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婧将篮子拎回道观,然后出门采购,补齐材料,接着回厨房煮佛跳墙。

先洗净猪腿骨、鸡骨、鸭骨,用它们熬汤。等到灶上小火慢炖,再转过头处理其他食材。

鱼翅去沙剔整,放入锅中煮沸,加绍酒去腥。鲍鱼蒸熟后切片,将绍酒旺火蒸熟。猪蹄剔壳、拔毛、洗净,用沸水氽一次,去掉血水后捞起……

因材料极多,收拾起来颇费功夫,不过宋婧并不担心。

自从“慧明大师已经离开道观”的消息散播开,短短半个月,清玄宗就从门庭若市变成门可罗雀。

也因此,她有很多空闲时间可以支配。

等到食材一一收拾好后,高汤也变得清亮起来。

宋婧把绍兴酒坛洗净,将食材按顺序放入坛底,之后倒入高汤,荷叶封口。接下来将酒坛放在灶上,小火煨炖。

天马在屋外走来走去,不时发出响鼻声,模样很有几分迫不及待。

宋婧温言安慰,“再等等,入味了才好吃。”

她抬起头,发现天色已经擦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宋婧终于取下酒坛,撕开荷叶。

登时,一股奇香飘散开来。

宋婧深吸一口气,感觉通体舒畅,精神抖擞。

天马不满地用脑袋拱了拱,催促她动作快。

“马上就好。”宋婧边说边将菜盛出,装了满满一碗。

接着,她又取出一只小碗盛满——这是属于滚滚的那份。

最后把剩余菜肴用木盆装好,端到天马的面前。

天马低下头颅,以极快的速度进食,举止不失优雅。吃饭时尾巴一甩一甩,显然很高兴。

看见它吃的欢快,宋婧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浅笑。

在遇上天马前,她曾是一名弃婴。家里孩子太多,生的起养不起,父母便随便找个山头把她丢弃了。

儿时的记忆大多已经模糊,只记得毅然松开的手、慌忙逃离的背影、火烧火燎的饥饿感,以及无边恐惧。

幸好在被狼群叼走前,她被天马先一步捡走。

“从前你养我,以后我养你。”宋婧声音虽轻,语气却是说不出的郑重。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客人越来越少。极为偶然的情况下,才有一两人登门。

这天,宋婧照例在主殿做功课,忽而神色一动,扬声道,“客人请到主殿来。”

片刻后,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孩迈入殿内,开口就是,“你好,我想求见慧明大师。”

“师傅云游去了,此刻不在道观。”宋婧嗓音清冷。

年轻女孩嘴巴微张,表情错愕,又带着些许不知所措,“那、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归期不定。”

“早知道慧明大师会出远门,我就不去参加环球旅行了!”年轻女孩懊恼不已。

“清玄宗不奉香火,不接待俗客。若没有其他事的话,客人请回吧。”宋婧神情淡漠。

“我有事!要紧事!”

宋婧侧耳倾听,不料年轻女孩脸色涨红,支支吾吾,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是、就是……”勉强吐出两个词,又卡住了。

宋婧,“?”

年轻女孩撇过脸,硬生生改口,“算了,我没什么想说的。”

接着她留下电话号码,千叮咛万嘱咐,“慧明大师回来的话,麻烦打这个电话联系我。我姓刘。”

“知道了,刘小姐。”宋婧应下。

姓刘的女孩这才告辞离开。

等到人走后,宋婧低声呢喃道,“别说求我帮忙了,连到底发生什么事都不肯说清楚……”

她摇了摇头,刚想继续做功课,眼角无意间瞥见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女人正站在殿门口。

“请问,清玄宗的道长在吗?”

宋婧平静道,“清玄宗上下只有两人,其中一位出了远门,另一位就是我。”

女人愣了愣,心中狐疑,女的也能当道士么?

但既来之,则安之。

她顺势在对面坐下,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你好,我叫吕念红,最近遇上了一些怪事。听朋友说清玄宗的道士特别厉害,所以上门求助。”

“慧明大师最近不在。”宋婧觉得,听完这句话,对方应该就会离开。

谁知吕念红理所当然地说,“他不在没关系呀!不是还有你么?”

有人愿意信她,宋婧不介意帮一帮。

她顺手沏了杯新茶递出,“找我也行。说吧,什么样的怪事。”

吕念红面色一肃,紧张道,“我怀疑自己撞鬼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宋婧心说,鬼们白天行动不便,晚上才出来活动,要想撞到可不容易。

“是真的!”吕念红加重语气强调。

“上个星期五,我吃过晚饭,打算去商业街逛一逛。正常情况下,快走十五分钟,慢走二十分钟,肯定能抵达。可是那一天,我走了足足四十分钟,然后回到了住的地方……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么!”

“会不会是迷了路?”宋婧曾经遇见过这样的客人,自己路痴,非要说妖怪戏弄他,“虽然晚上街边有路灯,可前几天雾很大,可见度极低,摸不清方向也是有可能的。”

“不会。”吕念红双手交叉握紧,固执表示,“那条路我非常熟悉,闭着眼睛都能走对。”

“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明明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出现在绝对不该出现的地点。”

“就好像感官被蒙蔽,看见的、听见的全部是幻觉。又好像时空混乱,不同街道被连接到一起。”

“唔……”宋婧不置可否,耐着性子问,“还有别的怪事发生吗?”

“宅在家里玩网游,插头被人拔了。”提起这件事,吕念红忍不住咬牙切齿,“从上个星期五开始,游戏期间,插头被拔了不止一回!”

“原以为是插头松动,但事后检查,确定东西好好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后来我试着用胶带把插头固定住,没想到动不了插头,它就按开关键强行关闭。”

吕念红越说越来气,怨念十足。

“还有呢?”

吕念红抿了抿唇,“跟朋友约好去看电影,结果走到玄关,死活打不开房门。叫人来修,锁匠半道迷路,折腾大半天才把锁撬开。”

“追连续剧追的好好的,网页突然自动关闭,word文档被恣意打开。”

“有时手机会收到恐吓短信,说什么不许出家门。回过头拨打发件人电话,会发现是空号。”

“除了被鬼恶作剧,我实在想不到其他合理解释。”

“一星期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宋婧问。

“没有。”吕念红正色道,“被捉弄后,我反复回想过好几次,确定自己什么都没干,就是按部就班地生活。”

宋婧不语。回想不起来,可能是什么都没干,也可能是犯了忌讳而不自知,“有没有跟人结怨?”

吕念红老实回答,“印象里没有。我的职业是编剧,大部分时间待在家里写剧本,不怎么跟人接触。”

“编剧么……”宋婧垂眸沉思。

“有什么想法?”吕念红面含期待。

宋婧淡漠道,“不管是什么东西捣乱,不管它有什么目的,抓到就行,其余的可以之后慢慢拷问。”

吕念红,“……”

清玄宗道长果然不是常人,见解相当独到。

“如果能把鬼抓住,那再好不过。”

“清玄宗的收费标准可不低。”宋婧提醒。

“没事,报价吧。”吕念红豪迈道。

“跑腿费(辛苦费)十万,事先支付,事情成不成都不退还。如果问题顺利解决,事后再支付二十万作为报酬。红包看着给,金额不限,没有也行。”

费用高低往往跟任务难度挂钩。

像林元动不动就是车祸、意外,收费就比较高。像吕念红这样的,价格会便宜很多。

“可以。”吕念红爽快地答应了。

转账完毕,她问,“现在方便么?能不能跟我走一趟?”

“走吧。”

宋婧把道观大门关好,挂上“今日有事外出,谢绝访客”的牌子,然后与吕念红一起坐车离开。

宋婧走后不久,天马拍打着翅膀,在庭院里轻巧落下。

它姿态优雅,容貌昳丽,漂亮的像是一幅画。可惜,嘴里叼着只破旧葫芦,生生破坏了美感。

将葫芦搁在地上,天马“咴咴”叫了两声。

等了好一会儿,道观里安静极了,毫无回应。

“咴?”它提高嗓音,又叫了一次,然而依旧没有反应。

天马急了,脚掌在空中虚踏,绕着道观快速跑了一圈。

主殿、厨房、卧室、后山……它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可就是找不到宋婧。

最终无可奈何地回到庭院,前脚轻踢地上的葫芦,表情闷闷不乐。

以前不管什么时候回道观,想见的人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在面前。可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天马找了个角落窝着,尾巴一甩一甩,心情十分郁卒。

亏它吃完佛跳墙还想礼尚往来,送她灵泉水喝。这人倒好,出门也不知道说一声,不晓得它会担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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