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城进入了梅雨季节,阴阴细雨连绵不断。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伴随着主任絮絮叨叨的话,效果堪比催眠曲。

姜温温站在一旁,低着头,困倦到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眼皮打架,只勉强眯着一条缝隙。

主任唾沫横飞说了半天,回头一看她在打瞌睡,气到胸口发疼。

将教案重重拍在桌上,砰地一声巨响,姜温温被吓醒了。

她猛地抬头,乌黑清澈的杏眸蒙着一层雾气,像不小心闯入俗世的幼鹿,干净而懵懂。

对上主任那张气得通红的脸,姜温温又默默低下了头。

主任恨铁不成钢:“姜温温,你总这个样子是不行的!课也不上,成天就知道打游戏!你还想不想毕业了?”

“其他同学都已经开始接戏为自己的前途奔波了,你呢?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的人生就打算这么荒废掉吗?”

姜温温低声嘟囔:“我可以当观众给他们鼓鼓掌,捧捧场嘛……”

主任声音瞬间拔高:“你说什么?”

姜温温飞快地抬眸看了眼,主任那吃人的眼神分明是在给她敲响警钟,扭曲的五官生动演绎了“你有这个狗胆再说一遍,看我不活撕了你”的内心潜台词。

姜温温也没那个胆子在老虎嘴上拔毛,她怕尸骨无存。

见她不说话,主任以为她知错了。

暴怒的情绪总算是得到了片刻的缓解,他喝了口茶水压压火气,尽量维持着为人师表替学生前途担忧的好老师形象,语重心长地开口,试图将一个误入歧途中毒已深的学生拉回正道。

他劝道:“我知道你家有钱,那你也不能这么懈怠,你现在的放纵就是对你将来人生的不负责,再说你就是想当个吃喝玩乐的富二代,也得有点文化基础吧!否则将来继承家业……”

姜温温沉默许久,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主任言语中的错漏。

她大着胆子打断了主任的话:“主任,我们家有两个孩子,我还有个哥哥呢”

主任一怔,没能跟上她的思维:“所以呢?”

姜温温抬头,眼神真挚,态度诚恳:“主任您不知道吧!我们家可是有重男轻女的陋习呢!我家人就希望我不成材,将来能当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我要是太聪明的话,他们会担心我跟哥哥争继承权,影响家庭和平的事情,我可不能干”

“或许……”

“主任您要是觉得当观众太没有人生追求的话,我也可以考虑当个投资商”

……

“噗“俞正在门外实在没憋住。

男人觑了他一眼,他噤声,紧抿着唇忍着不笑。

片刻后,俞正终于是压下了笑意,尽职尽责地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远哥,我们先过去吧”

男人凝神静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睑垂下,清冷的眼瞳里沉沉浮浮明灭不定,倏地,一丝极其隐晦的笑意从眸色深处快速掠过。

俞正见他不动还觉得奇怪,小心轻唤:“远哥?”

“嗯,走吧”他终于是肯离开了。

离开前,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掠过紧闭的办公室大门。

……

姜温温从办公室出来,犹如逃出生天。

她重重松了口气,余光瞥见拐角处一晃而过的身影,微微愣神。

清风拂过,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淡淡檀木香。

“温温”马琳琳去买了两杯奶茶,刚爬上楼就看她一人站在门口发呆。

姜温温回过神来,快步过去。

马琳琳将奶茶递给她,有点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姜温温摇头,不以为意:“没事”

马琳琳松了口气:“那就好……诶,主任都跟你说什么了?”

姜温温捧着奶茶吸溜一口,浓郁的奶味在口齿间回旋,还夹带着淡淡的乌龙茶香。

她心满意足地眯起杏眸,不急不缓地将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又跟马琳琳复述了一遍。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马琳琳笑到直不起腰来,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嗝屁。

她缓了缓问:“然…然后呢?主任怎么说?”

姜温温卷着垂落于胸前的长发,细白的手指缠绕着墨色黑发,低语:“也没什么,他就是让我写一份检讨,然后明天按时去上课”

马琳琳啧啧两声,感慨:“主任对你是真好啊,这都不处罚你”

姜温温偏头看她,问得真诚:“难道写两千字检讨还不算惩罚?”

马琳琳白眼都快翻到脑后了,呵呵一声:“你知道你情节多严重吗?找人替课被揪出来,还连逃一周课,严重点的话,换其他学生可能都要劝退了,哪像你……就系主任找你谈个话,你还把人气得七窍生烟,结果处罚就轻飘飘的两千字检讨,检讨诶,根本不算什么实质性处罚”

“噢……”

马琳琳拍着她肩膀:“你应该庆幸你哥给学校捐了栋楼,不然……你早被学校辞退了”

“……”

回了宿舍,姜温温正为了检讨书烦恼。

桌上笔记本开着,新建word文档里除了称谓以外,什么都没有。

蒋瑶下戏迟,一进宿舍看她那架势还以为她转了性。

“温温你干嘛呢?不会是……学习吧?”

闻言,正躺床上敷面膜的马琳琳笑出声:“我没听错吧?学习?你觉得她会是个乖乖学习的料吗?”

“那这是……”蒋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温温生无可恋地趴在桌上,一句话都不想说。

马琳琳替她解释:“写检讨呢,主任让她写两千字检讨,明早交过去”

“不过……”

马琳琳憋不住笑,只得死命按着嘴角:“她都趴那儿两个小时了,还是没写出来”

蒋瑶了然,同情地看了姜温温一眼:“温温你加油,我刚回来一身臭汗,先去洗澡啦”

姜温温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瞅着时间差不多了,马琳琳一把揭了面膜坐起身,见她仍无精打采的趴着像死鱼一样,她才好心提醒说:“你要实在写不出来,上网搜一篇模板不就行了?反正也只是走个过场,主任不会细究内容的”

姜温温眼前一亮,挺起纤瘦身板:“言之有理”

她在浏览器搜索检讨书模板,准备复制一篇。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收到了微博的新消息推送。

“《消亡者》电影节上大丰收,喜获三大金奖”

“沈修远获奖感言”

姜温温握着手机走神,指腹触碰到屏幕,不小心点进了微博推送的头条消息。

屏幕画面跳转,缓冲了许久,娱搜新闻全文才慢慢显现出来。

“由朱承文导演执导的电影《消亡者》在国际电影节上可谓出尽了风头,喜获数项提名,连捧三座金奖,该片集结了曾三届蝉联影帝宝座的双料影帝沈修远、顶级演员聂龙、黄虹等华语电影的实力派战将,该片于国内上映时还曾创下五十七亿总票房的好成绩”

“沈修远在经历数次陪跑后,于今年一举夺得小金人”

……

新闻还有配图,是沈修远在电影节上领奖时的三张GIF动态图。

第一张

男人身着深色西装,身姿笔挺,乌黑的短发整齐利落地梳于脑后。

步伐沉稳又从容,从席下穿梭上台,绅士风度尽显。

第二张

男人上台阶领奖,摄像机只能捕捉到侧脸。

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下颌线轮廓分明,鼻若悬胆,眼睫如扇。

第三张

是领奖以后,男人手中拿着奖杯,勾唇浅笑。

深邃的眼窝,如浓墨般漆黑深暗的眼瞳仿佛晕染了星光,细碎而灿烂。

一笑,似寒冰消融,春风拂面而过。

其实呢……

都知道他眼睛里不是藏着什么星星,而是数不尽看不清的镁光灯。

但就是能让人控制不住地心动。

“远哥也太帅了吧!”马琳琳也在看热搜,情不自禁发出感慨。

姜温温没回应,她也不在意。

握着手机翻个身问:“你说我以后有没有机会跟远哥搭戏?”

“有…吧”姜温温心不在焉。

马琳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个劲儿地傻笑。

夜里,姜温温翻来覆去睡不着。

睁着眼睛数羊,她数到九百九十九时,睡在她隔壁的蒋瑶实在受不了。

蒋瑶问:“温温,你失眠吗?”

姜温温闷闷地嗯了一声,做了点丢人现眼的亏心事,现在良心不安睡不着了。

蒋瑶以为她是为了检讨的事情不开心,劝道:“别想那么多了,不就是个检讨嘛,明天交了,万事大吉”

“……”她可不是为了检讨的事。

姜温温轻轻叹气:“睡吧,晚安”

蒋瑶是很困,她这几天都在跟组跑,还都是夜戏。

勉强撑着精神安慰了她两句后,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姜温温失眠了一整夜,睁着眼睛看天亮。

早上,马琳琳硬是将她从床上拖了起来,推着她洗脸刷牙换衣服。

她捂着嘴打哈欠,精神恹恹。

走在路上还能听到不少人在讨论沈修远在电影节上获奖的事,言语中是满满的自豪。

姜温温不免心烦意乱,细眉紧紧拧着。

马琳琳拖着她胳膊,路上才想起来昨晚收到的通知:“温温,你看通知了没?”

“没有,通知说什么了?”

“老路生病了,会有其他人过来代课一段时间”

姜温温听得意兴阑珊,她原本也不怎么来上课,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根本不感兴趣。

到了教室门口,握在手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脚步微顿,停下来拿着手机解了锁,主界面只微信图标上有一个小小的红点①。

通讯录栏,新的朋友通知。

「我是沈修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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