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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在山间公路上急速行驶,路两旁群山峻岭,溪水奇石,山上开满高山杜鹃,周遥无心看风景,她贴在骆绎的后背上,觉得全身都是温热的。

冷风吹,她缩在他身后,拿他挡风。他的肩膀很宽,后背很有力量,不知不觉,周遥就抱住了他的腰。

骆绎僵了一下。

他问:“你干什么?”

周遥答:“车太快,我害怕。”

“……”

这个回答真是完美。

似乎经过几秒考虑,车速开始减慢,停下。她没撒手,他抿紧嘴唇舔了下后槽牙,侧过头看她:“还不松开?”

周遥就默默松了手,表情淡定。

“再乱动扔你下去。”他警告,重新发动摩托车。

周遥被狂风吹得眯起眼睛,山路蜿蜒,车速快,她真的有些摇晃,无法保持平衡,想一想,又紧紧揪住他的衣服下摆。这次骆绎没说她,想必也是考虑到情有可原。

周遥特意提醒,在风中冲他嚷:“揪一下衣服总不要紧。”

骆绎只当没听见。但此刻,那丝揪扯感似乎就有种说不清的意味。

青山绿水迎面而过,下山的路很长,周遥和他聊天,喊:“你一般多久去一次镇上!”

他不回答,周遥就把头探出去看他:“?”

他这才往她这边侧了一下头,迅速冷声道:“别说话。”

“为什么?”

“风大。——吸风得病了麻烦。”

“哦。”周遥乖乖闭紧了嘴巴,在他身后抿唇微笑,眼睛被狂风吹得眯成一条弯弯的线。

她像一只小狐狸。

大约四十分钟,到达山底的香格里拉小镇。说小镇,真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镇子,主街只有一条,不宽,也不繁华。

恰逢修路,道路很拥挤。

正是晨间集市,狭窄的街道上人来车往,卖菜的农民挑着蔬菜走过,卖羊奶的牵着羊儿推着小车。

装货的板车,拖拉机,外来游客的租车,当地人拉客的面包车,把坑坑洼洼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骆绎的摩托车也慢了下来,他低头一看,周遥的手揪着他,细细小小的手指和手背冻得通红。

他声音没什么起伏,问:“冷吗?”

“不冷,风有点大。”周遥搓搓自己的手,摘下头盔,被风吹了一路,头是蒙的。

他回头看着她,她的脸也被吹得红扑扑的。

“没头晕?”骆绎问。

“没事。我每天都吃了红景天胶囊。”周遥说。

“嗯。”

摩托车在人群里走走停停。

周遥坐在后边,依稀想起儿时,爸爸推着自行车在菜场买菜,她坐在后座上晃着小腿,闲闲地看着周围走来走去的所有人。

此刻的心情便像儿时那般悠闲。

一旁,藏族的年轻女人和小孩子拿着雨衣鞋套之类的零小物件在人群里穿梭,观察,尽力兜售给看上去是游客的人们,但即使捧着商品递到面前,也鲜少有人购买。

“买吧,十五一个,山上卖的更贵。——山上会下雨的。”小孩子们说着流利的普通话,眼神期盼,游客们只是熟视无睹地走过。

周遥说:“柬埔寨的吴哥窟也有很多孩童卖小玩具小纪念品,中文说得很溜:买一个吧,只要一美元。”

骆绎听言,看向路边的孩童。

周遥说:“不过,吴哥窟有相关的游客告示牌。”

“嗯?”他有些漫不经心。

“劝诫游客不要买孩童手里的东西,说这会让他们觉得钱财容易赚取,而在该读书的年纪不选择上学。”

“同情心泛滥不是好事。”他说。

周遥看见蔬菜摊,问题又来了:“你们客栈的食材怎么解决?专人下来采购?”

“附近的农户直接送到客栈。”

周遥诧异:“我以为山上与世隔绝。”

“没有真正与世隔绝的地方。”骆绎说,“这片深山有十几个乡和村子,游客不知道而已。你对当地村寨感兴趣,可以看看,人还淳朴。”

“你带我去?”周遥顺杆子爬。

骆绎没答,估计在想怎么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前边人群车流松散开,摩托车又能动了,交通渐渐流畅,车速也上来,突然一个小孩子横冲过去。

骆绎急刹车,周遥扑上去撞到他背,像撞了一堵墙,她两团胸差点儿没撞凹进去,连正脸也撞上了他的后脑勺。

周遥捂着鼻子,疼得龇牙咧嘴,抱怨:“你头怎么那么硬?!”

骆绎反问:“你的头是气球?”

周遥一愣,瞬间哈哈哈笑出声。

“……”骆绎说,“有那么好笑?”

闯祸的小孩拿藏语说了句什么,应该是对不起,骆绎挥挥手让他走了,貌似叮嘱了一句小心过马路之类的。

周遥揉着胸口,探出脑袋问:“你还懂藏语?”

骆绎不看她,低声说:“你往后边坐一点。”

刚才急刹车,周遥滑过坐垫上的一道坎,溜到了骆绎身后,她的腿根紧紧压贴着他的臀部,严丝合缝,没有空隙可言。这姿势和紧密度实在暧昧。

周遥也不自在,脸一热,赶紧麻利地挪了回去。

车转弯,拐进一条小巷。

寄了明信片,买了橡皮筋。

骆绎站在巷子里,问:“你在哪儿等我,还是先——”

“一起去吧,等人很无聊。——你要去哪儿?”

“见个熟人。”

“——哦。还以为你买东西呢。见熟人我就不打扰了。”周遥手里扯着橡皮筋,扭头四处看,“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待几个小时?”

没有。举目望去,无非是面馆,米店,种子站,化肥铺之类的。

周遥问:“有打游戏机的地方吗?我可以在那儿玩几个小时。”

骆绎看一眼手表:“太早,没开门。”

“……”周遥也并不沮丧,耸耸肩,说,“那我先回去。”

“好。”他低头看着她,问,“知道坐车的地方?”

周遥笑了:“这里就一条路,我又不是路痴。”

“嗯。”骆绎戴上头盔,骑摩托车走了。

周遥走到景区售票处,一摸兜才发现糟糕了。

她没带钱。

候车厅里一拨拨的游客检了票,往大巴车站里走。

周遥也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就空落落的。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茫然,便独自在大厅里坐了一会儿,却也不知在等什么。

有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孩过来问她买不买雨靴式鞋套,她摇了摇头。

小男孩仍想游说,说:“姐姐,很便宜的,我这里卖十五,山上要卖二十五呢。”

周遥抱歉地摊手掌,说:“我没有钱。”

“哦——”小孩挠挠脑袋,但没有马上走,他在她旁边坐下,伸出手挨在周遥的手边比较,“哗,你的手真白。”

他的小手黑乎乎的,像根小麻杆。周遥笑了,摸摸他的头,说:“我住的那里没有你们的大太阳。”

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没明白,又问:“你一个人来玩?”

“和朋友一起。”

“你的朋友呢?”

“他有事先走了。”

“那你再等一会儿吧,等一会儿他就回来找你了。”小孩拍拍她的手,很认真地说。

周遥又笑了一下,感动于他真诚的安慰,心情不禁好了些。

不远处有人喊了个名字,小男孩回头拿藏语应答,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站在门口等他一起去站外兜售。小男孩跑向他的同伴。

周遥又坐了一会儿,游客越来越多,她想打电话叫唐朵她们来接她,想想又罢了。

她出了站,独自往山上走。

山路上会有拦外地私车的地方,不知道会不会查单独的游客,如果和他们说她昨天买了门票,对方会相信吗?

等走到那里再说。

满载游客的大巴一辆辆经过,周遥在路边走,像一只蜗牛。

八月底九月初,山里头气温不高,但太阳很大,晒一会儿脖子后边就冒汗。刚才下山时那么大的风,现在却没有。只有漫山的杜鹃花,像火一样烧眼。

周遥把头发绑起来,拉开外套拉链,身体往外直冒热气,心里却很冷静。

直到一辆摩托车停在她旁边,周遥扭头,然后眼神变得直愣愣的,

“你怎么来了?”

“你没带钱?”骆绎问,微微不耐地皱着眉,额头上也有细细的汗珠。

“忘了。”周遥愣愣地说。

“那你刚才不说?”

“忘了。”周遥说完,又重说一遍,“刚才也忘了。”

“上车。”骆绎把头盔扔给她,她抱住了,尚未反应过来,问,“你要送我回去?那太麻烦了——”

“不上去。”骆绎停一秒,问,“你今天上午有事情?”

“没。”

“上来吧。”他下颌指指身后。

周遥跨上后座,系好头盔,又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带钱?”

没人理她。

摩托车转了个弯,再度朝山下驶去。

风又来了,凉丝丝的。

重回山下小镇,道路依然拥挤,摩托车再度深陷车流人群,走走停停之时,有人拉了拉周遥的衣角。

周遥低头,是那个卖雨靴的小男孩,他仰着头,朝她咧嘴笑:“你的朋友回来找你啦?”

“是啊。”

“我说的没错吧。”小男孩得意地昂起头。

“是。谢谢你。”周围车声嘈杂,周遥大声地对小男孩说。

他开心地挥挥手,跑掉了。

“怎么了?”骆绎问。

“没事。”周遥笑着回答。

哪里会晓得没带钱,不过是担心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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