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给纪纲去了个电话, 他人已经到顺泉,问他们三个在哪里,李道把事情大致讲了遍, 又估算一下时间,说今晚恐怕没法赶到顺泉镇,所以还按原来的计划,在绵州汇合。

纪纲说没问题,又聊两句便挂断。

分开走没什么影响,除了在高塔村耽误些时日,后面应该会顺利。

天黑透,仍没找到地方投宿。

李道握着方向盘,绷直一条腿取出钱包,递给顾津:“看看还剩多少钱。”

她翻了翻:“不到八百。”大部分给了小伍,其他的都在纪纲那儿,他钱包里现金没有剩几张。

李道说:“除去加油, 不剩什么了。”

顾津想起件事,摸了摸口袋,掏出一些东西,分别是银.行.卡、身份证件、折痕清晰的几百块钱和顾维留给她的那张纸。前几样是纪纲从加油站帮忙拿回来的,当时包包划了道口子, 被她扔了,这些她一直随身放着。

顾津说:“有一张银.行.卡,是我这几年生活开销以外存下的, 不多也不算少。”

李道看向她, 又垂眼看看她手指捏的卡片:“卡不能用。”

顾津明白他的意思,只好把那几张钞票展开,数了数:“四百, 加起来刚好一千二。”

李道没吭声,这段路较刚才平坦些,他踩实油门,稍微提速。

顾津说:“坚持到和纪纲汇合,应该够用了吧?”

李道看着前方,“嗯”一声。

之后车里有些静,两人没怎么说话。

这几个小时他们一直在赶路,顾不上吃晚饭,车前屏幕显示已经快九点。

“饿不饿?”久不开口,他声音有些沙哑。

顾津摇摇头:“刚才饿,现在还好。”她稍微撑直身体,歪头看一眼窗外:“小伍现在应该落地了吧?”

“不出意外差不多。”

顾津思索一会儿,犹豫着问:“其实我不太理解,都到了这里,你为什么要他先离开?”

“想他了?”

没理他的玩笑话,她又说:“你拜托的那个邱爷既然能帮我们出去,也不差小伍一个吧。”

李道略一挑眉,没吭声,过了几秒,腾出右手放在她腿上:“妨碍办事儿,就你跟我多好。”

顾津不自觉抿了下唇,知道他在敷衍,也不多问,轻打一下他手背,勾起他的指头,一脸嫌弃地丢回去。

李道顺势捏住她的手,送到嘴边轻啄了口,一并压在方向盘上,看着前方,微微一笑。

又开半个多小时,在一处无人的乡间公路上,李道忽然踩一脚刹车,倒回去几米,又调出手机电筒照明,这才看见路边插了块不起眼的木牌,上面写着“野外露营,前行五十米左转”,下方还画着鲜红的指向标。

顾津探头看了眼,又看看周围,这条路上几乎没有照明,两侧是荒地,靠他那方立着长长的蓝色工程围挡,里面架起塔吊,却漆黑一片,不见人。

自己这侧倒是一览无遗,远处是成片树林,在往后隐约可见群山轮廓。

这样荒凉,根本瞧不出哪里是露营地。

她问:“真的有?”

李道回头:“看看去?”

顾津应了声好。

李道并不急着走,将车停路边,下去到后面放了个水,趁这会儿工夫抬起眼皮四下观察一番,见无异样,才照着指引找过去。

前行五十米,绕过围挡向左转,又在土路上颠腾十来分钟,果然看见一处收费的岗亭。

此处被人承包,同时提供露营物品等租赁服务。

李道只买了张门票,开车进去,顺着平缓山路盘旋而上,没多会儿到达一处宽敞空地。

这地方很大,一路走来,整个半山被星星点点的光亮点缀,有人把帐篷搭在树林里,有的在草坪,有的在湖边,时间不算晚,食物香味时时飘来,还有朋友之间的笑谈声。

四处景致掺杂不少人工痕迹,空地建了一排原木矮房,少不了餐厅、卫生间、淋浴房等便利场所,只是荒山野岭,条件有限。

两人没打算搭帐篷,准备在车上凑合一晚。

找间餐厅随便吃了口饭,之后各自拿上换洗衣物去洗澡。

顾津出来时,李道没在附近,四下找了找,才见湖边坐着个高大背影。

她提起东西走过去,晚间凉意渐浓,衬衫边缘不断扫着皮肤,顾津将湿发拢到一侧肩头,脚步放轻,在他颈后轻吹了口气儿。

不出所料,李道狠狠抖了下,差点跳起来。

他早已听到身后动静,没有回头,知道是她,就是没想到这丫头明知道他怕痒,还这样有恃无恐。

李道目光又沉又冷,回头瞪着她。

顾津还半弓身,双手背在身后,调皮地伸了下舌尖。

李道冷哼:“你现在彻底不怕我了是吧?”

顾津想了几秒,忽然勾起食指,在他脖颈发根处轻挠了下。

她动作又柔又慢,带点凉丝丝的触感,李道后脑像被电流击中,顺脊柱向下,仿佛千万只蚂蚁横行啃噬。他抖着肩膀,背过手胡乱抓几把,这反应绝不夸张,他自小就这一个弱点,任谁碰一下都要加倍讨还回来。

李道咬牙切齿:“顾津,你是不是活腻了。”他浑身上下摸索个遍:“我刀呢。”

顾津一听这话转身要逃,可没等迈步,却被他拦腰捉回,天旋地转间,整个人已经落入他怀中。

她不禁轻笑,抱着手臂讨饶:“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李道脸色阴沉:“还他妈笑?我跟你闹着玩儿呢?是不是不知深浅?”他说完故意咧嘴舔了下门牙,见她表情一寸寸收回来,似乎真被唬住了。

他看她几秒,突然埋头,在她脸颊脖颈处乱咬乱闹,又拿刚长出的胡茬蹭她耳后,大掌也攀上去挠她咯吱窝和腰眼。

顾津反应了下,再次咯咯笑起来,抱着手臂在他怀中左躲右闪,却怎样也逃不过他的魔掌,浑身疼痒难耐,简直是酷刑。

李道弯唇:“还闹不闹?长没长记性?”

她摇头笑着,眼尾不经意挤出两滴泪,忽然之间,溢满的欢喜情绪急转直下,毫无预兆地变了味道,化成漫无天际的委屈和悲伤,眼泪越滚越多,瞬间便不可抑制。

李道愣住了,半天才拿掌根帮她抹掉泪:“开玩笑呢,当真了?”

顾津赶紧摇头,挣扎着起身,自己擦干泪。

他大概知道了原因,心中一叹,赶紧又把人搂回怀里,装傻哄着:“我错了,是我不对,我手又重了?”

顾津抽了下鼻子,也装傻应道:“是啊,每次都重。”

“找了个小祖宗养着,还真得供起来?”他一挑她下巴,又在她背上轻拍:“让你还回来,行不行?”

顾津也知自己没有控制好,努力压下内心复杂的情绪,微微一笑,半晌,抬起手在他颈后挠了下。

李道身体紧绷,面上露出一个极丑的表情,却忍着没有动,牙缝挤出几个字:“平衡了?”

顾津抿着嘴点头,她有些贪婪,觉得此刻被人宠着的感觉真好,可以肆无忌惮哭笑,也不用谨言慎行小心翼翼。

她脑袋埋进他怀里,小声道歉:“对不起。”

李道没应。

气氛在两人插科打诨中缓和回来,他抱着她说话,直到腿发麻。

周围某处爆发一阵笑声,湖边稀稀散散几顶帐篷,灯光朦胧,三五人围坐一起,有的聊天打牌,有的放肆喊唱。

歌曲早已不在调子上,只词句勉强能听清。

李道动了动腿,“麻了,自己坐会儿?”

顾津后知后觉应一声,赶紧下来。

李道朝那个方向瞧了眼,不屑道:“鬼哭狼嚎,唱的什么玩意儿。”

“你唱个听听?”她在他旁边草地上坐下:“你会么?”

“会么?”李道冷哼着重复,又斜她一眼:“想听?”

顾津点头。

“给你一个点歌的权利,算你运气好,别人可没这荣幸听我唱。”

顾津撇了下嘴,想一会儿,脑中曲库仿佛瞬间当机,愣是一首也想不起来,只好说:“都可以,别太有年代感就行,年轻一点。”

李道快速弹了下她脑门,目光警告,又清清嗓子,也没犹豫,开口便唱起来,可第一句就破了音儿。

顾津忍住笑,赶紧捧场:“挺好的。”

李道瞪她一眼,别过头找了找调子,这才又唱;“关上门,一个人,行李上车,将心情化妆成初恋的快乐,我要我,为自己找回自我,找到些什么……”

顾津霎时动弹不得,整个神经被李道的声音牵了去,本以为他只想弄出点怪动静哄她开心,未曾想到他唱歌竟然真的这样好听。

李道还是以往那种坐姿,稍稍岔开腿,手肘搭着膝盖,两手交握。

他望着湖面,眸中幽沉,样子安静又不乏深情,这种状态跟以往冷硬嚣张的形象大不相同。

李道没看顾津,却察觉到她的目光,五指按住她头顶,将那小脑袋瓜扭回去。

唱到高.潮处,他声音徒然沙哑压抑,带着隐忍的爆发力:“你的爱会将我灌醉,我没有所谓,太过清醒怎么陶醉。你的爱像是杯太浓的咖啡,让我失眠彻夜……”他低低唱着:“付出全部,拿回什么不清楚,也许爱过至少学会找到感动或知足,难说当爱落幕赢或输……”

顾津看着湖面,歌词句句唱在心上,心跳也随着他的调子忽高忽低,再一次看回他,整个人融入低沉的歌声里。

不知何时,李道停下来。

他看向她,嘴角含着笑意:“怎么样?”

顾津本撑着下巴,听他问话稍微直起身,两手四指并拢弯曲,拇指朝下相触,不经意比了个形状,小声说:“醉啦。”

李道微愣,好像心脏真的被她取出来,放在她手中肆意搓揉。

他竟有些手足无措,触了触鼻梁,又撸几把头发,最后干脆将人拉回怀里可了劲儿地吻。

这个吻仍然是李道主导,两手分别托着她后脑和脖颈,由浅至深,由轻淡到浓烈,得心应手。

很久后,顾津迷糊着还想问:“刚才是什么歌?”

“名字记不住。”

“我没听过。”

“老歌了。”

“还听不听?”他问。

顾津点头。

李道抹了把嘴,手臂环紧她,黑暗中再次传来蛊惑人心的低沉调子:“.…..Baby,Baby,Baby,不想牵挂,心就要起飞……Baby,Baby,Baby,我是你的,你是我的就够了,别想那么多……”

顾津靠着他手臂闭上眼,思维有些混乱,不知那一声声沙哑懒散的“Baby”到底是唱词,还是在唤着她。

晚风吹拂,带着潮湿气息,湖面倒映灯火,微微晃动。

不远处仍有人撕心裂肺地吼着,她却感到静极了。

最后李道把她抱回车上,又返回取两人落下的衣服和洗漱品。

李道打开后备箱放进去,视线一晃,有个东西撞进他眼里。

他绷了下唇,把那东西拿出来,是几天前在路边买的绣花鞋。借着月光打量,上头的红色流苏随着动作不断晃荡,那微弱绸光晃花了他的眼。

他忽地想到什么,顿时心猿意马。

李道最近太过放纵,不懂收敛,只要把顾津和那档子事联系起来,就彻底失了方寸。

男人到底是冲动又自私的动物,没碰过还好忍,一旦尝过滋味就难以割舍。

李道最近有种感觉,做一次就少一次,他把这种贪婪思想理解成男人普遍都有的欲望,断然不想承认在这过程中得到的满足跟归属感。

拇指将那鞋面捏变了形,犹豫再犹豫,一咬牙,一狠心,到底拿着鞋子返回车内。

有人被闹醒,半宿未歇。

第二天清早赶路,顾津还窝在副驾上睡着。

李道没叫醒她,帮她拽了拽身上盖那件外套。

中午过后,顾津才彻底睡醒,她精神不错,两人找地方吃饭,然后继续赶路。

临近黄昏时,终于到达顺泉镇,但他们没在镇上停留,一直往南,经过岔口,李道拐了把方形盘,车子驶上跨江大桥。

不久后,前方出现蓝色指路标志,顾津隐约看见几个字,不由一愣。

李道看她:“怎么了?”

顾津诧异道,“我们不是去绵州?”

作者有话要说:  比莉的《Dear Joh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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