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午的时候,光平收到了一份邮件。其中有塞满衣服广告的快递,和一封用庄重的楷书写着收信人的白色信封。快递是服装店发来的,光平去年夏天在那买了一套深色西装,白色的信封是老家的母亲寄来的。

“前略最近身体还好吗?家里我和你爸爸身体都很好,不用担心我们。”

开头是与以往一样的开头问候,接下来写的是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了啊,带着孙子去参加七五三啊这类琐事。(※日本小孩7岁5岁3岁事举行的行事,祝愿健康成长。)生意指的是父亲经营的一家面店,孙子是光平哥哥的孩子。

信的结尾和往常一样,“大学那边很忙吧?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能回来的时候事先通知我们一声。”

光平把信放回信封里,把信封扔到了矮桌上,然后一头倒下仰躺在榻榻米上。胸口就好像油腻食物吃多了,变得很沉重。

——大学吗……

光平重重地呼了口气,好像要把沉积在体内的杂质吐出来。已经过了两年了,这次要怎么样蒙混过去呢。

到了下午,光平走出公寓,步行十分钟到了一家名为“青木”的咖啡屋。这是一家只有五张四人桌,面积称不上大的店铺。四周的墙壁只贴着炒饭和咖啡套餐的价位表,感觉不到半点优雅气氛。就算店里有几个客人,也都是来看靠在墙边书架上的免费漫画的吧。

“来的正是时候。”

沙里绪看到光平,张大艳红的双唇欢呼道。她手里的盘子上放着四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沙里绪自去年夏天从女子高中退学以来,一直在这家店里工作。成天浓妆艳抹,穿着比平时更暴露的短裙在店里来回忙活。客人里有几个人好像是以她为目的才来光顾的。

“二楼吗?”光平接过沙绪里的托盘后询问道。

“二楼三个,三楼一个”

“了解。”光平端着托盘走出店门,上了旁边的楼梯。

“青木”的楼上是一家麻将馆。楼梯的中央有个平台,在那有扇玻璃门,这就是麻将馆的入口。“青木”的营业额可以说完全来自这家麻将馆,今天整个馆里也是挤满了人。就算开着排气扇,在打开玻璃门的那一刻,还是会感觉一阵灰色的空气扑面而来。不吸烟的广平把三杯咖啡放置在前台,交待了身材瘦小的店主一声,逃也似地跑出这个地方。

三楼是一家台球室。

光平爬上四楼,看到有四张台球桌正在被使用。其中两张是只用四个球的开仑台球桌,另两张是轮流击球的轮番撞球。在场的客人好像都是学生。其中混着两个穿戴花哨的制服女生,看起来在为自己的男朋友加油。

把咖啡给了其中一个客人后,光平环顾室内,松木元晴和往常一样站在窗台边呆呆地看着店前的大街。光平把托盘背在背后,慢慢地走近他。松木注意到有人接近,他转过身,用随和的声音打了声招呼,“哟”。

松木在光平来到这里工作的三个月之前,已经在照看这层的台球室了。

这个男人的头发用大量发胶高高梳起,总是这样对着窗外目光游移。他今年二十八岁,比光平年长五岁。

“生意如何?”光平问道,以此代替问好。

“马马虎虎吧。”松木回答道:“看那边。”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街道的方向。

他示意的是在“青木”斜对面的一家理发店。店面好像正在装修。

“那家店最近好像没什么客人了,店主存了一笔钱要把店铺重新化妆了一番。”

松木用讥讽的语气说道:“但是结果还不是一样?刚开始因为稀奇还有一些客人光顾,最近又退回原点了。这店也就这回事了。”

“店主听到的话一定会哭出来的。”

“有什么好哭的。店主自己应该是最明白的吧。在这种地方再怎么挣扎也是没用的,这条街已经没有生命了。大家只是没有逃离这里的勇气而已。”

光平低头看向街道。两条单行道车线分别通往南北,往北直行就可以到本地的大学。以前在那儿还可以看到大学的正门,但是现在已经看不到了,现在的正门往东边移动了九十度。学校的新建教学楼空间上的问题和那边离车站比较近是换校门的主要原因。

正门在北边的时候,学生都聚集在这条街道上。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里作为学生街是很繁荣的。无论咖啡屋多增加多少家,每一家里都会挤满了学生,甚至有学生一大早就来等着抢麻将桌。游戏中心,舞厅等能吸引学生的店铺也相竞开张。“青木”的老板也是用那个时候赚的钱把店面扩张到三层的。

但是由于正门的场所变换,一口气把学生拉开了很远距离。

每一家店的经营者,都做好了承受不同程度打击的觉悟。不可能会像以前那样,有大量路过客来光顾了吧。也许今后店里的营业额基本上只能靠常客了,店铺之间的竞争也变得激烈了起来——他们所做的觉悟也就只有这个程度而已。

但是他们的预料完全错误了,他们忽略了学生顾客重视新鲜感这一点。他们都认为学生们会看重他们习惯的店。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学生们根本没有“我不会在这家店以外的其他店喝咖啡”这样的执著心。他们只要有在车站或学校附近,能让他们放松的店,不管是哪家都可以。

在大学的新正门和车站相连的街道上,各式各样的店铺兴起,那边作为新的学生街开始繁华起来。与此同时,旧学生街有一半的店铺都拆下了招牌。现在剩下的店铺数量只有最盛时期的四分之一了。

“一言蔽之,我讨厌这条街。”松木做结论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条街?”

“我没想到这条街会是这个样子。知道的话,大概就不会来了。”

“那你为什么还继续呆下去。”

“我就要逃出去啦。”他从裤子口袋里取出口香糖,扔了一颗到嘴里。“我现在正在制定逃出计划。”

“是长期计划吧?”光平的语气里有些讽刺。

“是要花一点时间。”

松木的表情很认真。“逃脱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嘛。你看过一部叫‘大逃亡’的电影吗?”

光平摇头,“那PAPILLON呢?”松木继续问道。

“没看过,我不怎么看电影。”

“还是看看电影比较好,能学到不少参考。”

松木真是个奇怪的男人。虽然光平已经认识他三个月了,但他从未说过关于自己的事。光平对他的了解只限于他台球技巧高超,且囊中羞涩的程度而已。询问“青木”的老板也只得到同样的回答。老板好像是在去年冬天雇佣他的,那时他拿着“招聘从业员,欢迎有台球经验者”的招聘广告突然出现在店里,除此之外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虽然松木对自己的事情闭口不言,但却问了光平各种各样的问题。他好像对光平大学毕业后不到企业就职这一点很有兴趣。不厌其烦地缠问光平其理由。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也不是我不想去企业工作啦。虽然像我们这样的机械工学毕业生,毕业之后成为制造业的上班族好像已经成为定式了。但是我不想走这条道路,我想在更大的范围内,找到真正适合我的工作。”

如果和自己的朋友们说这些话一定会被当傻瓜的吧。但是松木认真地倾听着光平的话,然后,同样认真的说道。

“你的想法非常好。在如今的社会,当人们想决定自己前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一条铁轨上无从选择了。但是心中有梦想是不够了,不付诸行动的话,世界是不会改变的哦。”

这时光平感觉到松木心中是不是也有着什么梦想,虽然从松木平时的德性里一点也看不出来。

松木把视线转到入口处抬起右手示意。光平也看向那边,“赌博师绅士”面带微笑走了进来。

“你中午会来这里还真是少见啊。”松木对那个人说道。

“我今天请假了。”

“请假来特训吗?真努力呢。”

“不是这样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来这里看看。”

绅士脱掉了上衣,细心地将上衣挂在了店里准备的挂架上。“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能赢。”

“得了吧你。”松木也脱掉了自己的皮夹克。然后两人走到了最靠墙的一张开仑台球桌边。

“赌博绅士”——这是松木给这个人取的绰号。绅士年纪大约四十左右,好像是因为他总是穿着黑褐色的三件套,才被这么称呼的。听说他从几年前开始就是这里的常客,松木在这家店里开始工作的时候开始就和他很亲近了。因为他家就在这附近,所以他总是像这样每个几天出现一次向松木挑战台球,虽然他的技术好不到哪去。

“今天下班的时候要不要去喝一杯。”

光平对松木做出举杯的手势。松木一边选球杆,一边眨了眨眼表示同意。

光平在“青木”的工作时间是下午一点到晚上九点。他的工作主要是端送客人点的食物。一楼的咖啡屋就不用说了,他还必须要往返于二楼与三楼之间,可以说是相当重的体力活。

晚上八点的时候,宫武在咖啡屋里现身了。他身穿着苔绿色的运动夹克,带着一副淡蓝色镜片的平光眼镜。

他绷着脸走进店里,环顾店内一周,然后慢慢地走向最里面的一张桌子。那里可以说是他的指定席位。广平心里明白他喜欢来这个地方的原因,所以拜托沙绪里去送菜单。沙绪里把装了冷水的杯子放在了托盘上,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光平装着在看电视里的歌舞节目的样子,偷偷窥视着武宫那边。他看到宫武频频向沙绪里搭话,他扬着嘴角微笑着,时不时伸手推推自己的平光眼镜。沙绪里双手把托盘托在背后,交叉了修长的双腿站着,脚尖点着地板,听着他的话。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会儿,她走了回来。

“一杯咖啡。”她说道。光平听到了之后走进厨房,她也跟了进来。

“保时捷哎。”沙绪里悄悄在光平耳边说道:“他说他借了一辆。”

“是打算开车载你兜风吗?”光平边泡着咖啡边说道。

“他想和我交往呢。但是我不喜欢男人死缠滥打。所以我说明天要上班拒绝他了。”

“随便陪他睡一晚就是了。”

“才不要。”沙绪里撅起红唇。“最多就让他摸摸,而且只限于上半身。”

“这样只会有反效果吧。”

特别是对于他那样的男人,光平把声音压得更低。

不一会儿店里的客人就只剩下武宫一人。武宫读读报纸,看看杂志,还在那儿消磨时间。就在光平擦空桌子的时候。

“工作方面怎么样了?”

武宫的口气好像是对待下属。光平没有停下手上的活,“还没有。”他简短地回答道。武宫不满地啧的一声。

“现在不是说‘还没有’的时候吧。真是的。你要像这样到什么时候啊,这样混日子可不行。你想让教授蒙羞吗?”

光平没有回答武宫的话,重新叠了叠抹布,又开始擦另一张桌子。

“有需要的话,让我再帮你给教授打声招呼可以哦。虽然找不到一流的,但是应该能给你找到一家凑合的公司。”

“算了吧。”光平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我还在考虑中。”

“你还说这样的话,你年纪也越来越大了,注意到已经太迟的时候就没的后悔了哦。”

光平没有给出任何答复,只是用力擦着桌子。武宫做作地深深地叹了口气,注意力又回到了沙绪里身上。

武宫是光平大学时代一起学习机械工学的学生中的一人。因为成绩非常优秀,听说从一年级到毕业都是首席学生。当然,他毕业后没有立刻参加工作,今年开始参加了修士课程。很快班上就传出他将来一定会成为教授的传闻。

光平打从在“青木”工作开始,就知道武宫是这里的常客了。而工作了一周之后,就看透他光顾这里的目的是沙绪里。

面对没有老老实实参加工作,从事服务员而且还没有决定将来方向的光平,武宫好像抱有很强的优越感。但是面对武宫,光平还从未感觉到劣等感。

快到九点的时候,松木下楼来了。他粗野地推开店门,拿着一叠一万円钞票在光平面前晃了晃。

“有临时收入啦。从书店的老爷子那赢来的。”

“你们用开三颗星决的胜负吗?”

“那样他不是上钩啦。是用那家伙擅长的轮番撞球决胜负的。说要赌的也是对方哦。”

“他还真是自己把钱往水坑里扔啊。”

“也不是这样啦。我多多少少会放些水,让他对下次有所期待啦。那家伙,说下次绝对要赢我。”

光平苦笑,无奈地摊了摊手

这时沙绪里从厨房里出来了,松木拍了拍她的臀部。

“如何,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买。明天一起出去吧?”

“明天吗?”

“对啊,我明天请假了。傍晚后的时间都空出来啦,一起去吃点好东西吧。还可以陪你去你喜欢的舞厅哦。”

“不行啦。我明天不能请假的,这个月已经请了两次假了。而且我刚刚才拒绝了别人的邀请呢。”

她说完,往远处的桌子瞟了一眼。坐在那的武宫紧紧攥着报纸,死死盯着松木。

“好吓人的表情啊。”松木满脸戏谑地耸了耸肩。然后指着沙绪,重新面向武宫。

“学者先生啊,这样风流成性的太妹到底有哪里好嘛。学者先生就去找适合学者先生的大小姐类型去嘛。”

“喂,你这样说我太难听了吧?”

“别生气嘛,我说的都是事实吧?”

正当松木像沙绪里耸肩摊手的时候,武宫发出哐当的声音站了起来,他用中指推了推眼镜,满眼杀父之仇地经过光平他们身边往门的方向走去。松木在他背后喊道:“喂,你还没买单呢。”武宫停下脚步,唰地转过身来。

“让我猜猜,你大概又是只要了一杯咖啡吧,三百元盛会。”

松木市侩地搓了搓双手,对武宫伸出手掌。武宫从钱包里取出三个百円硬币,放到了松木手掌上。

“好的,谢谢您的惠顾。”

说完,正在松木要把钱交给沙绪里的时候,武宫的表情不易察觉地扭曲,不等光平叫出声来,一拳挥向松木。但是松木飞快地躲过了他的攻击,敏捷地从右边发出了反击一拳。咚的一声,武宫的身体撞到了旁边的席位上,撞倒了椅子,玻璃烟灰缸砸碎一地。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光平和沙绪里只能呆呆地看着无力倒在地上的武宫。

“不要乱来哦。”松木的台词和当前险恶的状况不太相衬,然后他转向光平说道:“我们走吧。”光平找不到该说的话,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知道正当防卫这个词语的话,就不要恨我哦。——沙绪里,给他贴一贴OK绷吧。这样的话,挨这一拳也不亏了吧。”

松木留下这些话,很有气势地推开店门离开,光平也跟在他后面。

出了店走了一会儿,“做的稍稍有点过了啊。”松木说道。不仅仅是这句话,他的语气好像也充满后悔。

“是有点。”光平跟着说道,他感觉对方期待着这样的回答。

“我真没出息啊,”松木说道:“就是因为太没出息,才做出这种不像话的事情啊。”

之后两人沉默地踱步在学生街上。最近明显失去活力的大街,一到这个时间,路灯的数量剧减。一只野狗横穿过马路,跑过光平面前他都没注意到。野狗跑到路边狭窄的小巷之后,盯了他们光平一会儿,不一会发出咕一声好似肚子饿了的叫声之后,消失在小巷深处。

“那只狗也没出息。没出息的狗可是很悲惨的。”松木突然这么说道。光平保持沉默。

在比“青木”更南边的地方,有一家名叫“MUE”的店。这家店占地不大,木质的门旁放着一盆橡胶树,盆上用白色的油漆写着“MUE”,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招牌。

光平推开店门,头上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响声。坐在前台的两个客人听到声音看了光平他们一眼,又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对话中。这两个看似学生的年轻男女,似乎正进行着很严肃的话题。

“你两来啦?”

在前台里看杂志的日野纯子对光平两人一笑。某人在她三十岁生日送给她的蓝宝石戒指在她手指上闪闪发亮。

“终于来了啊,小骗子。”

一个戴着花哨贝雷帽的男人,坐在桌旁抬头看向光平他们。他身穿米黄色的羊毛衫,是个年龄大约五十上下的瘦下男子。虽然他脸色红润,但是从贝雷帽下的白发和太阳穴附近呈现出的淡斑可以看出他上了年纪。

这个男人,正是在这条街上经营书店的时田。

“敢从我这里讹钱,胆子不小嘛。”

“说讹钱太难听了吧,而且叫我骗子太没道理了吧。”

松木坏笑着在他对面坐下,“我可是用了老爷子你擅长的轮番撞球比赛了啊。”

“别狡辩了,反正你肯定是用了赌博专用的秘藏球杆了吧。留给客人用的只有和你品质一样残缺不堪的破球杆。”

“喂喂,别开玩笑了。那下次用老爷子你选的球杆来比赛啊。这样总可以了吧。”

“真有种嘛。好,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可别哭哦。”

趁时田在给自己的水兑酒加热的时候,松木飞快地向一旁的光平眨了眨眼,表示又有一万円了入账了。

“老爷子你一输就会来这里买醉吗?”

坐在前台最边上的光平问道。时田嘴角一歪哼的一声。

“今天是让他的,不算输。”

“这里的老板娘才是你的目标吧?”

松木以漠不关心的口吻说道,他擅自从前台取来一个大号玻璃杯,然后更加擅自地打开时田酒瓶的盖子。时田偷偷侧目瞄了纯子那边一眼:“别胡说。”。

“我店里最近新进了一批杂志,只是想边喝酒,边看看是什么样的书。然后,唔唔……顺便听听老板娘的意见。”

纯子手中的杂志,好像就是时田带来的。

“这本也是吗?”松木指向放在时田旁边的杂志。这本杂志比普通的周刊要大一号,封面是宇宙空间的图案。

“是啊,但是感觉这本杂志有些看不懂。”书店老头子一脸好像吃了坏东西的表情,把杂志递给松木。

“唔嗯,名叫《SONFI》吗?”松木看了看封面。“这对老爷子是有点太难了。看了小心食物中毒。”

话说完,他开始啪啦啪啦的翻看杂志,不一会,突然“咦”的一声,停下了手。

“怎么了?”

时田站起身来往杂志上看去。但是,松木好像要隐藏什么似的把杂志合了起来。

“不,没啥。话说老爷子,这书能给我吗?”

“你说啥?付钱!把我的酒喝了,还想把我的书也讹走吗?”

“别这么说嘛,下次老爷子你赢的时候就还你。”

“哼,真能说。”

时田重新戴上贝雷帽,“那么,我差不多要回去了。”他面对纯子抬起右手。“要让这群小鬼乖乖付账啊。反正是从我这卷走的钱。”

纯子微笑着鞠了鞠躬,“欢迎再来。”

少了松木和时田的对峙,店里的紧张感立刻消失。就好像是迎来夏天结束的海民一样,今天的客人也好像到此告一段落。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对学生情侣也走了,大概是因为说悄悄话的气氛消散了吧。

光平边喝着酒边看着纯子细白的手,“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吗?”他说着,脑子里开始猜想这个蓝宝石戒指是谁送给她的。可以确定不是时田,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送钻石的吧。

“因为今天是星期二嘛。”

纯子看了看贴在她身后的日历,轻轻地回答道。

“是吗?”

光平看着手表上的日期叹了口气。“确实,是星期二呢。”

“广美不在,你失望了吗?”

“多少有点吧。”光平说道:“话说她还真坚持呢,每周星期二一定不在……”

“是呢。”

“知道她去哪了吗?”

“谁知道呢。”纯子兴趣缺缺地微笑着。

“真搞不懂啊。广美每周星期二向店里请假,是从大约一年前开始的吧?妈妈你都不知道其理由吗?”

“我也想知道啊。而且她说作为补偿,我可以在星期四的时候休息。”

听着纯子的话,今天早上的场景浮现在光平脑海中。他从窗户看着广美远去的背影。在那之后,她到底到哪去了呢。

光平开始关顾“MUE”,大概是三个月前和广美相遇后开始的。他是学生的时候,这条街开始向旧学生街迈进了,在哪里有什么店他根本就不知道。

“MUE”是广美和纯子共同出资从两年前开始营业的店。店面是出租来的,听说因为距客源非常远等因素,她们以非常低的价格就获得合同。

至于广美和纯子之间的关系,光平还不是很清楚。她们年龄相仿,从说话的内容看起来感觉她们是同级生,但是到底是初中,高中还是大学时代的朋友,光平就不知道了。当然他也询问过,但是从没有得到过正经的回答。再说,就算不知道这些事情,对什么都没影响。

“话说,昨天和前天广美也请假了吧?”

光平把水兑酒含在嘴里,浑浊不清地说道。

“好像说是有急事要做。”纯子还是轻轻的回答道。

“打电话给她也没人接,也没有在公寓。”

“这可真不得了呢。”

“然后,她今天早上少见地来我家了。我问她去做什么了,她说她去住院了。”

说完光平看向松木。松木正靠在椅子上,翻阅着刚才从时田那拿来的科学杂志。光平压低声音,“我问她为什么住院,她说…”他悄声说道。但是纯子先开口打断他,“不用和我说啦。”

“这些事还是放在肚子里比较好。”

“果然妈妈已经知道了吗?”

“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一直在一起的啊。而且还都是女人——但是也不是说什么都愿意和我商量。她事前根本没有和我说过。全部都是她一个人决定的。她说有事要请假的时候,我已经发觉她要怎么做了。”

“她也没跟我商量过。”

“我也认为这样比较好。”

听到这句话,光平无奈地漏出苦笑:“今天早上她也这么说过呢。为什么你们会说同样的话呢?难道认为我没有生活能力吗?”

“我还是认同你的生存能力的。毕竟你还残存在这条街上呢”

这时,松木突然啊哈哈地放声大笑出来:“这话说的对头。”

光平侧目盯了松木一眼,他一脸看似没在听他们说话的样子,其实听比谁都认真。

他视线回到纯子身上,“为什么不和我商量还比较好?明明是这么重要的问题。。”

“重要?”

“是啊。事关一条生命不是吗?”

听到这话,纯子轻轻地抱起双臂,歪着脑袋说道:“话虽如此,但你不觉得这种台词任谁都能开口就来吗?”

光平的心脏好像触电似地抽搐了一下,然后稍稍低下了头。确实自己刚才说的话,听起来太没实感了。

“我只是想知道她这样做明确的理由,我只是想得到满意的答复啊。”光平说道。

纯子放下抱着的双臂,用像在做化学实验似的慎重手法把鸡尾酒注入玻璃杯里,把杯子运到姣好的唇边。然后呼地吐出一口炽热的叹息,死死盯着光平。

“什么都不告知,这也算是暴力的一种吧。”

光平找不到该回答的话,只是将视线紧贴着在纯子手中摇晃的鸡尾酒。

这时一个新的客人推门进来,纯子立刻切换为服务状态。她摆着一副和平时接待光平他们一样的笑容,去迎接那个新的客人。这个客人是个男性。

男在到刚才学生情侣的位置上坐下。他的表情紧绷,身上胡乱地披着一件运动夹克。

从纯子的态度上判断,这个客人好像是个常客。但是光平有些许在意,他几乎认得这家店所有的常客,但是却从未见过这个男子。

光平一边往嘴边运着水兑酒,一边在心里考虑着自己为什么没见过这个男人。但当然,他想不到任何一个合理的理由。

店门前有犬吠声,也许是刚才那只野狗吧,光平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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