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信不见了。

一旦确定信不见了,除了接受这个事实之外,毫无办法可想。安东尼很明白,他不能由旅馆的走廊追那个久塞普,那样做只会引起大家注意,这是他不希望的。而且,仍然不会完成任务。

他的结论是久塞普把那些信误认为回忆录了。原来那些信是放在另外那个包皮纸里的。很可能等他发现他的错误时,他会想再设法得到回忆录。安东尼打算充分防备他这一招。

他想到的另一个计划就是谨慎地登个广告找回那些信件。假若久塞普是“红手同志会”的间谍,或者是保是党雇用的人——这个可能性似乎更大——那么,那些信两个雇主都不可能感到兴趣。所以,久塞普见了报,就会赶快抓住这个机会把信归还原主,赚一点钱。

想出这个办法之后,安东尼安安静静地睡到大天亮。他想久塞普不会急着在那天晚上再来一次。

安东尼起床以后已经胸有成竹。他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顺便翻了报纸,上面满是赫索斯拉夫发现油矿的消息。然后,他就说要见旅馆的经理。安东尼·凯德具有一种天赋,那就是以镇静而坚决的方式,一定会达到自己的目的。结果他如愿以偿。

经理是法国人,态度非常随和。他在他的办公室接见他。

“听说你要见我,麦——麦克格拉先生?”

“是的,我昨天下午到达你们这个旅馆。我在自己的房间吃晚餐。端菜来的是一个叫久塞普的茶房。”他犹豫一下。

“我们有一个叫那个名字的茶房。”经理对这名字漠不关心地说。

“我起先觉得那个人的态度有些特别,但是,当时没再多想。后来,在夜里,我让房里有人走动的声音惊醒。我扭亮电灯,便发现这个久塞普正准备偷我的小皮箱。”

经理方才那副漠不关心的神气现在消逝了。

“可是,我没听到有人谈起这件事,”他叫道。“你为什么术早一点告诉我呢?”

“我和那个人有过短时间的争斗——顺便提一提,他拿了一把刀子。最后,他由窗户逃走了。”

“那么,你以后怎么办呢?麦克格拉先生?”

“我检查我的小皮箱里的东西。”

“丢了什么东西吗?”

经理笑了笑。

“我想你会明白,麦克格拉先生,我根本不急于叫警察来。由我的观点来说,那样做总是很坏事的。报馆方面如果风闻到一点消息,与这样时髦的大旅馆有关,他们一定会大事渲染,不管真正的情形多么微不足道。”

“不错,”安东尼同意他的说法。“我已经对你说过,没有丢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在某一方面说,那是实在的。那小偷拿去的东西没什么价值。但是,他得到了一种对我而言很有价值的东西。”

“啊?”

“信件,你明白吗?”

经理的睑上表现出一种超乎常人的明察秋毫的样子。那是只有法国人才有的。

“我了解,”他低声地说。“完全了解。这自然不是警察的事。”

“这一点,我们都有同感了。但是,你要了解,我很想把那些信件找回来。在我们本国,大家都习惯于自己解决。所以,我要求你的就是尽可能供给我有关那个茶房久塞普的一切资料。”

“我想这没有什么不可以。”经理踌躇一两分钟之后说。

“当然,我不能即刻给你资料。但是,你如果在半小时之后来,我就会把一切资料准备好给你看。”

“多谢,那样很好。”

半小时之后,安东尼回到经理的办公室,他发现到经理很守信用。他已经在一张纸上简略的记下了有关久塞普·马来利的一切资料。

“他大约三个月以前到我们旅馆来工作。他是一个很熟练很有经验的茶房。工作十分令人满意。他在英国大约五年。”

他们两个一同检查那个意大利人服务过的旅馆和餐厅的名单。有一件事,安东尼觉得可能很重要。在上面所说的旅馆之中,有两家在久塞普在那里工作的时候都发生过重大的窃盗案。但是,那两个案他都没有可疑之处。不过,那件事是值得注意的。

久塞普只是一个聪明的旅馆小偷吗?他搜查安东尼的皮箱只是他那一行的惯技吗?那一晚上,当安东尼开开灯的时候,他很可能已经把那包信拿在手里,于是,他机械地塞入衣袋,以便手里没有什么东西碍事。如果是那样,那件事只是一种单纯的、普通的窃盗行为。

有一件事必须和这个对照着想一想:那就是头天晚上那个人看到桌上放的文件时那副兴奋的神气。桌上并没有钱,或者什么值钱的东西会激发一个普通小偷的贪婪心,不是普通小偷。安东尼觉得久塞普一定是受到外面某方面利用的。他现在根据经理供给他的资料,或许可能知道一些久塞普私生活上的情形。最后也许能找到他。于是他拿起那张纸条,便站起来。

“实在非常感谢。我想,就不必间久塞普是不是还在旅馆了?”

那经理笑了。

“他的床一夜没有睡过,他的东西都撇下来没带走。他必定是偷过你的东西以后便匆匆的直接跑出去。我想我们没多少机会再看到他了。

“我想也不会。啊,实在非常感谢。目前我准备在这里住下去。”

“希望你能找到他,但是,我坦白地说,我很怀疑你会不会成功。”

“我总是往最好的地方想。”

安东尼初步的措施,有一个便是问问其他与久塞普友善的茶房,但是,他没得到什么可以依据的资料。他照原来想法写了一个广告稿,送到五个销路广的报纸去登。他刚要出去,准备访问久塞普以前服务过的一家餐厅,便听到电话铃响。

“哈罗,有什么事?”

一个呆板的声音回答:

“是麦克格拉先生吗?”

“是的。你是谁?”

“这里是包德森·哈吉肯公司,请稍等。我把电话接到包德森先生那里。”

“我们的大出版商。”安东尼想。“原来他们担心了,是吗?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呢。”

他忽然听到一个很热诚的声音。

“哈罗!是麦克格拉先生吗?”

“是的。”

“我是包德森·哈吉肯公司的包德森先生。那个稿子怎么样了,麦克格拉?”

“啊,”安东尼说。“关于稿子的哪一方面?”

“关于那稿子的一切情形。麦克格拉先生,我听说你刚由南非到这个国家来。既然如此,你就木可能了解目前的局势。关于那个稿子要有很多麻烦,麦克格拉先生,大麻烦。有时候我想,要是我们没说要出版它就好了。”

“真的?”

“相信我,情形就是如此。目前,我急于愈快愈好地把稿子拿到手,可以复印两份。然后,假若原槁毁坏了—一那么——就不碍事了。”

“哎呀!”安东尼说。

“是的,我料想你听了一定会以为可笑,麦克格拉先生。

但是,你要相信我,你不明白目前的情势。有人竭力设法阻一止你把这部稿子送到我们公司。我现在很坦白地告诉你,不会骗你,你如果想亲自将稿子送来,那么,十之八九,你根本到不了这里。”

“这个,我很怀疑。”安东尼说。“当我要到什么地方的时候,我通常都是会到那里的。”

“你现在是碰到一帮非常凶恶的人物。一个月以前,要是听到这样的话,我自己也不会相信。我告诉你,麦克格拉先生,现在已经有好几帮人想贿赂、恐吓,并且诱骗我们,害得我们焦头烂额。我的建议就是,你不要想把稿子送到这里。

我们公司会派一个人到旅馆去取。”

“假若那帮人把他干掉呢?”安东尼问。

“那么,责任要由我们来负,与你无关。要是照这个办法,你就会把稿子交给我们的代表,同时收到一个收据。我们同已故的——哦——作者——你知道我指的是谁——我们同他的遗嘱执行人定的合约上规定应该付给你的那个——哦——一千镑的支票,到本星期三才能付给你。但是,你如果坚持要收到钱才交稿,我就可以用我自己的名义开一张同样数额的支票,交来人带给你。”

安东尼考虑一两分钟。他本来打算把那稿子保留到最后一天限期的,因为,他想亲自看看里面究竟写些什么,会害得别人如此大惊小怪。虽然如此,他现在明白那个出版商所说的话很有道理。

“好吧,”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派人来好了。假若你不反对也把支票送来,我还是希望现在给我好些。因为我也许在下星期三以前要离开英国。”

“一定照办,麦克格拉先生。我们的代表明天一起身就来拜访你。我认为不派人直接由公司送到你那里比较妥当。我们公司的福尔摩斯先生住在伦敦南部。他可以在到公司的途中顺便到你那里。他会给你一张收到那包文稿的收据。我建议今天晚上把一包假稿子存在旅馆经理的保险箱里。你的敌人会听到这个消息,那么,就可以使他们今天夜里不会夜袭你的房间。”

“很好,我会照你的指示做。”

安东尼满面沉思地将电话挂上。

然后,他继续执行他那中断的计划去打听那个捉摸不定的久塞普的消息。虽然如此,他却扑了一个空。久塞普虽在那个餐厅做过事,但是,似乎没人知道他的私生活情形以及他交往些什么人。”

“但是,你这小子,我会找到你的,”安东尼咬牙切齿地喃喃地说。“我会找到你的。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在伦敦的第二夜是很平静的。

翌晨九时,包德森·哈吉肯公司派来的福尔摩斯先生的名片递上来了。接着,人就来了。他是一个小个子,金发碧眼,白皮肤的人,态度很镇静。安东尼把那包文稿交给他,同时换来一张一千镑的支票。福尔摩斯先生把文稿装进他带来的一个棕色的袋子里然后就告辞。这件事自始至终,毫无危险。

“可是,他也许在半路上会给人害死。”安东尼自言自语地说,同时,随便往窗外望望。“我纳闷,我现在非常纳闷。”

他把支票装进一个信封,附了一张简短的信,便小心地封好。吉米和安东尼在布拉瓦约相遇的时候,他显然颇有些钱,所以,他曾经预付安东尼不少钱。那笔钱到现在可以说还是原封未动呢。

“虽然一件事已经办妥,另一件事还没有办。”安东尼想。

“到现在为止,我已经把那件事搞糟了。但是,不要灰心。我想,我如果适当地化妆一下,就可以到庞德街四八七号去看看”他把东西装好,下楼付了帐,吩咐他们将行李放到一辆计程车里。旅馆里的人,凡是他碰到的,他都给他们适当的小费,不过,大多并未做任何重要的事情,使他在那里的生活更舒服些。计程车正要开的时候,一个小男孩由台阶上跑下来,送来一封信。

“刚送来给你的,就是现在,先生。”

安东尼叹了一口气,又掏出另外一个便主。于是,计程车发出沉重的、类似呻吟的声音,猛然一跃,向前开动。同时发出齿轮磨擦的难听的声音。然后,他把那封信拆开。

那是一个相当奇怪的文件。他必须看四遍才能确定那上面写的是什么(那封信不是用简单明了的文字写的,而是用一种复杂的文体写的。那是政府发出的公函上常用的文体)。

那封信上的文字用简单明了的话说就是:“麦克格拉先生大概是今天——星期二——由南非抵达美国。同时间接地提到斯提普提奇伯爵的回忆录,并且恳求他等他和乔治·罗麦克斯先生以及另外一些人秘谈之后再处理,而且还隐隐约约地暗示另外那些人是重要的人物。信上还有邀请他次日——星期五——到烟囱大厦去作贾德汉侯爵的上宾。”

一封神秘的,但是非常含糊的信。安东尼感到很有趣。

“亲爱的古老的英国,”他亲切地喃喃自语,“还是老样子,总是差两天赶不上时代。这是颇觉遗憾的事。我仍然不可以用欺诈的手段到烟囱大厦去。不过,不知道是否可以很容易地找到一个小旅社?安东尼·凯德先生也许可以住在一个小旅社里,让谁也找不到他。”

他将头探出窗外,重新交代计程车司机几句话。那司机轻蔑地哼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司机把车子停在伦敦一个比较低级的小客栈门口,不过司机要的车钱是按照由大旅馆上车的客人身分应付的比例计算的。

他以安东尼·凯德的名义订好房间之后,便到一间暗暗的写字间。他取出一张印有著名的布利茨大旅馆字样的信纸,匆匆地写一封信。

他在信中说明,他是星期二到的。他说他已经把来信提到的那个文稿交给包德森·哈吉肯公司。他

还说他很抱歉,不能接受贾德汉侯爵的邀请,因为他差不多立刻就要离开英国了。他在信末签了“杰姆斯·麦克格拉”的名字。

“现在,”安东尼把邮票贴上的时候这样想。“办正事吧。

杰姆斯·麦克格拉下。安东尼·凯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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