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 有心睡眠。

奈何有人要撸狗。

狗也是有尊严的, 不能每次都老实呆着任撸,逼急了就会奋起反抗。

所以这场撸狗与狗撸之间的战斗, 还是很激烈的。

土豆儿和洋葱都喘得挺厉害。

床单也在打斗中拧出了波浪花纹, 被子也被甩到了地上。

说实话, 在晏航跳下床率先冲进浴室洗澡的时候,初一呆坐在床上看着一床狼藉, 感觉这根本不像撸狗现场, 这怎么看都应该是干了一场的现场。

“狗子,把床单换了!”晏航进了浴室之后又探出头来喊了一声。

“凭什么。”初一盘腿儿坐在乱七八糟的床单上。

晏航没理他, 把浴室门关上了。

初一叹了口气, 自己现在倒是不会被大家欺负了, 现在是被一个人盯着欺负。

在晏航洗完澡出来之前,他还是老实地下了床,找出一床干净的床单换上了,考虑到被子已经在地上蹭过, 以晏航的讲究程度以及欺负人的程度, 这样的被罩肯定也是要换的。

于是他把被罩也一块儿换掉了。

晏航出来的时候初一正抱着换下来的床单被罩准备拿去洗。

“这么乖。”晏航凑过来亲了他一下。

“这种小, 恩小,惠是讨,讨好不了,我的。”初一出了卧室。

“我帮你搓背吧。”晏航在屋里说。

“不用了,”初一叹气,“我怕你打, 打我。”

晏航躺到床上笑了半天。

初一把床单被罩塞到洗衣机里,然后蹲到了洗衣机跟前儿。

他家用的是台很古老的洗衣机,洗衣服的时候感觉是在强拆,说是全自动,但人要不参与进洗衣活动当中,它基本不可能自己洗完。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滚筒,之前都是晏航操作的,洗好了他拿去晾上。

好在他虽然土,但脑子还是好用的,看了几眼之后就明白了,戳了几下,弄了个看名字应该最省水最省电的选项,然后回了卧室。

不知道是撸狗撸舒服了还是被狗撸舒服了,晏航就他拿东西去洗的这点儿时间里,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

初一赶紧放轻动作,关灯上床躺下盖好被子,一系统动作都按了静音键。

听着晏航平缓的呼吸,他感觉松了一口气。

从知道老爸的消息一直到问出事情的经过再到现在,他老有一种快要松一口气这口气却始终没有松下来的感觉。

现在听到晏航睡着了的呼吸声,他才真的放松了。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吧。

虽然晏叔叔依旧下落不明,虽然老丁的同伙依旧没有被抓到,但至少改变了他们生活的这件事,已经清楚了。

初一也睡得很香。

不过半夜的时候惊醒了一次,因为身边躺着的晏航突然猛地动了一下,像是想要坐起来,但又并没有醒过来。

初一迷迷瞪瞪地伸手搂住他,在他胳膊上轻轻拍着。

晏航应该是做恶梦了,他想说点儿什么安慰一下晏航,但是没等想好怎么说,他就又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感觉还不错,特别是看到晏航在阳台迎着淡金色的阳光伸懒腰的背影时,就觉得起床气都没有了。

“你睡,好了吗?”他趴在床上问。

“还不错,”晏航说,“不过好像做恶梦了。”

“嗯,”初一点点头,“是的。”

“梦到我爸了,”晏航啧了一声,“本来梦到他应该挺高兴,结果是梦到案子了,挺吓人的。”

“他现在没,没事儿了,”初一说,“伤早好了。”

“是啊,”晏航转身进了屋,顺手在他屁股上甩了一巴掌,“起吧,我今天要早点儿去酒店。”

“怎么?”初一坐了起来。

“今天要去后厨做几道菜,”晏航说,“准备进军后厨了。”

“真的?”初一跳下床,跟在晏航身后,“以,以后就是晏,主厨了?”

“真敢想,”晏航笑了,“就是能有个机会去后厨跟着了,助理什么的,哪就能主厨,让我们主厨听见了瞪你。”

“以后会,是的。”初一说。

晏航回头在他嘴上亲了亲:“挺会说话。”

晏航的后厨之路还算顺利,没到一个月时间,经过了几道考核之后,他如愿以偿地去了后厨工作。

对于初一来说,虽然钱没有领班拿得多,但只要晏航高兴,就是好工作。

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制服没有前厅的好看!

晏航站在更衣室镜子面前给他拍了一张照片发过来。

-白衣飘飘

-就不要这样美化厨师服了吧,这衣服也飘不动啊

-黑围裙还是很美的

-那是围裙吗?我以为是裙子,你没拍全啊

晏航只好又拍了一张全身的照片过来,黑色的裤子。

-这身衣服只能靠脸撑了

初一回复。

-反正你来吃饭也看不见了

-我去吃的话,能吃到你做的菜吗?

-不能,大概能吃到我打下手的菜

初一看着手机笑了半天。

其实再多看几眼,也就不觉得难看了,毕竟是晏航,什么衣服都不在话下。

晏航的后厨工作很快就适应了,初一能感觉得到在后厨比他做领班的时候要开心,每天还会跟他说说今天都干了什么,偷学到了什么菜之类的。

以前做领班的时候,初一几乎没听他说过工作时的事儿。

日子一踏实,时间就会过得快,初一一直觉得自己这学期才刚开始,没回过神来居然就快要期末考试了。

今天他们分组跟老师去汽修厂实地体验,老师开着学校的破车带他们过去,宿舍几个人比放假了还兴奋。

“是不是今天能有个真出了问题的车让我们折腾一下啊?”胡彪问老师。

“你们可以听听看看,”老师说,“想上手修?还早点儿。”

“说不定我们是天才呢,”张强说,“一直也没什么机会碰碰整车,开发不出我们的能力来嘛。”

“你们汽修这一帮人,要说谁有点儿那个意思,”老师说,“也就只有初一了,那离天才也差得天远呢,初一天天泡在实训室,你们就知道谈恋爱。”

“也不是,”高晓洋说,“我就没谈恋爱,我主要是睡觉,没有时间谈恋爱。”

几个人都乐了。

初一坐在副驾的位置,有些感慨,学校几辆车,除了校长有时候开出去要充个门面的那辆,别的都不怎么样,从打火开始就丁哐响的。

开了一阵儿之后,老师踩油门加速时,初一在一帮人热闹的聊天儿声里听到了很轻的滴答声,还挺有节奏感的。

他仔细听了一下,第二次加速时声音又出现了。

“没机,机油了吧?”他转头问了老师一句。

“是么?”老师反问了一句。

“滴,滴答响呢,”初一说,“加速的时,时候。”

“看到没有,”老师偏了偏头,冲后面几个人说,“你们就知道聊,耳朵都白长了,之前有没有给你们说过怎么通过异响找故障!”

“我没听见啊。”李子强把脑袋伸到了前排,“我们坐后排听不见呢。”

“你坐前排也听不见。”老师说。

“您这样容易逼着我们孤立初一,”周春阳说,“我们宿舍的传统就是排斥孤立优秀同学。”

初一笑了起来。

“如果不是机油的问题呢?”老师问初一。

“气门间,间隙,”初一说,“调一下,要是还,响就得拆发,动机。”

“嗯,”老师点点头,“拆发动机全面检查这个费用就高了,加机油,换滤清器,调整气门,都是比较省钱一些的维护方法。”

后排传来几个人整齐地一声“嗯”。

初一对汽修还挺有兴趣的,特别是站在现场时。

看着那些技工在车底钻着的时候,莫名会有种成就感,而且他一直觉得这工作很适合自己,不用说话,不用太多的交流。

有问题找问题,找到问题就修。

多利索。

“我这车就是老有那种撒气的声音,嘶嘶嘶的,”一个大姐正跟维修人员说着话,“有时候不注意听就听不到,稍微静一点儿就能听到了,怪吓人的。”

“这有可能是什么问题?”老师低声问他们几个。

“汽缸垫漏气了。”苏斌抢着说了一句。

其实不抢也没事儿,宿舍这几个人看样子就知道没人准备回答。

“嗯,有这个可能,”老师又看着初一,“你觉得呢?”

“真空管断,了裂了真空泄漏……”初一说着就跟维修的小哥一块儿站到了车头,“对吗?”

“对,”小哥点点头,“就这个位置不太好找,得听声音在哪儿。”

“这儿。”初一弯腰盯着看了两眼,顺着声音指了指。

“好像是,”小哥也看了看,又回过头看着老师,“今年实习的?”

“没呢,”老师抱着胳膊,“得明年了,今天就带着过来感受一下,随便看看。”

回到宿舍之后,几个人一块儿去食堂吃饭,胡彪小声说:“今天苏斌相当不爽了。”

“建议他跟初一约一架,”周春阳说,“嫉妒使人战斗力增强,没准儿能把初一打趴了。”

“那不可能。”李子强啧啧两声。

初一也知道今天他让苏斌有点儿没面子,但是他俩说的问题都有可能,只是碰巧的确是真空管断了而已,他叹了口气:“都是基,基……”

“都是鸡鸡。”胡彪点点头。

“神经病,”吴旭笑得呛了一下,“你瞎接个什么鬼。”

“都是基础。”周春阳说。

“嗯。”初一点头。

“你是不是气人呢,”张强看着初一,“我们都没回答,你说是基础,成心气人吧?”

“是啊。”初一继续点头。

“约架吧。”张强说。

“好。”初一还是点头。

“看到没,”胡彪笑得不行,“狗哥现在气场就是不一样。”

“不枉费你强行给人推广了一年。”周春阳说。

初一想起了最早听到除了晏航之外的人叫他狗哥那会儿,时间还真是过得很快。

那时他还是个矮狗,还不太敢说话,也特别害怕被人围观。

一年过去了,他想到那时的自己时,虽然还能体会那样的感觉,却已经开始对那样的感觉有了些许陌生。

“暑假你有什么安排吗?”晏航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本旅游小册子,“要出去旅行吗?”

“王老师说介,介绍暑期工,作给我,”初一躺在沙发上枕着扶手,把脚搭在晏航腿上一下下晃着,“牛逼吧?”

“牛逼,”晏航点点头,“看你这脚晃的,就知道你有多得意了。”

初一笑了笑,又用力晃了两下。

“什么时候开始啊?”晏航问。

“七月中。”初一说。

“那就有半个月时间。”晏航点了点头。

“怎么?”初一问。

“想出去玩吗?”晏航说,“我有五天年假……”

初一先是愣了愣,然后猛地蹦了起来,吼了一声:“真的吗!”

晏航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册子直接往他脸上甩了过来:“假的!”

“啊。”初一看着他。

“我他妈要手里拿的是把刀你现在脑袋都得让我劈了,”晏航瞪着他,“一惊一乍的,还大狗呢,狗哥呢,奶狗都比你镇定。”

“我高兴啊,”初一往他身上蹭了一下,“汪!”

“滚。”晏航躺到沙发那边扶手上,继续看着旅游手册。

初一紧跟着也一倒,趴到了他身上,搂着晏航,把鼻尖凑到他脖子旁边狠狠吸了一口气:“小天哥哥换,换香水了。”

“嗯,”晏航抓了抓他的头发,“鼻子挺好使,好闻吗?”

“好闻,”初一说,“你本,本来就香。”

“这马屁拍的,”晏航啧了一声,“全是痕迹。”

初一把脸埋在他肩膀上一通乐,过了一会儿又问了一句:“真的吗?去玩。”

“嗯,”晏航用小册子在他脑袋上一下下敲着,“你有想去的地方吗?五天能来回的。”

“没有。”初一说,“跟你在,一起哪儿都,都行。”

“我吧,倒是有个地方想去,”晏航说得有些犹豫,“那儿不算旅游热点,但是也挺好玩。”

“嗯。”初一点头。

“我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晏航说,“我想去是有原因的,但是要拉着你一块儿去的话……”

初一抬起头看着他:“是想回,家吗?”

晏航有些吃惊地也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你这意念交流有点儿神奇啊。”

“就觉得你哪儿,都去,去过了,”初一笑了笑,“还想去的,也没别,别的地方了。”

“嗯,”晏航按着他后脑勺往下压了压,亲了亲他,“我以前没想过回去看看,我也没觉得那儿跟我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但是现在吧,就有点儿想再去看看,也想看看我妈,离得也不是太远。”

“那就去。”初一说。

“嗯。”晏航笑笑。

晏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以前他从来没想过要回去看看,他对自己出生的地方几乎没有什么太多的记忆。

也许是现在日子过得很平静,让他开始有时间也有心情去想到过去。

他没见过的妈妈,他消失了很久的老爸,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那里了。

还有一点他没有告诉初一,他总觉得,老爸会去那里。

虽然他已经努力让自己不去琢磨老爸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但毕竟这是他那么多年动荡生活里唯一的支撑和靠山,总还是想要找到一点让自己安心的痕迹。

初一的期末考试就像他目前的工作一样,基本没什么悬念,意料之中的都很顺利。

“就是文化课有点儿惨啊。”晏航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

“没办法,”初一把自己的衣服扔了一床,挑出要带出门的几件,“毕竟是专,专业人材,专业好就,行了。”

“你这种不要脸的精神值得你们全校学习。”晏航说。

“你真的开,开车吗?”初一看着他。

“别转移话题。”晏航说。

“二把刀司,司机,”初一说,“一年摸不,不着一次车。”

“你总摸车是吧,”晏航说,“你都没摸过整车。”

“摸过。”初一说。

“都坏的。”晏航说。

“你幼不幼,稚啊。”初一啧了一声。

“放心吧,”晏航躺到一堆衣服上,“你在车上呢,我肯定会小心开的。”

“嗯。”初一扑到他身上,搂着用力蹭了几下。

“滚下去。”晏航说,“你现在不是小狗了知道么,气儿都让你压得上不来了。”

“我,”初一站起来,靠到墙边,“一米八,八……”

“臭不要脸你有个屁的一米八八。”晏航说。

“八二。”初一说。

“我三年前就一米八二了。”晏航说。

“你三年长三,三厘米,”初一说,“我三年三,十厘米。”

“那是因为你基数小,你初二的时候要只有一米二,你现在还长了六十多厘米呢。”晏航看着初一。

小孩儿是不怎么显高,平时看着初一的时候,也没觉得这小子长高了多少,专门盯着的时候,才会发现,当年那个小可怜儿,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啧啧,吓人。

出门旅行,对于晏航来说没有什么稀奇的,他跟着老爸三天两头地旅行,什么形式的旅行都有过,自驾都驾过,老爸买过一辆八手破车,开着跑了两个地方之后卖了第九手。

不过对于初一来说,旅行就是很兴奋的大事儿了。

他俩一直也没真的去哪儿旅行过,也就是回趟家,还回得不怎么愉快。

早上起来的时候初一眼圈儿就是黑的,兴奋得一夜没睡着。

在楼下跟崔逸拿车钥匙的时候,崔逸都笑了:“你这是兴奋了半个月都没睡过觉吧,不困吗。”

“乘客都上,上车了就睡,”初一说,“那才叫旅行。”

“开慢点儿,看到休息站就停车休息,”崔逸交待晏航,“车我已经保养过了……其实不保养也没事儿是吧,有初一呢?”

“我会修。”初一上了车。

“年轻真好,能得瑟得这么欠抽,”崔逸笑着看了他一眼,拍了拍晏航的肩,“给你的地址带着了吧?”

“嗯。”晏航点点头。

“注意安全。”崔逸说。

“知道。”晏航拉开车门上了车。

“除了行车安全,别的安全也要注意。”崔逸看着他。

“嗯,知道。”晏航点点头。

车子开出小区大门的时候,初一兴奋地放下车窗,把脑袋凑到窗边,感受着吹到脸上的湿润的暖风。

“关窗,”晏航说,“我要开空调了,热死了。”

“不。”初一很干脆地说。

“干嘛?”晏航看了他一眼,“一会儿上高速发际线都给你吹到后头去。”

“这样才,才像旅行啊,”初一半眯着眼,“热乎乎的风,阳光,往后,跑的树,还,还有电台和,和……”

初一转过头看着他:“和情侣。”

晏航笑了起来,伸手打开了车上的电台,随便搜了一个音乐台:“是这样吗?”

“嗯。”初一点点头。

“你是不是装逼文艺青年小黄文看多了,”晏航说,“怎么没把引擎盖上车震一块儿算上。”

“还有车后,后座。”初一说。

“靠,”晏航看了他一眼,“我发现你真是学坏了,是不是跟你们宿舍那帮小杂毛学的。”

“不是。”初一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车开出市区之后,路上的车就有了些变化,不少顶着行李箱的车从他们旁边开过,暑假出去玩的人不少。

一路看着特别有旅行开始了的感觉。

一阵热乎乎潮乎乎的风吹进车里的时候,晏航冲着车窗外面,吹了很响亮的一声口哨。

“疯了。”初一笑着说。

“高兴。”晏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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