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算了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花焰摆摆手,很大度的表示不在意,然后眼巴巴望着谢应弦,“你什么时候出去收拾他呀!”

见过谢应弦不知道多少骚操作,导致花焰对他有种盲目信心。

虽然做事天马行空了点,但从小到大,就没有他摆不平的事。

谢应弦扬了扬手里的锁链,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弯起来,很是无辜道:“大小姐,我现在可是个阶下囚。”

花焰热心道:“需要我帮你越狱吗?”

谢应弦当即拒绝:“不用,谢谢。”

花焰突然想起来:“齐护法和凝音、绛岚呢?他们不是跟着你一起出来的?”

谢应弦理所当然道:“在忙啊。”

“忙什么?”

“很多事。”谢应弦继续浑似无骨地瘫着,“我就比较辛苦了,只能在这里等他们。”

花焰刚想说在这里瘫着哪里辛苦啦,就听见谢应弦轻轻嘶了一声。

“你受伤了?啊……你真的被那个什么千钧剑阵重伤了?”花焰忽然想起在观山居听到的传言,忍不住凑近去看,地牢里光线不好,也看不清谢应弦到底受没受伤。

下一刻,只觉得额头一痛。

花焰捂着额头:“干嘛脑瓜崩我!”

谢应弦收回手指,挑挑眉:“我好几天没洗澡了,你不嫌臭,靠那么近干什么。”

花焰哼唧了两声:“受伤就受伤嘛,还死鸭子嘴硬。”她从衣袋里又摸出两瓶伤药递过去,“自己看有没有能用的。”

“不必了,小问题。”谢应弦看也不看,又瘫了回去,逼仄的地牢里,他那一身灰衣倒是把本人掩藏了个彻底,要不是知情人,绝对猜不出这居然是个魔教教主。

天残教教主原本是有专门服饰的,不管是出席大典,还是日常巡视,都各有一套绛紫色教主服,还有配套的配饰,包括发饰发带腰带耳环等等,甚至还有面纹,威仪与妖孽并存,令人不敢直视,总之保证全套穿着下来,就算是个要饭的也能觉出这个人非常危险可怕。

前代教主还挺喜欢那套骚包衣服,花焰小时候就常见一抹茄影飘来荡去。

但谢应弦觉得穿着不舒服,于是自上位以后他一次也没穿过,每日照样穿着他那件衣带都不肯好好系的灰炮子招摇过市,有时闲来无事到周围边陲小城遛遛的时候,还会坐在路边和小贩闲聊,聊得兴起称兄道弟,不分彼此,对方甚至还会热情邀请他入伙。

当然,结局通常是要么被他两个侍女以死相逼拖着带走,要么是被花焰胡搅蛮缠拉走,再不然就是齐护法从天而降,把其他人吓走。

花焰有时候觉得他可能真的不是很想做这个魔教教主。

就像她也不是很想做这个魔教圣女一样。

每每想到这里,花焰都有种“啊,正义教要完蛋”的感觉。

唉。

“叹什么气啊,我又没打算死,我们教也没这么容易完蛋……”谢应弦又丢了一颗油酥糖进嘴里,龇牙咧嘴一番,神情依旧显得懒洋洋,他突然问道,“你现在住哪?”

花焰卡壳了一下,道:“客栈。”

“哪间?”

他问得猝不及防,花焰来不及思考,下一刻她便听见谢应弦笃定道:“东风不夜楼是吧,来,说说看,你是欺骗了哪个纯情少侠的感情?”

“……”

花焰情不自禁辩解:“我才没有!”

“嗯?”谢应弦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唇角勾了勾,一刻不停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走进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内力是被封了还是被散了?一个人不安全,找个人为你送死也叫人放心点。说说吧,到底五大门派哪家的弟子?你总不至于连水瑟也比不过吧,那燃姨要气醒过来了。”

谢应弦从小敏锐,又极会套话,导致花焰在他面前说谎屡屡暴露,以致面对他时下意识不太会编。

“你不说那就我来猜,停剑山庄?”

花焰一惊。

谢应弦也愣了一下:“我一猜就中?难不成是陆家人……陆承杀?”

花焰矢口否认:“不是!”

谢应弦:“……居然真的是。”

花焰:“都跟你说了不是!”

谢应弦毫不留情道:“在我面前说谎有意义吗?”

花焰气馁,她耷拉下脑袋:“好吧……”

谢应弦一脸“吾家有女初长成”般的欣慰,语调也愉悦了起来:“不错、不错,我们大小姐出息了,我走之前你还不认得陆承杀是谁吧,现在人都被你骗到手了。”见花焰满脸写着欲言又止,谢应弦敛了几分调侃,笑笑道,“他人如何?”

花焰实话实说:“……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

“就……正派大侠啊,很能打,很正直,脾气也很好。”

谢应弦满脸狐疑:“你确定你说的是陆承杀?”

花焰刚想开口争辩,突然间谢应弦眸光一闪,神色微变。

他直起身,将食指抵在唇间,比了个“嘘”,轻声道:“有人来。”

花焰立时一凛。

不多时,牢狱的尽头便听见了脚步声。

花焰服了一颗止息丸,敛去气息,藏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借着地牢微弱的光线,看见来得正是当山派的掌门凌天啸。

他那副黑脸白发脸上沟壑纵横的模样,在昏暗光线下更显凶恶可怖。

花焰忍不住想,要是光看长相,这才是传说中魔教教主的样貌吧!

凌天啸走进谢应弦的牢里,方才开口,声音威严中透着肃杀:“谢魔头,你还不肯从实招来吗?”

谢应弦装作一副刚刚见光的样子,抬手挡着眼睛,嘴角勾笑,吊儿郎当道:“我招什么?对了,凌掌门,要是再没有酒没有肉,说不定我这个魔教教主明天就饿死在你们牢里了。”

凌天啸却似听不懂他的调笑,揪起谢应弦的领子,将他提起,道:“谢魔头,你若从实招来,问剑大会后处决你时,老夫还能给你个痛快。”

谢应弦被这么一提起,身形越发单薄,手垂在身侧,锁链仍是摇晃作响。

只是,他的吊儿郎当丝毫未少。

谢应弦奇道:“你说的我一概不知,要我怎么招。比如那谜音龙窟惨案发生时,我才不过几岁,这也要算是我做的?”

凌天啸将他一丢,重重掷在了墙上,又是一阵锒铛乱响。

“父债子偿。谢长云与烈炎妖女造下的这桩杀业,总要有人偿还一份公道。”

谢应弦从墙上滑坐下来,咳了一声,就地瘫倒,懒懒笑道:“我爹又不喜欢我,我辛苦替他收拾这个烂摊子,还要替他去死,那谁来还我公道。要不,凌掌门,我们打个商量,我愿用那半本天残剑法和两只我教秘宝续命蛊来换我的命,如何?如果不够,我们还可以再谈……”

凌天啸迟疑了片刻,随即道:“谢魔头,你花言巧语也无用,就算不提这一桩,你们魔教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也都记录在案,多少普通人命丧魔教弟子之手。远的不说,前些日子张家镇几十个男丁便是被你们魔教弟子所杀,这总假不了。”

谢应弦随口道:“我们魔教弟子也没少死在你们正派手里吧。”

凌天啸用拇指将佩剑挤出刀鞘,眉峰一皱,面容越发显得可怖:“强词夺理,巧舌如簧。”

谢应弦道:“这样,你拿酒拿肉来,我就招了,都是我做的,怎么样?”

凌天啸:“……”

谢应弦继续得寸进尺:“最好能再给我桶水,让我擦个身什么的,不然还挺难受的。”

凌天啸似乎终于意识到无法与谢应弦交流,他朝外走,再度将黑牢的门锁上:“谢魔头,老夫劝你还是不要逞一时之快,若是等到问剑大会后那些想处决你的人来,就没这么简单了。”

待凌天啸走远,花焰立刻从藏身的地方出来,震惊道:“你没事吧!牺牲这么大!真的不要伤药吗?”

谢应弦瘫在那里,像一块饼:“他下手挺轻的,死不了。”

花焰不由问道:“还有重的吗?”

“当然有,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这多热闹,隔三差五就能看见各路江湖大侠,来说什么干什么的都有,还有来观光的。”谢应弦又摸了一块油酥糖,放在嘴里嚼了嚼,拧着眉头道,“也好,省了我不少事……你还有别的零嘴吗?”

花焰摸了摸衣袋:“没了,都吃完了!”

谢应弦定定看了她一会,道:“你好像胖了。”

花焰大惊失色:“……???”

谢应弦:“南边东西这么好吃吗?”

花焰持续失色:“你不要胡说!我哪里胖了!”

“行行行,没胖没胖,就是圆润了。”谢应弦笑笑,“圆润也挺好,总之我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你跟在陆承杀身边,只要不被他发现,应该还是挺安全的。”

“走吧走吧,时间也不早了,免得待会再来人。”

花焰叹了口气,点点头,想了想,还是丢下了一瓶伤药:“你可别真的死了哦!”

“好的。”谢应弦眉宇舒展开,那双狐狸似的眼睛微微上挑,是个有些懒散却又好看的弧度,“对了,羽曳骗你的仇,我记下来了。”

花焰冲他摆摆手:“先顾好你自己啦!”

***

进来麻烦,出去却容易,大抵问剑大会期间,守卫确实有些松懈。

花焰原路返回,没惊动任何人,甚至还来得及把那套女弟子服物归原主,又卸掉脸上的易容。

可惜她溜回去的时候,七琴天下的表演已经快结束了,再赶去会场已经来不及。

花焰有些遗憾,想要再看,只能再等上三年了。

三年后,她还不知道在哪呢!

花焰悠悠闲闲朝着东风不夜客栈走,还又重新买了两包油酥糖,想着还可以分给陆承杀一包,却忽然被人握住了胳膊。

不会是那两个汉子又阴魂不散吧!

花焰悚然一惊,袖底翻出绢扇,一转头却看到了陆承杀的脸。

咦?

陆承杀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可攥着她胳膊的手却有些用力,花焰倒抽一口气,陆承杀蓦然松开了手。

他似乎想要和花焰说些什么。

花焰揉着胳膊,眨眼等他说,等了一会,才听见他仿佛松了口气一般地说:“走吧。”

他到底想说什么呀!

等等,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问剑大会的会场啊!

花焰想到立刻就问:“你怎么现在在这里啊?”

陆承杀道:“我在找你。”

花焰“啊”了一声,才想起自己原本说好和秦沐烟聊完就去找他,结果去当山地牢这一趟失踪了足有半天,一时有些心虚:“我下午是去逛了逛……”

脑袋上又有什么轻飘飘地拂过,她听见头顶传来陆承杀的声音,清冽的嗓音沉沉地:“没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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