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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昭记得,从她第一面见到谈厌,少年就是孤独地居住在空荡荡的别墅里,他从没有向她提到过自己的家人。

那时候,南港居民区盛传鬼故事,说那栋久不亮灯的房子一到晚上阁楼就会灯火通明,还有的小孩误打误撞去捉迷藏,结果真遇到了房子里住的“孤魂野鬼”。

其实,孤魂野鬼就是谈厌本人。

她第一次抱着猎奇的心态去附近放风筝时,也没想到会遇到正在楼下石凳上坐着的少年。

他陷在一片蔷薇花海之中,清晨的雾气散开,弥留病态的苍白,唯有那双正注视她的清泉般的眸子凝结成寒冰,露出外人闯入了他禁区的些许不快。

当即,少女几近忘记呼吸,愕然的神情凝固,她不能拔腿就跑,只能磕磕巴巴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有人,我的风筝坏掉了。”

那时候的谈厌不喜与人交流,他自顾自把灵魂囚在孤岛,任凭外界涨潮落潮。

可很多事情在云昭主动跟他开口讲话时发生了变化。

少女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裙摆长至膝盖,棕色小皮鞋在看见他时很明显往后退了两步,笋尖儿般的手指牢牢攥着风筝骨架,上面印着春日里燕子展翅的图案。

意外地,谈厌不讨厌女孩的羞怯,他没有赶她走,反而把人带到了专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

原来,阁楼后的小书架推开,又是另一片空间,水晶吊灯繁复,整体装修都偏欧式,架子上层层罗列了许多书籍。

那天上午,云昭吃了很多小点心,蛋黄酥一跃成为她最喜欢吃的小零食。

谈厌尝试修风筝的同时给她挑选了一部电影,很经典的、适合这个年龄看的《爱丽丝梦游仙境》。

她只是觉得红皇后太可怜了,被伪善的妹妹嫁祸,不懂得爱为何物,只能用残暴的统治宣告自己的暴戾。

谈厌把风筝交付给女孩,嗓音平静如水:“你走吧。”

“谢谢你啊谈哥哥。”

他瞳孔一缩,并不着急放她走:“怎么知道的?”

云昭莫名其妙地指了下桌上摊开的书,扉页上写着“TO Mr.Tan”。

但是后面的那条烫金的哥特体英文她没看到。

写的是“From your psychologist Tim”。

来自你的心理医生蒂姆。

自此以后,命运的羁绊让两条平行线自此有了交错。

褚澜川从审讯室出来时,天色已然全黑,警局外昏黄的路灯一排排亮起。

卓停在休息室打盹儿,点头如同小鸡啄米,最近为这几起案子劳身伤神,着实累极。

何巍然从视频监控室出来,过去跟褚澜川打了个照面。

“具体情况大家都看到了,师哥觉得呢?”

何巍然同意褚澜川的猜测,只不过对那封匿名邮件仍然存疑:“会不会是有人刻意错开警方视线?”

“师哥是想说嫁祸?”褚澜川微抬眼皮,他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结合今天对吴沛海的审讯,很显然他可不是什么找来的“替罪羊”,即使不是凶手,也是几起案件的知情人。

为使前路更明朗,褚澜川决定便分析便展开对凶手的侧写。

“第一,凶手是跟吴沛海相关的人,可能是他的亲人,才会让他替别人刻意隐瞒犯罪事实。”

“第二,前三起案件均为窒息性死亡后就近抛尸,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能让三个女孩都放松警惕赶到没有监控的区域见面,说明凶手与她们认识,且在平时属于展露不出任何攻击性的群体。”

“第三,凶手拿走了她们的手机,是为了消除通话记录,所以杀人动机很明显不是劫财。那能为了什么?想象一下,假如你知道你的丈夫在你孕期时在外不断沾花惹草,可你深深爱着他,你进而会怎么做,肯定是将仇恨转移到你认为插足到你们婚姻中的第三者。”

“扭曲的爱会致使人产生错觉,比如只要消灭第三者的存在,丈夫就会回心转意。”褚澜川的瞳孔泛着逼近真相的光泽,仿佛全身的气血翻涌,聚焦到了案情的真相。

“你的意思是......凶手很可能是吴沛海的妻子李晓芝?”何巍然为他的分析感到震撼:“她可是个孕妇啊,怎么能下的去手?”

但世间不能用人之常情去揣度人性,正因为李晓芝是孕妇,是弱势群体,人的思维惯性才使得警方在调整之中赋予她不必要的同情。

“在审讯吴沛海的过程中,我给李晓芝打了电话,我问她南音事发当晚她在做什么,她的原话是——”

“孕期我整个人都很难受,所以在晚上十点半的时候我下去公园遛弯了,顺便给弟弟打了个电话,聊了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他进而分析道:“十点半,一个孕妇还在公园实在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另外,我问的是事发当晚,并没有表明具体时间点,她却在第一时间说的是十点半到十一点之后发生了什么,很明晰是在为自己洗清嫌疑。”

两人同时沉默了,很难想象,犯下连环杀人案的是一位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

尽管从犯罪心理上来说,李晓芝具有较大的嫌疑,但相关证据还有待补充。

何巍然把酣睡中的卓停推搡醒来:“明天一早,我带人去榕园小区搜查吴沛海与李晓芝的住址,记得跟着。”

卓停睡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他打了个绵长的哈欠,只知道暂时点头应声。

“对了澜川,那个女孩你们家领养了?”何巍然的眼神飘忽到玻璃窗另一边的稚嫩背影。

褚澜川解释:“我伯母一直想有个女儿陪着。”

他蹙眉,断言道:“第四起案件未必跟李晓芝有关系。”

但到底是谁在其中瞒天过海、意图栽赃呢?南港居民区老旧,很多电线都老化了,为数不多的几个摄像头早就退了休,想要排查杨磬和张呈玲的社会关系更是难上加难。

何巍然摇了下头,长吁一口气:“算了,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

见何巍然从会议厅出来,云昭才抬手敲了下玻璃门,动作谨小又慎微。

女孩待休息室待久了,实在很是百无聊赖,褚澜川一直在忙案子,她断然是不想打扰他的工作的。

男人的黑色衬衣挽了袖口,露出一截精瘦有力的小臂,他放下手中的马克笔,打算先把云昭送回伯母家。

幸好,她的膝盖喷了活血化瘀的药,冰冰凉凉的,疼痛感消弥了不少,也就不用褚澜川把她背来背去。

月色蔓延过车窗,褚澜川的眼神也被星星点点的亮色点燃,他不想让她多想,只能绕着弯子问:“昭昭,你身边有没有对你和你的养父养母非常关注的人?”

“对我和我养父养母吗?”云昭陷入沉思,她搜寻一圈还是无果,只能用无辜的眼神看向他:“应该没有吧......”

他垂下眼帘,不想再继续追问:“没事了。”

“哥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云昭不安地搓着手指,她望向前方闪烁的红绿灯,生怕自己哪一点做的不好,褚澜川就不开心了。

“没有。”男人对她郑重点头:“你很好。”

你很好。

云昭自然不能把雀跃之情显露在脸上,她轻咬下唇,眼波流转。

再怎么掩饰,也还是很开心呐。

于蔷思虑的周全,她闲着也是闲着,趁着今天逛商场就给云昭买了好几套裙子。

正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衣服却都老旧素净,她都看不过去。

虽说上次云昭答应她,说好周末去买新衣服,但于蔷怕她不好意思选,毕竟她沉沉浮浮一些年,在心底感觉的到,这孩子她还没有完完全全适应这个家,刚经历这么大的打击,总要一步一步来慢慢融入的。

褚澜川把人送到楼下,顺带上楼跟伯母交待了两句。

于蔷看了伤痕也心疼的不得了,问来问去,知道人在警局里喷了跌打损伤的药才把悬着的心放下。

云昭一眼就望见了沙发上堆着的购物袋,伯母果断出击,表明意图:“昭昭来,试试伯母给你买的这件连衣裙。”

见云昭没动作,于蔷拿连衣裙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怎么了,是不是伯母给你买的不喜欢?”

“没有......很喜欢。”

连衣裙通体是鹅黄色,印着淡淡的星星图案点缀,腰带从前往后打着一道蝴蝶结,可谓是少女感设计满满。

她去自己的卧室脱下校服,将鹅黄色的连衣裙往脑袋上套,只不过这款连衣裙的拉链在背后,她刚往上拉了几分就发现拉链尴尬地卡住了她天生略带微卷的长发,一扯一疼,根本不得纾解。

云昭侧过身,想通过试衣镜看清楚怎么能解决头发的纠缠。

在镜中,小姑娘脸色酡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鹅黄色极衬她的肤色,如雪如凝脂,刚刚发育的小丘勾勒出一丝明媚的线条,随着呼吸起伏。

伯母在门口喊道:“昭昭,伯母先去外面接个电话,你要试好了就把衣服放到沙发上啊。”

她的请求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了伯母通电话的声音,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云昭实在没了办法,硬着头发拉开一丝门缝,没底气地唤着正正襟危坐的褚澜川:“哥哥,你能进来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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