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期,我曾考虑过要研究万叶考古学。”

这是S大学考古学副教授八木修藏先生,和研究所的三个学生之间的对话。

三个学生是今冈三郎、杉原忠良和冈村忠夫。这三人并非专攻考古学,而只是对考古有兴趣罢了。他们都在八木副教授这里出出入入。

“听说有一种神社考古学,是吗?”今冈三郎问。

“是的,这是官地直一先生倡导的。也就是以考古学的立场解释神社的祭器、遗迹及所谓神篱、磐境等的神笼石的学问。介神社正是传承了古代的形式,吾人可自其中探求古代人们的生活方式。”

“如此说来,老师所谓的万叶考古学应该十分有趣啰?”衫原问道。

“从万叶歌集中之歌句,可以探求古代人民的生活层面。”

“是的,也可以这么说。”

副教授一面含着烟斗说着,一面把视线移向另一边。在这里,放着去年暑假所挖掘出来的一个修整后的大加曾利E式深钵型土器。夕阳的余晖斜射而来,照在像古董店里杂陈并列的古物上面。房子的一角,有一个柜子,里面放着石斧、石匙,以及一箱箱的土器碎片,重叠在一起。

“但是,”冈村忠夫说。

“万叶的歌词,主要是抒发情绪的,这是一种形而上学,但是,它为什么又用来证明考古的唯物古法呢?”

“你问得很好。也许很多人都会这样问。”副教授把视线移转到学生那边。

“当然了!万叶的歌集,主要是以情为主,而且各有文学上的修辞,若用来考古,似乎太唐突了。或许也很危险。不过,现在我出个题目来看看。第十三卷中,有一首渟名河的歌词,你们应该知道吧!”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回答说:“不知道。”

副教授自抽屉中拿出“万叶歌集”翻到渟名河那一页。

“这里。”

学生们都将目光集中在老师手指的地方。

“渟名河之底中玉,

求之而得玉乎?

拾之而得玉乎?

可惜啊,

年华已去,可惜。”(三二四七)

“这像是高等学校的考试。”副教授的嘴角浮上微微的笑容。

“首先,你们来解决歌词的意思吧!今冈君,如何?”副教授对坐在最靠近的学生说。

“好!”戴眼镜的今冈三郎,一直凝视着文句思索着。

“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或许不是如我所说的。在渟名河河底的玉,不知道是求得的,或是拾得的?总之,这儿有块玉,如这块玉般,任何东西也难以代替的!年华已老去,可惜呀!遗憾呀!是这样的意思吧!”他略微结结巴巴地说了。

“杉原君、冈村君,你们二人对他的解释,有何不同感想?”

这两人看了看歌集的字句说:

“大致相同。”

“你的解释没错。”副教授说着。

“但是,这其中有我个人的见解。例如这句:河中之玉,你们对这玉有何感想?”

“因为是河中的玉,所以我想大概是很美丽的玉吧?”

“没错,是很漂亮的玉。”副教授颇有同感地说。

“那么,这渟名河又作何解释?”

“有这种河吗?”三个人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一看。

“这只是加在玉上面的形容词吧!当然也有被认为是河名。事实上,我认为犹如枕词一样,用来修饰玉的语词而已。”

“那么,我再提出一个问题。这里面所说的:求得的玉及拾得的玉,是什么意思?”

“这只是为了提出那个玉石,而附加的名词,事实上并不代表任何意义,只是为了感伤恋人的老去而产生的。”

“但是,如此说来,求得与拾得这两句的意义并不明确,我的万叶考古学,就是从这种疑点上出发的。”

三个学生听到这句话后,一起看着副教授问道:

“教授,那么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意思?”

“等一下!”副教授一边抽着烟,再慢慢看看三人的表情。

“如果我在这里马上就说出来,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不如今天晚上你们回去,先查一查前人如何解释万叶考古学,这样你们才比较有概念,明天再把你们查到的资料给我看。”

第二天,三个学生有人拿著书,有人拿笔记本,寄放在副教授那里,三人都显示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教授。”今冈三郎首先叫道:“我们三个人一起查有关解释那首诗词的文献,获得的结果和我的解析差不多。”

“哦!是吗?”副教授微笑着,又说:“那么,你们整理一下你们查的结果,让我来看看前人的见解。”

资料全部都摆出来。

“这是契冲的‘万叶集代匠记’。”

这条河河底之玉,是有渊源的,它把人比喻成玉。沼名河河底的玉,可求而得,当然也可拾而得。

“再看鹿持雅澄的‘万叶集古义’。”

——“万叶集略解,橘千荫著。”

这条河的名称是得自天皇之名。是从神渟名川耳天皇、神渟名仓玉敷天皇、天渟名原瀛真人天皇此三个名称中而来的。另外,神功纪中,曾记载着天津渟名仓之长峡一地,这地方就是摄津国住吉郡。

“我们已看过以往的文献,再来看看现在学者的考据。”副教授一边说着,一边取出另外一本书。

——“万叶辞典,佐佐木信纲著。”

——“万叶集全注释,是武田佑吉的著作。”

——“口译万叶集,折口信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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