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殿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继后轻轻倚在椅背上,目光里充满忌惮:“容嫔,这么急着要见本宫,到底有什么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今日的沉璧更美了。

旁的女子,都是年岁越大越显老,不是白了头发,就是皱了眼角,就连继后自己,也因后宫之中要打理的事情太多,生生熬白了几根头发。偏眼前这女子,已经年近三十,却没有一丝老态,反而一日比一日美丽,一日比一日鲜艳,只消多看她一眼,继后心中就多一丝恐惧与嫉妒。

沉璧行了一礼:“给皇后娘娘请安,今日贸然到访,是为了解开误会。”

继后回过神来,失笑道:“本宫与你之间素无往来,又何谈误会?”

沉璧摇摇头:“不,有误会,皇后娘娘误会沉璧想要争宠,误会我会威胁到您的地位。”

这算什么误会?继后略带嘲讽道:“容嫔,你入宫一天,皇上便力排众议,修建宝月楼。入宫三月,享尽了天子独宠,整个后宫怨声载道。如今你站在这里,竟然对本宫说,这一切都是误会。哈,这可真是本宫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沉璧:“皇后娘娘,我一直想不通,您为何要纡尊降贵,与我为难,可直到最近,我慢慢了解紫禁城的过去,才懂得其中的奥妙!您是怕我独享皇上宠爱,将来生下皇子,会重演当年太宗文皇帝之祸!”

继后挑眉:“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太宗文皇帝独爱博尔济吉特海兰珠,因八阿哥出生大赦天下,引发朝野动荡。顺治帝眷恋董鄂妃,视四阿哥如嫡子,更三次有立储之念。到了先帝,因对年妃宠爱过甚,那样杀伐果断的皇帝,竟待阿哥福慧如珠如宝!若非这些受尽宠爱的孩子夭折了,还未知后事如何!”沉璧叹了口气,“如今,皇上对我之宠,远胜当年令妃,您担心将来我有子嗣,会挡了两位尊贵阿哥的登天之路!”

继后嗤笑一声:“听听,皇上都把你宠成什么样了,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

沉璧微微一笑:“皇后娘娘对付我,就是为了子嗣,若我能解除娘娘的后患,您是否会就此罢手,再不为难我和令妃?”

继后:“如何解除?”

沉璧取出一瓶药:“都说麝草有绝子之效。这一瓶,是麝香丸,娘娘,您仔细看好了!”

继后原本好整以暇,无论沉璧说什么做什么,主动权都掌握在她手中,直至此刻,见了她手中药瓶,方面色一变,双手握住扶手,朝离沉璧最近的袁春望喊道:“快,阻止她!”

沉璧却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瓶子里的药碗尽数倒进掌心,然后一昂头,一把药丸全闷了下去。

袁春望姗姗来迟,如今只能扣住沉璧的咽喉,强迫她将服下的药丸吐出去,因此与沉璧起了冲突,而比力气,这位后宫大总管,却不是马背上长大的沉璧的对手。

将他推开后,沉璧擦了擦嘴角,对皇后笑眯眯道:“皇后娘娘,若我再也不能生育,你可以放过我们了吗?”

一个美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对自己都狠的美人。

继后简直肝胆俱寒,这女人哪儿不能服药,偏偏要赶到承乾宫来,这摆明是要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皇后嫉妒她受宠,硬生生将她逼上绝路。皇上会如何想?太后会如何想?

只怕日后但凡她有个头疼脑热,旁人就会第一个怀疑到继后身上。

好心机,好胆量!

“太医……”继后恨的咬牙切齿,一字字从牙缝里蹦出,但没等她说完一句完整的话,门外就涌进来一群人,有沉璧的侍女遗珠,有李玉,有……弘历。

一瞬间,继后心中闪过两个字——完了。

弘历心中震怒,却知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狠狠瞪了继后一眼,便打横将沉璧抱起,许是吃了太多药的缘故,她有些身体发软,脸上也布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宣叶天士来!”弘历吩咐一声,将人带回了宝月楼中。

叶天士匆匆赶来,又是诊脉,又是喂药,从早上忙到傍晚,沉璧呕了一次又一次,几乎将胃部完全掏空。

弘历不忍见她痛苦的样子,避出门外,顺道给遗珠使了个眼神。

遗珠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弘历转身问她:“麝草从何而来?”

遗珠:“主子诓太医院要配太真红玉膏,一定要用到麝草,等了一个月,才凑齐药量。”

弘历:“太真红玉膏?怪不得她一直在研究香谱,你说,这本书哪儿来的!”

遗珠忐忑:“主子从御花园养性斋带回来的。”

弘历冷笑:“拖下去。”

李玉:“嗻!”

李玉一挥手,两名太监匆匆入内,眼看便要将遗珠拖下。

遗珠惊慌:“不,不要!皇上,是延禧宫,香谱是从延禧宫带回来的!”

弘历面色微变:“延禧宫?”

遗珠叩头如捣蒜:“皇上,令妃娘娘在教主子制香,这本香谱便送给了主子。只是奴才也不知道,主子竟起了这样的心思!主子生怕连累令妃,叮嘱了奴才不可说,奴才绝非有心欺君啊!”

弘历目光停在桌边的香谱上,迟迟不开口。

李玉:“皇上……”

璎珞,究竟是沉璧起了这样的心思,还是你起了这样的心思?弘历闭了闭眼,忽然将手中香谱丢给李玉:“烧了!”

李玉:“嗻!”

香谱被烧了,唯一一件指向延禧宫的证据烟消云散,可怀疑的火星却飘进了弘历的心底,他不知该怀疑沉璧,还是该怀疑魏璎珞,所幸此时侍卫来报,说有重要军情,倒是解了他的围。

弘历前脚离开,魏璎珞后脚就来了。

她得到消息不算迟,但也不算早,故而此刻才匆匆赶到,见沉璧羸弱地躺在床上的模样,不由叹气:“沉璧,你这是何苦?”

沉璧昂起布满汗水的脸,俏皮一笑:“一个不能生育的妃嫔,皇后不会再找我的麻烦,也不会再连累你!”

魏璎珞:“你太莽撞了!麝香丸治风湿外侵,身体疼痛,谁说能绝子了!”

沉璧吞吞吐吐:“不止麝香,我还在药丸里加了些水银。”

魏璎珞:“你——”

“草原上曾有常年佩戴麝草,导致终身不孕的女人,所以我才会想到这法子。”沉璧的笑容有些狡黠,“好了好了,别这种脸色,不管麝香丸功效如何,只要大家都相信,是皇后逼我服用,就已经足够了!”

魏璎珞盯了她许久:“你……为何要这么做?”

这手段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若仅仅只是为了对付继后,也未免太过耸人听闻了吧?魏璎珞自问自己做不到,也想不通她为什么敢这么做。

“璎珞,你为了我,不惜跟皇后为敌。”沉璧温柔地看着她,“我不会让你后悔帮我的,从今往后,她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会投鼠忌器……你,可以安心了。”

正如她所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继后都必须谨言慎行,有“逼迫”宠妃服食麝香丸的例子在前,她要么什么都不做,做了,人们就会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她的行为。

这就是沉璧的目的吗?束缚住继后的手脚,从此放其他人自由?倒像是她的作风,就如同那天她先兵后礼,用套羊的绳子把永珹拴上树,然后才跟他讲道理一样。

沉默良久,魏璎珞轻轻问:“可是……万一真的再也不能生孩子呢?”

沉璧无所谓道:“那就不生啊!”

魏璎珞又好气又好笑:“孩子气!”

“生孩子太痛,我不想再痛了。”沉璧呓语一声。

魏璎珞一楞:“你说什么?”

“我说了什么吗?”沉璧重又笑了起来,天真无邪,就仿佛刚刚的呓语只不过是魏璎珞的幻觉,她亲热地抱住魏璎珞的胳膊,“我累了,你陪我一块睡吧。”

魏璎珞被她缠得没办法,又念及她是为了自己才落得这幅田地,推诿了一阵子,也就点头应了,两人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睡下,外人瞧见,准以为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姐妹。

夜至三更,沉璧猛地睁开眼,许是因为异族血统,她的眼睛在黑夜里幽幽转动着一丝绿光。

外头隐约传来对话声,两个人都刻意压低了音量,只能识出是明玉跟叶天士,沉璧侧耳片刻,忽解下踝上的脚铃,然后翻身下了床。

她擅舞蹈,也就擅长控制自己的身体,能让浑身上下的铃铛随自己的步伐而歌唱,也能让自己的脚步如猫一样寂静无声。

赤足无声的接近门外两人,两人却毫无察觉。

明玉:“……我真的治不好了吗?如果是缺了什么药……”

叶天士:“无药可救。”

“怎么办,我该怎么跟璎珞说?”明玉喃喃,声音渐渐带上哭腔,“她知我家境贫寒,亲自为我筹备了嫁妆,连嫁衣都是她亲手为我缝的,说要让我风风光光出嫁,可我,可我……”

沉璧静静听着,眼睛亮晶晶的,如同一个听见有趣故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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