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灵犀,齐烁和钟敬涛都睡过了早餐口。钟振回到家的时候,两个人都穿着睡衣在厨房喝水。昨天整个楼上,就只有这两个人,儿子钟敬涛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眼前这一幕不免要钟振多想。还没有来得及探问,齐烁倒先入为主地追到客厅问起罪来:“叔叔是个骗子吗?你说了有事要问,前天晚上,我一直在客厅等你,等到半夜你都没回来。”

钟振恍悟小妮子语出何故,只因方才在白雪冰那里生了点气,也没有精力多纠葛,懒懒说道:“那天晚上我回来,你睡着了。”

“叔叔知道在客厅睡有多冷吗?真是的,我以为叔叔跟钟敬涛不是一种人的!我真想不到……做人怎么能这么不守信用!怎么能因为我在你面前还是个小孩子,就拿着诚实信用开玩笑呢!”

钟振极度缺乏调教女儿的经验,扭不过齐烁的蛮缠,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是说了要你在楼下等,可就是随口一说,这也能算数?”

“当然算数!”

齐烁话说着,把小指竖起来,“为了确保以后不被叔叔匡,我们拉勾为证!”

钟振斜过眼,见钟敬涛没有在意,便把小指勾了过去,齐烁的口号古老而响亮:“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下午的飞机,钟振带着齐烁和钟敬涛飞往北京。走之前,齐烁没来得及再联系父母还有钟敬波。第二次搭飞机,齐烁已经从容许多,可以攒着困劲儿,乘云破雾睡大觉了。这次回京,钟敬涛的任务很重,一方面要尽快办理休学,另一方面,随着钟振工作重心的战略转移,钟敬涛要在出国之前加速熟悉国内的典型市场,以及钟振在京的产业运作和链接。

王翼和景阳前一天就给齐烁在留学生公寓留好了房间,在钟敬涛的斜对面。左嘉乐起了个大清早,叫了服务生去把齐烁宿舍的东西清理到新的住所。齐烁到校,脚踩着千万个不愿意被拖上了公寓楼,对着钟敬涛抱怨道:“我就不能不住这吗?”

“不能!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一切都要听从我的安排!”

“我想住在宿舍,除了这个,其他的你都可以安排。”

“集体宿舍条件那么差,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在这么大的房里睡,早上会起不了床。闲的时候,我也没有人聊天了。还有,左嘉乐这个坏蛋,把我原来的枕头和被子扔了,那上面都睡出我习惯的味道了。还有,丝瑶给我的那只小胖熊,我睡觉的时候,得摸着她的鼻头……”

钟敬涛无味地嚼着口里的糖,强忍听完了她头头是道的理由,满不在乎地道:“起床的问题,我安排了专职客服给你,以后早上她会打电话叫醒你。聊天的问题,只要我没有特殊安排,你都可以回寝室去找你的室友打发时间。你那只肥熊……如果那么喜欢狗熊,明天可以去买一堆回来。还有你那被子上的嗖味没了,很快又会睡出来。不要摆一堆客观条件出来阻挠我的安排。收拾一下,到楼下餐厅吃饭。”

钟敬涛甩下这堆话,闭门下楼去了。齐烁奈何不得,也摸了房卡,跟着下了楼。

梁明正约了陶欣语在留学生餐厅小坐。这些天他反复回想着那天在剧场里,跳到尾声时最后那个大托举的失误。只要一想起他的手在她的胯骨打滑错落的瞬间,想起她落地那实当当的响声,还有她摔出的一地鲜红,他就久久不能平息内心的歉疚!

如果当初他把她稳稳地接住,事情也不会愈演愈烈到这一步。相信陶欣语脑中也回荡着无数的“如果”吧!这世上从来都不卖后悔药!当我们说出——“如果……该多好……”

的时候,已有多少往事不堪回首?

梁明看着在自己面前坐下的陶欣语,即刻被眼前这张惨白的脸吓了一跳。这张面孔更加消瘦了,瘦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梁明还在努力地抑制着不安,想着要怎么开场,陶欣语倒先打破了静寂:“如果你不是我的舞伴,臭名昭着的我也不会跑来给你添乱!”

“别这么说,现在,我感到很抱歉……”

陶欣语不能接受梁明像作报告一样严谨的致歉,她打断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还愿意继续和我一组跳?”

“当然,别人嘴里那些事情和舞蹈无关,我绝不会轻易就放弃的!”

“谢谢你能这么想!别再为了我谴责自己了,你能为自己坚持,这就足够了!”

齐烁赶在陶欣语站身离开之前,进到了餐厅,见到了康复的陶欣语,异常心悦,硬拉着钟敬涛坐了过去。陶欣语见势,还没等齐烁开口询问近况,就熟视无睹地起身走开了。齐烁这时也不顾钟敬涛的阻止,径直追到餐厅外。“欣语,我有话对你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想带着钟敬涛看我将死的惨相吗?告诉你,我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垮,更不会放弃留法的机会,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都要和你争到底?”

“欣语,你能不能不总是用你的想法来判定我,我其实是想说……”

“你想说什么,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我吃了多少苦?就是想争你也争不过!”

齐烁一时没了气力讨辩,只见陶欣语顺着花园的亭廊走远,和自己连成了一条愈来愈长的直线,看着那渐行渐远的瘦影,眼底圈出了一线温红。

钟敬涛隔天一早,就到教务处办理了休学手续。同天上午,下了专业课,齐烁被杜冰心叫到了办公室。“钟敬涛退学,对你的竞选造成很大的打击,周末考试结束后,我向学院申请了二次审查,在这几天里以最快的应对方式,和梁明配合练习。”

“杜老师,我不想去法国了。我决定……弃权。”

“不要因为一点变故,就自暴自弃,这一点上,你还要向欣语学习。”

“杜老师,不是因为受到钟敬涛的影响。让欣语去法国吧,我想留下来跳好学院的舞剧。”

“齐烁,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孩子气,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是不是想得很清楚了?”

“我想得很清楚了。”

齐烁从杜冰心的办公室走出来,头顶吹起一习清风,冰凉轻快。从开学得到这个竞选机会开始,努力奋争的压力就一直捆绑着自己,也因为竞争对象是陶欣语的关系,更显得步履艰辛。现在卸下了包袱,才觉得整个人的运转颠倒了回来。说到底,她还很年轻,艺术生命还很旺盛,又怎么会明白所谓的如释重负是什么?但是她自信这是理智的决定,她想起“艺术概论”的老师提过的一句话——“艺术需要理性,其实情感的砝码,也是要由理性来决定的”。

她是个看重情义的人,如若把陶欣语换作任意一个普通的同学,她都不会选择退一步的海阔天空。但是不行啊,谁让她们是朋友呢?

齐烁搬进了留学生公寓,班里女生猜到了一半玄机。对房丝瑶和李丽供出真相,是齐烁的本意。即便她们没有一味地刨根问底。她对她们两个的反应也有九十九分理解,剩下一分的不可置信,是在她们的眼里,她齐烁的魅力分数竟然那么低。

陶欣语也没有继续留住在学校里,齐烁听说杜冰心帮她申请了走读,把她安顿在自己家附近。这样也好,齐烁实在看不惯她留在学校里受人排挤。陶欣语的话越来越少了,可是大家对她的谈论却越来越多,她变成了班里同学每日茶余饭后不聊不快的生活调剂:“看看她呀,妆也不化了,人瘦得像个白骨精一样?”

“整张脸就看得见那一张发紫的厚嘴!”

“平时那臭美劲去哪了?那条运动裤多久都不换啦?”

“拼死拼活练,就算去了法国有什么用啊?法国佬也不会娶个被人玩剩的妖怪啊!”

“呵呵……就是说啊……”

“喂喂喂,你看她一脸的阴相,搞不好将来和她妈妈一样,变个杀人狂呢?”

期末考试进行了三天半才结束。齐烁咬定了不参加期末的节目评定。梁明和陶欣语在考试结束后的一周,拿到了签证。陶欣语在走之前,还想再见一面的人,是钟敬涛。她在公寓大厅等到十一点,才见到钟敬涛风尘仆仆地归来。大概知道是来道别的,钟敬涛主动地坐了过去,顺手将买来的布袋熊按坐在旁边,“明天上午飞?”

“是,来道个别!”

“上楼吧,齐烁在上面。”

“只是来和你道个别。”

“你们两个人……能走到一起,我真没有想到。因为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也祝福。”

“这句话,应该反过来说,因为她是你的朋友,才尊重,才祝福。”

“现在我连祝福你的资格都没有了,我的事,让你觉得很肮脏对吧?”

“什么事?”

“怎么,你想说齐烁什么都没有对你讲吗?要我怎么相信,她没有对你说明,我为什么能笑到最后。”

“并不想强迫你相信,她不是个多舌的丫头。我只是略有不平,如果她执意要争,不见得会输给你。我有义务保她去留学,可是她说她想放弃,她想要你去。”

“这是她的原话吗?”

“我不擅长加工。”

“……”

“时间不早了,我要上去了。你还是不打算跟她说声再见?”

“她真的由内而外,完完全全得到了你,她真幸福。”

“呵,何谈幸福呢?也说不准她是在牺牲自己成全我的幸福。你真的不要再见见她吗?”

“不了,替我对她说声抱歉吧。还有,她真的算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钟敬涛对陶欣语笑了笑,那抹笑里有他从未对她施舍过的温柔,“不要忘了,潘多拉的盒子里最后飞出的是希望!”

“谢谢你!”

陶欣语张开了右手,当钟敬涛的手握过来的时候,她真的感觉到了进步和希望,陶欣语拾过布袋熊,好奇地问道:“男孩子也喜欢这种玩偶吗?”

“我买给那个傻瓜的。”

陶欣语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眼睛里一定泄出了掩饰不住的羡慕,她轻轻地抓了抓小熊的手,“也谢谢你!”

钟敬涛回房之前,还是去敲了齐烁的门。刚刚结束了紧张的考试,齐烁近几日都兴奋得不能早睡,起身打开了门,复又钻进了被子里,钟敬涛就在床角坐了下来,把布袋熊递给了她。

齐烁欢天喜地地捧起来,连着让它做了两个直体后空翻,“买给我的吗?超可爱的,你也太好了点吧。我都不习惯了。给它取个名字吧,叫布丁,怎么样?”

钟敬涛不接话,只想这样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齐烁微微感觉到了一点倦意,搓了搓小脚丫,依在床背上的身子钻到了被窝里:“再不说话,我就要睡着了。”

钟敬涛起身帮齐烁拉上了窗帘:“累了就睡吧。”

齐烁闭上眼睛,回道:“哥哥今天打电话了,我没想好说什么,没敢接。后来爷爷又打电话了,说出院了会过来这里养着。明天我有安排吗?”

钟敬涛道:“好好休息一天吧。”

齐烁没再回话,像是已经睡着了。钟敬涛关上了房灯,说了声“晚安”轻轻带上了房门。

吃过早餐的时候,齐烁去吵钟敬涛,无奈他已经出门了。下午房丝瑶和李丽就要离校回家了,齐烁想着去帮忙清理一下房间。才进了房间门,就被陶欣语的光板床怔住了,“欣语走了吗?”

李丽边清着行李边回话道:“唔,远走高飞了。”

“什么时候走的啊?”

齐烁急急抓过房丝瑶的手,满口埋怨:“怎么也没人跟我说一声?”

“你还理这种贱人干吗啊?”

房丝瑶挣开的手“咻”地在齐烁发顶一扫而过,带起了不屑的清凉。

“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房丝瑶咽口气说道:“……刚出门……去追吧。”

齐烁慌着向外跑了半截,又转回来拉着房丝瑶和李丽奔出门去,跑出学院大门,刚刚赶上陶欣语上了出租车,车子已经开了,齐烁撒开了两个人的手,拼着命地跟车跑,嘴里喊着陶欣语的名字,一直喊,喊到嗓音里闷出了哭腔,房丝瑶和李丽的眼眶也湿润了。车子停下了,陶欣语下车的时候,已是一脸的湿,齐烁忍着岔气的痛,跑到了陶欣语面前,她用尽全力将陶欣语抱住,“欣语,不要不理我,我想说……我只是想说……我们永远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陶欣语真切地拥抱着齐烁。原来在这块土地上,她身边一直环绕着那么巨大的感动,直到她摔入低谷的时候,才意识到。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够幸福,总以为前方会有一个莫大的幸福在等待着自己,蓦然回首,才发现幸福其实一直就在点点滴滴流逝的时光中。因为正在追逐幸福,所以不免要碰触痛苦。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扇窗户,打开心窗,光影四射。陶欣语向着李丽和房丝瑶远远地摆手,她想她们看得清,她此刻是一脸知足而善真的笑。李丽拉起房丝瑶的手,欢悦地摆动起来,“欣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加油!前进!”

陶欣语带着这微薄又沉重的感动与鼓励,踏上了异国之旅。她想她会记住齐烁说的话:“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

齐烁怀抱着一腔的恋恋不舍,送走了陶欣语,感觉到身体里像抽空了一部分什么东西,比献掉400CC的鲜血,还要疲惫,她倒进被窝里,睡到天将黑。睁开眼的时候,反而感觉到更加空虚,摸着电话,想要打给钟敬波,直到电话快接通的时候,她才觉着不妥帖,于是,又转拨给钟敬涛。电话响的时候,钟敬涛还在陪钟振谈事,看到齐烁的电话,把手机切换成了振动。齐烁见响了半天也没人接,跟着打去第二个,钟敬涛被振到心烦,关掉了电话。

景阳敲房门的时候,齐烁还在痛咬布丁的耳朵。

“下楼,到我房间!”

不容思量,齐烁已经被拖去景阳房里。左嘉乐和王翼正对着一床的晚礼服,评头论足。

“准备好了吗?”

齐烁着实被景阳问的一愣,“准备好什么?”

“明天下午,苏念就回国了。晚上经纪公司会准备接风宴,我们都收到了邀请函。”

“所以呢?”

左嘉乐跟话道:“所以你现在要试出一套我们几个一致公认最美艳的礼服,和最高贵的鞋子,明天以钟少女朋友的身份,陪同他赴宴。”

“就是……明天晚上吗?”

众生同声道:“是。”

齐烁抱了一堆衣服,进了衣帽间,辗转反复了几个回合。两位造型师跟着几位男生的评论在记着些什么,跟着在齐烁的身上来回搬弄、牵扯。整拨儿礼服试完,也没有一套合他们的法眼。太过华丽性感的礼服套在齐烁身上,总觉得有拔苗助长的浮庸。倒是最后一件黑白小礼服,轻简合身,衣颈的上弧刚刚好勾勒出她修长的脖颈和平衡的锁骨,适时的地展露一点小性感倒也显得活泼可爱。美中不足之处,只是裙摆在小腿髌骨的三分之二处才结束,显得整个人拖沓不修长。最终商榷的办法,是要两位服装师连夜赶工,在最后一件黑白小礼服的裙摆上做理想裁剪。

为了不在宴会上出丑,齐烁拎了高跟鞋上楼,在过道来回练习步态。穿高跟鞋可真不是个轻便的差事,站久了小腿又酸又胀,走多了,脚后跟和鞋帮都摩擦起皮了。

时间不早了,钟敬涛还没有回来。假期一到,楼里的留学生都回家度假了。这时候,整个楼层没有多余的动静,齐烁感到很孤单。她光着脚在楼口坐了快半个小时,也没有等到钟敬涛回来。又这样,托着一身的寂寞,回到房间,蒙头阔睡。钟敬涛和钟振与客户道别的时候,已是凌晨一点,钟振要他留在会所里休息,他还是坚持要回公寓,“现在整个楼,都没什么人住了。”

钟振会心一笑,“怎么,担心她害怕啊?”

“先走了。”

钟敬涛上了车,又不放心地对钟振说道:“你也早点休息。”

“我知道!”

钟敬涛给多一句关切,钟振就有数不尽的感激,他感觉到了儿子的些许变化。这使他内心对齐烁开始由怀疑转为肯定,那个女孩身上有非凡的磁场和能量!钟敬涛回到住所,先去到了齐烁的房间,怕把她吵醒,只开了一盏床灯。和他料想中的一样,她这会儿已经抱着布丁入梦了。窗帘还是不知羞地大敞着。

“就这样下去吧,总是能吃就吃,当睡则睡。明天起,我们就要并肩作战了。你准备好了吗?这一次,有你在,我也许就不会理智得那么孤独了。要委屈你了,我会加油的!”

钟敬涛在齐烁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之后看到了她的脸上隐约透出一丝恬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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