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新伟终于等来消息, 监控截取到尾号369的黑色大众正朝滨港大道方向行驶。

他心下诧异,却没多耽搁,叫小刘赶紧朝那个方向追, 同时通知队里尽快赶来支援。

同行有两辆车,加上他和小刘一共四位兄弟。

一路飞驰,临近货运码头时,周新伟感觉到气氛非比寻常。

避免打草惊蛇,他叫小刘把车停旁边,枪握在手里,四人沿着不同的方向悄声走进去。

月凉如水,四周寂静,空气中隐隐飘来血腥味儿。

不远处突然几声枪响,周新伟眸光一紧,脚步不自觉滞了滞,和小刘对视一眼, 迅速朝那个方向移动。

他在河边空地上看到他们,打眼看去大概有九人,其中两人跪在地上,被几个高个子控制住。

旁边站着的男人是李道,他脊背笔直, 双腿自然分开,被郭盛拿枪指着头,说什么听不太清, 忽见地上的人窜起来, 大吼一声,便朝郭盛冲去。

周新伟身体掩在集装箱后面,枪口对准他们的方向, 没等瞄准,郭盛那一枪已经打在他的大腿上。

痛嚎声起,周新伟暗骂一声。他额头挂满汗珠,只见郭盛枪口再次对准李道,危急关头,他定住神,瞄准后,先一步按下扳机。

李道以为终究要认命,没想到生死攸关时会出现转机。

他感觉到一股强大气流从右侧冲来,眨眼的功夫,郭盛惊声嚎叫,手臂一偏,握着的枪瞬间掉在地上。

李道反应奇快,一把捏住他手腕儿反拧,与此同时,抬起右腿,没有蓄力,却冲劲儿十足地踹在郭盛肚子上。

郭盛后退着踉跄几步,跌坐在地,又随惯性向后滑出半米。

纪纲也趁身后那人失神,回肘击向对方小腹,匐地滚到许大卫旁边,拽住他的胳膊往集装箱后面拖。

郭盛手下几个这才反应过来,有人喊:“郭老!”

“快开枪!”

“操,在那边!”

一时之间,手下四散,都躲在集装箱后面,朝周新伟的方向开枪。

响了几声,突然安静。

河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集装箱横排竖排摆放整齐,不知对方藏身何处,整个货运码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危机四伏。

谁都不敢站出来,轻举妄动就会成为对方的靶子。

张向权让郭盛靠着后面的集装箱,最后时刻,是他将他拖回。

郭盛小臂中枪,疼痛难忍,一股焦味伴着腥锈气息扑鼻而来,被李道踹的那脚也不轻,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裂了,喉咙里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往上涌。

毕竟是把老骨头,他好半天都没缓上那股劲儿。

张向权急喘:“郭老,你怎么样?”

“……钱呢?宝石呢?”

张向权赶紧四下寻找,稍微探头,在斜后方位置看见自己扔掉的两个手提箱:“刚才光顾着拉你,都扔那边了。”

“废物。”他气急大骂。

郭盛缓了口气,大声问:“哪条道上的?报上名字好说话。”

“警察。”周新伟直接说:“我怀疑你犯偷盗、故意杀害等多项罪名,你现在必须放下武器,把手放在脑后,慢慢走出来。”

郭盛狠狠怔住,好像没听清一样,问张向权:“他说他是什么?”

张向权眼睛瞪的牛一样,骂道:“妈的,他说他是警察,李道报警。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郭盛龇着牙,怒意难消:“怎么都是死,你说呢?”

郭盛曾经疑惑李道主动找他是何用意,李道脑袋够用,应该想通他一路引他来绵州的目的。

郭盛一直猜想是李道搭上邱爷邱顺德那条线,邱顺德近几年在绵州广宁等地势力极大,寻思着他可能也看中了这次的货,叫李道来这边做内应,到时候坐享其成。

所以他明里暗里透露给他错的交货地址,原本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料到李道会来这一手。

郭盛哈哈大笑:“你有种。”他提高音量:“李道,你有种啊。”

李道不答。

郭盛藏在靠河边最近的集装箱后面,中间隔了一排,他在他斜后方的位置。

月光将影子斜斜打在地上,李道后背紧贴货箱,在影子里似乎看到有人跟他用一个货箱做遮挡,只不过防御方向相对。

他手无寸铁,从腰间抽出皮带。

郭盛还在叫骂,他不应声,逆着方向绕到货箱的另一侧,果然看见有人手里举着枪,正从另一头盯着他刚才站的那个方向。

对方似乎也察觉身后有动静,刚想回头,李道几步窜过去,用皮带套住他的脖子,两端一拧握于右手,转着手腕儿绞紧皮带,猛力收紧,另一手去控制他握枪那只手。

男人后仰着头,嗓子发出‘嗬嗬’杂音,脸颊憋成猪肝色,没多会儿眼一翻,枪掉在地上,昏了过去。

这样一来,李道整个人暴露在对方视线里,砰一声枪响,子弹在他旁边的铁皮上炸裂开,火星四溅,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他倏地弓身抱头,抬起眼,侧前方货箱后有人露出半截身子,正拿枪对着他。

却在下一秒,周新伟发现对方的位置,端枪瞄准,扣动扳机,精准地打中他胸口。

一次放倒了两个。

那边还剩郭盛、张向权以及两名手下。

李道迅速退回原来的位置。

郭盛看着手下倒地,愤恨道:“谁给你灌的迷魂汤,宁可牢底坐穿也不跟着我享福?”

李道冷声:“先还我兄弟的命。”

“他偷我的人,不该死吗?”郭盛看见不远处停着他们的车,朝张向权使眼色,说:“你记住,背叛我的人都不得好死。”

“要看你这话灵不灵。”

郭盛哼道:“小子,跟我玩你还嫩了点儿。”

李道不屑与他口舌纠缠,闭嘴不语。

转头看了眼,两个手提箱躺在两趟集装箱的过道上,许大卫和纪纲躲在另一侧,与他同一排,周新伟几人要更远些。

警方救援还没到,一时陷入僵局。

忽然间,有车启动。

李道一惊,探头去看。

张向权不知何时偷跑到车子那儿,载着几人,在空地上迅速调转车头,朝他们的方向驶来。

周新伟和小刘往车身开了两枪,车子移动太快,一枪打在保险杠上,另一枪打空了。

郭盛吼道:“箱子,去拿箱子。”

“别要了,咱……”

“我他妈叫你去拿!”

张向权咬了咬牙,踩死油门,发狠冲过去。

没想到的是,纪纲竟先李道一步去拎地上的手提箱。

“老纪!”李道喊。

“老纪,危险!”许大卫吼。

纪纲像是没听见,一手拎起一个,抬腿就朝前跑。

郭盛:“给我追。”

纪纲速度很快,移动路线呈“S”形,寻了个空隙拐弯,调转方向,往河岸方向快速跑去。

郭盛的车穷追不舍。

“上!赶紧上!”

周新伟吼道,和另外几人趁机向前快速移动。

车后座有人伸出胳膊,朝后胡乱扫了几枪,有个同事腿部中弹。

周新伟叫他们赶紧隐蔽,停几秒,探出头,端稳腕部,一枪打在后车轮子上。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车子晃了晃,歪歪扭扭横在河岸边。

纪纲掂量着两手的重量,将轻的那个箱子甩入河中:“我去你妈的!去拿吧!”

“操!”张向权枪口对准他。

纪纲举起另外一个箱子悬在河水上方,挑衅地扬唇,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大吼:“打啊!你他妈打啊!”

郭盛按住张向权,朝后挥手。

后座的两人对看一眼,不得不听令推开车门,冲纪纲去,企图抢下他手中的箱子。

可没走几步,砰砰两声,两人身体一挺,踉跄着扭了扭,朝不同方向纷纷栽倒在地。

就在这当口,警铃大作,几辆警车从远处驶来,红蓝交替的警灯将整片天空都照亮。

救援队伍终于赶到,十几名警察以车门遮挡身体,端着枪,将河岸边的三人团团包围。

这时郭盛才脸色骤变,暗想终是趟水湿透了鞋,真的玩完了。他做垂死挣扎,和张向权一起从靠河那侧逃下车。

张向权扯过纪纲挡在身前,手中的枪抵住他的太阳穴。

警方说:“你们已经没有退路,放下枪,主动交代罪行,争取宽大处理。”

两人早已沦为丧家之犬,郭盛半蹲,藏在车尾处及张向权旁边,张向权撕破嗓子:“别动,都别过来,动一下老子要了他的命。”

“你别冲动,想怎么样,一切都好商量。”

“后退,他妈的给我后退,把路让开,我们要出去。”

没有人动。

这时,周新伟及同事走上前,李道也跟着出来,目光凌厉地盯着他们。

郭盛也透过缝隙正看他,嘴角抽搐,又似挂一丝诡异的笑:“叫李道过来,我们要跟他谈谈。”

警方还未说话,有人先笑开。

纪纲嘴角弧度越来越大,手一松,箱子掉在地上,他朝前踹了脚,箱身蹭着地面滑出两三米远。

张向权拿枪狠狠敲他太阳穴:“你他妈干什么!”

纪纲动都未动,好一会儿,不知对谁说:“是我对不起兄弟。”

李道蓦地攥紧拳。

“……以后她们娘俩碰上难事了,你多费费心。”

李道预感到什么,刚一开口,声音就变了调子:“纪纲,你他妈别!”

他要向前冲,被周新伟一把拽住。

纪纲动作迅速,握紧郭盛一直顶在自己腰间的枪,叠在他食指上用力一按。

砰一声闷响,所有人都愣住了。

郭盛的枪脱手,纪纲身体迅速向下滑去。

张向权上身无遮挡,警方一枪爆头,他睁眼朝后栽去,手.枪落地。

路已到尽头,退无可退,郭盛双手高举过头顶,慢慢起身。

有人快速上前,将他控制住。

自此,郭盛这只狡猾的老狐狸终于落网,几个手下也同他一起,被警察带上手铐。

场面忽然变得嘈杂混乱,有人叫救护车,有人检查伤亡情况。

李道蹲在纪纲旁边,咬牙启齿地挤出一句话:“你就这么死了,他也绝对不会原谅你。”

纪纲笑得费力。

“有种活下来,一辈子欠他,一辈子还债。”

郭盛被人架着从旁边走过,失心疯一样哈哈大笑:“小畜生,就让你看着身边人一个个死掉。”他浑身狼狈,早不似先前那样精神百倍,头发乱了,西装上都是脏污,手指戴的翡翠戒指也磕得粉碎。

李道直身,在这一刻,顾维的死顾津的痛全部涌上心头。

他右腿稍微后撤,左脚扎稳,将力量全部蓄到右腿上,狠狠踹向他肚子。

这一脚,郭盛口中直接喷出鲜血来。

周新伟赶紧阻止:“你别闹事,给我老实点儿。”

李道盯着郭盛:“死也让你死在他前头。”

郭盛咧嘴笑,牙齿和着血水,面孔看上去更加可怖狰狞:“我好奇,你报警,真不担心那个顾津的死活?”

“她好好的,早就回上陵了。”

郭盛愣住:“不可能。”

李道让他死得明白:“你抓去的是女警,这次负责配合我,警方提前调换了两人的部分信息,你查不出来。你把所有心思放在我身上,忽略了她头发里藏的监听器和定位装置,现在三人已经安全了。”

“不…….不可能。”他忽然反应过来:“你是故意的?”

李道没说话。

郭盛瞪大眼睛:“你刚到绵州那天,故意回你家老房子附近转悠,故意住进旁边的旅馆,你知道我会在那儿安排人,所以,把她特意送到我眼前?”

李道了解郭盛,他习惯未雨绸缪,一切尽在掌控才能彻底安心。

郭盛是唯一了解他家庭情况的人,所以他猜想,他必定会在老房子那里放一两个人监视,以便自己刚到绵州,他就知情。

只有让郭盛以为手里砝码的分量够重,才会更加放心他。

所以那天他带着女警,在附近转悠很久。

郭盛暗叹不已,嘴角下撇,缓慢摇着头:“可惜了,可惜了阿道。”

周新伟说:“把人带走吧。”

这会工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郭盛身上,谁知有个手下发了疯似的,使蛮力左右一撞,挣脱两边的警察,弓下身,捡起地上一米长的角铁,两手紧握,朝人乱砍乱挥。

他丧失理智,手铐碰着角铁铛铛作响。

“放我走!快放我走!我不坐牢!我没杀人!”

周新伟本来背对着他,听见叫喊猛地转身,却见那角铁直直朝他胸口刺过来。

两人之间距离也就两米来宽,这一下他来不及躲避,瞳孔收缩,下意识倒退几步,却不如他冲来的速度快。

有同事朝他的方向跑,但没李道离得近。

眼看角铁尖端就要刺向他心脏,侧面突然横过来一只手,挡住他胸前要紧部位……

李道同纪纲许大卫一起进了医院,他伤得不算轻,右侧小臂被角铁刺破,口子很深,好在血已经止住,缝了六针,护士正在为他包扎。

周新伟从外面走进来,坐在旁边凳子上。

两人互看一眼,谁都没开口,房间很静,只有护士仔细给李道缠着纱布。

过了会儿,周新伟说:“许大卫和纪纲还在手术。”

李道顿几秒,问他:“我能过去看一眼吗?”

“不能。”

李道点点头没吭声。

周新伟站起来,在病房里缓慢踱几圈儿,两手插进裤袋,最后走到桌边靠着:“疼吗?”

“麻药没过。”

周新伟低头看半晌:“谢了。”

李道笑说:“也谢谢你。”之前在码头,有两次都是周新伟开枪救了他。

周新伟说:“那是我的职责,你不用谢。”

李道没接茬。

很快,护士包扎好,仔细嘱咐完注意事项,端着托盘出去。

护士一走,周新伟就偷着从兜里摸烟,快速吸了半根,身上的疲惫感才缓和不少。

两人现在的装束都有些凌乱,浑身泥土和血迹,脸色灰暗,眼中布满红血丝。

李道歪靠在床上:“什么时候能回上陵?”

周新伟想了会儿,却问:“听说你们在三坡镇还救过被拐卖的小姑娘?人贩子也是你们抓到的?”不用他答,他兀自笑笑:“你这盗贼有意思。”

李道哼笑一声。

周新伟说:“再加上这几天的事,我会仔细写在报告里。”

“能少判?”

“我说了不算。”隔几秒,周新伟又加一句:“不好说。”

李道瞥他一眼,心说妈的臭条子说话瞻前顾后,一句准话不敢说,说了等于白说,跟放屁没什么区别。让人听了就火大。

他懒得理,这会儿有些头晕,索性闭眼养神,不搭理他,却听他问:“进去之前,你有没有想见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身体被掏空。

今天写完了就今天先更了。

下一更,周五或周六上午十点,估计周六的面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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