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嘛,这不是小花音吗?”带着平时轻佻的口气,漂撇学长拿出钥匙,打开大门。“出什么事了?先进来吧。”

“啊,太好了。”花音带着一如既往的很有精神的声音,伸手去拿身旁的手提箱,“正想着今天晚上还是先回去吧,准备放弃了呢。”

“啊?在等我吗?说起来,这些行李是怎么回事?是要出去旅行吗?”

“恩……”稍微缩了缩头的花音,下唇往前伸了伸,虽然脸上还算是带着笑容,但是在夜灯昏暗的灯光下,就像字面意义所表式的那样有点黯然失色,“其实,我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是指……”学长一边找着电灯的开关,一边回头向花音询问道,“难道是指从雁住那里?”

恩,花音点了点头。房间里点亮的灯光从她头上照下来,虽然消去了刚才的阴影,但是她脸上还是带着暧昧的微笑,声音也不像刚才那样有精神。

从学长家玄关旁那狭窄的脱鞋的地方进去,马上就是铺着地板(虽然不是那种称得上高级的木质地板)的厨房。

“怎么了?”学长把花音的手提箱放到厨房的地上,“又吵架了吗?”

花音沉默无言。就好像天花板会掉下来砸在她头上一样,缩着头走进厨房。看起来就像是卑躬屈膝一样,“可以吗?”边说着边指了指冰箱。

“恩?”察觉到她是指啤酒,学长挥了挥手,“啊,别客气,随意随意。”

“那我就不客气啦!”把背着的大包放到地上的手提箱旁边,花音打开冰箱冷藏室的门,像往常一样,里面并排放着大量的罐装啤酒。

花音继续打开冰箱的冷冻室的门。已经在这里参加过不止一次喝酒聚会的她,很清楚那里一直备有大量的扎啤,因为经常有许多学生会一起涌到这里来聚会。

眼神扫过还在冒着白气的扎啤,重新转向罐装啤酒,拿出一罐,花音就站着像男人一样豪快地喝了一大口。

“恩,话说……”吐出一口还带着啤酒泡沫味的叹息,花音终于放松了肩膀的力量,背也挺直了,“其实,就是这么回事。”

这自然是在回答刚才漂撇学长问的“又吵架了吗?”这句话。花音和同是安槻大学学生的叫做雁住光生的男学生正处于同居中。不过,两个人最近的交往好像不太顺利,已经发生过好几次过把周围人都卷进来的情人之间的吵架了。要说为什么这次连行李都一起带出来了,看起来是到了无法修复,必须分手的地步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刚。但是这一次其实并没有吵架。该怎么说好呢,我想了很多很多,觉得一切的一切都非常讨厌,就这样……”

“离家出走了?”

“对,趁他还没回来的时候。”

“那么,他还不知道啊,”我也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和两扎扎啤。“雁住君还不知道这事?”

“恩。不过我留了纸条,现在应该已经……”

“已经,”从我这接过罐装啤酒的学长拉开拉环,“已经不准备再回去了吧?”

花音又缩了缩头,撅着嘴,到底是愁眉苦脸的表情呢还是尴尬地在笑着呢,我也分不清楚了,“……其实我只是一时冲动跑了出来,以后该怎么办我还没有决定。”

她老家在外地,听说在安摫既没有亲戚也没有其他认识的熟人。

“所以,总之就先到我这里来了咯。哈哈哈哈,身为帅哥可真是幸福啊!”

为什么学长要在这时候整整衣襟整理仪容啊……当然漂撇学长是知道花音并不是要搬到这里来住的。花音也知道学长并没有误会她的意思,所以对他的这种开玩笑的轻浮口吻也淡淡一笑。总之,整件事就是在找到新的固定住所之前需要先找个地方借宿的女孩,找到这里来了。

现在漂撇学长住的这间房子是3室2厅带厨房的两层楼房。因为周围全是空地和田野,再加上房子已经破旧到要是有大点的台风的话好像就会被吹走一样,所以房租异常的便宜。虽然是一桩单独的楼房,但是有传闻说房租和匠仔住的那间六叠大小的破公寓差不了多少。

虽然岁数是有点了,但是又没有拖家带口,仅仅还是学生的学长又是为什么要租那么大一间房子呢?当然是为了能够放开了大办聚会所准备的。如果把二楼的房间也全部开放,据说能供五十人左右的人聚在一起举行聚会。学长的家就像这样经常会被学生们作为借住场所,他本人也经常会认真的说“与其说是借住的地方,还不如说是像沙龙一样吧。恩,就叫这里是沙伦吧”。算上他管自己叫漂鸟这事,总觉得他老是喜欢取一些奇怪的名字让周围的人们哑然失笑。不过无论男女总是有各种类型的学生出入他的家里,像这次花音这样的临时需要紧急避难所的时候,这里或许确实是让人顿生感激之情的贵重的“沙龙”吧。

“小花音啊,你可真是走运啊。”

当被别人,特别是女孩子依赖时就会非常高兴的学长,一口气喝光了一罐啤酒,然后把还没开封的苏格兰威士忌放到厨房的桌子上。

“其实啊,”从冰箱里拿出制冰盒,往冰桶里放入冰块,“正好明天小瑠会回学校来。”

啊,原来如此,小瑠家里很大,正好可以暂时住在那里。

“小瑠是……?”

我向正疑惑回想的花音说明道:“就是木下瑠留,英文科的二年级。你们应该一起喝过吧。就是那个个子小小的,带着眼镜的。”

“木下同学——啊,就是她啊。”

“对,就是她。在找到新的住处之前,就先住在她那里吧。”

明明应该感到好幸运的花音,却满脸愁云,“……恩。”

“咦?怎么了?”

“没什么。但是,她会让我借住在她家里吗?”

“咦?”正准备给威士忌开封的学长停下手,和我对望了一眼,“这是什么意思?”

“我总觉得,她是不是有点讨厌我呢……”

“讨厌?小瑠讨厌花音?这是怎么回事?”

“恩,该怎么说呢,我们两个无论是价值观还是考虑事情的角度总觉得有点不合拍的样子。”

“喂喂,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啊?难道和小瑠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不是,不是我这么想啦。是我总觉得她好像会有这种想法的样子。”

“难道是和她交谈的时候,觉得话题跟不上?”

“恩,其实也不是这样。而且我想我可能还没怎么和木下同学交谈过。”

“那么,又怎么会知道合不合得来呢?总之先拜托她看看,如果她真的讨厌你的话应该会拒绝吧。”

“这样啊,但是如果边见学长做中间人的话,木下同学就算想拒绝也拒绝不掉吧,这样的话,总觉得木下同学有点太可怜了。”

花音管漂撇学长叫边见学长,刚才在“I·L”纠结匠仔的坏记性的时候中也提到过,她平时并没有非常频繁地和我们一起行动,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稍微感到有点距离感的称呼吧。

穿着高邦牛仔裤的花音拿着喝到一半的罐装啤酒和扎啤走进了厨房里面的和室,像男人一样就这么随便坐在那就连夏天也从来不收拾的被炉(不过被褥倒是没有摊着)前。在身材矮小的我眼里看来是令人羡慕的修长的四肢伸展着。花音梳着蘑菇头的短发,黄褐色的肌肤,全体给人一种男子气的野性感。听说在初、高中时练过柔道,而且有黑带的水平。但是,双眼皮的两眼中漂浮着一种不协调的性感。本名叫牟下津花音,昵称花音,虽然还及不上高千,但是在校园里果然还是在女生中间有非常高的人气。

“总觉得无法理解啊。有什么具体的根据让你觉得小瑠会对你抱有否定的态度吗?”

“根据虽然没有,但是,总感到她有一种异常的精神洁癖。”

啊,我好像懂了。也就是说,不仅限于她自己,花音担心的是小瑠对于和男人同居的女性,是否抱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偏见呢。

学长好像也和我想的一样,感到非常疑惑,一边扑通扑通地往冰桶里倒着威士忌,一边说到:“小瑠是不是有精神洁癖我不知道,但是至少不是那种假惺惺摆架子的女孩子。”

“是这样的啊。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说不定现在在假惺惺地摆架子的是我啊。”

这么叹息着的花音,看起来与其说她是担心小瑠的道德观之类的,还不如说是在深深的后悔和雁住君同居这件事本身。这样想的话,平时总是非常活泼的花音会像现在这样难得的扭扭捏捏的理由也就了解了。这是委婉地表现出了她对自己的厌恶。

学长好像想说什么刚张开口,玄关的大门被打开了。

“——那个”从门口战战兢兢向屋里张望的是匠仔。

“哦,你好慢啊。恩?怎么了?为什么在那里站着?快点进来啊。”

“不是,那个……”匠仔回头向背后看了一眼,说道,“牟下津同学不会正好在这里吧?”

诶?我们几个不禁互相看了看。就像刚才花音本人所说的那样,既然她瞒着雁住君跑了出来,那么知道后的雁住君自然就会追出来了,那也是我们能预想的到的。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雁住君,一个一个地去找花音有可能会去的女性朋友家里打听也是理所当然的(顺便,这些女孩子无一例外地遭遇到很不愉快的询问)。但是谁都不知道花音到哪里去了。接着,冷静下来想想的话,就能想到这个时候能够作为寻找依靠的就是人缘好的漂撇学长了——这么想着的雁住君,然后正好在学长家门口碰到刚从“I·L”过来的匠仔。被雁住君逼问花音是不是在这里的匠仔,带着疑惑地把这个疑问原原本本地转达给我们。事情好像就是这样的。

当然,我并没有马上就了解到这么详细的事情经过,但是虽然慢了一拍,我也马上就意识到雁住君已经找到这里来了。我想花音也几乎同时意识到了这点,不经意地“诶”了一声。这一声正好被在外面的雁住君听到了。

就在我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匠仔哇地大叫一声。身子被横着推开,推开他的正是雁住君——和花音同居,不对,应该说是曾经和花音同居的男生。

据说他高中时曾是足球运动员,身体非常扎实,但是带着银框的眼镜长着一张端正的面容,和他的体格稍微有点格格不入。坦白说,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惊呼了一声,哇,帅哥,都有点晕乎乎了。和身材高高的运动型的花音可以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两个人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还真有点可惜了。而实际上,按照他平时的表现,应该也是一个非常好的青年才对。

“咦?喂!”匠仔突然被雁住君撞飞,跌倒在玄关脱鞋的地方,漂撇学长也慌了。

“等,等一下,雁……喂!”

推开学长,雁住君直往里冲。虽然他还记得要脱鞋,但是那气势就像周围没有其他人在场一样,直奔花音而来。

“你这个!”

好像要把正坐着的花音拎起来一样一把就胡乱地抓着她的衣领,另一只手高高高举起,而且并不是平摊着的手掌,简直让人无法想象,居然是紧紧握着的拳头。

“喂……喂!”在匠仔的帮助下站起身的学长,慌慌张张地介入到他们两人中间。

真是千钧一发。

雁住君已经发出的这一拳,没有打中花音,而是一拳正中学长的鼻梁。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这一拳,如果这拳正面击中花音的话……光是这么想想,就让我打了个寒战。

“你这个!”

雁住君好像完全没有看到过来劝架的学长,紧紧抓住惨叫着正要逃开的花音的衣服,好像把衣服都要撕碎一样,又一次举起了拳头。

两个人的身体就像雪崩一样撞向被炉,上面放着的花音喝了一半的啤酒被打翻了,酒全都洒在了榻榻米上。

“住手!听到没有!”

学长用背顶着雁住君举起的拳头,流出的鼻血还挂在嘴边。学长这时的表情是平时无法想象的严肃,看起来他动真格的了。就算是雁住君也不得不停了一下。

“冷静,雁住!你给我冷静一下!喂,听到没有,雁住,喂!”

看起来,他是完全没有听到的样子。雁住君甚至连看都没看学长一眼,只是拼命挣扎想要摆脱学长。

与其说雁住君是故意的,不如说是在他挣扎时碰巧一脚绊到了完全处于防守状态的学长的脚,两个大男人就叠在一起倒了下去。一下子摔在了厨房的地板上,由于两个人的重量,桌子都被震得跳了一下,碗橱里的碗碟之类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雁住君一下子跳起来,不顾撞到桌子,又向花音那里扑了过去。冰桶也被他撞翻,里面的冰块像瀑布一样掉出来在地上跳来跳去。

“啊,喂,喂!”

被压在雁

住君的身下,好像身上哪里被压疼了的学长,慢了一拍才爬起来。

突然响起了一声惨叫,还在想是谁在叫呢,原来是我自己。因为我和正在紧逼花音的雁住君对了一下眼神,那是一种从眼底散发出来的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眼色……好可怕。这种眼色让我有一种现在正身处于犯罪现场的真实感,甚至想到要去报警。虽然这么想,但是电话却是在雁住君身体的那一侧。

怎、怎么办……虽然雁住君的脚步有点狼狈,但是他终于甩开了学长,向花音冲去。

花音发出了比我刚才的惨叫声更凄惨的叫声。几乎与此同时,匠仔冲向雁住君的后背,拼命想要把雁住君拉开花音的身旁。但是一点用都没有,毕竟两个人的体格相差太大了。

根本都不回头看一眼匠仔的雁住君,只是一味地想要抓住花音。这并不是因为匠仔力气太小完全不被雁住君当一回事,而是跟刚才漂撇学长的情况一样,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匠仔。由于太过执着于花音,而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了。不怕误解的说,或许他暂时限于狂乱之中了。

雁住君再次举起了拳头,目标当然是花音。但是他的手肘正好撞到了匠仔的肋骨。发出像笛子一样惨叫声的匠仔弯下腰,就这么倒了下去。

“住手……可以住手了啊!”

总之非常害怕,这个时侯我已经开始哇哇大哭了起来。忘我地冲上去抓着雁住君。如果这样下去的话,花音会被他打得很惨的,弄不好都会被他打死……这种恐怖感让我的身体擅自冲了过去。

“我说住手啊!住手!可以住手了啊!”

我紧紧抓着雁住君的手臂,就好像肉人面对推土机一样。我被他甩开,像被扔出去一样全身摔在榻榻米上,受到的冲击让我感觉锁骨内侧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摔坏了,闭上的双眼里火星四射。

看起来就这样的话会马上昏过去吧。好像有什么东西坏掉的声音,然后是怒吼、悲鸣,听起来好像在很远的地方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乱七八糟的声音混合的漩涡,我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要紧吧?”听到这句话我睁开眼,匠仔的脸近在咫尺。虽然在关心我是不是有事,但是他自己好像还没从被打的伤害里恢复过来,脸色稍微有一点扭曲。

我想爬起来的一瞬间有点喘不过气来,起来才发现周围吵闹的声音全都停止了。向四周看去,漂撇学长把雁住君的手扭在身后,把他推倒在榻榻米上,骑在他身上。摇摇晃晃的电灯和空气中飞舞的灰尘,以及用力压制雁住君的学长,这一切都显现出刚才雁住君的暴走。

花音躲在房间的角落,抱着自己的肩膀,蜷缩着身体。脸上一片茫然,空虚的眼神仿佛在询问周围的人:谁来说明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喂!”就算是学长也感到有点气喘吁吁,“冷静下来了吗,雁住?能冷静下来好好说话了吗?”

“好痛……”被压着好像在舔榻榻米的雁住君,看起来也消耗了不少体力,也开始气喘不止了,“放、放开我,请放开我吧。”

“不再瞎闹了吧?”

“啊,好疼。骨头好像被压断了。”

“说好不再瞎闹了吧?啊?能像绅士一样好好说话了吗?就这么说定了吗?不然我就这样一直压着你不放了。”

“就这样?”或许是觉得学长在开玩笑吧,雁住君带着明显嘲笑的口气说到,“整晚都这样吗?怎么可能,就算是你——”

“哦?那么,就试试看,来跟我比比毅力吧,啊?”

学长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毫无疑问是认真的。雁住君也意识到这点了吧。再加上,他想起来了边见祐辅是多么强硬的一个男人,于是笑着妥协了。

“知、知道了。我不再瞎闹了。”

“说好了不闹了?”

“说好了……好痛。”

“那就好。”

学长松了手,但是还是有点小心翼翼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雁住君也慢慢地站起身。眼神也渐渐恢复了正常。至少能看清周围的情况了,现在看起来当时的这种想法是完全错了。后来回过头来想想,他仅仅只是把攻击对象转变了而已吧。在此之前他的眼里只有花音,而这下他的眼里就只剩漂撇学长了,就是这么回事。雁住君对于自己的身手和力气应该都是有充分的自信的,但是居然被学长压制住,对于他来说可以说是一种屈辱吧。就因为这样,所以花音的事就暂时不去管她了。

假装揉着身上的疼处,雁住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突然抬起脚,对着学长的腹部就是一脚直击。不愧为元足球运动员,这一脚的姿势不禁让人觉得非常好看。

但是,学长也事先预想到这种奇袭,两手护住两腿之间,然后一下子紧收下腹,从正面接住了这重重的一踢,身体连弯都没有弯一下。

“喂喂,雁住!”微微皱了皱眉,然后露出了笑容,不带畏惧地说到,“你不能这样吧,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一般情况下腹部受到这一踢的话,是不可能还能如此轻松地讲话的。这是脱离常规的顽强的体魄。但是现在的雁住君好像没有空来感叹学长如此顽强,而是化作了由攻击欲望所组成的铁块,不断地拳脚相加。

被单方面挨打的学长,看上去把受到的伤害全部化解了的样子,完全没有还手的意思。反而还面露微笑。这种对照的表情更凸显出雁住君过度强烈的偏执狂的样子。

就在这时。

“你们在干什么?”

随着她的这一声问话,雁住君的动作就像播放视频时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一下子停止了。

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的视线,都慢慢转向了玄关。在门口站着的正是高千,在她的身后跟着小溪。

刚才在“I·L”时穿的套装已经换成了黑色的吊带衫。下身穿着牛仔裤。最近不顾季节越来越热而喜欢穿黑色的高千缓缓走进厨房,叉着腰环视周围。

“你们这幅样子是在干什么?”

人们常说如刀锋一般锐利的声音,就是高千的这种声音吧。一瞬间有种连空气都被劈开了的错觉。

高千瞥了一眼雁住君,那是最近已经很少见的高千的冰冷的目光。刚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总是用这种目光看人。冷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目光。对于我来说,这是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过去的那个高千正站在眼前。

雁住君袭向学长的拳头一下子放了下来,貌似被高千的气势所压倒了。或许是感到有点丢脸,他想说什么,但是又一幅抓不住说话时机的表情。

这也难怪,能有胆量在现在的高千面前流利地说话的人在这世上并不多。不知道这种比喻是不是恰当,这就像是对着毒蛇伸出完全没有防备的双手一样。被咬一口的话,就会毒液流遍全身,一下子就完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就连小溪也是,对她来说这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样子的高千吧,她正站着脱鞋处像祈祷一样呆立着。其实沉默只有几秒而已,但是,我却觉得好长,这沉默就像要永远持续下去一样。与刚才的骚动相比,现在的静寂,更是静得人觉得刺耳——不对,还能听到远处青蛙的叫声。这个房子周围都是田地,没有人家。事后想想,如果是普通的住宅区的话,周围的人家听到这种骚动,这时候应该已经报警了吧。从这种意义上来说,骚动现场是在学长家还真是幸运啊。

“什么干什么,什么也没干啦。”

打破沉默的是漂撇学长,这是当然的,能和高千的“毒”针锋相对的只有这个人了。

“就像你看到的这样。要说怎么会搞成这样的,其实我才是最想要知道原因的。”

“原来如此。”高千把目光转向学长,用眼角瞥了一眼雁住君,“那么,你就来说明一下吧,你和他——”

还真有点同情雁住君了。因为我绝对不希望被高千用这种眼光看着。说是被紧紧盯着,不如说能确实地感觉到像是被箭尖指着一样。高千把视线从雁住君身上移到花音那里。

“她?”

花音全身像要跳起来一样开始痉挛了。从嘴唇到手开始不停地抖动——瞬间,高千的“毒”就遍布她全身了。

“为、为什么,为什么啊?”刚才还处于茫然失神状态的花音,一下子像是决堤一样爆发出了叫喊:“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一定要被这样对待啊?为什么,我……到底是为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啊?我到底做了什么孽啊?!”

终于,感觉到刚才好像一直紧绷着的东西得到了舒缓。随着花音像着了火一样开始大声哭泣,我的身体也终于能动了。“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我这么询问着靠在我身上的花音,并轻抚她的背。

“这事……跟你们无关吧。”雁住君也终于能够说话了,咽了一口唾沫,他继续说道:“给你们无关。就是这样啊,这事完全跟你们无关吧。这事……也就是说,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呢。跟我们完全无关,还真是要谢天谢地了。”

口气变得稍微缓和了些,嘴角也微微露出笑容——但是,高千真正恐怖的时候就是像这样露出乍看之下非常平稳的表情的时候。如果和她的交情浅的话,是不会知道这点的。

“也就是说,你没有任何事情是不得不向我们解释清楚的咯?你是想这么说吧。”

“对的,就是这样。”

“那你还在这里啰嗦什么?”

眯着眼盯着雁住君的高千,用下巴指了指玄关。不用说话,没人会理解错她的这个动作的意义:马上了离开这里。

“……喂!”

从雁住君嘴里发出好像要吐痰一样的声音,看起来是对不敢正视高千眼神的自己有点气馁。但是这声喂是在向谁叫的一时之间却无法让人理解。

“听到没有,该走了!”

知道他在对谁叫之后真是让人目瞪口呆。雁住君居然是在催促花音,命令她马上站起来。看起来是打算带着她一起离开……意识到这点简直让人晕厥。让人无法置信,他对自己刚才的胡作非为到底是怎么想的啊?还是说对自己刚才所做的事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不成?

“喂喂,花音,快站起来,我们走了。”

“……这算什么啊?”花音声音还是有点颤抖,但是已经止住了哭声,“这到底算什么啊?走了?去哪?我到底必须跟着你到哪里去?”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来吧,快过来,不是说了嘛,跟我回去。说起来,会搞成这样不全是你的错嘛。”

“你瞎扯些什么啊!”花音激动地站了起来,“什么叫都是我的错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别说孩子气的话了,你差不多该闹够了。真是的,你总是这样。算了,过去的就算了。闹够了吧,闹够了就可以走了,来吧。”

“你在说什么啊?”花音被气的都差点笑了出来,句尾没有压住声音,音调一下子跳的很高,“你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所以说,你闹够了吧,这次的事我全都不会计较的,所以,好了啦,来吧。”

“这算什么?”花音抱着双手调整好呼吸,压低声音,“这种高高在上的口气算什么?什么叫全都不会计较的?”

“所以说,你够了吧。”雁住君也是的,还在啰里八嗦的,“你闹够了吧。还有什么要说的话我以后再听,快过来,我们走。”

“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相比于雁住君的焦躁感,花音已经恢复了冷静,甚至还有冷笑的余地,“你用你自己的眼睛好好看看你做的好事。这种情况就算报警叫警察来也没什么问题。就这种情况,还说什么全都不会计较?这应该是我们——是边见学长该说的话吧。你这简直是贼喊捉贼啊。我还第一次知道原来你是这种笨蛋。”

“够了,别再胡说八道了。我们回去了,快过来。”

“不要!”

“你说什么?”

“想回去的话你就自己一个人回去吧。”

“喂,你这家伙——”

“完了,全都完了,我们两个之间全都完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的脸。你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你这家伙,给我识相点。我可没有这种打算……”

“快点出去啊!”花音的声音又带有了哭腔,声调也提高了些,“快出去,滚出去!”

这时候雁住君的眼里好像一瞬间有了一点浑浊。怒气冲冲地要接近花音,明显是想去硬拖她。学长立刻就像上前阻止,就在这时。

“啊,对了,雁住同学,在回去之前——”高千的声音与现在的氛围有点不太搭调,有点悠闲自得,“我想你应该把自己这狼狈相好好整理一下,知道吗?又不是小孩子了。”

雁住君的

动作停了下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刚才高千出现时的停顿更加唐突,有种违和感。虽然这么说,但是在这时候他也不想再在这里留下去了吧。

雁住君瞪着高千,但是终于什么也没说,转身向玄关走去。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门口,像是在祈祷一样凝固在那的小溪,看到他走过来慌慌张张的退到一边。

走下脱鞋处的雁住君,穿上鞋,本以为他会就这样出去。突然他做了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的举动。他就这样穿着鞋冲进厨房,全力一脚就把花音放在地上的手提箱踢飞。正要发出尖叫声的时候,手提箱已经飞到水池旁,水池下收纳库的门也凹了下去。如果有心的话,这破坏力简直都能杀人了,手提箱的锁也被踢坏了,自然打开,里面的衣物撒了一地……

这时候到底该说什么呢,我们——至少是我已经惊到目瞪口呆了。唯一的感想只有对雁住光生这个人更失望了而已。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们的这种反应,马上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慢了一拍才回过神来的花音,发出了像切割金属一样的尖叫声。大概是想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吧。但是发出来的声音只是意义不明的绝叫。看那气势好像现在就想冲出去追雁住君一样。

把花音阻止住的是高千。而且是用非常悠闲的动作,嘴边还浮现出无法溢于言表的微笑。

“——那样就行了。”

“……诶?”

花音的表情非常狼狈。大概刚才高千下的“毒”还有余毒吧,看高千的眼神里稍微有点畏惧。

“像那种男人,不用对他留情,过河拆桥就行了。”

“但是……但是,他这样……”

“这下,他就会把你忘了的,完完全全地忘了。”

这种说法就好像高千事先就知道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花音和雁住君的同居结束了一样,其实对于他们两人的关系高千也是刚刚才知道,然后根据室内的惨状,两个人的对话大致推测出原因也不是什么难事。

“忘记我?就这样?就只是这样就行了?但是……”

“你不信?确实,下断言之前还是先确认一下为好,小漂。”

“干什么?”一边抚平弄皱了的榻榻米,一边露出不开心的表情。

“你莫非是想狠狠揍他吧?”

“看看这张脸,我这张脸。”学长说着把挂着已经干了的鼻血的脸凑了过去,“到底谁被狠狠地揍了这不是一目了然嘛。”

“回答正确。那种男人,如果你揍他的话是不会太平下来的,反而会被他记恨,结果就是会一直纠缠不休。”

我终于想通了,知道了高千的话是什么意思了。花音的疑惑也完全消失了,看向高千的眼里也没有了畏惧。

“总之是我赢了——就让他这么想就行了。我们这里的被害处于最小限度就行了。在他得意的时候就会忘记对花音的执着了。就是这么回事。”

“到底会不会这么顺利呢。”在唱反调的是匠仔,“我觉得这是小看了未成熟男人的幼稚行动的人才会说的话。”

“原来如此。作为和他同为男性的意见我就姑且一听吧。但是,匠仔,说起来,你认为我是那种会小看男人的幼稚行动的人吗?”

“……不是。”匠仔摇了摇头,“不,我不这么认为。”

我也完全同意这点。像高千这样憎恨男人的强权和暴力的女性这世上没有第二人。但是,匠仔就是在非常清楚这点的基础上,对于她关于雁住君的发言是否有点太过乐观而感到有点不解吧。

“但是,刚才在高千来之前,学长用蛮力压制住他了。当然,这是无可奈何之举,但是对他来说,看起来就像是受了绝大的屈辱。”

匠仔也和我的感觉一样。指出了这点,对于这件事是否还残留有祸根稍微抱有不安。但是高千摇了摇头。

“原来发生过这种事啊。但是,在这之后他不是狠狠地把小漂揍了一顿嘛,那么就没事了,仅限于他来说,就没什么问题了。”

高千能如此确信地说出这些话还有让人有些惊讶的,但是既然她都这么断言了,那么对其他人来说也是有非常强的说服力的。高千的意思也就是说,万一惊动到警察的话,那么反而会被雁住君记恨,而让这件麻烦事拖更长时间。

“今后,比如说,他再给其他女性带来麻烦的话,至少花音不用担心了。”

原来如此,匠仔低语道,点头认同了。看着这样的匠仔我却更加疑惑了。不说别人了,匠仔居然会这么简单就被说服实在是让人感到非常可疑。就在这么想的瞬间,啊,原来是这样啊,我也想通了。高千并不是确信雁住君的事情已经完全解决了,而是为了让神经还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花音能够冷静下来而故意这么说的。匠仔也意识到的她的目的,而不再争论非常坦率地认同了。

不对,难道匠仔其实是一开始就知道了不成?在了解高千的意图的基础上故意提出异议。也就是说,让自己的说法能够被反证而使高千的话听起来具有更强的说服力。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这两个人的私底下的亲密合作作战啊——会不会是我想太多了?但是我一产生这样的想法,就认为事情真的只能是这样了。

“我、什么都不明白了……”露出累坏了的表情的花音,就地坐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定要碰到这种事啊。明明我没有做什么事会让他那么生气啊……”

在这么自怨自艾后,俯身趴在地上沉默了一会儿,花音一下子像回过神来一样站起来说到:“真的很对不起……为了我的事,给边见学长,也给大家带来了那么大的麻烦。”

看起来花音是想要打扫一下屋里的狼藉。光从这点来说,高千的做法就是奏效的。

高千环抱着她的肩膀,缓缓地扶她坐下,“好了,别再这样责备自己了。只能让你自己受伤而已。你还没有完全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冷静下来吧。”

听了高千的话,才刚刚意识到厨房的地板上玻璃碎片散了一地。貌似在搏斗的时候玻璃杯被打碎了。还好没有看到有血迹,不然还真怕漂撇学长或者雁住君两人里有谁会受重伤呢,现在想想,还真是松了一口气。

现在再看看和室和厨房,真是一片凄惨的景象。由于吸收了倒在地上的啤酒,榻榻米像要腐坏一样都变色了。厨房的地板由于化了的冰简直是处于大洪水状态。但是,最最过分的是漂撇学长最喜欢的苏格兰威士忌的瓶子被打翻了,里面的威士忌全部撒了出来。啊,真是悲惨啊。

匠仔拿了个垃圾袋过来开始收拾地上散乱的玻璃碎片。以此为契机,大家也终于都回过神来开始打扫。小溪和我拿着抹布开始擦拭榻榻米和地板。漂撇学长也拿出吸尘器开始吸一些细小的碎片。

高千拍了拍了学长的背,“说起来花音还真是走运啊,不对,应该是我们大家都非常走运。小漂居然秉持无抵抗主义,而且还把对手压制住了。”

对啊,说起来,还真的是这样啊。

如果只是说强者的话那真是随处可见。但是像漂撇学长这样被打不还手还能把事情解决的人世界上可不多。而且——对了,而且还是在周围撒满了碎玻璃,谁都有可能会受伤的情况下还能把对手压制住,真是厉害。我实实在在地感觉到真是厉害。

“无抵抗主意?”但是他本人却并不认同,“喂喂,高千,别这么说,不是这么高等的东西啦。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还无法回过神来,该怎么还手完全不知道罢了。”

……真的是这样吗?真的完全看不出来。

“算了,随便是怎样都行啦。”高千沾湿了纸巾,帮学长擦拭鼻血,“结果是好的就没问题了。”

“结果是好的啊……”学长把空酒瓶捡起来对眼看着,一幅受苦受难的表情,“结果真的是好的吗?”

“这都是小漂的功劳啊。”高千很难得的露出开玩笑的笑脸,不断地用手拍着学长的脸颊,“你这个人还真的是非常可靠呢。”

“真的?”刚才的难过就像是假的一样,学长一下子就变得眉开眼笑,“啊哈哈哈,真的?我真的非常可靠?真的?”

毕竟能够被高千这么直接夸奖的机会并不多。连刚开封的威士忌被浪费的忧愁都被一起吹飞了,学长欢快的蹦蹦跳跳,开始了打扫,动作异常敏捷。

“真的,大家都是多亏了小漂啊。你看,你住在这种本来就很破的房子里,谁也不用担心会再把这里破坏到无法住人。这不是很好吗。”

“啊哈哈,真的呢。恩,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住在这种破房子里,真的……咦?”

平时的话,这时候大家应该都开始哈哈大笑了,毕竟是今天这种场合,大家的反应都不大。但是托这两个人的福,紧张的空气得到了缓和。说起来,匠仔曾经用“真的是一对绝妙搭档”来形容过漂撇学长和高千的关系,他们还真的是一对绝妙的搭档。

“……恩,由子”

呆呆地坐着的花音低语道。她没有管我叫“小兔”,而是叫“由子”。由于有很多朋友都这么称呼我,以前的我反而非常熟悉的是这个昵称。

“真的不明白。我真的完全不明白。我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啊?”

为了不想让大家担心,而勉强挤出笑容,但是表情还是非常苦恼。大概还是因为自己给大家带来那么大的麻烦而已内疚不已吧。

“虽然我根本没记得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是说不定在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时候……”

“这种事,还是不要去想的好。”把倒在地上的手提箱扶起来,高千说道,“应该说,想也没用,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想明白的。”

“不可能?为什么?”

“因为花音肯定是真的什么过分的事都没有做。”

“诶?”

“从刚才的事推断,花音一定是没有和雁住商量过,就直接自己跑了出来,是吧?”

“恩。就简单地留了张纸条。内容就写了我们两个已经结束了。然后旁边放着我的钥匙。”

“让花音下定决心解除同居关系的理由,其实是不是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是的。我想这么说并没错。只是,平时的各种细小的不满累计起来的结果。”

“细小的不满?比如说?”

“怎么说才好呢……他这个人其实非常孩子气。”这么说着,好像想起来了刚才高千和匠仔的对话,露出了说到点子上的表情,“对,就是这样,就像个幼儿一样。非常像。而且是只有和我独处的是才这样,在外面完全不一样,反而是很可靠的样子。甚至可以说可靠就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魅力。”

“像个幼儿啊。比如说恋母情结之类的?”

“对。比如说房间的打扫,清洗衣物之类的,他的态度就好像这些事情理所应当都是我来做一样。其实,全都让我来做也无所谓,但是一天到晚老是表现出这种态度实在让人无法接受。然后我为了这事向他抱怨的话,当场他倒是会先道歉一下,但是之后又是老样子——老是这种恶性循环。如果想要和他抽个时间好好谈谈的话,他却总是以我非常忙、明天一早还有事之类的来推脱逃避。要说忙的话,我也一样很忙啊,就像这样日积月累,就变得越来越讨厌他了。”

原来如此,对于花音来说,这件事都是日积月累的必然结果啊。但是,在雁住君眼里看来这就是突发事件,甚至可以说是感到被女朋友单方面背叛了。但是,就算如此,刚才那种暴行也一点都不寻常。

“问这话或许会引起你不愉快的回忆,但是,到目前为止,有被他暴力相向过吗?”

“这倒没有。但是总觉得他是那种发起火来的话会非常可怕的人。”

“花音需要的是平等的男女关系吧。但是他要的却是既要像妈妈那样照顾他又要完全听他的话那种女性。只要有这种认知差异存在,就算是住在一起也肯定不会顺利的。所以,花音是做了正确的选择。事情其实就是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他的暴行,我们没有理由关心会被其他人说三道四,对吧。要说什么也应该对雁住君本人去说吧,跟我们大家可没有关系。”

花音点了点头。然后同时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或许是对自己那么直接就被说服的举动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吧。但是,在外人看来,这一点都没有不可思议。她现在已经完全被高千的魅力所俘获了。这是完完全全、明明白白的。其他人——比如我——也是一样的。

花音抬头看着高千,就好像看着什么闪耀的光点一样。在她的眼里连畏惧的碎片都不剩一片了。可以说已经领悟到刚才的“毒”对自己来说其实是“药”。刚才也说过,花音虽然在大学女学生里有非常大的人气,但是她自己对于同性有兴趣的传闻倒是从来都没有听到过。至少到目前为止还从来没听说过,连

她本人或许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这点吧。刚才她已经尝到了被高千的魅力所俘获的人们所共有的感觉了。也就是说——如果跟这个人在一起的话,男人什么的就无所谓有没有了。

“——好了。”高千关上了还开着的玄关大门,回到了已经整理好了的室内,“忘了这些无聊的事,开始喝酒吧。”

“嗷,对对,就是这样!”

“为了驱散这晦气,来做点好吃的东西吧。”

这么说着,高千把便利店的购物袋递给匠仔。由于刚才的骚动完全没有注意到,原来在来这里的途中,高千和小溪一起去买了东西啊。说起来,也确实该买点吃的。毕竟这家的冰箱里除了啤酒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喔,太棒了,正好肚子饿了。”

学长也真是的,明明刚才在店里把最后的一份金枪鱼通心粉给吃了个精光。

“真想吃些味重的东西,比如牛排之类的。”

明明马上就半夜了,这还真是不知死活的发言。但是这么说还真说对了,从匠仔暖锅开始,室内的气氛就为之一变。屋里充满了肉的香味时让人感到异常地和谐,简直让人怀疑这是不是真的,回到了平时的气氛。又再一次地真实地感到:食物给人的影响真的是非同小可啊。

毕竟这种时间做牛排是不可能了,但是像是牛肉片的起司卷,装满的沙拉这种不禁让人想吐槽在这种时候吃这样的食物到底想怎么样的东西全摆在被炉上,六个人围成一圈,用啤酒干杯。

“啊,不过……”马上就从啤酒换喝威士忌掺水的学长,发出了奇怪的感叹道,“人只要活着,就会碰到各种各样的事啊。”

就在这么说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样就好像又要让大家想起刚才那已经过去的骚动一样,漂撇学长马上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压低了声音。

“其实啊,我一直没有跟别人说过,我曾经碰到到过鬼哦。”

这个人又在突然说些什么啊。大家苦笑着互相看看,“咦?咦!”反应过剩发出这种声音的大概只有一个人。

看了一下,原来是匠仔,“等、等、等一下,学长……”

“怎么?匠仔,你怎么了?”

“开、开玩笑吧,你这是在……”

“什么嘛,你想说我是在胡说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

匠仔露出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起来非常不喜欢听怪谈,真的非常害怕的样子。虽然对这样的他来说非常不好意思,但是考虑到当时的情况,这确实是一个用来缓和气氛的非常好的话题。

小溪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欢快地催促到,“啊,漂学长,是什么样的鬼啊?”

叫漂撇学长为“漂学长”的小溪还是第一个。不用说自然是受到高千的影响,当然自觉地不加“小”罢了。

果然是有意地在模仿高千吧,小溪换了身粉色的无袖衫配白色的牛仔裤。梳好的头发被发夹夹好盘在头上,露出又白又细的脖子。啊,要是男人看到的话可受不了这种诱惑。能够被这样的小溪紧紧贴着的,亲自给威士忌掺水调酒的却是高千,两种意义上来说都让人受不了啊。

“什么样的啊?是个老婆婆的鬼。”

“嚯,然后呢、然后呢?果然是没有脚的么?”

啊,发出一声惨叫,匠仔塞住耳朵,甚至连眼睛都紧紧闭上了,明明这么做没任何意义。

“不,我觉得脚还是有的。恩,确实是有的。就这样站在屋檐下,紧紧地盯着我这边。眼里好像有什么怨恨……”

“不要再说了!”匠仔塞着耳朵往后倒了下去,“不要再说下去了啊,学长。”

“你也太没用了吧,夏天就是说怪谈的时节啊。”学长强行把匠仔的手从耳朵上移开,让他朝向自己,“你就听听嘛,其实也不是什么很恐怖的事啦。”

“已、已经够恐怖的啦!”

“但是,小漂啊”高千也觉得很有趣的样子,捂住匠仔的嘴说道,“你怎么知道那是鬼的呢?”

“因为这个老婆婆,在我看到她的那天应该已经死了。”

呜呜,匠仔由于被高千捂住了嘴发出了低声的悲鸣。听起来就好像是很奇怪的日语一样。

“说起来,这个老婆婆是谁?死了之后还来看你,难道是小漂的亲戚?”

“不是,是个陌生人,在那之前一次也没见过。这是我小学时发生的事,好像是三年级也不知道是四年级的时候。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个老婆婆的名字。一个人住在我每天放学回家会路过的一幢独门独院的大房子里。这也是我之后才知道的。啊,还有并不是她来见我,而是我去了老婆婆的家里。”

“去她家?你不是一次都没见过她嘛?”

“也不是,其实是有各种原因啦。其实是我和我的一个叫前飞的小子……”

“前飞?好奇怪的名字。”

“当然是绰号,本名叫前田义信。”

“……那为什么要叫他前飞?”

“对啊,说起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还真是靠不住,说起来这个绰号一定是小漂你给他取的吧?”

“还真是,你太了解我了。”

给周围的人随便取奇怪的绰号就是学长的爱好。原来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了。但是居然连自己都忘了这个绰号的由来还真是让人伤脑筋。

“到底为什么要叫前飞呢。恩……那个……想不起来了,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算了不管了,总之就是我和前飞两个人潜入了那个老婆婆的家里。”

“潜入?难道是擅自潜入?”

“对,就是这样。因为我们都以为那是间空屋。不对,严格点来说,那时候其实已经成了间空屋了。说起来可能有点复杂,总之就是虽然曾经有独自一人生活的主人,但是那个时候是她正好刚刚去世。”

“就是这个应该已经死了的人站在屋檐下?”大概是由于时间已经太晚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吃下酒菜的小溪,突然间来了兴头,一把抢过薯片,塞了一片到嘴里“就这么站在屋檐下?”

“就是这样。但是,在那个时候,我们还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只是觉得好像很好玩,所以才潜入那间房子的。毕竟我们只是小孩子嘛。想要进空屋探险一下而已。而且那还是间很老的房子。外墙涂着灰浆,像仓库一样的外观。庭院里也杂草丛生非常茂盛。探险的氛围一级棒。”

“啊,是觉得这样的房子说不定真的会有妖怪之类的跑出来吧。”我也和小溪一样,趁着势头,对怪谈跃跃欲试。“然后就开玩笑似地潜入了这间房子吧?”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而且虽然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事,其实说起来这间房子真的是间很灵异的房子。”

学长把筷子像指挥棒一样挥舞着,夹起了一块匠仔做的牛肉起司卷,一下子全塞进嘴里,“噢噢,这可真好吃。”一边说着,一边第二块、第三块,一口接一口。

“所谓灵异……”我和小溪对看了一眼,“是什么意思?”

“在这之后又过了几年,恩,记得好像是在我初中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主人的房子交到别人手上被拆除的时候,居然在地板下面发现了骷髅。”

“骷髅?是指人的骨头?”

“对,就是指人的骨头的那个骷髅。”

呀,不要——小溪发出悲鸣,不过表情还是在开心地笑着。

与此相对照的是,匠仔一边捂着耳朵一边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高千好像觉得非常有趣,代替学长把匠仔的手拿开,强迫他继续听下去。

“而且那时候好像已经是死后四五十年的样子。早就已经风化了,一搬动都完全散架了。发现骷髅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到底是怎么被埋到地板下面去的确是完全不知道。毕竟不要说骷髅的身份了,连死因都无法知道。也就说是在这种地方出现老婆婆的鬼,也一点都不奇怪了吧。”

“但是看到鬼的时候,小漂你还是小学生吧,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吧?”

“对啊。但是听说挖出骷髅的时候还忍不住想到果然如此啊。又一次惊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呢。”

“说起来,这是晚上的事吗?”看学长吃的津津有味,高千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起司卷,“小漂看到这个老婆婆的鬼的时候是晚上吗?”

啊,真好吃。对着发出这种感叹的高千,学长自豪地回应道,我就说吧!就好像是他自己做的一样。“不是,其实是白天的事。因为是放学途中,正确点来说应该是黄昏吧,我记得那时候天应该还很亮。”

“在这种大白天的会有鬼出现吗?”

随便做什么都喜欢模仿高千的小溪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起司卷送入嘴中,“啊,真的好好吃。”有点大惊小怪地叫到。

“真奇怪,鬼一般不都是在晚上出现的吗?”

“但是这次就是偏偏在大白天就出现了我也没办法啊。”学长也不服输地一口吃了两块起司卷,“那时候真是可怕啊。毕竟我们都认为那只是间空屋而已啊,等偷溜到院子里去之后发现屋檐下居然有人影诶……而且还是白发苍苍的人影。看那姿态就好像是刚刚爬起来的老婆婆一样。当时的气氛绝对不同寻常。”

“然后呢?”虽然最近我站在体重计上时,体重计显示的数值总让我头晕目眩但是也忍不住举起筷子伸向了起司卷,“那之后怎么样了呢,学长?”

啊呜一口,好吃,实在是太好吃了。简直是好吃到危险的地步,实实在在的美味刺激到了食欲,忍不住对其他的食物也伸出了筷子。啊,笨蛋,笨蛋,匠仔这个笨蛋,是想让我越来越胖吗?!

“哪有什么之后啊,呀地惨叫一声以后就光顾着逃命了。我和前飞两个人飞一样的就逃跑了。因为那个老婆婆实在是具有异常强大的气场,大概是注意到了我们两个在盯着她看了,歪歪斜斜地朝我们两个走了过来,用满怀恨意的眼神看着我们……”

“那个打断一下,我刚刚突然想到了,”一边理性地喝着啤酒一边向着餐盘不断地伸手的我说道,“难道这不就是因为那个时候这个老婆婆还没有死吗?”

啊,起司卷只剩最后两个了,就在我这么想到时候,花音的筷子夹走了其中一个,但是她并没有马上送进嘴里,从她满脸疑惑地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盯着起司卷的表情来看,貌似是无意识间就伸手夹了起来的样子。意识到话题被中途打断,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花音,呼地吹了口气,啊一口就把起司卷送入嘴里。

“哇,这个真的是太好吃了!”合上嘴的花音一脸幸福的表情,“但是,今晚的事就先这样吧,大家喝酒吧。”

对啊对啊,现在可不是什么计算卡洛里的时候,是吧。大家发出很自然的笑声,而不是做作的笑声来回应我和花音。终于回到了平时聚会时的气氛了。恩,果然食物的力量是伟大的啊。

“不是,其实啊,小兔,在这之后我也曾经这么想过。刚才也说过吧,毕竟那是大白天,虽然第一眼看到的时候那是吓的魂飞魄散,但是哪有什么大白天鬼在外面乱晃的啊。那大概只是那间房子的住客而已吧。我和前飞也讨论过这事,暂时我们两个都接受了这种说法。但是……”

学长压低了声音,而匠仔继续发出悲鸣几乎都快蹲在地上了,到现在都真的想要逃走。高千有点无情地抓住他的后领把他拉了回来。

“不是,那、那个,是因为已经快没有了啦……”匠仔指了指只剩最后一块起司卷的餐盘,“我是想再去做点什么吃的啦,恩。”

“你在说什么啊,其他吃的东西不是还有那么多了嘛。好啦好啦,你给我好好坐好了。”

这种时候高千的口气和态度当然是在开玩笑,但是还带着一点辛辣,如果是不了解他们的外人看起来,一定会误会高千是真的在苛责匠仔吧。

“虽然我们一心想让自己相信那个真的不是鬼,但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或许是因为给我们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了,总是会想到这事。就在那时在和谁聊天的时候正好聊到那间房子的话题,我就向别人确认道那里是不是住着一个老婆婆。然后得到的回答是:确实有个老婆婆曾住在那里,但是已经死了。”

“向谁确认的?”

“谁……?说起来,到底和谁谈的这件事呢?恩,应该不是前飞……”

学长陷入沉思。事后想来,他那非常烦恼的表情,又不太像是仅仅是在搜寻记忆而已。

“算了,总之——”看起来是放弃不去想了,学长耸了耸肩,“我是听说那间房子确实有个老婆婆一个人住在那里过,但是后来死了。要是那个老婆婆是在碰到我和前飞之后死的话,那么很简单,我们两个看到的并不是鬼——无论是谁一般都会这么想吧?但是多方打听下来,那个老婆婆其

实在我们潜入那间房子之前就已经死了。”

“确定是这样吗?”

高千筷子伸向了海鲜沙拉,那是匠仔手制的,用柚子做装饰,把生菜、芹菜等各种蔬菜与真空包装的刺身混在一次做的和式海鲜沙拉,以此为契机,大家的筷子几乎同时杀到。

“当然是确定的。如果确定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和前飞看到的就是如假包换的鬼了啊,所以关于死亡日期的问题我们不止一次地找人确认过。虽然具体的几月几日已经忘了,但是在那之前就死了的事是肯定的。”

“那么住在那里的老婆婆和小漂你们看到的老婆婆不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呢?”

“没错,我后来也是这么想的。我们看到的肯定是老婆婆的亲戚或者认识的人,由于有什么事到这个已经没有主人的房子里来正好碰到我们两个。但是,后来证实也不是这样。”

“真的是同一个人?”

“真的。前飞去看过那个老婆婆的遗像。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到这种东西的,但是他确实看到了。没有错,确实是那天站在屋檐下的那个老婆婆。”

“会不会是经常会出现的那种情况——”我直接用手拿了一片生菜放到嘴里,“其实老婆婆是双胞胎,学长看到的是姐姐或者妹妹之类的?”

大概是从来没有考虑过有这种情况吧,学长抱着手臂,微微点着头,嗯嗯地低哼着,终于,“不对,我想不太可能是这样。虽然无法断言肯定不是这样,不过应该差不多。毕竟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前飞肯定会听说的。毕竟他看过遗像了。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到的,但是一般认为他肯定不是独自一个人看到的。啊,说起来,现在想起来了,由于老婆婆是孤家寡人一个,葬礼都是由街道里面给办的。前飞会看到遗像一定是和他家里人一起帮忙筹办丧葬的时候看到的。如果老婆婆有双胞胎的姐妹的话,那个时候一定会提到,当然会被前飞听到,是吧?”

“但是,说不定是正好没有被前田君听到呢?”

“恩,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但是如果真的是双胞胎的话,不觉得这事就变得很无聊了嘛?既没有梦想也没有浪漫。”

“就算不是双胞胎,只要一辨明真实的情况,那肯定也是什么嘛,原来真相就这么简单啊。一定也是既没有梦想也没有浪漫。”

“什么嘛。”学长露出了稍微有点不满的表情,“那么高千是认为我们看到的肯定不是鬼咯?”

“对啊,肯定不是鬼。小漂你们看到老婆婆的时候,她一定是还活着的时候——我想肯定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但是,那天她已经死啦,你要怎么解释这点?”

“首先需要考虑的可能性是:小漂的朋友在撒谎。”

“撒谎?前飞他撒谎?”

“毕竟小漂你并不是亲眼看到那个老婆婆的遗像。说你们看到的老婆婆和遗像上的老婆婆是同一个人的只有前田君一个人吧。”

原来如此,如果这样的话,那么真相就是学长他们看到不是死掉的那个老婆婆,谜团就这么简单地解决了。

“但是……为什么前飞要撒这种谎?”

“说不定只是恶作剧而已。想到自己看到的其实是鬼,这样的话想起来比较好玩吧。”

看起来像是无法完全否定这种说法,漂撇学长又抱起手臂。好像是在回忆小时候的时光,还挠了挠脸上的短须。

“但是……虽然只是我自己个人的印象,我觉得前飞是真的非常害怕啊。如果说那是演戏的话,实在是无法想象。虽然我不知道现在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但是当时的他不是那么胆大心细的人。”

“说不定他本人也并不是想演戏,而是真的非常害怕吧。”

“咦?这是怎么回事?”

“也就说他当初确实因为恶作剧似的想:你们两个碰到的是鬼的话那么事情会比较好玩,本人还怀着轻松的态度,带点冒险心理,就这么对小漂说了谎。但是说着说着连他自己也变得开始相信这事是真的了。如果他确实抱着说谎的意思的话那可以说他说那些话是演戏,或许会被小漂看破,但是那时候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他自己虚构的了。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自己看到的真真正正的鬼这个谎话,在前田君自己的心里反而变成了既成事实。也就是说,是小孩子才有的,过度的自我欺骗所造成的错觉。其实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恩……”

学长暂时陷入了沉思,如果要否定鬼的存在的话,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大概是想通了这点,学长终于大力的点点头,原来如此啊。但是,就在这时。

“不对,这可说不定。”

提出异议的是匠仔,刚才的那种害怕的样子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大概是因为话题已经从单纯的怪谈转变成了合理解明谜题了吧。

“说不定前田君并没有说谎。”

“那么匠仔是认为学长他们看到的是真正的鬼咯?”

“不,也不是这样。还有种可能性是:说谎的不是前田君,而是另一个相关人物。”

“另一个相关人物?”倒了一杯威士忌喝了一口的学长提高了声音,“喂喂,匠仔,你是想说这事是我在胡说八道吗?!刚才我就说了,我可以发誓,这是真实的事件!”

“不是不是,我说的不是学长啦。”

“那是谁?既不是前飞,也不是我的话,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相关人物?”

“不是确确实实还有一个嘛,就是那个,学长刚才想不起来名字的那个人。不是有一个人告诉你们那个老婆婆在那天已经死掉了吗?”

学长的眼神飘忽起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理解了匠仔指出的这点,感觉反应比平时要迟钝很多,不禁让人担心他难道那么快就喝醉了么?

“也就是说,老婆婆其实是在遇到小漂你们那天之后才死的。”高千接着匠仔之后说到,“但是因为有个人告诉你们老婆婆假的死亡日期,所以才会产生这个奇怪的怪谈,事情就是这样,明白了吗?”

学长又喝了一口威士忌,终于点了点头,动作异常地缓慢。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又出现了两种可能性。也就是说这个相关人物告诉小漂这个谎话的时候,老婆婆到底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事实到底是怎么样呢,小漂?”

“咦?这两种情况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老婆婆明明还活着却告诉你们已经死了的话,那么如果小漂在别的地方碰到老婆婆本人的话,这个谎话马上会被揭穿的可能性很高。反过来说,对已经死亡的人的死亡日期故意作假,从状况来看,没有那么容易被揭穿。也就是说这个有问题的相关人员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而对小漂说谎的,这个理由可以是各种各样的。”

“确实有可能是这样……但是,事到如今,这种事不可能知道了啊。”

“真的是这样的吗?别那么早放弃嘛。”

高千伸直身子,手撑在被炉上托着腮。小溪和花音呆呆地看着这样的高千。

我们几个人——也就是漂撇学长、高千、匠仔,还有我四个人,每次喝到兴头的时候,都会陷入不断反复论证这种奇怪的谜团到底能合理解释到何种地步的境地,反反复复地讨论经常会持续到天亮。但是小溪和花音还无法习惯这种余兴节目。在话题已经脱离怪谈的时候她们已经开始失去了兴趣。但是受到平时很难看到的高千的热情的刺激,现在已经开始抱有了另一种好奇心了。

“骗小漂老婆婆死亡日期的时候是在你遇见老婆婆之后这一点是确定的吧。”

“这是当然。如果在之前就跟我说过的话,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学长突然停顿了一下,伴随着好像有点不安的表情眼神又飘了起来。还仔细擦拭了一下明明没有弄湿的嘴边。

“那么到底是在之后多久呢?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还是之后没多久?很不好意思问的那么清楚。”

“没多久啊……大概是吧。总觉得好像没过很长时间的样子——等一下,对了,那天之后的第二天,好像是学校放假。”

“放假,也就是说潜入老婆婆家是在周六——也不对,你说了那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而且如果是黄昏的话,那应该是周一至周五吧。”

“不对,就是周六。我想起来了。就是这样。那个时候还没有双休日。我们在上完半天的课之后,在朋友家吃了午饭,然后——”

“是在前田家吃的饭?”

“不对不对,恩,应该是在小铁家。”

“小铁是?”

“姓好像是……想不起来了。名字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叫铁也之类的名字吧。”

“你还真是不可靠,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不是,虽然是同班同学,但是记得交情也不是非常好的样子。说起来,那天我们又为什么要去小铁的家里呢……啊!”学长伸向威士忌瓶子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我想起来了。小铁因为感冒好几天没来学校。然后我就和前飞一起去看他了。那天是星期六,然后他告诉我们已经他已经好多了,下一个星期一应该就能上学了。小铁好像没有什么朋友会到他家去玩,所以他妈妈非产高兴,我们本来是想马上就告辞的,她还特意留我们吃了午饭,我记得吃的好像是咖喱饭,还吃了很多点心。然后和从床上爬起来的小铁一起玩到黄昏左右。对了对了,小铁的家里有很多当时的我和前飞见都没见过玩具。”

“他家里很富裕吧。”

“好像确实是的。由于小铁爸爸的职业老是调动换地方,所以他经常转学,而且还是独生子,我和前飞来看他,他妈妈比他本人还要高兴。”

“他爸爸是什么职业?”

“我记得好像是电动缝纫机的销售员。”

电动缝纫机这名字让人觉得很有时代感,当然这个商品本身现在还是存在的。

“那个时候由于在主妇间非常畅销所以他爸爸好像非常受公司器重。但是小铁在我们小学毕业前夕又因为爸爸工作的调动转学到外地去了。好像据说是被调回了总公司,应该算是荣升吧。但是之后不久就听说这家公司倒闭了。”大概是被一下子涌出来的回忆的浪潮淹没了吧,学长的双眼看向远方,“关于小铁一家的消息,在这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了……现在他过的怎么样呢。”

“抱歉打扰你怀旧了。还是让我们回到原来话题上来吧。就是在那个星期六,小漂和前田君离开小铁家的路上,你们两个潜入了老婆婆的家吧。”

“对。因为是每天都要走的路。从以前开始就很在意那间房子。刚才就说过了总觉得那间房子漂浮着一种奇怪的气氛。每天上学放学的时候,路过这家门前时我总会和前飞咬耳朵说这一定是间鬼屋之类的。但是从来没想到过要进去看一看。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星期六突发奇想地要潜进去一探究竟呢……”

话说到一半突然之间就没声音了。看了一眼学长,只见他瞪着眼睛紧紧盯在半空中,过了一会额他终于无力的开口了,危险的眼神也逐渐平缓,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

“……你们看我搞的这事。”

“到底怎么了?”

“我从刚才开始到现在都处于混乱之中。事情发生的前后关系完全搞错了。这下对了,就是这样的,我终于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

“别一个人自说自话啊,好好整理出来说明给我们听啊。”

“那个星期六,在小铁家玩的时候谈到过这间房子的事。前飞和我说那间房子好像是间鬼屋,然后小铁说:‘不对,那间房子好像是有人住的。’”

“小铁?”

也不知道学长到底有没有在看着高千,眼神飘忽,“对,对了。确实是这样的。小铁就是这么说的。然后我和前飞就说他瞎说,因为我们路过门前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里面有人的气息。接着小铁就说:‘这是因为老婆婆独自一个人深居简出。’”

“小铁还知道地真够清楚的啊……”

“对,知道地很清楚。甚至连老婆婆已经去世了都知道……”

咦?瞬间大家发出了不协调的质疑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学长好像呼吸困难一样连表情都扭曲了,“小铁这么说过;‘那个房子里曾经住着一个孤身老婆婆,但是昨天已经去世了’”

“但是,如果这样的话……”

事情就变成了——听说老婆婆已经死了不是在遇到老婆婆之后,而是在这之前啊。学长大概是察觉到了大家无声的吐槽,慌了神,手挥得就像坏掉了的车子的雨刮器。

“等一下,等一下。我现在也已经混乱了,呃,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稍微沉思了一会儿,学长终于抬起了脸,然后点了头,一次又一次地点头,就好像是自己在说服自己一样。

“果然,果然就是这样的!小铁说的是‘那里虽然曾经有个老婆婆独自一人生活过,但是昨天她好像已经死了。’他就是这么说的。所以我和前飞才心血来潮,在从小铁家出来回家的路上,产生了潜进那间房子的想法。独自一人生活的主人已经死了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是间空屋了——就是因为产生了这种想法。”

“但是,在房子里,老婆婆出现了,而且还是活生生的。”

“就是这样啊。所以我们吓得连魂都没了,还以为是真正的鬼呢。前飞和我飞一样地就逃了。第二天星期天都吓得发了一天的抖,还和前飞一起讨论那个果然是那个吧……然后星期一到学校去的时候,小铁来上学了。等等,难道说是小铁骗我们的?我和前飞怀着这种想法去问了他,我们在那间房子看到那个老婆婆了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小铁有什么反应呢?”

“他吓坏了,甚至比我们还要害怕。而且我认为那不是演戏。小铁是个很认真的孩子。而且比前飞还要胆小。真的是在吓得发抖。不断地说这不可能,老婆婆在星期五就应该就已经死了。所以如果我和前飞在星期六看到老婆婆的话,那不用说肯定是鬼了。”

“小漂你很确信小铁没有在说谎呢。”

学长点了点头。往水杯里的威士忌里兑了点水,一口喝光。

“这样的话,问题就变成了到底是谁告诉小铁那个老婆婆在星期五已经死了的了,以及这个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要对小铁撒这种谎。”

“那个,我正好想到一件事,现在可以说吗?”诚惶诚恐地开口的是小溪,“说不定这个人并不是想对小铁撒谎。这个人,确切点说是,这几个人仅仅是自己在讨论星期五老婆婆已经死了的这件事。小铁只是正好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说不定事实是这样的。”

“但是——”提出异议的是花音,受到现场气氛的感染,一边听着大家的议论,一边自己也开始考虑起事情的原委来了,“但是这不是很奇怪吗?谎话就是要说给别人听的啊,如果不知道小铁会听到自己的谈话的话,那又有什么必要故意这么说呢?说不定是这些人知道小铁在听他们讲话才会故意说这种谎话的。”

“这个谎其实并不是要说过小铁听的啦。就假设这些人是A和B两个人吧,A出于某种理由要骗B说‘那间房子的老婆婆星期五去世了。’而这句话又正好被小铁偷听到了,然后通过小铁的嘴转达给了漂学长,事情就是这样。”

“那么,A又是为了什么要对B说这种谎呢?这种谎话不是马上就会被揭穿吗?”

“是啊,但是如果A和B都是小孩的话,说不定是因为好玩才说谎的——”

“不对——”学长断言道,“不对,这不可能。”

“诶?为什么?”

“刚才我不是说了嘛,为什么我和前飞要在星期六去小铁的家里,那是因为——”

“小铁他,”高千接过话茬,“那个时侯感冒休息了好几天,你们去是为了探望他。”

“对,就是这样。也就是说,从星期五到星期六小铁一直在家里躺着。除了我和前飞以外他也没有会到他家里来玩的朋友。这样的话,如果老婆婆周五就去世了这件事是小铁偷听到的,那么在说这件事的A和B——”

“就是小铁的父母——”说起来明明是她自己提出的假设,突然之间就有了新的展开,连小溪自己都被惊到了,嘴张的老大,“就只能是这样了吗?”

“毕竟他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只能这么想了。他的父母在说类似‘那间屋子的老婆婆星期五去世了’这种话题的时候偶然被小铁听到了,然后小铁在星期六告诉了我们两个人。”

“但是,漂学长,他的父母到底为什么要说这种谎呢?不对,说起来,到底是他爸爸对他妈妈说的谎还是他妈妈对他爸爸说的谎呢?”

“不是,说不定他们两个本人并不是故意说谎的。”

“咦?但是实际上他们说的和事实相反啊。就是这样他们也并不是在故意说话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不定是他们搞错了。”

“诶?搞错了?”

“也就是说,虽然不清楚他父母出于什么原因,总之是他们误以为老婆婆已经去世了。实际上她还没有死,再加上正好在他们两个谈到这件事之后马上老婆婆就真的去世了,所以他们两个人就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搞错了。说不定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搞错了说起来简单,但是真的会发生这种事吗?再说了,又不是什么亲朋好友,作为完全不认识的人,他们怎么会对一个独居老人那么关心呢?”

“这就只能靠想象了。小铁的爸爸是电动缝纫机的销售员,说不定去老婆婆家里推销过产品。也就说,在那时候——”

“在那个时侯误以为老婆婆已经去世了咯?但是,如果碰到这种事的话,他爸爸应该会马上报警啊。”

“说不定当时的情况让他无法报警呢。”

“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说不定出于某种理由,他爸爸杀了老婆婆之类的……”

高千用眼角看了一眼捂住自己嘴巴的小溪,轻轻地摇了摇头。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会这样。”

“咦?……”

“话说回来,老婆婆的死因是什么?”

“不知道,没有打听过这事。”

“就先不去管死因到底是什么了,就算是被杀的好了,那可是刑事事件,周围马上就会有警察开始行动了吧,这种事情小漂,或者是前田君不可能没听说过吧?对吧?”

啊的一声,学长突然发出了像发狂一样的叫声,好像腰里长了翅膀一样一下子从坐垫上飞了起来。然后像是嘲笑自己居然到现在都没想通这么简单的道理一样,狂笑着站了起来。

“对啦!啊啊哈哈哈哈,对啦,就是这样的啊!这么说起来的话……说不定是心脏麻痹啊!”

“诶?”

“老婆婆的死因啦。说不定是心脏麻痹或者心肌梗塞之类的,总之就是这么突然之间就死了。”

小溪呆了一下:“为什么会知道是这样的呢?”

“这当然是因为……”学长带着兴奋的表情站着环视了我们一周,“我可以放开想象力,尽情地假想一下当时的情况吧?”

“当然可以。”高千拍怕学长,让他先坐下,“毕竟事到如今也不可能知道事实的真相了。”

就在刚才,高千还对说着相同意义的泄气的话的学长说放弃的太早,现在居然也开始说这种话了啊。不过其实这并不表明她前后不一致,现在这么说,其实是为了能让学长更轻松地说自己的推论,让周围的气氛变得更适合推理的演进。

“小铁的爸爸为了推销产品访问了老婆婆的家,那时候老婆婆突然心脏麻痹倒了下去。他爸爸着了慌,既没有叫救护车,也没有报警。理由是多种多样的,比如说,顾虑到如果由于在自己上门推销产品的途中顾客突然之间死了这种事要是被媒体知道的话,会给社会舆论造成很大的麻烦,说不定还在担心会影响到自己的立场。考虑到在这之后他以荣升的形式被调回公司本部,那个时期应该在极力避免发生什么不详的事情的吧。总之,反正就是一个无亲无故的独居老人,他爸爸就什么措施都没做,马上就逃了。但是毕竟良心上有点不安,所以回家以后就把这事的前前后后都跟自己的老婆说了,这就是星期五发生的事情。”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老婆婆就真的在星期五就已经去世了啊。那么星期六小漂你们看到的又是谁呢?”

“不是,大概在星期五的时候老婆婆还没有死。也就是说,虽然因为心脏麻痹而倒下了,但是那时候只是陷入一种假死状态而已。过了一整天之后又醒了过来,然后晃晃悠悠、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家里的屋檐下,就在这个时候我和前飞正好进来了。但是老婆婆醒过来也只是回光返照而已,我们两个吓得拔腿就逃了之后,这下老婆婆是真的倒下断了气——事情的经过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恩——这样的话,总觉得,”小溪不服道,“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是这不全是碰巧的嘛。”

“对,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很爽快地承认了的学长,就好像连他自己至今都还不太相信的样子,“但是……但是当时的老婆婆,无论是跌跌撞撞的脚步还是空虚的眼神,都不正常。如果要解释成她正处于生与死的界限上的话,正好可以解释的上吧,虽然总觉得有点怪怪的。白发散乱,大概也是因为一直都躺着的原因吧。当然,我这么说是完全没有任何证据的……即使是这样,那也比另一个东西要可靠多了。”

“什么东西?”

“就是人类的记忆啊。我一直到刚才,完完全全忘记了有小铁这么个人。遇见老婆婆的时候在一起的前飞马上就浮现在脑里那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提供给我们老婆婆的情报的小铁本人却完全想不起来,这可真是……”

“关于这点——”

匠仔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递给学长。不愧为好酒友,非常清楚这个时候学长需要喝一罐啤酒来转换心情。

“不过,关于这点,我总觉得能够理解。”

“哦?怎么个理解法?”

“到刚才为止学长所说的话,细节方面都很全面,就是关于事情发生的前后关系有很大的矛盾。”

“对啊,所以才不可思议啊。”

“那么,学长又是为什么会在保持着这么大的矛盾状态下把这件事记得那么清楚的呢?当然,只要是人类,随便是谁都会有搞错的时候。就这件事来说,我觉得就保持着这种状态记在记忆中反而是最自然的。但是实际上却有着非常大的矛盾,这其中或许有其他人为的原因。”

“人为的原因?”

“也就是说,说不定是你的记忆被有意地篡改了。”

“有意地篡改?”学长呆了一下,“篡改?谁篡改的?”

“当然是学长你自己咯。毕竟是学长的记忆,别人可没有办法改啊。”

篡改记忆啊——明明本来在说的是有关鬼的故事啊,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个词。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的学长瞪圆了眼睛,不对,不止是学长,小溪和花音也是。

“但、但是,你……”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象而已。刚才不是跟学长说到过一种可能性嘛:就是或许小铁的爸爸由于不慎或者其他什么事故失手杀了老婆婆。就是那个时侯,当高千否定掉这种可能性的时候,学长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那个,真的……是这样吗?”

是啊,说起来,那个时候,学长就好像是搞错了场合一样突然就狂笑着站了起来,现在想起来,与其说是在嘲笑愚蠢的自己,还不如说是常年的忧虑被吹飞突然间天就放晴了一样。

看起来高千对那时候的学长抱有和匠仔一样的印象,对学长慢慢地点了点头。或许是被她给带动了吧,学长也稍微点了下头,“好像,确实,是那样的啊……”

“基于这种情况来考虑的话,说不定学长当时出于童心,也想到了是小铁的爸爸杀了老婆婆这种假设。”

“我当时?但是,我想不起来当时有这种……”

“当然是说在潜意识里啦。如果自己看到的不是鬼的话,那么就会变成小铁骗我们了,但是小铁不是会骗人的孩子,肯定是谁把错误的信息告诉小铁的,那样的话,因为小铁一直休息没来上学,所以只有可能是小铁的爸爸或者妈妈……就照这样连续想象推论下去,作为销售员的小铁的爸爸在上门推销的时候加害了老婆婆——学长就这样漠漠地在潜意识里建立了这种假说。”

“怎么会……”

学长小声继续道“我这也太神经质了。”但是实在是无法强力否定匠仔的样子。

“但是,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朋友的爸爸,根本不想相信这种事情的想法更为强烈一点吧。”

只要是身为人类,无论是谁都会体验到痛苦这种感情。只要活着,每次都必须超越痛苦而坚持下去。但是,负担实在是太大的时候,就会出现把这种体验本身给忘记了的情况(顺便说一句,我是心理学专业在读中)。也就是说通过逃进“这种痛苦的事情我肯定没有碰到过”这种“故事”中来否定痛苦本身。拒绝承认自己有这种体验的一种自我欺骗。如果发展到极限的话,就像这次的学长一样,颠倒事情发生的前后关系扭曲记忆来减轻负担。在精神分析学上称这种情况为自我防御机制。

“这样的结果,就造成了连是从小铁的口中听说老婆婆已经死了这件事都被屏蔽了,

反而把那时的记忆定相成:虽然让人无法置信,但是自己见到的大概是真正的鬼吧。那个是真的鬼,是学长自己想要这么想而已,所以才在酒桌上把这件事当成怪谈拿出来说——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确实是这样。”

完全无法想象现在的匠仔和刚才那个像小孩子一样怕的发抖的是同一个人,他条理清晰地论证到。当然,这到底是不是事实谁也不知道,就像匠仔本人所说的,没有任何证据。

就算这样学长也像是完全心服口服一样点着头。然后就像是听到天花板上有什么声音一样,抬头低语道,“这样啊,说不定……”

“你说什么?”

“刚才我突然间想到的。要说没有证据的话,我接下来要说的也是没有任何证据和根据的话,完完全全的假说而已——也就是说,老婆婆为什么会产生心脏麻痹呢,引起心脏麻痹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理由?”我往学长举在半空中的杯子里倒入啤酒,“学长连老婆婆是不是真的是心脏麻痹都不知道吧?那又为什么要说理由什么的?”

“确实是不知道。但是说不定老婆婆是受到什么很大的刺激,才会心脏病突发的。”

“为什么?什么样的刺激?”

“会不会是这样:因为看到了上门推销的小铁的爸爸的脸?”

“为什么看到了他的脸会被吓到?小铁的爸爸有长的那么惊天动地吗?”

“不知道,我也没有见过他。不过,我只是突然间想到,说不定他碰巧和谁长的很像吧。”

“长的很像?和谁?”

“被发现的骷髅的生前的样子。”

一瞬间,现场彻底沉默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连田里青蛙的叫声都消失了。

“也就是说是这样的。那具从地下挖出来的骷髅的身份和死因自然是无从得知了。但是既然被埋在这种地方,这就有可能是杀人事件。”

“杀人事件……那么,难道说犯人是?”

“当然就是那个老婆婆。说不定老婆婆在很久以前杀过一个男人。然后把遗体埋在自己家里的地下来隐藏罪行,就这么过去了好几十年。”

小溪和花音也不知道是应该害怕还是应该佩服,她们互相看了一眼。

“当然这件罪行本身早就已经过了时效期了,但是老婆婆的心里却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男人。就在这时候,一个长的和自己以前杀死的男人一模一样的销售员出现在了门前。”

眼前突然出现了由于受到的刺激过大,心脏无法承受得起的老婆婆当场倒地的错觉。

“我也不知道小铁的爸爸有没有确认一下老婆婆是否真的已经死了,比如把一把脉什么的,总之就是一厢情愿地以为老婆婆已经死了。然后事情发展下去,就成就了我和前飞的见鬼事件了,就像刚才说明的那样。也就是说——”

由于一直在不停地说话,啤酒泡沫已经完全消失了,学长一口喝光杯子里的啤酒。

“也就是说看到鬼的并不是我和前飞,而是那个老婆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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