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理刚跨入宫门,待在养心殿里接见朝臣的凤冥就收到了消息。

他立刻把闲杂人等打发走,然后来到殿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那条必经之路。

片刻后,那个万分期待的身影还是没出现,他便慢慢走下台阶,去更前面一点的位置迎接。

就这样,他站在路边等一会儿,往前走一段,再等一会儿,再走一段,竟直接在半路堵住了溜溜达达的庄理。

两人只是一个对视便双双笑了,然后一个展开双臂,一个飞扑过去,快活地拥抱在一起。

“怎么走得这么慢?”凤冥轻轻拍打庄理单薄的脊背。

“看那儿。”庄理指了指一旁的柿子树,树上的柿果都被太监宫女摘掉了,唯独最顶上还留着一颗,看上去红彤彤的,像个小灯笼。

“我觉得它一定很甜。”庄理笃定道。

“我帮你摘。”凤冥挽起袖子。

“你扛着我,我去摘。”庄理跃跃欲试。

站在两人周围的内侍和宫女对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已经完全麻木了。对于皇上来说,庄大人的每一句话都比圣旨管用。

凤冥果然没犹豫,蹲下身,指了指自己肩头,吩咐道:“上来。”

庄理立刻跨坐在他脖子上,然后被高高举起,摘到了树巅上最甜的,也是唯一的那颗柿果。

“你闻闻。”庄理弯下腰,把柿果递到凤冥鼻端,轻笑道:“这是秋天最后一个柿子。待会儿我们一起吃了它。”

凤冥认真嗅闻,肺腑里果然浸满浓浓的甜。现在的他每一天都仿佛泡在蜜罐子里一样,这大概就是老天爷对他的补偿。

一刻钟后,两人坐在御桌前,盯着一枚洗得干干净净的橙红柿果,谁都没动口。

“你先吃。”凤冥把小碟子推到庄理跟前。

“你先吃。”庄理又推回去。

“你吃,剩下一口给我。”凤冥摇摇头。

两人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富有四海的他们,对着一颗普普通通的果子竟也如此珍重。

“哪怕只有一口吃的,我也要分你一半。”庄理拿起果子,狡黠地笑着。

凤冥尚且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就见他用牙齿轻轻磕破柿果的薄皮,探出舌尖『舔』了『舔』满溢而出的鲜甜果汁,末了把殷红唇瓣贴上去,轻轻吮吸。

只这一咬,一『舔』,一吸,三个简单的动作,便惹得凤冥下腹紧胀。

他脑子里又开始浮现种种惊心动魄的画面,而这些画面比眼前的柿果更甜。

但他很快就明白自己想错了。

只要庄理愿意,他可以让世间一切都变成甜的。

他含着一口浓甜的果汁,轻轻吻住凤冥的唇,然后撬开齿缝,把这些蜜『液』缓慢渡过去。果汁是滑的,腻的,而他浸透了果汁的舌尖却更滑、更腻。

凤冥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只有一口吃的,我也要分你一半”。他立刻吮吸这些果汁,也缠住了庄理的舌尖。

两人忘情地拥吻,眼睑微阖,封闭视线,只专注地感受彼此的存在。

吻了许久才意犹未尽地分开。

凤冥自然而然地用指腹抹掉庄理唇角的一线银丝。

“甜不甜?”庄理搂着他的脖子轻笑。

“甜。”凤冥也低沉地笑了。

遇见庄理,他几个月的笑容比过去几十年都多。

“那就开工。”庄理把堆积成山的奏折搬到面前。看这个数量他就知道,自己不在,凤冥肯定没心思干活。

“好。”凤冥乖乖翻开奏折,眼睛却一下一下地瞟过来。

庄理假装没察觉,快速阅览奏折,然后分门别类地摆放整齐。

凤冥还在瞟他,根本无心处理任何政务。

过了足足一刻钟,庄理才懒洋洋地开口:“你看够了没有?”

凤冥干脆放下奏折,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漆黑眼眸里暗藏着渴盼和小心翼翼,纯真得像个孩子。

面对这样的他,庄理那点戏耍的心思便全都消散了。他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纸条,轻轻刮蹭凤冥的鼻尖,嗓音里透着清甜的笑意:“喏,拿去吧。”

把今日的精神食粮拽进掌心,凤冥立刻恢复了生龙活虎的状态。他眉开眼笑地拿出密码棒,慢慢缠绕纸条,却见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今冬,我想带你回家过年。】

很寻常的一句,没有任何甜蜜的字眼,却让凤冥整颗心都『荡』漾起来。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都将沉浸在与最爱的人一起迎接新年的喜悦里。

以往,年岁对他来说是熬过来的,多活一年、一月、一天,都是折磨。现在,他却像个孩童一般热烈地期盼着辞旧迎新的那天。

“这么开心?”庄理抚了抚凤冥上扬的唇角,柔声说道:“我会把一个大红包塞在你枕头底下,你第二天早上起床了才能翻出来看。”

凤冥笑得像个大男孩:“好,我也会给你塞一个。”

“我妹妹的红包你也要准备,你毕竟是她嫂子。”庄理提醒一句。

“什么嫂子?”凤冥故作生气地皱眉,继而快活地纠正:“她该叫我大哥才对。”

他勒令内侍把自己私库的清单拿过来,兴致勃勃地翻看,一边看一边告诉庄理,这个宝石头面妹妹一定会喜欢。两人聊着聊着又把那堆奏折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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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庄理拖着疲惫却餍足的身子回到家,面对的却是灰头土脸、如丧考妣的妹妹。

她双手沾满黑灰,袍角还扯破一块,看上去仿佛遭逢了大难。

“这是怎么了?”庄理慵懒的神情立刻变为冷肃。

“我的厂子被人烧了!”庄小慧跌坐在椅子里,眼眶蓄满泪水,却死犟着不愿哭泣。

万钧端来一盆热水,默默帮她擦拭脏污的脸颊和双手。

“有人受伤吗?”庄理沉声问道。

“伤了六个,都不怎么严重,现在在覃老爹那里抹『药』,还有一个小姑娘被烧成灰了,怎么都找不到了!”庄小慧强忍悲痛说道。

“烧成灰了?连尸骨都找不到?”庄理挑高眉梢。

庄小慧点点头,眼泪就落了下来:“对,和那些机器一样,都烧没了。我和大家在灰烬里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我记得她,非常漂亮机灵的一个小姑娘,学什么都快,嘴还特别甜,看见我就一个劲地叫姐姐。是我害了她。”

面对这样大的损失,庄小慧最关心的依然是人命。

机器没了可以再造,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庄理定定看着她,语速缓慢地说道:“人体在密闭环境中用2000度的高温连续灼烧一个时辰才能烧成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是很明白。”庄小慧的脑子有些转不动。

万钧附在她耳边低语:“意思是,昨晚的大火不可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烧成灰。如果她死了,我们一定能找到她的尸体。”

庄小慧的眼睛渐渐亮了:“她没死?”

“她肯定没在火场里。”庄理敲击桌面问道:“火是事故还是人为?”

万钧立刻弯腰回禀:“火是从仓库那边烧起来的,我们的人在仓库附近闻到了桐油的气味,应该是有人故意纵火。”

“其余人都在,偏偏少了那么一个,联系到莫名发生的火灾,你怎么想?”庄理看向妹妹。

庄小慧的眼泪已经干了,目中溢出凶狠的光。她变脸的功夫也是够快。

“好呀,这么多人里,我最器重的就是她,还许诺要把整个厂子都交给她打理。她却背叛我!哥哥,她是不是被人收买了?她是不是带着机器的制造图跑了?我现在该怎么办?”庄小慧下意识地寻求哥哥的帮助。

庄理语气平静地开口:“你说呢?”

庄小慧愣了一愣,然后才道:“我得好好想想。”

庄理提点道:“人人皆知的秘密就算不上什么秘密了。而人人皆有的东西,它也就不值钱了,你说是吗?”

“对!”庄小慧似有所悟,眼里的凶光变成了精光。

“越是在这个时候,你越要沉住气。偷了你东西的那个人若想赚钱,过一段时间必然会有大动作,你且等着他自己跳坑里去吧。”

庄理伸了个懒腰,摆摆手:“我睡了,你也洗漱洗漱去睡吧。一个手工小作坊而已,烧了就烧了。明年开春霜雪解冻,哥哥帮你建造一个水力驱动的大厂。水力驱动的机器制造工艺非常复杂,没有我亲自指导,最厉害的匠人把它偷出去拆卸研究,也没有办法造出一模一样的。”

“好。哥哥你快去睡吧。看嫂子把你折腾的。”庄小慧彻底放心了,还不忘调侃一句。

见识到嫂子的狂野奔放,她渐渐也不觉得女子主动一些,热情一些是什么坏事了。哥哥看上去不也挺享受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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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小慧这边果然蛰伏下来,烧掉的厂子就摆在那里,她既不派人清理,也不雇人重建,更未曾急着打造新机器。

她每天坐着马车出城,游走于周边乡镇,与当地『妇』女畅聊,直到日落才归家。

凤瑜派人打探了一下庄小慧的近况,得知她整天无所事事,便冷笑道:“女人就是这么胆小懦弱,受了一次惊吓便彻底缩回去了。商会那群人也是废物,跟一个女人耍什么心眼?女人都是贱货,你狠狠给她一鞭子,打得她皮开肉绽,她就知道你的厉害了。”

他的幕僚纷纷附和,言辞间对女人非常轻鄙。

得到了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机的图纸,凤瑜买了一块广袤土地,建了许多大棚、请了数百个工人、造了数百架机器,不远万里跑去西北,花高价购买了一大批棉花,这便轰轰烈烈地干起来。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他手里的银子已然消耗得干干净净。但他却半点儿都不慌,京城的市场饱和了,他可以把这些布运往大燕各地,甚至卖给周边蛮夷。届时,他将源源不断地把银子挣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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