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根德巡官站在悬崖边,等着法医检查艾莲娜的尸体。派屈克·雷德方和艾蜜莉·布雷斯特站在另外一边,倪司敦大夫很灵巧地站直了身子,说道:“被扼死的——凶手的两手相当有力。她好像并没怎么挣扎,很意外地受到扼杀吧。嗯——呃——很残忍。”

艾蜜莉看了一眼,就把目光从那个已死女人的脸上转了开去,死者脸上发紫,十分可怕。柯根德巡官问道:“死亡的时间呢?”

倪司敦不乐地说:“不经过更详细的检查没法说得准,有很多因素需要考虑在内,我看看,现在是一点差一刻,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派屈克·雷德方含糊地说:“十二点差几分吧。我不知道确切的时间。”

艾蜜莉·布雷斯特说,“我们发现她死了的时候,正好是十二点差一刻。”

“啊,你们是划船来的。你们什么时候看到她躺在这里的呢?”

艾蜜莉·布雷斯特想了一想:“我想我们绕过那边的岩岬,大约是五六分钟之前吧。”她转头问雷德方:“你说是不是?”

他含糊地说:“是——是——差不多吧,我想。”

倪司敦放低了声音问巡官说:“这位是死者的先生?哦!我明白了。是我弄错了,我还以为他就是呢。看起来他好像悲伤过度的样子。”他提高了声音,很正式地说:“我们可以说死亡时间是十二点差二十分。不会再早多少,大约是那时候到十一点——到十一点差一刻之间。十一点差一刻是最早的极限了。”

巡官把他的记事本用力合上:“谢谢,”他说:“这对我们应该大有帮助,上下时限相当短——加起来不到一个小时。”

他转头对布雷斯特小姐说:“现在,我想一切到目前为止都很清楚了,你是艾蜜莉·布雷斯特小姐,这位是派屈克·雷德方先生,两位都住在乐园旅馆。你们认定这位太太是你们同一个旅馆的客人——马歇尔先生的太太?”

艾蜜莉·布雷斯特点了点头。

“那,我想,”柯根德巡官说:“我们回旅馆去吧。”他招手叫来一名警员。“霍克斯,你守在这里,不准任何人进入海湾,我等下派菲力浦也来。”

“我的天!”温斯顿上校说:“真没想到你在这里!”

赫邱里·白罗以他惯有的态度回应了这位警察局长的招呼,他喃喃地说道:“啊,不错,从在圣卢镇的那件案子之后,已经有好多年了。”

“不过,我可没忘记那个案子。”温斯顿说。“真是我这辈子最意外的一件事,我再也想不通你怎么会在葬礼那件事上骗过我的,整个案子实在是太超乎常轨,太奇妙了。”

“上校,”白罗说:“结果还是很好,对不对?”

“呃——哎,也许吧。不过我敢说如果以正规的办法去查的话,也还是会得到那个结果的。”

“很可能。”白罗很委婉地表示同意。

“你现在又碰上了一宗谋杀案。”警察局长说:“对这个案子有什么想法没有呢?”

白罗慢慢地说道:“还没有什么确切的想法——不过这案子很有意思。”

“打算帮帮我们的忙吗?”

“看你答不答应了。”

“亲爱的朋友,能有你帮忙真叫人高兴呢。还不知道这个案子是不是要交给苏格兰场去办。就这样看起来,凶手很可能就在这有限的范围,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所有这些人都是外地到这里来的,要知道他们的资料和动机,非得去伦敦不可。”

白罗说:“嗯。这倒是真的。”

“首先。”温斯顿说:“我们一定要找出来谁是最后一个还看到那位太太活着的人。女佣在九点的时候给她送了早餐去。楼下柜台的女该子看到她大约在十点左右穿过休息室出去。”

“我的朋友,”白罗说:“我想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你今天早上看到她?什么时候?”

“大约是十点零五分的时候,我帮她在海水浴场那边把筏子推下了水。”

“然后她就乘着筏子走了?”

“是的。”

“一个人吗?”

“是的。”

“你有没看到她往那个方向去的?”

“她划过去绕过了右边的岩岬。”

“那就是往小妖湾那个方向了?”

“是的。”

“那时候的时间是——”

“我想她真正离开海滩的时候是十点一刻。”

温斯顿想了想。“时间很合,你想她把筏子划到小妖湾要多少时间?”

“啊,我,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既不上船,也不会上筏子。也许要半个钟点吧?”

“这跟我估算的差不多。”警察局长说:“我猜她不会很赶。呃,要是她在十一点差一刻左右到那里的话,时间又对了。”

“法医认为她死亡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哦,倪司敦并没有确定,他是个很谨慎的人,他只说最早不会超过十一点差一刻。”

白罗点了点头。他说:“还有一点我必须要提的,马歇尔太太在离开的时候,要我不要跟别人说我看见了她。”

温斯顿瞪大了眼睛。他说:“啊,这倒很有点意思。是不是?”

白罗喃喃说道:“嗯,我也这么想。”

温斯顿捻着胡子,他说:“哎,白罗,你是个见多识广的人,马歇尔太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白罗的唇边浮现了一抹微笑。他问道:“你难道还没听说什么吗?”

警察局长冷冷地说:“我知道那些女人怎么说她,一定是会那样说的。那些话里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呢?她跟那个叫雷德方的家伙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

“我毫无疑问地要说是有的。”

“他跟着她到这里来的吧,呃?”

“可以这样说。”

“那个做丈夫的呢?他知不知道这件事?他有什么感觉呢?”

白罗慢慢地说道:“要知道马歇尔先生有什么感觉,或是在想什么,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温斯顿很精明地说:“可是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个有喜有怒的人吧。”

白罗点了点头。他说,“哦,不错,他还是有这些感觉的。”

这位警察局长在讯问康素太太时,也一样很有他的技巧。

康素太太是乐园旅馆的老板和所有人,她年约四十出头,胸部丰满,一头火红的头发,说起话来有点讲究得过分。她说:“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的旅馆里!我一直觉得这里可是你所想得到最平静的地方了!到这里来的客人全都是再好不过的人,没有什么下三流的人——我想你懂我的意思。这里可不像是圣卢一带的大饭店。”

“一点也不错,康素太太,”温斯顿上校说:“可是就算是管理得再好的地方,也可能会有意外发生的。”

“我相信柯根德巡官可以帮我证明,”康素太太说着朝正经八本地坐在一边的巡官哀恳似地看了一眼。“至于说到各种法律规定,我特别注意,从来没有过任何违规的事情。”

“当然,当然。”温斯顿说:“我们并没有怪你什么啦,康素太太。”

“可是这对我们的声誉大有影响。”康素太太说,她那对大胸脯不住地起伏。“我一想到噪杂好奇的人会涌过来,就……当然,岛上只准住旅馆的客人来的——一可是还是一样,那些人想必会到岸边来指指点点。”她打了个寒战。

柯根德巡官看到这正是他把话题转一下的好机会,他说:“提到你刚说的这一点,不让闲杂人等到岛上来,你怎么管得住呢?”

“我在这一点上特别注意。”

“是呀,可是你用什么方法来做呢?怎么让他们不来?夏天的泳客到处都是,就像苍蝇一样呢。”

康素太太又打了个寒战。她说:“都是游览车的错。有次我在皮梳湾看到有十八人挤在码头上,十八个人哩!”

“就是啊,你怎么让他们不过来?”

“我们有告示,另外,当然,潮水涨的时候,岛跟陆地就不连在一起了。”

“不错,可是退潮的时候呢?”

康素太太解释道,在堤路近岛这端有一扇门,上面有告示说:“乐园旅馆为私有财产,非旅馆住客严禁入内。”至于两边全是矗立在海里的岩石,无法攀援的。

“不过,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弄条小船吧。我想,绕过去在那个小海湾上岸的话怎么办呢?这点你可无法防止,人人都有权到岸的,潮涨潮落之间,没办法不让人来。”

可是这种事好像很少,在皮梳湾港口的确可以弄到小船,可是从那里划到岛上可远得很呢,而且在皮梳湾的港门外就有一股很大的洋流。在鸥湾和小妖湾也都在梯子附近贴有告示,她还说乔治或威廉经常会在靠近大陆这边的海水浴场上巡逻。

“谁又是乔治和威廉呢?”

“乔治是负责海水浴场的,他管人进出和筏子,戚廉是园丁,他负责所有的小路,标记,网球场什么的。”

温斯顿上校不耐烦地说:“唔,这样好像够清楚了,并不是说没有外人能进得来,不过来的人至少得冒很大的险——可能会被别人看见。我们等下要跟乔治和威廉谈谈。”

康素太太说:“我不喜欢那些来逛逛的人——他们很吵,常常把橘子皮和香烟盒丢在堤路上跟岩石下,可是我不相信他们之中会有杀人凶乎,哎呀!这事简直可怕得难以形容,像马歇尔太太这样的人会死于非命,而且更可怕的是——呃——给扼死的……”康素太太简直说不出最后几个字,非常勉强地讲了出来。

柯根德巡官安慰她道:“嗯,这实在是件很差劲的事。”

“还有报纸,我的旅馆会上报!”

柯根德微笑道:“哦,哎,这说起来,也算是一种广告吧。”

康素太太挺直了背脊,胸口起伏着,冷冷地说:“我才不在乎这种广告哩,柯根德先生。”

温斯顿上校插嘴道:“呃,康素太太,我请你准备的旅客名单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局长。”

温斯顿上校拿过旅馆旅客登记簿,他看了看也和他们一起在经理室的白罗。“你恐怕现在在这里可以帮上我们点忙。”

他把所有的名字看了一遍,“工作人员呢?”

康素太太拿出另外一张名单,“一共有四个女佣,侍者领班和他的三个手下,还有酒吧间的亨利,威廉管擦皮鞋,还有一个厨娘,带着两个手下。”

“侍者是那些人?”

“哦,领班叫安伯特,是由朴莱茅斯的文生大饭店来的,在这里做了好几年了,他三名手下也都来了三年——其中还有一个已经做了四年,都是很好的青年,非常可靠,亨利是打从旅馆开业就一直在这里做的,能干得很。”

温斯顿点了点头,他对柯根德说:“看起来都没问题,你当然要再查问他们一下的。谢谢你,康素太太。”

“没有别的事了吧?”

“暂时没有了。”

康素太太走出了房间,温斯顿说:“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跟马歇尔先生谈谈。”

甘逸世·马歇尔静坐着回答所有问他的问题,除了表情比较硬之外,他还算相当镇静,从这边看过去,由窗口透进来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可以看得出他是个很英俊的男人。端正的五官,稳定的蓝眼,嘴唇饱满,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温斯顿上校说:“马歇尔先生,我很理解,你一定感到非常震惊,可是你知道我希望能尽快得到所有的资料。”

马歇尔点了点头。他说:“我很了解,请问吧。”

“马歇尔太太是你第二任妻子?”

“是的。”

“你们结婚有多久呢?”

“刚满四年多。”

“她在婚前的闺名是什么?”

“海伦·史达特,她的艺名叫艾莲娜·史达特。”

“她是女演员吗?”

“她演喜歌剧和歌舞剧。”

“她是不是因为和你结婚而退出了舞台?”

“没有,她婚后还继续登台演出,她实际退休是大约一年半以前。”

“她退出舞台有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呢?”

甘逸世·马歇尔好像考虑了一下。“没有,”他说:“她只是说她觉得厌倦了。”

“不是——呃——因为顺从你的意思吧?”

马歇尔挑起眉毛,“啊,不是的。”

“你对她在婚后继续演出的事没有意见吗?”

马歇尔淡淡地笑了笑说:“我当然希望她放弃演出,不过我并没有要求什么。”

“这件事没有引起你们夫妻不和?”

“当然没有,我内人可以随心所欲。”

“你们的婚姻——很美满吗?”

甘逸世·马歇尔冷冷地说:“当然。”

温斯顿上校停了一分钟,然后说道:“马歇尔先生,你想不想得到可能是谁杀了你的太太?”

他毫不迟疑地回答道“一点也不知道。”

“她有没有仇人呢?”

“可能有。”

“怎么说?”

对方很快地继续说道:“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局长,我内人是个女演贝,她也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在这两方面她都会引起相当程度的羡慕和嫉妒。有时为了争一个角色——其他的女人和她之间的竞争——我们可以说,一般对她都有点嫉妒、憎恨、恶意,而且都很无情。可是那并不是说会有什么人蓄意谋杀她。”

赫邱里·白罗这才第一次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她的仇人大部分,或者说完全都是女人?”

甘逸世·马歇尔看了他一眼。“是的,”他说:“正是如此。”

警察局长说道:“你不知道有那个男人对她怀有恨意的吗?”

“不知道。”

“这个旅馆的其他客人里,有没有她在来之前就认识的?”

“我记得她以前见过雷德方先生——在一个什么酒会的场合,其他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温斯顿又停了下来,他好像在考虑是不是该再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最后他决定换个话题。他说:“我们现在谈一下今天早上的事,你最后见到你太太是在什么时候?”

马歇尔停了一分钟,然后说道:“我在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到她房间去看了一眼——”

“对不起,你们各人有自己的房间?”

“是的。”

“那时候是几点钟?”

“应该是九点左右。”

“她当时在做什么?”

“她正在拆信。”

“她有没有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只说了声早——今天天气很好——这一类的话。”

“她的态度如何?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呢?”

“没有,完全正常。”

“她看起来并没有兴奋,沮丧或是不安什么的吗?”

“我完全没有注意到。”

赫邱里·白罗说:“她有没有谈起她那几封信的内容?”

马歇尔嘴角又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他说:“就我记忆所及,她说那些全是帐单。”

“你太太在床上吃的早餐吗?”

“是的。”

“她一向有这个习惯吗?”

“毫无例外。”

赫邱里·白罗说:“她通常几点钟下楼?”

“哦,十点到十一点之间——通常接近十一点。”

白罗继续问道:“要是她是十点正下楼来的,可是很出人意外的事了吧?”

“不错,她很少会那么早下楼的。”

“可是今早她却是如此,你想是怎么回事呢?马歇尔先生?”

马歇尔丝毫不动感情地说:“我一点也不知道,恐怕是天气的关系——今天天气特别好。”

“你后来有没有再找她?”

甘逸世·马歇尔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身子,他说:“吃过早饭之后我又去看了她一回,房间里没人,我觉得有点奇怪。”

“然后你到了下面海滩上,问我有没有看到她?”

“呃——是的。”然后他略略加重了点语气说:“你说你没有……”

赫邱里·白罗那对一副无辜表情的眼睛连眨也没眨一下,他很温柔地摸着他既大又翘的胡子。

温斯顿说:“你今早有没有任何特殊的原因一定要找到你太太呢?”

马歇尔把眼光转到这位局长脸上,他说:“没有,只是奇怪她到哪里去了而已。”

温斯顿又停了下来,他将椅子微微挪动了一下,换了个语调说:“马歇尔先生,你刚才提到你太太以前就认得派屈克·雷德方先生,你太太和雷德方先生到底有多熟?”

甘逸世·马歇尔说:“我可以抽烟吗?”他在口袋里摸索着。“该死!我又不知把烟斗放在哪里了。”

白罗递给他一支香烟,他接过去点上,说道:“你问到雷德方,我内人告诉我说,她是在一个鸡尾酒会上认得他的。”

“那么,只是点头之交了?”

“我想是的。”

“那以后——”局长停了一下,“据我了解他们之间的交往变得比以前亲密多了。”

马歇尔语气犀利地问道:“据你了解是这样?谁告诉你的?”

“旅馆里大家都这样说。”

马歇尔看了看赫邱里·白罗,眼光中带着冷冷的愤怒。他说:“旅馆里传的闲话大多都是假的。”

“可能是吧,不过我想雷德方先生和尊夫人也有些事情让人家说这种闲话。”

“什么事情?”

“他们一直在一起。”

“不过如此而已?”

“你并不否认有这种事吧?”

“可能有吧,我实在没有注意。”

“你并不——对不起,马歇尔先生——你并不反对你太太和雷德方先生交往?”

“我一向不批评我内人的事。”

“你既没有抗议,也没有反对?”

“当然没有。”

“甚至于在事情成为丑闻的话题,在雷德方先生和他太太之间造成失和之后,也没有任何表示吗?”

甘逸世·马歇尔冷冷地说:“我只管我自己的事,也希望别人只管他们自己的事,我是从来不听闲话和谣言的。”

“你并不否认雷德方先生很爱慕尊夫人吧?”

“他也许对她很爱慕,大部分男人都如此。她是个很美的女人。”

“可是你本人却觉得他们之间的交往并没有什么暧昧之处?”

“我跟你说过了,我从来没想到会有那种事。”

“假如说,我们有证人可以证明他们之间有很亲密的关系呢?”

那对蓝眼又转向赫邱里·白罗,在那张平素不大显露出感情的脸上,又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马歇尔说:“要是你想听闲话就去听吧,我内人已经死了,她也不能再为自己辩白。”

“你的意思是说,你本人并不相信那些闲话?”

马歇尔的前额上第一次浮现了汗珠,他说:“我不会主动去相信这一类的事。”他继续说道:“你这不是离正题太远了吗?我相不相信和谋杀案这件很明显的事实都没有什么关系。”

赫邱里·白罗在他们两个都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就抢先说道:“你不了解,马歇尔先生,世界上没有所谓谋杀案的明显事实,十之八九,谋杀都是因为死者的性格和环境而引起的。因为被害者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遭到谋杀!要不等到我们完全了解艾莲娜·马歇尔是怎么样一个人,我们就不能够很清楚而确实地看到凶手会是什么样的人。就因为这样,才有必要问这些问题。”

马歇尔转头向警察局长问道:“这也是你的看法吗?”

温斯顿犹豫了一下,他说:“呃,在某方面来说,我是同意的——也就是说……”

马歇尔短促地笑了一声,他说:“我想你是不会同意的,这套性格什么的说法,我相信是白罗先生的专长。”

白罗微笑道:“你至少可以恭喜你自己一点也没帮上我的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跟我们谈到尊夫人些什么呢?根本什么也没说,你所说的,每个人自己都看得见,她很漂亮,很受人爱慕,别的什么也没有。”

甘逸世·马歇尔耸了下肩膀,他很简单地说:“你是个疯子。”他望着警察局长,用很强调的语气问道:“你还有什么别的要问我吗?”

“还有,马歇尔先生,请你告诉我你本人今天早上的一切行动。”

甘逸世·马歇尔点了点头,显然他早想到会有此一问。他说;“我像平常一样大约在九点左右下楼吃早餐和看报纸。我刚才也跟你们说过,后来我又上楼到我内人房间去,发现她已经出去了。我下楼,到了外面的海滩上,看到了白罗先生,问他有没有看见她,然后我游了一会泳,又回到旅馆里,那时候是,我想想看,大约十一点差二十左右——不错,大概是那个时候,我看了下大厅里的钟,刚过十点四十。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但是女佣人还没完全打扫好,我有几封信要打字,想赶上邮班的,我又下了楼,在酒吧间里和亨利聊了一两句,在十一点差十分的时候再回到房间里,在那里打信,一直打到十二点差十分。然后换上网球装,因为我约好了十二点要去打网球,我们头一天订好了场地的。”

“你所谓的我们是那些人?”

“雷德方太太、戴礼小姐、贾德纳先生和我。我十二点钟下楼,去了网球场,戴礼小姐和贾德纳先生已经到了。雷德方太太迟到了几分钟,我们打了一小时的网球,打完之后回到旅馆的时候,我——我——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谢谢你,马歇尔先生,只是照规矩要问一问,有没有人能证明你在你房间里打字,从——呃——十一点差十分到十二点差十分之间?”

甘逸世·马歇尔淡然一笑道:“你是不是认为我杀了我自己的老婆?我想想看,女佣人在附近的房间里整理,想必会听见打字机的声音,还有我所打的信可以做为证明,因为这些杂乱的事,我那几封信都还没寄出,我想这都是很好的证据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三封信来,信封上都写了地址,但还没贴邮票。他说:“信里的内容都是机密性的,可是碰到的既是谋杀案,也只好被迫信任警方不致泄密了。里面有不少数字和财务上面的多种资料。我想如果你们派一个人照样打一份的话,就会发现不可能在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打完的。”他略停顿了一下,“我希望你们满意了吧?”

温斯顿说:“这不是说谁有没有嫌疑的问题。在岛上的每一个人都要说明今天早晨从十一点差一刻到十二点差二十这段时间里的行动。”

甘逸世·马歇尔说:“好。”

温斯顿说:“还有一件事,马歇尔先生,你知不知道你太太会怎么样处理她的遗产?”

“你是说她的遗嘱?我想她根本没有写遗嘱吧。”

“可是你并不能确定?”

“她的律师是在贝德福广场的三条法律事务所,他们负责她所有的合约等等。不过我很确定她从来没立过遗嘱,她有次就说过做这种事会让她感到不寒而栗。”

“在这个情形下,她既没有立遗嘱,身亡之后,你是她的丈夫,就能继承她的全部财产?”

“嗯,我想是这样的。”

“她还有别的近亲吗?”

“我想没有吧。就算有,她也从来没提起过。我知道她很小的时候就父母双亡,而且她没有兄弟姊妹。”

“这样说来,我想,她没有多少遗产了?”

甘逸世·马歇尔冷冷地道:“正好相反,两年前,罗吉·安思勤爵士,她的一个老朋友,把他的大部分财产都遗赠给她,我想,总数大约有五万镑。”

柯根德巡官抬起头来,眼里露出警醒的神色。到现在为止,他一直保持着沉默,这下他问道:“那,马歇尔先生,你太太实际上是个很富有的女人了?”

甘逸世·马歇尔耸了下肩膀说:“我想是吧。”

“你还是说她没有立过遗嘱?”

“你们可以去问她的律师,不过我相当确定她没有,我刚才说过,她觉得那样做会倒霉。”他略停了一下,然后说道:“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温斯顿摇了摇头,“我想没有了——呃,柯根德?没有了,马歇尔先生,让我们再一次向你致哀悼之意。”

马歇尔眨了眨眼睛,有点唐突地道:“啊——谢谢。”他走了出去。

剩下的三个人彼此对望了一眼,温斯顿说:“此公真是冷静,什么也不肯说,你觉得他怎么样?柯根德?”

巡官摇了摇头说:“很难说,他是那种深藏不露的人,这种人出庭作证的时候给人的印象最坏,可是这样说法对他们实在有点不公平。有时候他们心里很痛苦,却不能表现出来,这种态度就会让陪审团作错误的判决,不是证据的问题,而是一般人不相信一个人在死了太太之后还能这样冷静地谈这个问题。”

温斯顿转头问白罗道:“你说呢?白罗。”

赫邱里·白罗把两手举了起来。他说:“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守口如瓶——像只合紧了的蛤蛎。他决定扮什么样的角色,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我们知道了有好几种动机,”柯根德说:“有嫉妒,有金钱。当然,在某方面说来,做丈夫的是嫌疑最重的,很自然的第一个就会想到他,要是他知道他老婆跟别的男人有什么——”

白罗插嘴道:“我想他知道。”

“你为什么这样说呢?”

“哎,我的朋友,昨天晚上我和雷德方太太在阳光崖上谈了一会儿,然后从那里下来回旅馆去,在回来的路上我看到了那两个人在一起——马歇尔太太和派屈克·雷德方。过了一会儿之后,我又碰到了马歇尔,他绷紧了脸,脸上没有表情——可是太一点表情都没有了,几乎过分空白,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懂我的意思,啊!他一定知道了。”

柯根德有点怀疑地哼了一声,他说:“啊,好吧,要是你认为是这样——”

“我很确定!可是,即使如此,又能表示什么呢?甘逸世·马歇尔到底对他的太太有什么感觉?”

温斯顿上校说:“能很冷静地把她杀掉。”

白罗不表满意地摇了摇头。柯根德巡官说:“有时候这些不说话的人骨子里却是最凶残的家伙,全藏在心底,他很可能爱她爱得发疯——也非常嫉妒,可是他却不是那种会把这些感情表现出来的人。”

白罗慢吞吞地说:“不错——有这种可能。这位马歇尔先生实在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对他很有兴趣,也对他的不在场证明很有兴趣。”

“用打字机做不在场证明。”温斯顿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你对这一点有什么意见?柯根德?”

柯根德巡官把眼睛翻了上去,他说:“哎,你知道,局长,我有点服气他的这个不在场证明,那并不是个太好的证明,你懂我的意思吧,可是——呃,可是很自然,要是我们能找到在附近整理房间的女佣,而她又确实听到了打字的声音,那,我觉得就没问题了,我们得再往别的地方去查去。”

“嗯。”温斯顿上校说:“你打算到那里去查呢?”

这三个人考虑了一阵,柯根德巡官首先开口。他说:“先要决定一个基本的问题——凶手是外面来的?还是旅馆的客人?我并没有完全排除可能是旅馆职员的情形,可是我也不相信他们之中有那一个会牵扯在里面。哎,我想是一个旅馆里的客人,要不就是从外面来的什么人。我们得这样看,第一是——动机。有人可以因而获利,看起来因为这位太太过世而可以获利的就是她的丈夫。另外还有什么别的动机呢?最先也最重要的是——嫉妒。在我看来——就表面上来看——要说是有‘嫌犯’(他以法语说了这两个字,向白罗微一鞠躬)的话,就是这位老兄了。”

白罗两眼望着天花板,喃喃地说道:“热情有好多种。”

柯根德巡官继续说道:“她的丈夫不肯承认她有什么仇人——真正的仇人,可是我一点也不相信是这样!我认为像她这样的女人一定——呃,一定会有很恨她的仇人的——呃,白罗先生,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白罗回答道:“哦,不错,是这样的。艾莲娜应该会有仇人的,不过就我的意见来说,这个理论未见得有多少用处,因为你知道,巡官,我想艾莲娜·马歇尔的仇人会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全是女人。”

温斯顿哼了一声说:“这话有道理,是那些女人干了她不错。”

白罗继续说道:“但这个案子的凶手不可能是个女人,法医是怎么说的?”

温斯顿又哼了一声。他说:“倪司敦断言说是一个男人扼死她的,很大的两手——握力很强。当然,也可能是一个会武有力的女人干的——可是,看来实在不像。”

白罗点了点头,“一点也不错,在一杯茶里下砒霜——在一盒巧克力糖里下毒——用刀甚至用手枪——可是要扼死人——不可能!我们要找的凶手是个男人。”他继续说道:“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困难了。在这个旅馆里有两个人有想把艾莲娜·马歇尔干掉的动机——可是两个都是女人。”

温斯顿上校问道:“我想,雷德方的太太是一个吧?”

“是的,雷德方太太很可能下定决心要杀艾莲娜·史达特。我们可以说,她有充分的理由。我想,雷德方太太也可能真正动手杀人。可是不是这种方式,因为她虽然很不快乐,又很嫉妒,然而我却认为她不是一个情感激烈的女人,在爱情上,她会很真诚——但不会很热情冲动。我刚刚也说过——在茶里下毒——有可能——用手扼杀,就不会了。我同时也能确定她在体力上来说,也不能做到这种犯罪行为。何况她的两手比一般人要小得多呢。”

温斯顿点了点头,他说:“这不是女人做得出的案子,凶手是个男人。”

柯根德巡官咳嗽一声道:“我先说说另外一个推理。比方说,在认得雷德方先生之前,死者已经和另外一个男人有什么关系,我们姑且称那个男人叫某甲,她为了雷德方而抛弃了某甲,某甲因此十分愤怒而又嫉妒,他跟着她到了这里,躲在附近的什么地方,然后到了岛上,把她干掉。这也有可能吧!”

温斯顿说:“有这可能不错,如果真是如此,也很容易证明。他是走来的?还是划船过来的,后面一种情况比较可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想必要在什么地方租条船,你最好到处去查一下。”他看了看白罗。“你认为柯根德这个说法怎么样?”

白罗缓缓地道:“这种说法有太多要碰运气的地方,再说——有点地方也不大对,你知道,我很难想象出那个男人……你说的那种既愤怒又嫉妒的男人。”

柯根德说:“不过,的确有人为她神魂颠倒哩,你看看雷德方。”

“不错,不错……可是我总还是觉得——”柯根德疑问地望着他,白罗摇了摇头,皱起眉头说道:“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事情我们没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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