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兰人是不是真的死了?”王风忍不住打断了铁恨的话。

铁恨摇摇头,道:“并不是。”

王风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铁恨道:“我们强使他陷入假死状态,再由李大娘用特殊的药物处理过他的肌肤,使他呈现出被淹死的样子,由于他本来就是一个白痴,几乎已没有个人的意志,所以我们使他假死,并没有多大的困难。”

王风道:“我相信你们有这种本领。”

铁恨道:“我们也只要他暂时假死,因为我们还要他复活,藉以表现血鹦鹉的魔力,使这件事看来更真实。”

王风会意道:“血鹦鹉每次降临人间都带来三个愿望,郭繁只用去一个,还有两个愿望,他既只得郭兰人一个儿子,第二个愿望在情理都应该是向血鹦鹉要回他儿子的性命。”

铁恨颔首道:“应该是如此,每一个人也都是这样想,所以没有人离开,都等在大堂周围,这正合我们心意,因为我们已安排好血鹦鹉的出现,正需要他们见证。”

王风的目光不由的转向那已停落在安子豪肩头上的血鹦鹉,道:“这只血鹦鹉到底是什么来历?”

铁恨的目光亦转了过去,道:“这本来是我们的侍卫统领蓄养的一头异种鹦鹉,但是经过修剪染画之后,与原来的样子已大有不同,却与我们的国家古来流传下来的画图所描绘的完全符合。”

王风叹了一口气。

现在他终于知道这只血鹦鹉真正的秘密。

这只血鹦鹉只是一只异种鹦鹉,并非魔血所化成,却已不下两次使得他惊心动魄。

他忽然记起了铁恨曾经说过的几句话。

——那也因为世人的愚昧无知,所以才会有这种故事。

——有窃案就一定有主谋,就算世上真的有妖魔鬼怪,也不会来偷窃人间的珠宝。

他只有叹气。

铁恨接下去道:“在郭兰人将要苏醒的时候,我们就放了那只血鹦鹉。”

夜更深,风更急。雨暴风狂。血鹦鹉终于在王府的大堂中出现,就像是一团火焰。郭繁嘶声叫出了他的第二个希望。也没有多久,大堂中突然响起了敲打的声音。声音正是从棺材之中传出,接着就有人在棺材中大声呼叫,叫人将他放出来。那正是郭兰人的声音。他虽然是一个白痴,亦知道恐惧。棺材中一片漆黑,就连坐起来都不能做得到,他当然想叫人放他出来。那些听见郭兰人声音的人吓的晕倒,郭繁却听的心都快要裂开两边,他冲了出去。

太平王与李大娘这位王妃连忙在左右拉住他。李大娘是作态,太平王却是真的想将他拉住。绝不是因为事情神秘恐怖,怕他被魔祟,只因为郭繁一出去就是死路一条。这亦是他们计划之中的一个步骤。

太平王却并未能够将郭繁拉住。李大娘立即拔出了一把短刀,一刀将郭繁刺死。这一阵的耽搁,郭兰人已然在棺材之内死亡。

棺材虽不是密封,郭兰人却非独智能低,无论在精神抑或在体力方面都比较衰弱,那片刻的惊慌已足以使他心胆俱裂。

那正好是郭繁气绝毙命之时,看来简直就像是他的人一死,愿望亦失效,他的儿子便不能复生。

那些珠宝亦同时再次神秘失踪。

王风道:“人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厅堂之时,你们就再次进入宝库搬走那些珠宝?”

铁恨道:“我们的计划正是这样。”

王风道:“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计划,郭繁父子的死亡,使得事情更具说服力,不过能够不死却是更好。”

铁恨道:“没有人希望看见这种死亡。”

王风忽问道:“郭繁是自愿还是被迫?”

铁恨道:“这个计划是他提出的。”

王风道:“哦?”

铁恨道:“在想出这个计划之时,他已决定了牺牲。”

王风沉吟道:“太平王平日对待他一定很好。”

铁恨道:“对我们,以至全国的百姓也是一样,因此我们每一个人都甘愿为他效死。”他随即补充一句,道:“例外当然也是有的。”

王风道:“珠宝既全部到手,李大娘自应心满意足,事情也应了结了。”

铁恨道:“这才是开始。”他一声叹息。“当时虽然风狂雨暴,宝库的八个护卫,亦尽所能掩护我们离开王府,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以个人最大的努力,最快的行动,将那珠宝再次搬到那个庄院,谁都没有时间理会他人,一直到了那个庄院将箱子放下,才兼顾其他,因为大家都相信参与这件事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打那些珠宝的主意。”

王风道:“事实却有人在打那些珠宝的主意?”

铁恨叹息道:“是。”

王风道:“那个人莫非就是金翼?”

他面色一寒,道:“鹦鹉与我们十三个血奴全都到了,却仍不见他,我们都知道他双臂有千斤之力,虽然托着两箱珠宝亦能够奔走如飞,是以只会比我们早到,没有可能迟迟不见人,当时就感到有些不妙,留下了一人看守,其他的分头外出搜寻。”

王风道:“你们没有找到他?”

铁恨道:“并没有,却在第二日头上,我们知道城东当夜发生了一件罕见的劫杀案,被劫杀的是一个车把式,一家大小无一生还,家中的东西却仍齐齐整整,只是不见了这家人仗以为生的一辆车马,有人认为是仇杀,我们却知道不是,因为在事发前一日的中午,曾有人向附近的一间店铺打听哪里才可以找到一辆马车,店铺中的一个伙计当时就介绍了那一个车把式,而根据那个伙计的描述,向他打听的那个人无疑就是金翼。”

王风道:“看来,他是早就决定那么做的了。”他遂又问:“就少了两箱,还有十八箱珠宝,李大娘怎么还不满足?”

铁恨道:“如果失去的那两箱珠宝不是二十箱珠宝之中最名贵的两箱,我相信她已肯罢休,只可惜就连她一心要得到的王府五宝也是在那两个箱子之内。”

王风说道:“她要你们将那两箱珠宝找回来?”

铁恨微喟道:“她甚至认为是我们暗中做的手脚,要将我们的国王扣押起来,一直到那两箱珠宝到手才放人。”

王风道:“这口气你们咽不咽得下?”

铁恨道:“咽不下,所以我们私底下商量好,准备先将我们的国王从她的手中抢回来,才与她再说条件,我们就决定次日正午用膳之际乔装下人采取行动,谁知道她竟然先得消息,在我们进入寝宫之时,她人已不在,我王亦给她带走。”

王风道:“是谁给她的消息?”

铁恨恨声道:“老蛔虫。”

王风道:“他本来是你们的兄弟……”

铁恨道:“当时在他的心中却就只知道有一个李大娘。”

王风诧声道:“他是李大娘的什么人?”

铁恨道:“什么人也不是。”

王风道:“那他的背叛……”

铁恨道:“是因为他已被李大娘的美色所迷惑,已成了李大娘的肉体俘虏,已不能自拔。”

王风道:“你们当时是怎样发现?”

铁恨道:“到我们发现,已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他转过话题,道:“当时我们虽然找不到她的人,却找到了她留下的一封信,她说已知道我们所说的事实,但无论如何,一定要我们将珠宝找回来,她也知道我们初入中土,并不熟识中土的地方,所以特别给我们三年限期,三年之后的七月望日,在王府向她交待。”

王风道:“你们当时有没有再搜查她的踪迹。”

铁恨道:“在信末她虽已警告我们要为太平王的安全设想,不要追踪她,我们还是忍不住追下去。”

王风道:“追到了没有?”

铁恨道:“我们先搜索那个庄院,发觉她所有手下已经离开,珠宝亦带走,就分为五批,一批留在王府应变,四批分从四个方向追踪,鹦鹉与甘老头的一批终于在城北十里的江边找到了他们,其时他们正在一艘大船之上,鹦鹉说服她,准许他侍候在王左右。”

王风道:“鹦鹉的武功如何?”

铁恨道:“在我们之上。”

王风奇怪道:“李大娘怎会被这样的一个人追随在左右?”

铁恨的神情忽变的悲痛,道:“因为鹦鹉接受了她的条件,金针刺穴,散去了一身的内功。”

王风轻叹道:“好一个忠心的鹦鹉。”他遂又问道:“甘老头当时又怎样了?”

铁恨道:“他本想同去,可是被鹦鹉喝止,最后只有带着悲痛的心情,将这个消息带回王府。”

王风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不是说郭繁死后,宝库的护卫全都自杀谢罪?杀他的那位王妃不到三天就发了痴,太平王心痛他的爱妃又心痛他的珠宝,也变成了一个白痴?”

铁恨道:“那个太平王与王妃现在仍活在太平王府。”

王风道:“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太平王与李大娘?”

铁恨道:“他们是我们十三个血奴之中的一个以及他的妻子,我们的国王与及李大娘这个王妃的失踪无论如何是不能给外人知道,唯有这个办法,不过韦七娘的易容术尽管出神入化,一个国王并不是轻易冒充得来,他要接见很多的官员,甚至不久之后要北上面谒当今天子,只有装痴才可以避免这些事情。”

王风道:“就装痴相信也并不易。”

铁恨道:“所以他们要深居简出,极尽小心才掩饰过去,但饶是如此,仍然立即被一个人看破了?”

王风道:“谁?”

铁恨道:“我们的公主,我王惟一的女儿——血奴。”

王风道:“她真的叫做血奴?”

铁恨道:“她喜欢这个名字。”

王风道:“这件事其实应该让她知道。”

铁恨道:“我们之所以隐瞒,是怕她年少气盛,一时沉不住气,闯出祸来。”

血奴的脾气怎样,王风已不陌生,道:“她知道之后怎样?”

铁恨道:“大出我们的意料之外,她问清楚我们之后,只是哭了一会子,然后就要我们准许她参与行动,尽快将金翼以及那两箱珠宝找回来。”

王风道:“你们当然不能不答应。”

铁恨他们也根本不能拒绝。血奴并不是什么人,是他们的公主,他们的少主人。除了易容顶替太平王那个血奴之外,其他十二个血奴以及那位血奴公主立即分头出动。他们到处追寻金翼的下落,铁恨甚至重金买下了一个捕头的职位,间接地利用官府的力量。

三年过去了,铁恨的努力使他成为六扇门中的四大名捕之一。他恨的是乱臣贼子,盗匪小人,如落在他的手中,他绝不留情。江湖上的朋友。于是都称呼他为“铁手无情”。那三年之中,被他侦破的案件,死在他手下的盗贼已不知多少。连天子都知道了有他这个人,下旨要他追查太平王府这件案。鬼神的传说毕竟难以令人信服,朝中不少人始终在怀疑,天子亦没有例外。

铁恨这样卖力,其实是有他的原因。

这是由于他认为金翼会将那些珠宝出卖,正常的珠宝商人大都不会买入来历不明的珠宝,金翼迟早都会找到那些买卖贼赃的人的头上,那种人终日与贼匪打交道,除非替金翼守秘,否则一露口风自必然有盗匪打金翼的主意,那种人无疑大都守口如瓶,但亦有例外,说不定自己亦动起金翼的脑筋来。

这一来,金翼便如何武勇,觊觎他那些珠宝的盗匪纵使都被他击退,不敢再犯他,亦必然继续监视,等待下手的机会,甚至召集其他的同道。是以铁恨从盗匪这方面着手。

他的推测居然没有错误,到了第三年,终于从落在他手中的一个采花贼的口里知道了金翼的下落。

金翼虽然知道应该改姓埋名,却不懂得易容化装。

那个采花贼原是觊觎金翼那些珠宝的盗匪之中的一个,他原是去找两个有本领的助手,路上瞧上了一户人家的姑娘,夜里去采花,谁知道就遇了铁恨。

他知道铁恨的手段,在铁恨准备杀他之时,赶紧说出这个消息,希望用这个消息来换取他的生命。

铁恨结果还是要杀他。

他痛恨盗匪,更痛恨出卖朋友的人。

然后他召集各人,日夜赶程前往金翼藏匿的地方。

他们到了繁华的扬州。

金翼实在是一个聪明人,他走到扬州这种热闹的地方,非独不易被人察觉,更易将珠宝卖出去。

不过最聪明却是不要将那些珠宝卖出。

也许他亦已考虑到这方面,可惜无论怎样的聪明人,生活一成问题,往往就变得不大聪明的了。

铁恨道:“我们赶到扬州的那天晚上,觊觎那些珠宝的贼匪恰又展开行动,这一次他们一共来了九个人,都是高手,金翼力杀三人,结果还是死在乱刀之下,剩下那六个贼匪正将那些珠宝搜出,我们十二个人就到了。”

王风道:“二对一,他们当然不是你们的对手。”

铁恨道:“我们杀了他们五个人,赔上一个兄弟的性命,结果还是走脱了一个。”

王风道:“是谁有这么好的本领?”

铁恨道:“满天飞。”

王风道:“据我们所知,他一向是独来独往。”

铁恨道:“偶然也会例外的。”

王风道:“这个人暗器轻功都不简单。”

铁恨道:“所以他能够击毙我们的一个兄弟逃去。”

王风道:“那些珠宝如此应该是回到你们手中的了?”

铁恨道:“其中的一部分已被卖掉,幸好卖给什么人他都有记录。”

王风道:“你们于是去找那些人,结果又怎样?”

铁恨道:“得回一半,其余的一半已被再次卖出。”

王风道:“得回的那一半你们是用钱买回来还是用强抢回来?”

铁恨道:“抢回来,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钱买。”

王风道:“你们于是追下去?”

铁恨道:“六个追下去,其他的五个赶回王府,因为三年的限期已经到了。”

王风忽然道:“你们加上血奴应该是十三个人,就算死去了一个,应该还有十二个。”

铁恨道:“那三年之中,我们之中的一个离开王府之后,就不知所向。”

王风道:“老蛔虫?”

铁恨道:“就是他!”他一顿又道:“我们回到王府的时候,李大娘并不见人,只来了她一个手下,带来她的一封信,着我们将珠宝送到这个平安镇。”

王风道:“哦?”

铁恨道:“我们来到平安镇,就见到了老蛔虫,那时我们才知道他的反叛。”

王风道:“那是四年之前的事情?”

铁恨道:“由那时开始,我们就发誓不再相信任何人。”

王风叹了一口气。“这个庄院当时已经建好了。”

铁恨道:“当时我们就是在这个庄院会见李大娘,希望她收下我们寻回的那些珠宝之后就满足,就放人,可是她坚持要回全部的珠宝。”

王风道:“也许当时太平王已经不在人间,她根本无法将人交出,却又知道如果不与你们联络,你们势必起疑,凭你们的本领,迟早必然会找到她的行踪,所以,只有如期会见你们。”

铁恨冷笑道:“也许当时她就已知道我们根本没有可能寻回全部的珠宝。”

王风道:“失去的两箱珠宝到底包括什么珠宝在内,难道没有记录?”

铁恨道:“没有,我们手上只有王府一份总录,郭繁也就是根据那份总录清点珠宝。”

王风道:“对于失去的那两箱珠宝,你们到底以什么做准则?是金翼那份出卖珠宝的记录?”

铁恨道:“还有李大娘对照那份总录之后给我们的一份记录。”

王风道:“这两份记录能够作准?”

铁恨道:“原则上李大娘那份应该可以作准。”

王风道:“金翼那份呢?”

铁恨道:“在他的记录,只卖出王府五宝之一的‘辟毒珠’,可是在他剩下来的珠宝之内却没有其他的四宝在内。”

王风道:“李大娘给你们的那份失物名单却有那其他的四宝?”

铁恨道:“有,所以,我们想到满天飞可能顺手牵羊,要不是,就是金翼的记录并不完整。”

王风道:“王府的五宝未必就是全都放在那两个箱子之中。”

铁恨点点头。

王风道:“那颗辟毒珠后来不是萧百草在郭易的大腿内侧剖出来?”

铁恨道:“金翼卖出去的那颗辟毒珠一再易手,落在二龙山黑白双煞的手上,郭易追到二龙山,格杀黑白双煞,取回辟毒珠,自己亦中了双煞的毒药暗器,他一来为了疗伤,二来恐怕再次失去那颗辟毒珠,所以剖开大腿的肌肉,将那颗辟毒珠藏在里头。”

王风道:“哦?”

铁恨道:“可惜他想到将那辟毒珠放入大腿内侧之际,已不是时候,毒已进入了他的血脉,那颗辟毒珠虽然还能够帮助他活下去,他却已只得半条人命,如果将那颗辟毒珠取出来,就连那半条人命都保不住了,我们当然不忍心这样做,反正其他的珠宝都仍未寻回,所以我们决定在寻回全部珠宝之后,才要那颗辟毒珠……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算不忍心也要忍心的了。”他忽的叹息一声,道:“可惜他根本不能等到那个时候,你在墓地见到他之时,已是他油尽灯枯之际,所以他替自己准备了棺材,就放出信鸽,通知在附近衙门的萧百草。”

王风道:“信鸽?”

铁恨道:“就是你所见那种脖子上系着响铃的怪鸟,那种鸽子原产于我国,是以形状与一般的鸽子有些不同,再经我们的修饰,更见得怪异的了。”

王风道:“原来这样子!”

铁恨道:“当时我恰好走过附近,接下信马上就赶去墓地,在我未到之时你已经先到了,他只当你是官府中人,再加上他这个人天生就是古古怪怪的性格,索性就跟你说起故事来。”

王风苦笑。

铁恨道:“当时我对你亦有些怀疑,所以索性也跟他胡诌下去。”

王风苦笑道:“你为了要取回那颗辟毒珠,自然要将他搬回衙门解剖。”

铁恨道:“那点小手术还用不到萧百草,我将他搬回衙门只因为你死跟在左右。”

王风道:“我这个人的好奇心有时实在大得很,当时我想你简直就将我当做官府的密探看待了?”

铁恨道:“差不多。”

王风道:“随后在衙门验尸房的窗外出现的那只信鸽又是怎么一回事?”

铁恨道:“那是萧百草暗中放出,好教我有借口将你与万通引到我们安排血鹦鹉出现的地方,目睹我在血鹦鹉的笑声中倒下。”

王风道:“当时万通已在外窥伺?”

铁恨道:“是。”

王风道:“为什么你要选择那个时候装死呢?”

铁恨道:“在我们进入衙门之时,因为手续上需要,我是不是曾经离开你一段时间?”

王风道:“是。”

铁恨道:“那一段时间之内,除了见过当日的押司之外,我还见过萧百草,告诉他这件事,他却告诉我一件更严重的事。”

王风道:“什么事?”

铁恨道:“常笑已怀疑到我头上,并且派人暗中追踪我。”

王风道:“他何以对你起疑?”

铁恨道:“因为满天飞,我们打从扬州一路找寻他,到了顺天府,本来很接近的了,可是他却在顺天府做案失手被擒,押入了顺天府的大牢,我们知道了这个消息,为了要知道那一夜他有没有在扬州带着部分珠宝,只有追进去。”

王风道:“你是天下四大名捕之一,进牢找他问话还不简单?”

铁恨恨道:“我追问了三天三夜,甚至在他的身上下了毒药,声明他不将实情供出必死,可是,到他毒发身亡也只是问出了一方宝玉。”

王风道:“也许他就只是取走了那一方宝玉。”

铁恨点头遭:“也许。”

王风道:“据我们所知顺天府大牢,警卫森严,你在牢中将犯人毒死只怕很成问题。”

铁恨道:“所以我说他七日之前已经中毒,七日之前他还在牢外。”

王风道:“狱吏相信你的说话?”

铁恨道:“警卫森严的牢狱未必就特别看重犯人的死。”

王风道:“你为什么一连三天三夜追问一个犯人,相信总要向上面申报。”

铁恨道:“这都是无可避免,就因为满天飞与太平王府库藏珠宝的失窃有关,而我又是奉旨调查这件案,所以才能够顺利进入大牢私行审问。”他又是一声叹息,道:“常笑其实已奉命暗中调查,知道了这件事又岂会不赶到顺天府,以他的行事作风,一定会重新检验满天飞的尸体。”

王风说道:“他想必发现了什么可疑的地方。”

铁恨微喟道:“我想就是了,否则他不会从那时开始就复查我所有的行动,更着人追踪我。”

王风道:“因此你装死?”

铁恨道:“我装死其实还有第二个原因,那才是主要的原因。”接道:“在同一时间,我们的两个兄弟找到了另外一批被列入李大娘那份记录的珠宝,却发现那些珠宝并不是来自金翼,是卖自另外一个人,他们找到了那个人,赫然是李大娘的一个心腹手下,他虽然以死守口,我们已知道蹊跷,再加上常笑的人已经迫近,所以决定将常笑引入平安镇,让他与李大娘拼一个死活,他们一拼上,武三爷是必伺机发动,我们就乘乱入这个庄院,搜索我王与鹦鹉。”

王风道:“你们早已知道武三爷在觊觎那些珠宝?”

铁恨道:“多少已猜到,因为我们已摸清他的底子,好像他那样的一个大强盗,绝不会无聊到走来这个小镇跟李大娘争土地。”

王风想起了武三爷说的话,道:“李大娘那些外出变卖珠宝的手下也有一个落在他的手中。”

铁恨并不怀疑王风的说话。

王风想了想,又道:“谭门三霸天想必也抓住了李大娘的一个手下,所以才会跑到这里来。”

铁恨道:“哦?”

王风转又问道:“杀他们的究竟是什么人?”

安子豪一旁应声道:“我!”

王风一怔道:“常笑那些手下的验尸结果是真的了?”

安子豪道:“是真的。”

王风道:“你好强的手力,竟用三块石头就击碎了他们的膝盖。”

安子豪道:“我练的是密宗金刚指力。”

王风道:“你杀他们是因为他们要踢那副棺材。”

安子豪道:“他们一脚踢出,力道何只百斤,铁恨假死之中,不能运气护体,若是给他们一脚踢碎棺材,就非死不可了。”

王风道:“长街上李大娘那个手下又是死在什么人手中?”

安子豪道:“武三爷的手下。”他瞟了一眼铁恨,道:“化尸散并非我们才有。”

王风亦望着铁恨,道:“万通却一定在你手下尸化的了。”

铁恨道:“不杀他不成,因为在他伸手入棺材打算取去我口含的辟毒珠,被我用七星铁刺入他的手指之时,他已知道我未死,如果不杀他,我假死的秘密就会被揭露。”他一声冷笑,道:“常笑的手下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这些年下来也不知枉杀了多少人,我早就想将他们除去。”他又一声冷笑。“安子豪手下那个捕快却是被吓死,他财迷心窍,扶了万通到楼下,转头又上来,伸手来拿那颗辟毒珠,猛见我在棺材里坐起来,吓的心胆俱裂。”

王风道:“你是什么时候,假死中苏醒过来?”

铁恨道:“棺材震动的时候,我从假死中苏醒,一定要活动一下手脚。”

王风苦笑一声,道:“当时我几乎没有给你吓死。”

铁恨道:“我也听到了你的声音,知道你在棺材上面时,想出棺材与你细说分明,萧百草一句话,你就不惜为朋友如此跋涉,我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像你这种人绝非常笑一伙。”

王风道:“你有这自信?”

铁恨道:“否则在你中毒发狂奔出鹦鹉楼,倒在乱葬岗之时,我不会将仅有的一颗解毒丹放入你的口里。”

王风一怔道:“是你救了我?”

铁恨道:“是,当时,我还想待你醒来与你说话,可是一想还不是时机,所以就先自离开。”

王风道:“看来你真的早已对我信任。”

铁恨说道:“韦七娘也是,所以她着人给你那张地图以及钥匙,好让你进来这个庄院保护血奴,以便她帮助我们搜寻我王与鹦鹉的所在。”

王风道:“我亦已想到,那可能是她给我的。”他接道:“在鹦鹉楼中你既想与我细说分明,后来又何以打消此念?”

铁恨道:“因为当时我听到有人走来。”

王风点点头,他没有忘记棺材停止震动之后,万通就带着两个捕快闯入。

铁恨道:“你现在都明白了?”

王风道:“只有一点不明白。”

铁恨道:“哪一点?”

王风说道:“血奴怎会留在鹦鹉楼这个地方?”

铁恨道:“她负责将我们找到珠宝交给李大娘,李大娘却又不欢迎她住在这个庄院,所以她只有住在鹦鹉楼。”

王风摇摇头,还是不明白。

铁恨道:“我们都是男人,有哪一种女人经常有男人找她而不被人怀疑?”

王风总算明白。那一种女人就是妓女。妓女岂非就应该住在妓院?

铁恨道:“也许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可是她认为那么最好。”

王风轻叹道:“她实在是一个好女儿。”

铁恨道:“本来就是的。”

王风道:“宋妈妈真的是她的奶妈?”

铁恨说道:“不是,她其实是李大娘的奶妈。”

王风道:“她留在血奴身边还是为了监视血奴?”

铁恨道:“主要是为了将血奴到手的那些珠宝转给李大娘。”

王风道:“何必这样子麻烦?”

铁恨道:“因为李大娘当时已发觉武三爷真正的用意并不是只在与她争气,与她争夺土地。庄院的周围,全都在武三爷的监视之中,所以到后来,为了安全起见,甚至转由安子豪来做。”

这也就是安子豪与李大娘往来的秘密。王风沉默了下去。

铁恨反问道:“还有什么不明白?”

王风摇头道:“没有了。”

一个声音即时从他的怀中响起:“你难道已知道我佯装魔祟之时,怎会变成那么可怕的样子?”

这当然就是血奴的声音。她已又苏醒过来。她一脸哀伤,神态仍安详。

王风看着她,道:“我还不清楚,不过我已猜测得到你也是一个瑜珈高手。”

血奴道:“还不是高手,只是已能够控制全身肌肉,随意做出自己要做的动作,要变的表情。”

她说着从王风怀中站直了身子,走到火牢的面前。火焰已随同浓烟从牢中冒出。她看着炽烈的火焰,眼中又流下了眼泪。

王风的目光也落在火焰之上,道:“太平王、鹦鹉两人的骨身在牢中……”

血奴悲笑道:“死在烈火中,本来在我们来说就是一种荣幸。”

王风赶紧走前去几步。血奴听得脚步声,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放心,我不会跳进火牢中。”

王风点点头,他知道血奴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她说过不会就不会。

他转顾安子豪脚下的李大娘,道:“你们准备将她怎样?”

血奴一字一顿道:“投入这火牢之中。”

王风道:“那封信……”

铁恨截口道:“我们国家所有的国民,向来就不在乎自己的生命,随时都准备为我们的国王效死,我王已死,我们生又何妨,死又何妨。”

安子豪接口说道:“更何况,那封信上面所说的我们私通的外敌,在今年的六月已向当朝臣服。”

王风道:“这是说那封信已经没有多大作用的了。”

安子豪道:“也许本来就没有那封信,只是李大娘的诡……”

“诡”字下面的“计”字还未出口,安子豪的语声就突然断下。

王风、血奴、铁恨同时瞠目结舌。一把锋利的匕首,正抵在安子豪的咽喉之上,森冷的刃锋封住了安子豪的语声。

匕首正握在李大娘的手中,她本来倒在地上,现在却已站起来。

她冷笑,美丽的容颜已转变的狰狞道:“这次是你说对了,本来就没有那封信。”

安子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面色似也被匕首上森冷的寒气冻的苍白。

李大娘冷笑接道:“可惜你这一次所点的穴道并没有你这一次的推测那么准确。”

血奴铁恨不约而同抢前了一步。李大娘连声喝叫道:“再上前我立即杀死他。”

血奴厉声道:“放开他!”

李大娘说道:“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放开他。”

血奴道:“你还有什么条件?”

李大娘道:“你们四个人,发誓不得杀我,由得我离开。”

安子豪冷笑道:“你在做梦!”他虽然给匕首抵住咽喉,语声仍很坚定。

李大娘道:“你难道不怕死?”

安子豪道:“早在七年前,我就准备死的了。”

看他的样子,就准备拼命。李大娘不禁有些慌了,握着匕首的右手已在颤动。颤动的刀锋割开了安子豪咽喉的肌肤,血流下。触目的鲜血,血奴铁恨眼都已瞪大,只恨得咬牙切齿。

王风即时一声大喝,道:“我们答应不杀你。”

李大娘还未接口,安子豪已嘶声道:“我死也不肯答应……”

王风打断了他的说话,道:“你们若还当我是朋友,这一次就听我的。”

安子豪哪里肯依,正要说什么,那边铁恨突然开声道:“好,这一次我们听你的。”

连铁恨都答应,安子豪血奴不由都呆住。铁恨随即道:“由现在开始,你替我们来做主。”

安子豪破口大骂道:“你疯了!”

铁恨道:“没有这种事,若是你还认我这兄弟,你就听我说的话!”

安子豪的眼泪已流下。他闭上嘴巴。

李大娘瞪着王风,道:“你真的答应?”

王风道:“我们哪一个要杀你,都不得好死。”

李大娘这才松过口气,她收起了匕首,放开了安子豪。铁恨厉声道:“滚!”

李大娘并没有滚,扭动着腰肢,施施然离开。安子豪牙龈咬得出血,怒瞪着铁恨。血奴也瞪着铁恨。铁恨却瞪着王风。王风突然一步横跨,拦住李大娘的去路。

李大娘面色一变,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风道:“我很想提醒你一件事。”

李大娘道:“什么事?”

王风道:“我方才是说我们哪一个杀你,都不得好死,并非说我们哪一个杀你,全都不得好死。”

李大娘颤声道:“你……”

王风道:“我这个人本来就不会好死。”

李大娘面色都青白了,失声道:“你要杀我?”

王风笑笑道:“你的心肠这么毒,若是留你在世上,以后也不知会害死多少人,不杀你怎成!”

李大娘面色更白,厉喝道:“你敢!”她的语气虽然凶恶,语声却已丝索一样颤抖。

王风道:“这世上,还没有我不敢做的事情。”他连随一步迫前。

“你真的这样狠心!”李大娘的眼中闪起了泪光。

王风瞪着她的眼,道:“这一次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这句话出口,他眼前就见红影一闪,旋即就听到了李大娘一声惨叫。凄厉已极的一声惨叫,惊破寂静的空气。红影这刹那已落在李大娘的手中,赫然就是那只血红色的鹦鹉。一声恐怖的鹦鹉啼声旋即在李大娘的手中爆发,鹦鹉同时已被李大娘握碎,激开了一蓬血水。血水从李大娘的手中滴下。她的眼亦滴下了血水,却不是鸟血,是人血。她的血。她的一双眼睛只剩下一双血洞,动人的一双眼瞳就抓在鹦鹉的一双锐利的鸟爪中。血奴、王风、铁恨不由的目定口呆,安子豪亦不例外,显然他亦不知道一直温温顺顺的停留在他肩上的鹦鹉,怎会在这时候扑击李大娘,抓去李大娘的一双眼珠。李大娘就更不知道。

鹦鹉本来并不是残忍的鸟类,长久由人饲养的鹦鹉更不会飞去抓人的眼珠。莫非它原就是来自奇浓嘉嘉普?莫非这就是魔王的诅咒?鹦鹉的报复?天地间霎时仿佛寒冷起来。突来的寒意尖针般刺入了王风血奴四人的骨髓,四人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足已冰冷,整个身子仿佛都冰冷。他们呆呆的瞪着眼睛。

李大娘也在瞪着眼睛,没有眼珠的眼睛。血泉水一样涌出,她再次嘶叫,声音夜枭般恐怖,她的面容更恐怖如同恶鬼。她一步一步退后,退向烈焰飞扬的那个火牢。已感到火的酷热,她还要后退。又一声凄厉已极的惨叫,她窈窕的身子突然飞起,飞鸟般投向飞扬的烈焰。没有人阻止,王风血奴四人全身都似已软。飞扬的烈焰刹那吞灭了李大娘的身子,吞灭了她手中的鹦鹉。蓬一声火焰突然高升。黄金一样颜色的火焰仿佛变成了鲜红。鲜红得就像鲜血。

天终于变了。漫长邪恶的黑夜终于消逝。阳光从东方升起,斜照入浓烟滚滚的天井。温暖的阳光似已驱去呆立在天井中王风血奴四人身上的寒冷感觉,四人的眼睛终于不再凝结,一转又一转,彼此相望了一眼。王风忽然举起了脚步。

血奴立即叫住他:“你要去哪里?”

王风道:“不知道。”

“我希望你能够留下来。”血奴看着他,眼瞳中仿佛多了一些什么。

王风知道那是什么,血奴的话也已说得很明显。

他却摇摇头,道:“我不能够留下来,因为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

血奴紧盯他,道:“你不能留下来我可以跟你离开。”她咬咬嘴唇,又道:“你两次救了我的性命,我一定要报答你。”她的话说得更明显。

王风好像听不懂,他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不要任何人的报答,也不要任何人跟在左右。”

他举步走了出去。血奴嘶声道:“你怎么这样狠心!”

王风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血奴的眼泪不禁流下。她所受的委屈已实在太多。

王风听到了她的哭声,他终于回头,却是望着铁恨,道:“那一天我跟郭易在墓地上说话的时候,你是不是早就已在一旁?”

铁恨微喟道:“是。”

王风又问道:“你有没有听到,我那个故事?”

铁恨道:“有。”

王风说道:“你能不能替我告诉她那个故事?”

铁恨尚未回答,血奴已忍不住叫道:“是什么故事?”

王风凄然一笑道:“是属于我的故事,虽然没有血鹦鹉的故事那么美丽,那么迷人,却是真的。”

他再次举起脚步。血奴举步正想追上去,却已被铁恨拉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挣扎,眼泪又流下。铁恨的眼中也好像有泪光。王风的眼中呢?谁都看不到他的眼,他的脸。这一次他再没有回头。

风在吹,吹起了漫天烟雾。王风消失在风中,烟中,雾中。

王风的生命岂非就正如风中的落叶?无可奈何。天下间岂非多的是这种无可奈何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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