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血腥味穿过结界透进来,将阿洛从入定中惊醒,他站起身,迎接从远处矫健奔回的身影。

是流牙,他扛着一头独眼野猪,大步如飞,极快地停在阿洛面前。

“回来了啊。”阿洛冲他微笑,“去把身上的衣服换掉,顺便洗个澡。”

流牙点点头,把野猪往地上一扔,金眼灼灼地看着阿洛。

阿洛无奈地笑:“快去吧,我会帮你烤的。”

流牙很高兴,一跃而起,就跳到上面的树洞里去了——他的弹跳力极好,用起力来,几乎能上十多米之高。

在两个人共同生活的日子中,一开始的流牙,是喜欢吃生食的,每一次都弄得鲜血淋漓,而阿洛虽然不至排斥,但也并不喜欢血味的,就上手将肉食烤熟,给流牙食用,流牙一次吃过立即爱上,每一回都要出去猎上好几头,交给阿洛处理,而他自己也察觉到阿洛的情绪,归来后就会乖乖放下食物,然后去洗澡换衣,再待在火堆旁享受美食。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习惯。

流牙的动作很快,阿洛这边刚刚把剥好皮去掉内脏的野猪放上烤架,那边已经有一条人影“嗖”地出现在阿洛身边,半蹲着盯着刚上烤的肉流口水。

阿洛念几句咒语,就有一条水龙从天而降,把他满是油污的手冲洗得干干净净——不得不说,在有些时候,水系魔法实在很有用。

不多时,烤架上的野猪就开始发出“辍钡南焐够频挠鸵坏蔚温湓诨鸲焉希质且黄籽堂捌稹

烤猪开始发出诱人的香味。

流牙的眸光更亮了,两脚也开始有些不耐地在地面上刨来刨去。

阿洛叹口气:“流牙,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帮我去摘一些水果?”

“好。”流牙快速地回答,然后就像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流牙的伤势好转以后,阿洛就开始教他说话,过了几个月终于有所进展,流牙虽然还不能流畅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可是一些基本的用语、简单的音节,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而流牙也似乎一点没有离开的意思,一直跟阿洛呆在一起。

醒过来的男孩很好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养,身子也慢慢地从骨瘦如柴变得结实柔韧。流牙不喜欢魔法袍,并且十分嫌弃那样宽松的样式,所以很多时候宁肯□□上身,只在腰间围上袍子上撕下的布料。

在痊愈以后,流牙更是喜欢到处乱跑,窜上窜下,身法动作都敏捷,阿洛一开始还总是担心他会在外面受到高等魔兽的伤害,可后来渐渐发现,流牙原来比他更加适应森林里的生活,不仅仅能够来去自如,还可以捉住一些三级以下的魔兽回来做食物,而自己却完好无损……让阿洛不禁有些奇怪,那为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会被一只三级的疾风兽伤成那个样子?

阿洛问过流牙这个问题,可那个时候流牙还不能说话,只是偏着头看着阿洛,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阿洛就先搁置了那个疑惑,而后等时间久了,阿洛又觉得有些东西并没有必要追根究底,也就放过了。

在阿洛给野猪刷上最后一层酱料的时候——这酱料也是流牙变着法子找来的野果和一些野菜捣烂了制成,流牙回来了,扛着一捆藤蔓和好几根粗壮的树枝。藤蔓上缀着一串一串的紫色果子,每一颗都有拇指大,看起来很是漂亮,而那几根树枝上也挂着沉甸甸的果实,鲜红色,娇艳欲滴的,让人一看就食指大动。

翻动一下串着烤猪的木棍,阿洛朝流牙笑一笑:“手伸出来。”

流牙把肩背上的东西轻轻放下,听话地伸手。

淡蓝色的水柱落下,把流牙的手冲过一遍,流牙也很配合地搓了搓,直到所有灰尘污垢都弄掉为止。

“好了,开饭吧。”阿洛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收起了魔法。

流牙后脚一蹬,刷拉一下窜到火堆前面,单手一抓,就把烤猪提了起来。

流牙的力气很大,尽管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但他若是双臂用力,几乎可以举起千斤重的巨石。

“肉很烫,不要直接用手抓它,要拿着木棍吃。”阿洛叮嘱。

流牙手缩缩,干脆地撕下一个猪腿,递给阿洛,而后才两手捧着剩下的,凑到嘴边大嚼起来,全不顾满口流油。

相比于流牙的野蛮吃法,阿洛的动作就要文雅多了,当然也不至于非要一小块一小块地撕下来慢慢往嘴里放,可至少,不会糊得满脸吧……

阿洛渐渐地有些了解流牙,他的脑子很单纯,也很直率,通常认准了什么,就会一往无前,因而若是想要知道什么,直接开口问比旁敲侧击管用很多——他对那种拐了几个弯儿的说法方式难以理解,无法体会那些话里的意思,更会表示出极度不耐烦的情绪。

在两个人的逐步接触中,阿洛才发现,原来流牙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的记忆似乎是从遇见疾风兽开始,而他印象中的第一个人类,也就是救了他性命的阿洛。

没有记忆,就代表没有过去,流牙不知道自己几岁,也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更不明白自己的身份。阿洛偶尔也想,是否需要帮助流牙找回记忆,但看着流牙自己都没有丝毫的急迫,便也决定让一切顺应天命、顺其自然。

相比阿洛而言,流牙的想法就要简单许多,他只是喜欢阿洛的味道,就要总是呆在距离阿洛很近的地方,无论是吃饭、洗澡、还是修行,都希望能够能够嗅到属于阿洛的气息。

阿洛吃烤肉的动作很优雅,可速度也是很快的,在流牙把野猪啃得只剩下个骨头架子的时候,他也正好处理完手里的腿骨上最后一条肉丝,正引了水洁面。

洁完面,阿洛抬起头,就看见流牙摊开两只油乎乎的爪子,伸到自己眼前。

“今天你倒是记得了啊,流牙。”阿洛微微地笑了,从储物戒指里取出大毛巾,将流牙的手指一根一根细心地擦干净,然后拍一下他的头,“现在去一边玩吧,我去洗水果,等一下你也要吃点。”

流牙认真地点头,头顶在阿洛的掌心蹭了两下,一弓足就弹射到一棵高木的枝桠上去了。

流牙身子不好的时候住在上面的树洞里,等到好了以后,也依然住在那里,阿洛修行全然不需要睡眠,就一直待在树下。

然而,让阿洛无奈的是,流牙好不容易放弃了在自己修行的时候盯着自己不放,却又改成了蜷在自己身边睡觉……每一回从入定中醒来,阿洛的确没有再跟人脸对脸了,可在他身旁不足一寸处,却有个小小少年缩起身体侧躺着,固执地把守那个位置。

作为一个修真者,以无边的寂寞来坚定道心、追寻虚无缥缈的天道,早已经习以为常,而外门弟子平日里各自都有劳作,打坐时间无法固定,彼此之间也没什么联系,只在每月十五的内门长老的一次讲道中,才会见一见其他的外门弟子,当然,更谈不上什么交流或者一齐修行切磋了。

所以,对于阿洛来说,在每一天的修行中都能有人陪伴,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回……那个人从来不会打断自己的入定,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就只是静静地呆在一旁,不会对自己造成半点干扰……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并不讨厌,时候久了,反而会有一些淡淡的安心。

这样平静的生活阿洛很喜欢,平和的心境对于修为的提升很有帮助,而流牙身上偶尔发生的一些小状况,也给阿洛平淡的修行增添几点明亮的颜色——只是细微的,多一些会动摇心志,没有了又会觉得怅然。

如果说,还有什么让阿洛遗憾的,恐怕就是流牙那张天生露不出情绪的脸了。

长了肉的流牙很好看,五官立体,小小年纪就有了俊美的雏形,尚在发育中的身子因为经常的运动,也已经贴上了一些线条优美的肌肉,且正在向完美身材一路发展……可就是这样一个好模子,为什么居然会做不出表情呢?

一开始,阿洛还以为是流牙不知道怎么做,就很用心地教导许久,流牙是个很聪明的男孩,就像疯狂吸水的海绵,无论阿洛教给他什么,他都能很快地掌握,然而,偏偏一个简单的“笑容”,他怎样也做不到。

流牙并不是没有情绪的,相反,他的情绪还很直接,暴躁或者喜悦或者不耐或者平静,阿洛每每都能在他那双金色的眼里窥得明明白白,只不过,他不知道怎么在脸上显现出来而已。

阿洛希望流牙能够学会微笑,因为笑容是向人释放善意的第一步,然而从教育的结果看来,似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叹口气,阿洛端着一盘刚洗过的色泽明丽的果子,朝树上招招手:“流牙,下来吃水果!这回可不准偷着扔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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