强,显得十分不自然。

“请坐,今天把你找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只是在你跟我奶奶见面之前,有件事想跟你说一声。”

“请问是什么事?”

金田一耕助缓缓坐回原来的沙发上。

“嗯,是我奶奶的事……”

“哦?弥生夫人怎么了?”

金田一耕助关怀的语气让对方觉得非常窝心。

“金田一先生,听说你曾经跟我奶奶见过面?”

“是的,昭和二十八年的时候,我曾经跟弥生夫人见过两次面。”

“当时奶奶还很年轻、漂亮吧?”

“是啊!一点都看不出是六十几岁的人呢!当时的弥生夫人看上去就像是四十岁左右的年轻妇人。”

由香利闻言,不由得轻叹一声,接着说:

“唉!这两、三年来,她的健康情形不理想,气色也很不好。奶奶是个对自己的容貌相当在意的人,不愿意让别人见到她老态龙钟的模样,所以这几年来,家人都见不着她,除了她的主治医师、我,还有私人看护远藤之外。”

金田一耕助有些失望他说道:

“这么说,我今天也见不着弥生夫人了吗?”

“不,因为是奶奶请你来的;所以……只不过,我奶奶希望她能看得到你,却不希望你看见她。我知道这种见面方式实在非常奇怪,还请你体谅我奶奶的不便之处,多多包涵。”

“那么,我要如何跟她见面?”

“你将隔着窗帘跟我奶奶会面,并且希望你不要朝窗帘里面瞧。我为这种不近人情的见面方式,再三向您致歉……”

这的确是相当奇怪的要求,金田一耕助虽然觉得无可奈何,却也不想因此而打退堂鼓。

“我明白。事实上,就算今天弥生夫人没有打这通电话给我,我也会主动来拜访她的。”

“那么,你这边请。”

法眼弥生的房间位于整栋建筑物的最后面,必须通过一条没有任何窗户、如狭窄地窖般的走廊才能到达。这条走廊长约五公尺,走廊尽头的右侧有一间三坪大的西式房间,房间的窗口里面有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正默默地编织着毛衣。

“这位是远藤多津子女士,我奶奶的私人看护。”

远藤多津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跟金田一耕助打声招呼后,随即又坐了下来,继续挥动她手中的棒针。

看来这女人的工作不只充当弥生的私人看护,她还得负责防止别人闯入这里。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金田一耕助跟在由香利身后进了这扇门,并仔细打量眼前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大约十坪大,所有的窗子全是双层结构,由于天花板上装了一盏十分华丽的吊灯,整个房间显得非常明亮。

房间的一角有一张相当豪华的床铺,床铺四周有支架,四面的支架上都垂挂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床铺的正对面墙壁上安了一个书架,上头的书排列整齐,看得出主人曾刻意整理过。

此外,房间中央还有一个大型书桌,桌上整理得一尘不染,还摆了一部可以直通外面的电话。

但是,弥生在哪里呢?

只见书桌后面有一个高约两公尺的帘柱立在那儿。帘柱有一公尺宽,四边都垂挂着厚厚的纱质窗帘,帘幕下方露出两个圆形的车轮,看来弥生就坐在轮椅上。

由香利请金田一耕助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自己则坐在金田一耕助的侧面。

大家都坐定之后,帘幕内便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金田一先生,好久不见,你好像一点都没变嘛!”

“哪里、哪里,我已经不年轻了,倒是夫人的玉体……”

“唉!我是个不服输的人,可是健康方面可由不得我做主。所以最近我什么人也不见,即使有必须见的客人,也只能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无礼之处,还请你见谅。”

“可是,听您说话的声音倒是中气十足呢!”

“呵呵呵,你这番话真是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不过,让我们免去这些客套话,直接切入主题吧!金田一先生,你把那个东西带来了吗?”

“您说的是什么东西?”

“金田一先生,请你不要跟我装糊涂好吗?我的生命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耗了。我说的东西就是那个铁箱,本条直吉应该事前就把铁箱交给你了,他希望你能代他妥善处理。”

“夫人,您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那件事是本条直吉跟我之间的秘密啊!”

“哦,本条直吉没有告诉过你,他寄给我一封信吗?”

“我没听说有这么一回事,他什么时候寄信给您?”

帘幕内的人好一会儿都不说话,大概是在研读金田一耕助脸上的表情究竟是真是假,由香利则显得有些心浮气躁、沉不住气。

“由香利,本条直吉的信就由你来说吧!”

“是。”

由香利声音颤抖地应了一声,她调整一下坐姿后,双眼无神、声音低沉他说道: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本条直吉说,原本他打算下个月把那个铁箱带来,可是后来他突然改变心意,决定把铁箱交给一位叫做金田一耕助的人来保管,还说万一自己发生不幸的话,金田一耕助就会打开铁箱做适当的处理。”

“那么,你如何处置那封信呢?”

“我把它烧掉了。”

“这样啊……那么我就不确定本条直吉是否真的写过那么一封信给你们了。”

“金田一先生,你打开那个铁箱了吗?”

法眼弥生的语气有些着急。

“是的,我把铁箱打开了。”

“你看到里面的东西了?”

“当然。”

一阵沉默之后,弥生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金田一先生,你知道那个东西的意义吗?”

“我知道,因为里面还附了一张说明。”

接着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金田一先生,你为什么不把铁箱带来?我们早就依约准备好该准备的东西了。”

“我是想这么做,只不过那必须在本条直吉的事情解决之后。”

“本条直吉不是自杀身亡的吗?他的事情有什么好解决的?”

“不,直吉先生好像是后脑遭凶器打伤,暂时失去意识,才从屋顶上倒栽下来的。不过,详细情形仍必须等警方的检验报告出来才能确定。”

闻言,由香利不由得颤抖着声音说:

“金田一先生,听说当时您也在场?”

“是的,当时你先生和令郎也都在场。”

“金田一先生,你为什么这么说?”

这次是法眼弥生的声音。

“夫人,这一个月以来,直吉先生的生命处在备受威胁的状态中,他根本不知道究竟是谁想对他不利,因此才到我那儿商谈这件事。而我在短时间内也没有办法找出凶手是谁,只能告诉他凡事都得提高警觉。”

昨天晚上金田一耕助催促等等力回到九楼,但是他们的运气不佳,所有的电梯全部挤满了人,就连从警卫室直达九楼甜蜜之屋的电梯也一直停在九楼,任凭他们怎么按,电梯就是不下来,两人只好在四楼苦等了五分钟左右。

好不容易由电梯小姐操控的电梯来到四楼,然而出电梯的客人相当多,加上每一层楼都有人进出,电梯必须在每一楼层停下来。等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到达九楼时,已经花费十分钟。

金田一耕助冲出电梯之后,立刻拉起衣摆急速奔向甜蜜之屋;等等力也紧跟在后。

两人一到甜蜜之屋,金田一耕助连房门也没敲就冲了进去。

只见兵头房太郎和铁也、德彦都在里面,甚至连刚参加完婚礼的法眼滋也在,但是最重要的本条直吉却不见人影。

一股不祥的预感立刻爬上金田一耕助的背脊。

“德彦,你父亲呢?你父亲怎么了?”

“我爸爸……”

德彦说完便看看铁也,铁也则有些为难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他去隔壁的洗手间了。”

兵头房太郎吊儿郎当地回道。

“洗手间?”

金田一耕助正准备拉着等等力往外冲的时候,兵头房太郎却出声制止道:

“啊!,金田一先生,等一下,你现在跑进去的话,那位大爷可是会生气的唷!”

“这话怎么说?”

“因为他最讨厌别人看到他失态的样子,刚才铁也和阿德才被他骂出来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本条先生去洗手间做什么?”

“去呕吐啊!这会儿,他大概正吐得七荤八素呢!他是那么体面的人,当然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他的丑态。如果你有事找他,就在这里等一下吧!”

“对了,金田一先生,本条先生是怎么了?他为什么需要像你这样的私家侦探呢?”

法眼滋站在榻榻米上,一脸好奇地问道。

“嗯,这个……”

金田一耕助才准备开口,外面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一个黑黑的影子从甜蜜之屋的玻璃窗外掉下去。

虽然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然而室内的六个人全都亲眼目睹整个过程。

“啊!那个……那个不是爸爸吗?”

德彦惨叫一声,立刻冲到窗边,试图打开铝窗。当他知道铝窗全都钉得牢牢的时候,旋即转身朝门外跑出去。

“阿德!阿德!”

铁也跟着冲了出去。

由于这两个年轻人的快速行动,才使得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恢复原有的战斗力,两人于是跟在德彦和铁也的身后跑出甜蜜之屋。

一旁的兵头房太郎也紧跟在后冲了出来,此时他已脸色发白,和刚才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完全不同。

当五个人全都挤进甜蜜之屋专属的电梯时,却发现电梯故障了!所幸经过德彦紧急的修复,电梯很快就恢复正常运作。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起来的时候,法眼滋才跑到电梯门外。他先前花了一些时间穿鞋子,不过这并不影响电梯往下降的速度。

“之后的情形就如同报纸上报导的一样,本条直吉摔落在本条会馆四楼‘弥生’房间的窗外,而且当场死亡。”

由于各大媒体都没有报导这件事,弥生和由香利应该都不知道“发怒的海盗”聚会的事情,所以金田一耕助故意不提。不过如

果铁也说出来,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我先生和铁也都目击到直吉先生从甜蜜之屋的窗外摔下去的惨状喽?”

“是的。当时大家还听到世界上最凄厉的惨叫声,这表示直吉先生摔下去的当时并没有死。如果说这是一桩杀人事件的话,我们在场的六个人就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一阵沉默之后,帘幕后面再度传来弥生的声音:

“金田一先生,这么说,你怀疑这件事是我动的手脚喽?”

“不,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您也不是愚昧之人。”

“你的意思是……”

“您和直吉先生之间已经达成协议,只要他把铁箱还给您,您就把本条会馆一半的股份无条件地让渡给直吉先生。既然你们达成这样的协议,而且约定好的日子也快到了,您就没有理由去谋害他。再说,若是直吉先生有个三长两短,事情反而会弄巧成拙,因此您绝对不会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情来。”

“谢谢你的赞美。那么,你为什么不立刻把铁箱带来呢?我相信你不会把那个铁箱据为已有,然而看到你今天没有把铁箱带来,我的确感到非常失望。”

“夫人,我想您之所以对我的处理方式感到不满,是因为我们对这件事情有认知上的差距。”

“你的意思是……”

“直吉先生曾经,我必须当着由香利小姐的面把铁箱交给您。”

“由香利不就在这里吗?”

“不,这一位并不是法眼由香利,而是山内小雪——爵士乐团‘发怒的海盗’的女主唱,也就是二十年前在医院坡惨遭杀害的山内敏男的妹妹。”

金田一耕助投下的这颗炸弹威力还真不小。

这一瞬间,帘幕后面的弥生和金田一耕助旁边的由香利几乎同时发出哀鸣;自称是由香利的女人更是立刻站了起来,跑到房门的内侧取出一把小型手枪。

金田一耕助目光锐利地盯着站在门前的女人,摇摇头说:

“小雪,放下手枪吧!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会随便杀人的人。”

女人的态度似乎有点动摇,只见她脸上充满绝望的神情,缓缓地把视线从金田一耕助的身上移向空虚的远方。

这时,弥生尖锐的声音从帘幕内传出。

“金田一先生!你到底在说什么?如果她不是由香利的话,我不就被她骗了很长的一段岁月吗?”

“话不能这么说。您是一个聪明人,骗得了别人的把戏未必骗得了您。根据我的推测,应该是您说服小雪替代由香利的。”

“呵呵,你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弥生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可是金田一耕助投下的这颗炸弹的威力实在太大,她仍不免有点歇斯底里。

“不只是我,周遭所有的人全都认为这孩子就是由香利。金田一先生,难道你以为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人长得跟由香利一模一样?”

“是的,夫人,我在昭和二十八年的命案发生之前,就曾经见过由香利小姐,没有多久我又见到小雪。在这两次相遇中,她们两人都没有看到我。”

金田一耕助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悲伤的神色。

“小雪,你当时还在圣地牙哥酒馆的舞台上表演。最初,你从后台走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由香利小姐站在舞台上,没想到后来由香利小姐又出现在观众席上。当时由香利小姐头上围着头巾、脸上又戴着一副大太阳眼镜,加上观众席的视线非常暗,除了我以外,没有人注意到站在观众席上的这个女人和舞台上的女主唱长得非常相像。

“那天,由香利小姐站在观众席,她脱下头巾、摘下太阳眼镜,站在小雪的对面,那是一场非常可怕的对峙,当时两个女人心中的呐喊,我到现在几乎都还能听见。由香利小姐一定在心底这么叫着:‘你就是那天在医院坡上吊之家让我服下迷药、害我失去自由,还让山内敏男趁机玷污我身体的女人!哼!我可不是一个任人玩弄、哭累了就睡着的小女孩,我一定会诱惑你的老公,让他跪倒在我的膝前。’

“至于小雪,当时你心里也一定是这么呐喊着:‘不!不!我绝对不会让你的奸计得逞,你最好忘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就当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我绝对不会把这个男人让给你,绝对不会!绝对不会!’后来你在阿敏的小喇叭声鼓励下继续唱歌。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的歌声,那首歌是‘Itisonlyapapermoon’吧!”

小雪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手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

帘幕内传来弥生呻吟般的叹息声。

“金田一先生,你的确是个非常令人害怕的人。不过……”

顷刻、,弥生说话的声音又恢复原有的斗志。

“你是怎么知道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小雪呢?”

“夫人,因为我不但有她的指纹,还有由香利小姐的指纹。”

弥生惊讶他说:

“你说你有由香利的指纹?”

“是的,那是我在一个偶然的地方发现的。”

于是金田一耕助便把他在医院坡上吊之家的老鼠洞里,发现风铃金属片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我想昭和二十八年八月十八口,由香利小姐在轻井泽遭人绑架后,便被监禁在五反田的车库里。而在由香利小姐被绑架的前两天,碑文谷警局管区内的派出所还发生一起手铐被偷的案件,那个小偷非常奇怪,手铐旁边有一把手枪他不偷,却只是偷那副手铐。”

金田一耕助一面提起手铐的事,一面不露痕迹地打探小雪的神情。只见眼神空洞的小雪忍不住抽搐了两、三下,额头上还不住地冒着汗。

“我怀疑盗取那副手铐的人就是阿敏。他知道由香利小姐是个傲慢、主观意识很强的人,他若要把由香利拘禁在五反田的车库,一定需要用手铐铐住由香利小姐的双手,并且拿布条塞住她的嘴巴。

“我想,在举行那场婚礼之前,由香利小姐应该都被监禁在车库里,其间你们只准她打一次电话给她的奶奶。当时由香利小姐大概是这么说的:‘奶奶,有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您知道我还有一位阿姨吗?’对了,在此之前……”

金田一耕助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阿滋曾经提过,当时由香利小姐曾笑着说:‘什么?我有阿姨?哪有这么可笑的事?’我想由香利小姐口中的阿姨一定是指小雪,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小雪是把由香利小姐绑架到五反田的绑匪之一。”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里,目光温柔地看着小雪。

“发生那件绑架案之后,我受托详细调查阿敏和小雪的事。根据我所得到的结果,阿敏曾经和许多女人有过性行为,也有吸食迷幻药的习惯。

“但是他绝不是坏人,而且他非常疼爱小雪这个妹妹。他无法接受小雪必须流落在外,而由香利小姐却能如此得天独厚的享有一切;再加上有许多男人都在打小雪的主意,因此阿敏便下定决心送小雪回法眼家,他想让小雪坐上法眼家继承人的宝座。”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儿,暗中察看帘幕后面的反应,但是帘幕后面依然毫无动静。

金田一耕助见帘幕后面没啥动静,只得继续说下去。

“那个时候,阿敏的作战策略错误,他应该让小雪直接来跟夫人您见面的,如果夫人知道小雪和由香利小姐长得如此相像,就会承认小雪是琢也先生的骨肉,并且让小雪回到法眼家。夫人,您知道琢也先生为什么不让您跟小雪见一面吗?唉!就某方面来说,琢也先生相当怕您,他担心会有横祸降临在小雪身上。”

“他误会我了,原因当然是在我……呜呜、呜呜……如果我知道由香利和小雪两人如此相像的话……我……我无论如何都会救她的。”

“我明白。”

金田一耕助难过地点点头。

“这个问题我们等一会儿再谈,现在还是先把话题拉回到阿敏的部份吧!阿敏应该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才会惧怕您,因此他想,如果通过年轻人应该会比较容易沟通,于是他要小雪打电话到轻井泽,把由香利小姐叫到盐泽湖去。小雪,结果如何呢?”

小雪犹豫了一会儿才说:

“完全行不通。不过这也不能怪由香利……因为在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我却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就跟由香利小姐的母亲万里子拒绝你母亲是同样的情形。”

“或许吧!当时盐泽湖是个相当荒凉的地方。我们在湖中的岛上谈了一个钟头左右,最后,她说我是大骗子,还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

“你和由香利小姐长得那么像,这反而惹得她不高兴?”

“嗯,她认为我只是小老婆生的,竟敢那么嚣张。”

“于是你便带着由香利小姐回到东京?”

“由香利动手打人,敏男知道了很生气,于是他拿出一副手铐铐在由香利的手上,还拿出一把弹簧刀把她押进后座,然后要我开车。”

“但是在途中,由香利小姐不是还打电话回山庄吗?”

“不,那是我打的。从盐泽湖到碓冰岭必须经过轻井泽车站,刚好车站前面有一部电话,敏男便叫我代替由香利打电话回去。”

“原来如此,接下来你们带由香利小姐回五反田的车库,第二天,她就打电话回这里……对了,那通电话也是你打的吗?”

“不,那通电话是由香利本人打的。不过当时敏男用刀子抵住由香利,让她不敢乱讲话。”

“小雪,从你们绑架由香利小姐到举行婚礼大约有十天左右,这当中阿敏有没有侵犯过由香利小姐?”

“没有,敏男没有侵犯她。当时由香利如果听话一点,敏男也不会出此下策对付她。说到这儿,我必须先跟你说一声……”

“什么事情?”

“虽然我对法眼这个姓氏一直有份强烈的憧憬,但是另一方面,我又相当敬爱敏男,如果我认祖归宗的话,就和敏男不再有任何关联了。我跟敏男提过好几次这一层顾虑,敏男后来也认为,还是把我留在身边比较好。但若是就这样放了由香利,他又觉得心有不甘……”

“因此阿敏便在那场奇怪的婚礼中侵犯由香利,而且你还是帮凶?”

“是的,对不起……”

“当时你并不知道那件事在日后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吧?”

“嗯,我真傻。”

“那么,你们当时拍摄结婚照是……”

“当然是为了报复法眼家,我们也真的把照片寄给法眼夫人了。”

金田一耕助伤感地看着小雪说道:

“是你去本条照相馆预约的吧?你为什么会选择本条照相馆呢?难道你知道本条照相馆和法眼家的关系?”

“不,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直到现在我还不是很清楚,不过,敏男或许知道吧!因为是他交代我去本条照相馆。”

“那是昭和二十八年八月二十八日的事,那天你们才把由香利小姐带到医院坡吗?”

“是的。”

“铐着手铐?”

“嗯。此外,她嘴里也塞着布条,因为她不论什么时候都想反抗。”

“但是到了医院坡之后,你们便打开由香利小姐的手铐对不对?”

“或许吧!因为我去本条照相馆之后,剩下的部份就交给敏男处理。”

金田一耕助对着帘幕的方向说:

“夫人,他们寄给您的结婚照里面有风铃对不对?一般来说,每个风铃都会挂着金属片,但是照片中的风铃却没有。那是因为由香利小姐把它拿走了,小雪,当时由香利小姐表面上虽然十分顽强,心里却非常惶恐,因此她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扯下那块金属片,并用随身携带的口红在金属片上写着‘救我,由香利’的字样。

“她想把金属片丢到围墙外面,不料在她准备行动的时候,阿敏却回来了,她只好慌忙把金属片褶成好几摺塞进老鼠洞里。

“问题就出在这儿,当时由香利小姐想必非常紧张,她拔掉回红盖子的时候,手指一定颤抖不已,所以她的左手手指便沾到口红,她用沾到口红的左手捏住金属片、用右手写字,因此金属片上留有她左手三根指头的指纹,分别是拇指、食指和中指。但是,小雪……”

“是。”

“你在参加宴会的时候,习惯用左手握住酒杯,所以香槟酒杯上都会留有你左手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纹。我对指纹鉴定非常有自信,这两个指纹是截然不同的。”

房里顿时陷入一片沉默的气氛中。

过了一会儿,帘幕后面传来弥生沙哑的声音:

“金田一先生,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个人不是由香利的?”

“命案发生之后的半年左右,我

拜托一位住在洛杉矶的朋友帮我采集小雪的指纹,那时我就已经确定小雪顶替由香利小姐的事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一直保持沉默?”

“夫人,我一直不明白昭和二十八年九月十八日晚上,医院坡的法眼旧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对于不确定的事情我不愿多说,再说我也不是警察,更不想拿这件事来威胁您。”

“那么,你现在明白昭和二十八年那件命案的真相了吗?”

“我明白了,是看过德兵卫先生遗留下来的照片才明白的。”

金田一耕助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笔记簿。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桌上的电话忽然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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