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力使用之后,会有几分钟的虚弱期,阿尔杰束手就擒,跪在大厅中央接受审问。

司年坐在天鹅绒单人沙发上,将阿尔杰的佩剑横置于膝头,眉头紧锁。这是当年阿尔杰加入含山氏的时候,他亲自跟古家预定的佩剑,送给他唯一的大骑士。

阿尔杰是个孤儿,二十出头的时候辞掉工作做背包客环游世界,偶然踏入了含山氏的地界,触犯了血族的条例被抓回来。他主动要加入,做司年的跟班。英俊挺拔,能力出众,忠心耿耿,一直是令其他家主都艳羡的大骑士。

“为什么?”司舅舅再次问他。

阿尔杰抬起被司君打伤的脸,事到如今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仿佛被捆被揍的不是他,受审的也不是他。他定定的看着司年,半晌道:“对不起,我骗了你。但我是为了拯救你们,拯救人类,才不得已这么做的。”

“放什么狗屁呢,”何顷扔掉假发,忍不住青年音爆粗口,“杀夏渝州就能拯救人类,那你怎么不杀我们这些吃荤的?”

“老三!”何母瞪了他一眼,“这里是你说话的地方吗?给我闭嘴。”

“哎,小顷说的也没错嘛,不要凶孩子。”白殊摆摆手打圆场。

长辈们都在沙发上坐着,小辈们站在一边。司君因为领主的身份,也有一个单人沙发可以坐,夏渝州就跟他挤在一起――坐他腿上。

司君抱着他来回检查,确定真的没有受伤,才紧紧搂进怀里,不肯撒手。

夏渝州劝了两句没用,便破罐子破摔索性靠他身上了。眯起眼睛看那位身形高大的大骑士,似乎是有些熟悉,但这种熟悉感不确定是这两天养成的,还是拔牙时残存的记忆。

“先搜搜他有没有带特殊武器吧。”古极说着,便自己上手了。作为练器大师,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人的骑士服里藏了不少古怪,三两下就把人给剥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件打底的T恤和四角裤。

骑士服里藏了一把匕首,一小瓶液体药水,还有一个牛皮袋子。

“嚯!”古极打开牛皮袋,惊讶地叫了一声,往地毯上一抖,一片残破的黄铜镜掉落下来。

夏渝州瞬间坐直了身体,无疾镜!

司舅舅接过那片残镜,皱着眉摩挲半晌,递给白殊让他鉴定是不是白家丢的。白殊摇头:“不是我家那块。”

于是,残镜又递给了夏渝州,不出所料的话,这就是那不知去向的第四块。没想到还没出去找,这东西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好了,都不要吵,让他从头说说怎么回事吧。”狄家主开口,阻止了人们东一句西一句的询问,把话语权交给阿尔杰。

阿尔杰看了一眼夏渝州,便又把目光落在司年身上:“我的名字,叫亚摩斯……”

司年深吸一口,似冷笑又似痛苦的抽气:“原来,连名字都是假的。……呵,你可真是谨慎。”

阿尔杰,英语,高贵忠诚的护卫;

亚摩斯,希伯来语,任重而道远的人。

阿尔杰微微低头:“请您原谅。”

司舅舅将手杖狠狠戳在地上:“继续。”

“我是生活在新大陆的血族,祖上与你们一样,源于欧洲。后来随着人潮移民,或者说,逃难到了新大陆……”

血族是自古以来就有的种族,远古时期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建立过血之王国。后来国家灭亡,种族还在,主要集中在欧洲地区,因为其美丽的外表和强大的能力,在更迭的朝代中总能混成贵族。

300多年前,司家的先祖游历到了华国,成为第一个到访东方国家的吸血鬼。后来又陆续有其他的血族前来,这才逐渐形成了如今的五大家族。东方富饶友好,使得他们一直生活得富足又安稳,留在欧洲的那些血族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18世纪,欧洲爆发了大瘟疫,许许多多的人类在浩劫中死去。欧洲人将这些归罪于血族,他们认为这是血族将人变成了魔鬼造成的,于是开始了大肆屠杀。

“所有的血族被抓住,都要拔掉血牙,绑在木柱上于烈日下暴晒,最后用银质长钉刺破心脏钉进棺材里。欧洲的血族被屠戮殆尽,一部分血族混进前往新大陆的船只,侥幸活了下来,留在美洲。”阿尔杰声音低哑地描述着当年的惨状,那些黑暗时刻,是他们这些龟缩在东方享乐的血族们不曾见识过的。

阿尔杰:“虽然当时的认知有偏差,血族并不会传播瘟疫,但这件事血族并不冤枉。欧洲那时候的大瘟疫,就是因为血族大规模屠杀狼人,导致病蚊肆虐……”

白殊听不下去了:“这是污蔑。我们血族杀死病蚊,就是为了减少人类的疾病!我们在拯救世界。”

阿尔杰:“病蚊是哪里来的?”

白殊:“狼人死后变的。”

阿尔杰冷笑:“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血族不去招惹狼人,这些病蚊还会出现吗?狼人与血族,安稳共存了千万年,你们的先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屠杀狼人、捕捉病蚊的?”

所有人都是一怔,阿尔杰停顿了片刻,缓缓环视过在场每一个:“我告诉你们,是三百年前。是你们,在东方大陆上听信了不知道什么鬼话,写信告诉西方大陆上的血族杀狼人,才会导致西方大陆一场又一次的大瘟疫

!”

场中骤然安静了下来,大家仔细回忆各自的家族史。他们都是三百年内来到华国的,从有家族史开始,便致力于杀死狼人。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保护人类,一直以为血族是默默维护世界安宁的伟大生物,难道一直以来都是错的?

何顷忍不住抓住自己二哥的袖子,司家的小辈也惶惶地看向家主,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向长辈求证。然而长辈们也陷入了混乱,只有司年舅舅依旧沉稳如初:“那么你为什么来到这里?这与你要杀夏渝州又有什么关系?”

阿尔杰悲伤道:“当然有关,因为你们犯下的错,我们在新大陆一直受到严密的监控。”

“嘶――”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原来血族在新大陆那边竟然是公开的身份!

在新大陆那边,血族集中生活在几个闭塞的小镇里,不被允许外出。小镇在受监控的同时也受到保护,一旦走出小镇,就会被“猎人”攻击。“猎人”不是什么官方组织,也没有什么特殊能力,他们是受到传统思想影响的人类,认为血族不是好东西,应该猎杀。

小镇上有严格的规定,不允许养狗,不允许杀狗,不允许存在一平米以上的镜子。

阿尔杰原本是个普通的小镇青年,尽管渴望却从没有走出过那片地方。直到十年前有人来到了小镇上,招募志愿者。

“十年前,拍卖会上出现了一件古董,就是这片残镜。”

随着这面镜子一起拍卖的,还有一本日记,日记里记载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在遥远的东方大陆,还存在着另一种血族,记录者称之为始祖种。他们强大无匹,不惧怕狼人的毒液,且拥有把普通人转化成血族的能力。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夏渝州大概已经被戳成了筛子。阿尔杰说到激动处,情不自禁地往夏渝州方向跪行一步,又被扯着锁链的古极拉回来,他大声控诉:“他们才是狼人真正的天敌。而惧怕狼人毒液的我们,是被他们利用的奴隶!夏家人就是始祖种,本能会驱使他们不断繁衍后代。只要还有一只尚存于世,他们就会以几何倍增长,最后将整个世界都会被始祖种统治。人类还有我们,都会灭亡!”

拍下这片残镜的富商,是以前的贵族后裔,非常了解血族的历史。他认为不能允许这样可怕的生物存在,于是到小镇上招募志愿者,给他们提供足够的资金和帮助,请他们务必找到这些始祖种并杀死他们。如果杀死有困难,就拔掉血牙,让他们不能继续繁衍。

这话说完,整个宴会厅的气氛都变了。

“开玩笑的吧?”不知哪家的小辈颤颤巍巍地开口。

“就是呀,怎么可能。我们明明是维护世界安宁的伟大种族,怎么可能是人类的祸根呢?”

“呜呜呜,我不信!不可能!”有女孩子忍不住哭起来。

司舅舅收起权杖,站起身来:“你说完了?”

阿尔杰抬头看他。

司年面色冷得几乎要结成冰:“这就是你伪装身份在我身边潜藏了十年的理由。所以当初司君的手机是你拿走的,短信是你发的,牙是你拔的。这些都,统统都违背了你的骑士誓言!”

本以为说出这些可以得到谅解的阿尔杰:“我……”

“咣当!”属于阿尔杰的佩剑被扔到了他的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只结结实实甩在他胸口的白手套。

“拿起剑,我们决斗,今天我就要在这里杀了你。”司年脱下另一只手套,从绅士手杖中抽出了他的佩剑。

阿尔杰的束缚被松开,他没有拿起剑,只是珍而重之地捡起那只手套,缓缓地站起来:“违背誓言的惩罚,我会接受。但是今天,你们必须抓住夏渝州,他是最后的始祖种。新大陆那边已经给了最后期限,如果再不杀死他,就会有人来公布血族的存在。到时候,你们就会变成跟我们一样悲惨,被圈养,甚至被屠杀。”

说着,他拿出了与那边的联络装置,将最后通牒展示给众人看。

这话一出,宴会厅里的气氛瞬间变了。

十六氏狄家主开口:“这东方种的确有问题,消失了上百年忽然出现,就蛊惑得司君跟我家抢领地。仔细想想,三百年前,不就是东方种教化我等入镜能力的时候吗?”

夏渝州把三片残镜揣进兜里,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你们这是信了洋鬼子的话了,要杀我?”

司君摘下袖口,变成佩剑握在手中。古极依旧倒挂在房顶上,准确地挪动到夏渝州的头顶。

其他人都不说话,宴会厅里陷入诡异的安静,仿佛一根弦,被夏渝州和阿尔杰两端拉扯,瞬间绷紧。

夏渝州摘下领子上的微型摄像机:“你们以为只有新大陆的权贵会揭露你们的身份吗?我也会!今天这场宴会,已经同步直播给我的家人,如果我出了事,这段视频就会用我弟弟和女儿千万级粉丝的账号发出去。到时候,你们一样完蛋。”

十六氏家主脸色一变,咬牙切齿:“你竟然带摄像机进来,坏了规矩,今天必须留下!”

司舅舅将剑尖指地:“这是含山氏的地界,我看谁敢妄动!”

白殊叹了口气:“你们都冷静点,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同归于尽了。”

何家人两个年长的都是恋爱脑,何大哥皱着脸小声嘟哝“麻烦死了”,何母则笑着出来调停:“哎呀,何必这么剑拔弩张的。这打打杀杀的可不好,我看就拔了小夏的血牙就好了,两下都安宁。反正东方种也是吃素的,不影响他生存。”

司君听到拔牙,刷拉一声抽出佩剑,剑尖戳地,明亮强大的银色月光瞬间漾满了整个屋子:“要拔他的牙,我就先拔光你们的牙!”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何母脸涨得通红。

狄家主见司君拔剑,立时亮出了自己的弯弓,他身后的两名骑士以及一种族人,也跟着召唤出弓箭。“司君,你是要为了这个始祖种,跟整个血族为敌吗?”

“你们杀了他也没用,”站在一边气定神闲的何予,突然语调温和地开口,“初拥血清我已经研制成功,并做了改进,不限于是否是半种,哪怕是毫无血族基因的普通人类,都可以转化为血族。”

这下不仅是西方种们,连夏渝州都惊呆了:“学长,你什么时候做的?”

何予笑得春风化雨:“你记不记得,我向你讨过几次血牙中的分泌物。”

夏渝州:“!!!”

何母失声尖叫:“你疯了吗?”

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何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只是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卸妆湿巾,轻轻擦拭脸颊:“为什么?因为我讨厌人类!”

从夏渝州认识何予那天起,这个人一直都是化了完美妆容的状态,肤色、眉眼、光影都恰到好处的俊朗。他从未见过学长素颜的样子,想来也是很好看的吧?

却没想到,卸去了厚厚的粉底遮瑕,那张漂亮的脸上竟然布满大大小小的疤痕。这些疤坑坑洼洼,颜色有深有浅,完全破坏了这张俊美的脸,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怖。

“小时候,他们欺负我没有爸爸,以我长得太白像个女生为由,把我绑在升旗杆上晒太阳。烈日毁了我的脸,我在阳光下挣扎哀嚎,他们却一哄而散。人类才是最残忍的生物!”何予勃颈上青筋根根凸起,说话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疾不徐,“人类毁灭了有什么不好,你们哪里来的圣母心要保护所有人类,还要杀了始祖种赎罪?呵,我要把他们都变成血族,让他们也不能活在阳光下,也就不存在暴露不暴露的问题了。”

这番近乎疯狂的言论一出,原本就紧绷的弦“嘎嘣”一声就断了。

夏渝州下巴差点掉地上:“学长,你这拉怪也不是这个拉法呀。”

话刚落地,十六氏的箭矢已经搭上了弓,狄家主发话:“把何顷和始祖种都抓住,一个都不能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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