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真是一场意外事故?

李光宗或许不知道,但顾延舟站在手术室外边,右眼皮跳了两下,心下某个诡异的预感愈演愈烈。

“检查过了,轻微脑震荡。眉骨上方割伤,缝了十几针。他很幸运,广告牌砸下来的时候避开了要害。就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情况还算乐观,后续还得继续观察……家属在哪?”

顾延舟:“这里。”

医生摘下口罩,翻看两眼病历,继续道:“饮食方面清淡一些,忌油腻、辛辣类的食物。一旦发现任何状况,要及时告诉我们。”

顾延舟又问了主治医生几个关于‘后遗症’方面的问题。李光宗则在旁边拍拍胸口,瘫坐在休息椅上,心道:还好还好。

检查结果远远比他们预期的要好很多。

不出意外的话,只要注意休息,十天半个月就能出院。

李光宗想到这个,一直提着的卡在嗓子眼的那口气终于松下来。然后他转念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牢笼今天办开机仪式,明天就要进组拍摄,现在邵司人躺在医院里……那这戏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顾延舟立场十分明确,直接道,“换人。”

李光宗:“那……违约金?”

顾延舟看他一眼:“要什么违约金?”

李光宗一时间有点懵。

顾延舟情绪不太好,他抬手将衣袖纽扣解开,往上折了两下然后冷笑道:“开机仪式谁负责的?没有部署好导致发生意外,还想要违约金,做梦呢。”

态度很强硬。

嗯……很强。

李光宗摸摸头:“好像……说起来也是。”

只是担心剧组那边恐怕不愿意平白遭受损失。

虽然还没有开机,但是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该定的酒店、拍摄地点都已经安排妥当,不能按时开工,对于剧组来说损失巨大。

不过方导向来清高,即使现在顶着亏损的压力,他也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等他处理完后续各项事宜,找当时负责布置场地的负责人质问,已经是晚上八点。

傍晚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树叶上,天色昏暗,偶尔闪过几声响雷。方导站在医院门口,收了伞,将雨水抖落下来之后便迈步进了医院。

“他情况怎么样了?”方导问了前台病房号,直奔而来,“没事吧?还有那个,医药费多少,我来付吧。”

这话倒是奇怪,他付什么医药费。

顾延舟道:“轻微脑震荡,缝了十几针,没别的。医药费就算了,你还是考虑考虑换人的问题,现在这个情况,也不知道得住院住多久。”

方导连连点头:“我知道的。”

他说完,又叹口气,站在病房门口往里头看:“邵司这孩子看着面冷……如果不是他,现在躺在病房里的那个人就是我。我真的很感激他,但是不知道能够为他做些什么。”

李光宗出去了一趟,找家小菜馆打包了点饭菜,一回来就听到这句话,没反应过来:“啊?”

“当时,情急之下他把我推开了,”方导重复一遍道,“本来应该砸中的人是我。”

“……”

李光宗:“我居然毫不意外。”

尽管邵司平时冷漠得跟什么似的,聊天的时候阴谋论一套接一套……刚认识他的时候李光宗每回都觉得这人特别社会,并且饱经风霜。

真正遇到事情却每次都跟个热血青年一样,总是不怕死。

顾延舟揉揉眉心,说不出来什么感受:“……拿他没办法。”

说明来意过后,方导转言道:“换人的事情我们会处理的,你们不用担心,让他好好在医院养伤。如果没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早我再过来。”

“等等。”

方导刚走到电梯前,伸手按下电梯按钮,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侧头望过去。

只见顾延舟双手交握着活动了几下手指关节,朝他走过来,然后一手搭上他的肩,道:“我跟你一起下去。”

随着楼层显示不停跳动,在接近一楼的时候,方导终于主动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顾延舟抬眼道:“那我就直说了。问过场地负责人了没有,广告牌是谁负责的?”

找场地负责人其实也问不出什么来。他底下的人,谁干什么活,他哪里能记得那么清楚。

对他来说,只要在规定时间内把活干完就行,你姓甚名谁,他根本都不在意。

方导摇摇头:“没有,他手底下很多都是招来的小时工,身份登记查得不严,就算拿着□□登记也基本不会去查,有些甚至都没满法定年龄——这种人时薪拿得比较低,所以总是睁只眼闭只眼。”

这种情况,查起来真的挺难。

而且大家更偏向于‘风刮得太大,将广告牌不甚吹落’这个说法。

顾延舟没再追问,电梯门开的时候,方导看看他,犹豫道:“那我就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络。“

顾延舟点点头,提醒了一句:“你自己当心些。”

等方导从安全通道出去之后,顾延舟待在下面抽了半根烟。

之前王队的猜测没出差错,只是他们都算漏了一点,joke嘴里‘妄自揣测’的人不仅仅是邵司,方导作为导演,也包括在内。

邵司昏迷了二十多个小时。

顾延舟推了所有活动,眼睛一整晚都没阖上过。睡不着。

次日一大早,李光宗拎着早饭过来,被这种‘痴情丈夫和绝症媳妇’的戏码吓得不轻:“顾、顾影帝,你要不……休息一下吧?吃点东西。”

顾延舟眼睛有些红,他握着邵司的手,头也不抬道:“我等他醒过来。”

李光宗把早饭放下,边说边朝后退:“那我就给你搁这了……你饿的话记得吃。”

看顾延舟那个样子,李光宗特意去了一趟医生办公室:“医生,490的病人,对对对叫邵司,他病情怎么样,是不是恶化了?”

医生正要赶着做下一台手术,闻言翻了一下资料,道:“恶化?为什么这么问?没有,各项指标都挺正常。这是昨天夜里我们护士巡房记录的数据,不放心的话你可以看看。”

李光宗哪里看得懂。不光是那些专业名字,医生写的字也不是人能看得懂的。

他连忙摆摆手道:“数据我就不看了,打扰您了,您接着忙……”

出去之后,李光宗挠挠脑袋,一边往回走一边自言自语:“不太懂,可能这就是爱情?”

不光是李光宗,邵司睁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也被眼前这人吓了一跳。他眨眨眼睛,蜷起手指,声音暗哑地喊了一个字:“……喂。”

从他睁开眼睛起,顾延舟定定地看了他好几分钟,直到邵司被他看得发毛,忍不住皱起眉。

虽然他现在说话语速较慢,说出来的话还是极其欠揍:“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又不是要死了。”

顾延舟没有回话。

邵司的手本来就被他抓在手里一直没放,他顺势低下头在邵司手背上烙下一个吻,轻轻地,像在触碰一件珍贵的易碎品。将一句疑问句强行念成陈述句,低声道:“醒了。”

……

“你哭了?”

邵司本来想再怼两句,却惊讶的发现眼前这男人眼眶不仅红,而且还湿湿的,觉得有点稀奇,打起精神道:“顾延舟,你真哭了?完了,是不是太迷恋我了,一天没有我人生就失去了意义的那种。”

顾延舟:“少贫。是一天没睡,搁你你试试。”

说完之后,他松开手俯身按了铃,喊护士过来看看情况。继而又将手掌心贴在邵司额头上测了测,另一只手帮他摁被角,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哪里不舒服,想吃什么,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吗?”

“大哥,你这每个问题跨度都好大。”

邵司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他被砸的那一下并不严重。

这二十多个小时里他也不是完全昏睡过去,中途迷迷糊糊有过意识,只是醒了以后觉得困又睡过去了而已。

“感觉还不错,头不晕,就是睡多了有点缺氧。”邵司继续道,“也没有失忆,你以为在拍连续剧?”

顾延舟道:“那你说说,我是你谁?”

邵司的表情慢慢凝固了:“你是我的谁?”

他手指指尖颤抖两下,然后抬手死死按着脑门,看起来又是头疼又是着急地问:“……你是谁?”

这人还真是说演就演。

顾延舟苦笑不得,他本来打算等邵司情况稍微好点再兴师问罪的,谁想得到这祖宗一睁眼就戏精上身。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顾延舟伸出一根手指,挑起邵司的下巴,雷剧台词张口就来,“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邵司定定地望着他,歪了歪头,眼里含着疏离:“这位先生,我们认识吗?”

顾延舟正要说‘小祖宗,我是你男人’,就听到门口传来什么东西砸落在地上声音。

不大不小,“砰”地一声。

两人扭过头去,只见李光宗呆立在门口,原本装在袋子里的水果此刻滚了一地:“……”

顾延舟:“……”

邵司:“……”

李光宗张张嘴,难以置信地问:“失、失忆了?”

这两位都是影帝级的,随便开开玩笑飚飚戏,他哪里能分得清真假。在李光宗眼里,刚才那一幕简直冲击了他的大脑。

李光宗胸口一闷,只觉得窒息:“怎么会这样,太残酷了……怎么会失忆呢……”

邵司急忙道:“不是……”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李光宗已经跌跌撞撞地扶着墙跑出去了:“——医生,医生!”

玩大了。

邵司扭过头看一眼顾延舟。

顾延舟起身把散落在门口水果都重新装回去,装完以后随手挑了一个,问他:“吃苹果吗?”

邵司点点头,又张开双手:“吃,不过吃之前先扶朕去上个厕所。”

等李光宗急急忙忙带着几个医生和护士冲进来的时候,这两位正无比和谐地凑在一起。

顾延舟用牙签插了一块苹果递过去:“甜吗?”

“还行。”邵司指指餐巾纸,“不吃了,抽一张,我擦擦嘴。”

李光宗:“……”

啥玩意啊?这整得,怎么就让人愈发看不太懂。

主治医生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低声问:“这是你说的失忆?”

李光宗恍恍惚惚:“刚才……刚才是失忆了啊。”

“恢复得不错,比预想的要好,不出意外,休息十来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主治医生给邵司做了一番检查,最后隐晦地提了一句,“脑震荡很容易引起记忆缺失等问题,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记不太清的。”

邵司:“……没什么记不太清的,谢谢你了,我挺好的。”

李光宗指指自己:“你确定吗?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邵司看他一眼:“你是爸爸永远的好儿子?”

“……”

这看上去还真不像是失忆了。

“刚才那是演着玩的,”等医生走了,邵司才解释道,“我在后头怎么喊你你都没反应,你说你是不是傻。”

李光宗:“你们两个演技那么厉害,我怎么看得出你们是演着玩还是认真的。太唬人了,这能怪我?”

邵司:“哦,那怪我?”

下午。

王队派了俩便衣警察过来。

这俩位丝毫不拖泥带水,一进门就亮证件,然后开了录音笔,将录音笔搁在手边就开始发问:“能不能简述一下当时的情况?或者说,现场有没有什么疑点?”

邵司:“就那么个情况,我知道的你们都知道了。太紧急,我也没注意到别的。”

“本来广告牌是往导演那个方向下落的是吗?”

“是的。当时我站的位置相对而言比较安全,但是方导要是没人推他一把,估计直接得砸脑门上,没想那么多,就顺手把他往边上推了推。”

“风很大吗?”

“只能说有风,但是不足以把广告牌吹下来。”

这几个简单的问题,他们得挨个询问,一遍遍问在场的人。

“好的,感谢配合。”两位警察收起录音笔,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早日康复。”

他们走后,邵司躺在病床上,半天没睡着。

顾延舟回家拿衣服,提着袋子回来:“怎么了?在想什么,一脸烦躁。”

“刚才警察来过了。”邵司半坐起身道,“我在想,**牢笼是不是还得继续拍下去。”

他拍不了,还会有下一个“凯撒”饰演者——也就是说,危险会一直伴随着他们。

“是,会临时找新的演员,剧组正常开工。而且它必须得拍下去。”

这是案件的一个重大突破口。

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能放弃。早一天破案,就少一些受害人。

顾延舟道:“尽管这样做,可能会伤害到另一些人。但是没有办法避免伤害,只能把伤害减到最小。王队已经找方导谈过了,男主角打算动用从杨茵茵事件开始就卧在娱乐圈内的警方卧底……知道瓮中捉鳖吗,现在整个**牢笼剧组,就是一个‘瓮’。全剧组都是眼线,包括群演。”

邵司设想了一下那个局面,叹为观止:“戏中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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