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发烧吗?有没有其他症状?”诚哉从交谊厅高声发问。

“不时还会咳嗽,肚子好像也不舒服,有呕吐的迹象。”冬树回答。“其他详情还不清楚。因为她发不出声音,又浑身无力,连回应我们的呼唤都有困难。”

诚哉与菜菜美商量了一下后,朝冬树走近,但他在三公尺外就停下脚步了。

“知道了。立刻把她抱来这里吧。”

“抱来这里?”

“不然你以为我们为甚么要待在这里?如果让未央继续留在那边,其他人也有感染之虞。”

“未央也要由哥你们两人照顾吗?”

“没错。你有甚么不满吗?”

“我没有不满。只是,我认为应该轮班照顾病人比较好。况且菜菜美小姐想必也累了。”

但诚哉摇头。

“就算你们当中的某人要来这里照顾病人好了,那也得等到我或菜菜美小姐一个人发病的时候。在那之前,你们最好不要靠近这边。”

“可是——”

“冷静点。”诚哉打断冬树的话继续说,“现在必须优先考虑的,是如何不让发病者增加。如果轮班照顾病人,所有的人都会有发病的危险性。无论是我或菜菜美小姐的确都已累了,但你们应该也一样。你要就现实情况去考量。”

冬树陷入沉默,因为他开始觉得诚哉说的是对的。另一方面,他又感到恼怒:自己的意见为何每次都遭到驳回?刚才和明日香的对话又在他脑海浮现。

“如果同意我的话,就回餐厅去。未央现在情况怎样?”

“我们让她躺下来了。荣美子小姐应该在旁边照顾。”

诚哉的脸色一沉。

“你在搞甚么,立刻叫荣美子小姐也离开未央身边。如果她倒下了,事态会相当麻烦。煮饭就别提了,能够照顾宝宝的只有她。你连这点小事都不懂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她毕竟是未央的母亲。”

“对我们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女性。你快点回去。一分钟之后,我会去餐厅。在那之前你要让未央一个人留在那里,不准任何人接近。知道吗?”

“知道了。”冬树转身迈步。

回到餐厅,不仅荣美子连明日香和太一、还有小峰及户田都聚集在未央身边。坐在远处的只有抱着宝宝的山西。

这样的确很危险,冬树思忖。

他把诚哉的指令告诉大家。他本以为多少会遭到反对,没想到大家都很顺服地离开未央,就连荣美子也没有任何意见。他深切感觉到大家是多么信赖诚哉。

不久后,诚哉进来了。在大家的围观下,他抱起未央,朝荣美子说道:

“未央小妹妹请交给我们照顾,我会全神贯注地盯着她。”

拜托你了,荣美子说完行了一个体。

诚哉抱着未央走向出口。但是在走出餐厅前,他转过身。

“冬树,去客房拿些干净的毛巾和毯子过来,越多越好。”

“知道了。”冬树回答。

“还有,”诚哉环视众人。“只要稍感身体不适,就要立刻报告。请各位千万不要硬撑。这不只是为了你们自己,也是为了保护大家。”

所有人都朝诚哉点了点头,他也满意地点点头才走出餐厅。

冬树决定带明日香和太一去客房收集毛巾和毯子。但是电梯停摆了,只能走紧急逃生梯,而且五楼以上才是客房。

“累死了。这家饭店到底有几层楼?”太一皱起脸。

“据说到十八楼都是客房。”明日香回答。

“天啊,这哪能走楼梯。”

“现在没时间抱怨了。万一我们准备的饮料喝光了,还得去客房搜括冰箱里的饮料呢。”冬树说。

“在那之前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我想赶快去总理官邸。”

冬树听着太一发牢骚,同时感到不安。去了总理官邸,事态真的会好转吗?他完全没把握。虽然听说那边有存粮,但究竟有多少存粮也不清楚。况且发电设备是否正常也是疑问。如果随便搬迁,搞不好处境只会变得更艰苦吧,他暗想。至少,如果待在这里,生活必需品一应俱全。

但是拿手电筒照亮蜿蜒不绝的楼梯后,他发现那是错觉。在现阶段的确不愁吃穿住,但那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迟早所有的食物和饮料都会耗尽。就连不甘愿爬五楼的太一,最后想必也得爬上十八楼吧。

冬树想起自己以前曾在电视上看过一个动物生态报导节目,那集的主题是过集体生活的北美驯鹿。北美驯鹿在春秋两季为了觅食,会长距离迁徙。到达野草茂密的地方后,便在那里暂时停留,等到草吃光了再开始迁移。

现在大家就跟北美驯鹿一样,他想。不,被吃掉的草过一段日子还会再长出来,可是他们吃掉的罐头和乾面,可不会再次重现。看来,他们的处境比北美驯鹿还恶劣。

纵使平安抵达总理官邸,并且在那里找到丰富食粮,那也绝非终点。那些食粮早晚也会吃光,到时又该怎么办?为了觅食,继续流浪吗?

不惜做到那种地步,究竟有何意义?冬树思忖。如果在全国各地不断迁徙,或许真的可以不愁缺粮。也许可以存活好几年。但是这样做,最后究竟能得到甚么?这简直是只为了活而活的人生。

至少该有个目标,他想。如果活下去能够得到甚么的话,他会想知道那到底是甚么。

过了傍晚六点,大家开始准备就寝了。大家都已明白,天明即起、日落而眠,才是最不浪费能量的生活方式。

冬树在餐厅地板铺上毯子,席地躺下。他已习惯不在睡前换衣服,也习惯了硬邦邦的地板。不过,他还是会脱下鞋子。现在,唯有睡眠是至高享受。

但是这晚,他迟迟无法入眠。今后前途未卜的不安,令他的脑海产生种种不祥的想像。在这之前,他甚至无暇去思考那种事,也没有多余的体力继续思考。可是现在滞留在某个定点,让他有胡思乱想的余裕了。

就在他一再翻来覆去之际,某种细微声响传入耳中。是拖东西的声音。他睁开眼。黑暗中,有人拿着迷你手电筒走动。

大概要去厕所吧,他猜想。但是那人前进的方向和厕所是反方向。

不放心的冬树坐了起来。他身旁躺着二个男人,是小峰和户田。看不出其他人睡在哪里,因为周遭太暗了。

冬树穿上鞋,拿起放在身旁的手电筒。他怕在那里按下开关也许会惊醒小峰二人,所以没按。他靠双手摸索着一边确认桌椅位置,一边迈步前进。

拿迷你手电筒的人依旧以跛足拖行的方式往前走,冬树紧追着那个脚步声和灯光。看来,拿迷你手电筒的人,正朝紧急逃生门前进。

看到对方钻过逃生门出去后,冬树才打开手电筒。光晕中出现的是山西的背影。

山西惊愕转身。他皱脸眯眼,似乎觉得灯光炫目。

“你怎么出来了?”冬树一边照亮脚下,一边走近。

“是你啊……你还没睡吗?”

“你要去哪里?雨虽然好像停了,但是积水还没退。”

“嗯,这个我知道。我只是……想出去走一下。你别紧张,回去睡你的觉吧。”

山西虽然露出笑容,但冬树觉得他的表情很不自然。

“可是外面很危险,大家不是说好夜间绝对不能单独行动吗?”

“你别这么说,就当作是老年人一时兴起,别管我好吗?”

可是——冬树说到一半便打住了,因为他发现山西在发抖。

“你怎么了?会冷吗?”冬树试图靠近他。

“你别过来!”山西扯高嗓门,然后尴尬地垂下头。“不是,那个,总之我希望你别管我。”

但冬树不理会山西的请求,继续走到他面前。他抓住山西的手。果然,山西的手热度非比寻常。

“你感染了新流感吧。那你为甚么……”

“冬树老弟,算我求你,你能不能让我照自己的意思去做?我无所谓的,请你别管我,我不想麻烦你们。”

“那怎么可能。总之你还是先进去再说,待在这种地方只会让病情恶化。”

冬树抓起他的手想把他拉回去,山西却一把甩开。

“算我求你,请你别靠近我,万一传染给你就糟了。”

“你为甚么不肯进屋?你跑到外面,到底想怎样?”

就在冬树的质问令山西陷入沉默之际,身后传来了声音。“你们在干么?”是明日香。

冬树一转身,她又问了一次。“怎么回事?”

“山西先生感染新流感了。”

啊?她瞪大双眼惊叫出声。

“那为甚么要站在这种地方?”

冬树摇头。

“不知道。我看到山西先生往外走,所以叫住他。”

“两位,我拜托你们别管我好吗。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山西说完,突然身体一弯,颓坐在地。

冬树与明日香慌忙跑过去,把他扶起来。

“不能靠近我。你们不能这么做。”

山西激烈抵抗。他甩开二人的手,再次瘫坐在地。他弓起背,开始啜泣。

“为甚么?”明日香轻声问。

“这个冬天,与我关系亲近的人死了。他跟我同年。那人就是罹患新流感,后来转为肺炎。今年的流感很可怕,一旦感染,老年人就没救了。”

“谁敢说老年人感染就会没救啊?”

“我敢说。我知道就在我们这样说话的同时,我的病情也正逐渐恶化——”才刚说完,老人便猛烈咳嗽。

“你站远一点,我来扶他。”冬树如此吩咐明日香,然后拉起山西的手臂。他让山西的手臂绕过自己脖子,帮助山西站起来。这次,山西没有抗拒。

回到屋内后,他立刻让山西躺下。

“我们得通知诚哉先生。”明日香说。

“等一下。”山西虚弱地抬起手。“他们已经在照顾两个病人了,我不想再增加他们的负担。”

“现在说这个也没用。如果再这样下去,老爷爷你的病不会好。”

“没关系,别管我了。反正把我救活了也帮不上大家的忙,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说到这里山西打住了,但他仍然张着嘴。他像哮喘发作般呼吸着。如他所言,他的病情似乎正快速恶化。

冬树明白老人的想法了。发现自己感染新流感后,他认为如果待在饭店大家就必须照顾他,所以他决定离开。当然,最后的结果,将是病情恶化、就此丧命。这点他想必也早有心理准备了。

“喂,怎么办?”明日香问。

“不管怎样,我先去拿毯子来,不能这样放任不管。你帮我看着他。”

“知道了。”

把山西交给明日香,冬树跑向餐厅。他抓起几条多余的毯子,又跑回来。

“老爷爷虽然睡着了,可是他看起来好痛苦。热度好像也比刚才更高了。”明日香的表情都快哭了。

替山西盖上毯子,冬树陷入沉思。他也想过是否该找诚哉商量。但是就算是诚哉也救不了山西。再这样下去,山西极有可能送命。

冬树起身,走出室外。他用手电筒照亮四周。虽然有些地方还泡在水中,但是看起来并非完全走不出去。

回到屋内后,他对明日香说:“我要出去一下。”

明日香瞪大眼睛。“真的吗?你想做甚么?”

“去找新流感的治疗药物。否则再这样下去大家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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