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竟让柠檬王在那垃圾堆上面待那么久,都因为他觉得躲在那儿比待在他的首都里要安全得多。

“这里又安静,又温暖,”他心里说,不时吐出嘴里的垃圾。“我要在这里一直待到我的军队在城里恢复秩序为止。”诸位要知道,这个傲慢、残忍然而胆小如鼠的柠檬王当时是头也不回,打跑马场直接溜出来的,因此不知道他那些军队已经倒向人民一边,他那些大小官员已经进了监狱,全国也已经宣布为自由的共和国了。

可等到瓢泼大雨落下来,冰冷的雨水渗进垃圾堆,柠檬王就改变主意了。

“我湿透了,”他拿定主意说,“得找个干地方。”他翻过身子,两腿乱抽,最后钻出了垃圾堆。

他这才看到,他离两位樱桃女伯爵的城堡只有两步路了。

“瞧我多傻!”他擦着粘满垃圾的眼睛,心里说。“我躺在那该死的垃圾堆里,竟没想到打这儿伸手就可以够到女伯爵的城堡,那儿可是又温暖又舒服。”柠檬王抖掉身上的垃圾,就向城堡大门走去。可他忽然听到人声吵闹。

他赶紧躲到一堆干草后面,让一群吵吵嚷嚷的人打身边经过。(这群人是谁,诸位一准知道了。)接着柠檬王登上城堡的台阶,拉响门铃。小草莓给他开了门。

“对不起您呐,我家女主人可不施舍给要饭的!”这小姑娘说了一声,当着他的面把门啪嗒关上了。

柠檬王连忙用拳头擂门。

“开门!什么,我是要饭的?我是统治者,我是柠檬王!”小草莓又把门打开一点儿,同情地瞧瞧他。

“可怜人,”她叹着气说,“你显然穷疯了!”“还穷呢?我有钱,我有无数的钱!”“要是你能看看你自己,就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了,”小草莓摇着头回答说。

“别多废话了!快去禀报两位女伯爵,说我来了。”“什么事?”芹菜先生走过,用他那条格子手帕用力擤着鼻涕问道。

“瞧这个要饭的,他一口咬定说他是王上。一准疯了。”芹菜先生一眼认出了柠檬王,虽说认出他来真不容易。

“我有意换了便装,好跟我的老百姓更亲近些,”柠檬王说,显然想遮掩一下自己的古怪样子。

“请进请进,陛下,看到您真是三生有幸!”芹菜先生叫着,要亲亲柠檬王那只脏手。

柠檬王于是走进门,狠狠地瞪了小草莓一眼。两位女伯爵看见这位古怪的客人,唉哟一声,可是一认出他是谁,马上抢着恭维他对臣民的关心。

“噢,陛下,您浑身上下湿透了!在这样怕人的天气里,天底下没有一位王上会出门的。”“我要了解我的老百姓过得怎么样,”柠檬王回答说。他说出这句话脸一点不红,因为柠檬是从来不会红的!

“陛下,您得到的印象怎么样?”大女伯爵问道。

“我的老百姓过得非常幸福,非常满足,”柠檬王说。“哪儿的老百姓都没有我这些老百姓过得幸福。有一群极其快活的人这才走过我身边……他们连下雨都不在乎。”柠檬王不知道,他这句话倒没说错:这一天他那些老百姓真正感到幸福,因为推翻了他们的统治者!

“陛下,您不要几匹马把您送回王宫去吗?”番茄骑士问。

“不要不要,完全不要!”柠檬王吓得连忙回答说。“我要在这儿等到这场可怕的暴雨停下来……”“陛下容禀,”有点为难的番茄骑上说,“这场暴雨早就停了,外面太阳又照得亮堂堂的。”“太阳?照得亮堂堂?”柠檬王勃然大怒,反问说,“看来,您竟敢顶撞我!”“骑士老爷,我简直不懂您的胡说八道。”橘子男爵插嘴说。“陛下说外面下暴雨,外面就是下暴雨。难道您没听见雨下得多响吗?”

大家赶紧附和橘子男爵的话。

“唉呀,这场暴雨永远不会停了!”大女伯爵推着窗口说,窗外雨早停了,大滴的雨水正在花盆上闪烁着。

“可怕的暴雨!瞧它劈劈啪啪地下着,”小女伯爵也附和说。眼看着太阳光打云彩后面射出来,正在水池上跟金鱼在嬉戏。

“你们听见吗,响雷把耳朵都震聋了?”蜜柑公爵也说了一句,用手指头塞住耳朵,闭上眼睛,装出极其害怕的样子。

“小草莓,小草莓,你在哪儿?”大女伯爵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叫道。“马上关上所有的百叶窗!一个也别漏!”小草莓关上了所有的百叶窗,房间黑得像地窖里一样。

蜡烛赶快点起来,一个一个很大的影子在墙上晃来晃去。大女伯爵叹了口气说:

“唉哟,多可怕的夜间霄雨呀!”柠檬王当真怕起来了。

“可怕的夜!”他牙齿捉对儿打架说。

所有的人为了表示礼貌,也跟着像发疟疾似地哆嗦起来。

番茄骑士偷偷走到窗口,把一扇百叶窗微微拉开一点,大胆报告说:

“陛下容禀,我觉得雷雨过去了。”“没有,没有,您别胡说八道!”柠檬王斜着眼看到太阳光要透进房间,却大叫大嚷说。

番茄骑士只好赶紧关上百叶窗,断言雨还在瓢泼似地下着。

“陛下,”橘子男爵急于要吃饭,胆怯地提议说,“您不想吃中饭吗……不,说错了,您不想吃晚饭吗?”可是柠檬王中饭晚饭都顾不上吃。

“碰到这种天气,”他说,“我一点儿胃口也没有。”橘子男爵不明白,天气跟胃口有什么关系,可是大家都附和柠檬王的话,他也只好改口说:“我不过是提提罢了,陛下。哪儿吃得下呀!我自己碰到响雷闪电,喉咙就收紧了,一只小鸡也吞不下去!”实际上他饿坏了,要不是怕顶撞陛下,他恨不得把一对椅子都吞下去。

柠檬王紧张了一天,累得够呛,最后在椅子上坐着就睡熟了。人们给他盖上被子,轻轻地上饭厅去吃晚饭。这时候天当真黑下来了。

番茄骑士晚饭吃得很少,接着请两位女伯爵允许他离开桌子,说是要去睡觉。

实际上番茄骑士是偷偷走进花园,到乡下去。

“到底出什么事了?”他一路走一路想。“柠檬王不知为了什么事吓成这副样子。大可疑了。就算是爆发了革命我也不觉得奇怪。”一想到“革命”这个字眼,他背上不由得掠过一阵寒气。他把这种可怕的念头赶走,可它一次又一次回来。这个可怕的字:眼在他眼前直跳,每一个字都使他吓得要命:革——命!!!罗——罗马,欧——欧洲,威——威尼斯等等地方……革命……他忽然觉得身后有人。他躲到一座围墙后面去等着。过了一分钟,远远出现了青豆律师。他走得那么小心翼翼,就像走在生鸡蛋上。

还在饭厅里,番前骑士的一举一动就引起青豆律师的怀疑。他一看见番茄骑士走出房间,马上就跟了出来。

“一定有什么事情隐瞒着,”他心里说。“我得盯住这位番茄骑士!”番茄骑士正想打藏身的地方出来,忽然又看见远远闪着另一个影子。

番茄骑士在围墙后面把身子弓得更低,好让这个人也过去。

跟在青豆律师后面的这个人是芹菜先生。他一看见青豆律师溜出饭厅,就决定跟住他。小樱桃的这位老师用他那大得出奇、灵得少有的鼻子嗅得出了什么严重事情,不想一无所知地留下来。

可是芹菜先生没想到,他自己也给人跟上了。就在他后面偷偷走着蜜柑公爵。

“即使现在出现橘子男爵我也不会觉得奇怪,”番茄骑士嘟囔说,同时屏住气不让别人发现他。

一点不错,紧跟着就听见小斗车叽嘎叽嘎响,橘子男爵出现了。他一看见蜜柑公爵走开,就认定他这位高贵亲戚是去赴宴,决定跟他同行。收破烂的倒霉老菜豆大声地呼啊呼啊喘气,拉着小斗车,在黑暗当中也没留神路上的坑坑洼洼和石头块。

搁着橘子男爵那个大肚子的小斗车叽叽嘎嘎的,一会儿蹦得老高,一会儿落到坑里。

每次这样一上一下,橘子男爵就屏住气,咬紧牙关,生怕叫起来或者发出哼哼声。

在这个古怪的行列中,橘子男爵是最后一名。

“我真想知道,他们这伙人都上哪儿去,”番茄骑士想着,打围墙后面走了出来。

他们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走了一夜:青豆律师在黑暗中东张西望,想看出番茄骑士来,而番茄骑士实际上走在最后;青豆律师后面一步不离地偷偷跟着芹菜先生;芹菜先生后面跟着蜜柑公爵;蜜柑公爵后面紫跟着橘子男爵;橘子男爵后面又跟着番茄骑士。每一个人都留神地跟住前面一个,却没想到自己后面也有人在跟着。

只有青豆律师和芹菜先生的次序好几次倒过来:有时是芹先生走得快,赶到了青豆律师前面,有时是青豆律师赶过了芹菜先生。这些人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绕了一夜圈圈,当然是什么也没弄明白,白跑了一夜。

到了早晨,这些大人先生决定回城堡去。最后他们在花园的林荫道上碰上了,互相彬彬有礼地鞠躬问好。

走了一夜这件事,他们觉得必须守口如瓶,因此互相瞎扯,说了个天花乱坠。

“您刚才在哪儿来着?”番茄骑士问青豆律师。

“我上我兄弟那儿去参加洗礼。”“奇怪!有夜里举行洗礼的吗?”“白天我兄弟有事!”青豆律师回答说。

番前骑士冷笑了一下,因为青豆律师从来就没什么兄弟。

芹菜先生说他去寄信给他的父母,其实他的父母早就不在了。蜜柑公爵和橘子男爵异口同声说他们会钓鱼,虽然他们两个都没带钓具。

“咱们在河边怎么会没碰到呢?”橘子男爵问道。

“真奇怪!”蜜柑公爵说。

大伙儿累得闭了眼睛走路,因此只有一个人看到城堡尖塔上飘扬着一面自由旗帜。

这面旗是小樱桃和洋葱头升起来的。他们两个这会儿正坐在上面尖塔里,等着看事态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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