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从研究所回来后,叶谙发现,谢朔整个人变了许多,不再像之前一样死气沉沉。

虽然仍旧不爱说话,但明显有了生气,也愿意出门走动了。

钟覆几乎每隔两三天会过来送一次文件给他,连带叶谙也跟着忙碌了起来,需要时不时陪在一旁帮他口译。

一转眼,就到了十月底。

这天,许久没有登过门的谢予然突然过来了,叶谙刚好给谢朔读完一份文件,见两人有事要谈,便借口喝水出去了。

其实在公事方面,谢朔对她还算信任,很多文件都直接给她,从无疑虑。

但谢予然不同,他似乎对她存在偏见,所以基本每次他过来,叶谙都会尽量避开。

“哥。”

等叶谙出去,谢予然才在一旁坐下,“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谢朔听着他的动静,淡淡道:“我听钟覆说,后天晚上,章家要办个晚宴?”

这一年多他都没怎么在公开场合露过面,突然问起这个,谢予然有点意外:“是有这事,后天晚上七点,在他的私人别墅。”

谢朔搁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轻点了两下,略一沉吟,道:“你最近注意一下他的动向,看看他跟哪家来往密切。”

谢予然闻言,愣了下:“哥,你是怀疑章叔他……?”

谢朔没否认。

“我跟……”说到叶谙的称呼,他顿了顿,“跟你嫂子度蜜月的时候,碰见了言斐。

我找言斐谈过,上回那个开发案那边之所以突然反悔,跟章峻丰有关。”

谢予然不太敢相信:“确定吗?”

章家和谢家多年交情,章峻丰更是公司的元老。

“差不多可以确定,我让钟覆去查过了。”

谢朔抬手揉了揉眉心,“不过你先别打草惊蛇,他在公司这么多年,要动他,不容易。”

谢予然看着他黯淡无光的双眼,猛地想到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谢朔看不到他的神情变化,自然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只当他是太过意外,在消化这件事,所以才不说话。

谢予然神色古怪,隔了半晌,才继续开口。

稍后,两人又聊了点其他事,大多是关于公司最近项目的。

没过多久,谢予然离开。

下楼路过客厅时,他看到厨房里正兴致勃勃和周姨在学做甜点的叶谙,穿着一身宽松的居家服,一头长发挽起,身影依稀晕开柔光。

其实,谢予然一直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嫂子没什么好印象,总觉得就是个贪图富贵的花瓶,但现在却不得不承认,她嫁过来之后,大哥的确变了许多。

谢予然掠了两眼,没有多停留,收回目光,大步往外去。

叶谙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经过,一门心思跟着周姨研究甜点的做法。

她们今天做的是桂花糕,做好后,叶谙自己先尝了一块,感觉味道还可以,立马开心地端着一碟上了楼。

素净如雪的白瓷碟上,浅黄色的糕点一块一块摆着,晶莹剔透,卖相上好。

书房门开着,叶谙进去才发现谢予然已经离开了,谢朔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额头,一副沉思模样。

听到脚步声,他放下了手。

叶谙端着糕点坐到他身侧,笑道:“我亲手做的桂花糕,要不要尝一尝?”

谢朔转过脸对着她,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叶谙笑容一僵,最近谢大少爷的脾气好了许多,但这挑剔的毛病还是一点都没变。

叶谙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用叉子叉了一小块,递到他嘴边。

“来,尝一块。”

大概是怕她又跟他闹腾,谢朔勉为其难地张开了嘴。

淡淡的桂花甜香弥漫开来,叶谙看着他吃下,一脸期待地问:“怎么样?”

谢朔如实答道:“还可以。”

能得到他这个评价,叶谙已经很满意,又叉了一块喂给他:“那再吃两块。”

谢朔顺她的意吃了几块,叶谙怕他腻,就没再喂给他,自己将剩下的给吃了。

吃完,她瞥见他唇角沾了一点桂花糕碎末,懒得拿纸巾,直接伸手指去帮他抹。

指尖碰触到温软的唇角,才刚抹了两下,手腕就被捏住。

谢朔捏着她的腕骨,抬眼对着她,眸子幽深。

叶谙是侧坐在沙发上,倾身向他的姿势,气氛陡然添了暧昧,仿佛回到了那天在影音室时的情形。

她心头微跳,下意识往外抽了抽手,他却顺势往前一滑,捉住了她的手指。

男人面容冷峻,指骨修长,这样的动作无端带了一丝撩拨意味。

就在叶谙揣测他要做什么时,下一秒,他握着她的手放到腿侧,揉捏了起来。

叶谙:“……”

你还真揉上瘾了是不是?

叶谙无语了两秒,毫不留情地将手抽出来,说:“我还没擦手。”

谢朔掌中一空,似乎有点意犹未尽。

叶谙起身拿纸巾擦了手,坐回他身侧,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说:“我们有好几天没出过门了吧?

明天找个地方逛逛好不好?”

谢朔将手收回,放在腿上,说:“后天晚上章家有个晚宴,你如果想凑热闹的话,让予然带你过去。”

叶谙闻言双眼一亮,挨着他问:“你去吗?”

谢朔淡淡道:“我不方便。”

叶谙登时泄了气:“你不去那我去有什么意思?”

听到她的话,谢朔偏过脸向她这边,忽然反问:“你不是说,跟我在一起没意思?”

“……”

叶谙噎了一下,梗着脖子道:“我什么时候说过?”

她不过是偶尔嫌弃他这个人无趣而已。

谢朔薄唇微抿,没再言语。

叶谙心里清楚,现在这种情况,让他去参加人多的晚宴,太不现实,所以也没缠着要他答应。

她趴在他肩头,看着他光洁的下颌,按捺不住,伸手挠了挠。

“不过,你有时候确实挺让人生气的……”

话音未落,手又被捉住。

这回,谢朔倒是没再揉捏的她手指,捉着她纤细的手,静默了片刻,忽然道:“你想去什么地方,可以自己去,不用总呆在家。”

他如果一直都好不了,她这样陪着,迟早有一天会厌烦。

虽然他也不知道,她到底哪来的耐心,能陪他到现在。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叶谙微微一怔。

她抬起脸,望着他的眼睛,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胳膊一搭,蛮横地搂住他的脖子,故意扬起下巴道:“怎么,有人陪你你还不乐意吗?”

怀中身体柔软,熟悉的幽香逸入鼻间,谢朔没说话,抬手揽上她的背,轻轻抚了抚,须臾,问道:“不去晚宴,你想去哪里?”

“你答应啦?”

叶谙受宠若惊:这位大少爷最近真是越来越好说话了!

“还没想好,等我查一查。”

她看着他,目光逡巡过他的眉毛眼睛,沿着鼻梁往下,最终停在他两瓣薄唇上。

心下微动,蓦地,她忍不住在他唇角亲了下,蜻蜓点水般。

亲完,她松开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飞快溜走了。

谢朔靠着沙发,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唇角轻牵,眼前依稀又掠过了一道光影。

……

虽然两人最终没有去参加章峻丰的晚宴,但很快,就迎来了另一个不得不参加的宴会……谢柏言的寿宴。

这两年谢家出了太多变故,整体气氛低迷,所以今年生辰,谢柏言决定办个小小的宴会庆贺一下,散散颓气。

宴会的举办地点定在离市区较远的一处别墅内。

当天,叶谙陪谢朔提前到了那里,找了一个房间呆着。

晚六点,宾客们陆续到来,巨大的水晶吊灯悬在天花板上,映得满堂通明。

宴会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叶谙衣橱里雪藏已久的漂亮礼裙终于派上了用场,她今天挑了一件白色晚礼裙,大方优雅,妆容偏温婉,却仍压不住眉眼间的艳色。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有种还在新婚夜的感觉。

谢朔坐在一旁,也是一身正装,白衬衣黑色西装,领带是叶谙亲手打的,看着帅气矜贵。

外头喧嚣热闹,谢朔却丝毫不感兴趣,安静地坐着,神情冷淡。

叶谙在房间里陪了他一会儿,觉得这种时候两个人都不出去招呼有点不妥,于是走到他面前,好声好气问:“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谢朔微微蹙眉,沉默不语。

叶谙看他这副模样,心下有点无奈,犹豫片刻,只能说:“那我先去看看,等会儿回来找你。”

她说着,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最后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裙子,硬着头皮准备出去。

结果才迈出一步,谢朔忽然站了起来。

叶谙又惊又喜:“你肯出去了?”

谢朔没说话,只是将手递给了她。

这个时候,他如果真不陪着她,让她一个人出去,肯定免不了尴尬。

见他伸手,叶谙忙高兴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扶着他往外走。

穿过走廊,耀目的光铺天盖地袭来,笼在两人身上。

男人身姿挺拔,如芝兰玉树,女人长裙窈窕,眉眼精致,俨然一对璧人,一出现,便吸引了大半的目光。

谢柏言扭头一看,跟身边的宾客说了声“失陪”,走过去。

“你们休息好了?”

叶谙微微一笑:“爸,生日快乐。”

谢柏言也露出温和的笑,低声叮嘱几句,领着两人去见宾客。

叶谙始终小心扶着谢朔,察觉到他似乎有排斥不安的情绪,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今天的宾客来的大多都是关系比较近的亲朋好友,所以看到失明的谢朔,都还比较淡定,即便有异样的神色,也都很快压了下去。

不断有人上前来打招呼,叶谙几乎一个都不认识,只能从头到尾保持微笑。

好在今天的宴会规模不大,主场又是谢柏言,没一会儿,两人便脱了身。

叶谙扶着谢朔,往僻静处走去,刚走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轻柔的一声……

“阿朔。”

作为一个专业配音,叶谙瞬间就听出了这一声“阿朔”里面饱含的复杂情绪,有欣喜有怅惘有意外……简直百转千回。

叶谙扶着谢朔回过头。

只见两步之外立着一个穿雾蓝色礼裙的年轻女人,腰身纤细,面容清雅,气质脱俗,往那儿一站,便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画。

她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叶谙,目光落在谢朔身上,眉眼间含了一丝忧伤。

叶谙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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