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板天生就是个冒险家,他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在这五十多年里,他大概只做了十几年 良民,剩下的时间都在从事玩命的勾当,他深知白粉儿生意中风险最大的环节是运输,便有 意避开了这一环节,这部分利润他不想挣,还是留给比他更敢玩命的人去挣吧。沈老板只在 北京接货,他只需建立起自己的销售网络就可以了,半年来他已经成功地以北京为中心建立 起自己的销售渠道,只要货运到北京,马上就可以向中原、西北、东北,华北地区呈放射状 分销出去,这次交货的地点是沈老板经过反复研究才确定的,他选择了百花山自然保护区为 交货地点,那里有大片的原始森林,地形复杂,万一出现危险情况可以逃进原始森林,突围 的可能性要比在城里大得多。

盘山公路越走越窄,"凌志" 轿车转过了一个山口,眼前豁然开朗,前面就是下坡路,沈 老板的司机阿宽摘了档,汽车轻快地顺着坡路向山下滑行,转过一个"Z"字形弯,阿宽不 得不放慢了速度,因为他的车差点儿撞在一辆"解放"牌大卡车的尾部,卡车司机似乎没发 现后面的"凌志" 轿车,他仍以三档的速度慢吞吞地行驶着,宽宽的车厢把公路塞得满满 的,阿宽不停按着喇叭,示意卡车让路,沈老板警惕地盯着卡车,他现在对任何车辆都抱着 怀疑的态度,首先要判断一下有没有可能是警方布下的圈套,保镖孙大鹏已经握住了手枪, 把

子弹推上了膛,如果这辆卡车拒不让路,那么很可能是有意进行的拦阻,警方也许会在前 边设路障进行围捕,孙大鹏握枪的手已经出汗了,他决定只要发现异常就率先开火,干这行 的人都是亡命徒,没有人会考虑投降的问题,因为投降也不会得到宽恕,横竖是个死。

沈老板突然惊喜地发现,前面那辆卡车开始向路边靠了,司机阿宽猛踩油门从卡车旁挤上去 ,当"凌志" 轿车和卡车并排平行的一刹那,沈老板隔着车窗看见了卡车司机的脸,那是 一张瘦瘦的,棱角分明的脸……当"凌志" 轿车正要超越卡车时,卡车突然向左一打轮, 车头撞在"凌志" 轿车的侧面,阿宽感到方向盘突然失去了控制,"凌志" 轿车飞出了公 路,翻到了坡下……

沈老板和阿宽都被汽车的一连串横翻跌得昏死过去,只有孙大鹏还清醒,他满脸是血地从后 窗爬了出来,即使伤成这样,他也没忘了抓住装现金的拷克箱,下午的太阳很刺眼,昏头昏 脑的孙大鹏被阳光晃得闭上了眼睛,他恍惚中觉得有人轻轻踢了自己一脚,当他睁开眼时, 却发现黑洞洞的枪口正对他的眉心,距离只有十公分,孙大鹏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他知道 自己是碰上同行了,对方的目标是装钱的拷克箱,按黑道上的规矩,提钱箱的人是不应该再 活下去的,不过,孙大鹏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他把拷克箱推过去∶"老哥,钱你拿走, 给我留条命……"

他的话音没落,枪就晌了,孙大鹏的眉心出现了一个黑洞,鲜血和脑浆从脑后成雾状飞溅到 岩石上……

歌台上一个女歌手拿着话筒在唱流行歌曲,彩色的球状旋转灯变幻出五颜六色的灯光效果, 舞池里几对舞伴紧紧拥抱着在跳贴面舞。

宁伟和珊珊坐在大厅角落的一张桌子前,两人正在小声交谈。

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坐在舞池侧面的沙发上,几个保镖模样的人前后簇拥着,珊珊的目 光不经意地扫过中年男人的手,他左手无名指戴着一个镶着硕大钻石的白金戒指,灯光照在 钻石的折光棱面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

珊珊用眼光向宁伟示意∶"你看见那个男人了吗?"

"嗯,怎么了?"

"我以前见过他,但没打过交道,他叫李震宇,是震宇实业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听说这个公 司很有实力,生意做得很大,这个李震宇还是个脚踩黑白两道的人物,你看,他的随身保镖 就有四个,我的一个姐妹和他的保镖认识,那个保镖有一次喝多了酒吹牛说,李总是得罪不 起的,凡是得罪过他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

宁伟淡淡地说∶"即使是阎王爷,也不可能想叫谁死谁就会死,何况这个李震宇把自己的名 声抬到这个份儿上,他自己就已经离倒霉不远了,不过,这不关咱们的事,来,喝酒!"

李震宇朝身边的几个保镖挥挥手:"你们都去玩吧,不必在我身边陪,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

几个保镖向李震宇恭恭敬敬地鞠了躬,然后散开,各自消遣去了。

李震宇的几个保镖都是他花重金聘来的,他坚信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他的仇家太多,有很 多人不希望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因此李震宇在人身安全方面是舍得花钱的。

保镖杜建彪曾经当过武术散打运动员,在省级的散打比赛中取得过笫三名的成绩,他因为酒 后斗殴把对手打成重伤而被判刑,出狱后经人介绍投入李震宇的门下。李宝胜练过柔道和国 际式摔跤,也有前科。王玉田和刘雄是纯粹的黑道人物,从小就在街头斗殴滋事,两个人未 必有什么功夫,但以心毒手狠著称,这两个人身上有极强的、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暴力倾向, 往往是脸上还笑嘻嘻时,手上的刀子已经捅进了别人的肚子。令人奇怪的是,这四个桀骜不 驯的汉子,到了李震宇的门下,就成了唯命是从的奴仆,当着李震宇的面,他们神态谦卑, 连说话都是低声细语的。

由此可见,李震宇是何等人物。

李震宇喜欢到歌厅来坐坐,他从不唱歌跳舞,对歌厅的小姐也毫无兴趣,他才看不上这种女 人,他不过是喜欢这里的气氛,坐在这里喝喝酒,放松一下脑子,这个歌厅里有很多私人酒 柜,其中笫一号酒柜就是李震宇的,他常年存放在这里两瓶法国路易十三XO,每瓶酒的价格 都在上万元,他只喝这一种酒。

领班小姐亲自为李震宇斟上酒,他把玩着斟满琥珀色酒液的水晶磨花杯,心里在盘算着公司 的生意,需要他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了,难得有这悠闲的片刻,李震宇把头靠在沙发上,疲惫 地合上眼睛……

保镖王玉田没有别的嗜好,他只喜欢女人,今天要不是陪着李总来夜总会,他早找个小姐开 房间去了,而此时是他的工作时间,王玉田只好强忍着,他盯着舞池里跳贴面舞的男女,阵 阵欲火直往脑门上撞,他对身旁的刘雄建议道:"哥们儿,跳舞怎么样?"

刘雄无聊地四处看看:"没劲,连个舞伴儿都没有,跳什么舞?"

"遍地是小妞儿,还怕找不着舞伴儿?"王玉田四处张望着,他突然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宁 伟和珊珊。

"看见没有?那儿有个妞儿,长得还行。"

"人家身边可是有主儿啊。"

"那又怎么样,不过是邀她跳个舞嘛,哥们儿,看我的。"

在舞厅的角落里,宁伟和珊珊正在交谈,王玉田端着一杯酒过来:"小姐,能赏光跳个舞吗 ?"

九九藏书珊珊客气地说:"对不起,我有舞伴了。"

"赏个光吧,小姐,你的男朋友不会吃醋的。"

宁伟连眼皮都不抬,他不动声色地拿起叉子在果盘里叉了一块水果放进嘴里。

"先生,我已经和你说了,我有舞伴。"

王玉田并不气馁:"看来小姐不肯赏我这个面子了,这可不好,我要是坚持邀请呢?"

宁伟终于说话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招人烦呀,还有事吗?没事就走开。"

王玉田弯下腰,把两只手撑在桌面上,他不屑地看了宁伟一眼:"嗬,还挺横,我邀请这位 小姐跳舞关你什么事?我没和你说话,小姐,求你了,和我跳一个吧。"

宁伟冷冷地发出警告:"我再说一遍,你给我走开,别招我生气。"

"怎么着,你生气又怎么样?"

宁伟猛地将手中的叉子扎进王玉田的手背上,王玉田发出一声惨叫,那叉子竟扎穿他的手, 把手钉在桌子上。

惨叫声惊动了歌厅里所有的人,连李震宇也回过头来。

杜建彪和李宝胜正在喝酒,一见同伴吃了亏,不由大怒,他们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谁这么 大的胆子,敢打李总的人?真他妈活腻了。两人放下酒杯向宁伟扑过去,宁伟飞起一脚踢中 杜建彪的裆部,杜建彪的脸瞬时变得煞白,他弯下腰捂住裆部痛苦地蹲在地上。宁伟又转身 打出一个漂亮的勾拳,正中李宝胜的下巴,李宝胜的身子腾空而起,飞出两米开外,砸翻了 一张桌子,桌上的玻璃器皿被砸得粉碎。

宁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珊珊说:"走吧,这鬼地方简直不是人来的地方。"

珊珊微笑着挽起宁伟的手臂:"真棒,就象看武打片,比成龙还棒。"

舞厅的另一端突然传来鼓掌声,李震宇拍着手掌站了起来,他满面春风地赞道:"漂亮,太 漂亮了,二位请留步。"

宁伟转过身不耐烦地问:"有事吗?我可没功夫听你扯淡。"

李震宇微笑着:"刚才我的人冒犯了你,我替我手下人向你赔礼了,要是先生不嫌弃的话, 我想和先生交个朋友,不知先生肯不肯赏个面子?"

宁伟略感意外地说:"嗬,这事儿倒是挺新鲜,那咱就谈谈?"

"太好了,小姐,请把1号包房打开,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李震宇把宁伟和珊珊请进豪华包房,并亲自给他们斟酒。

宁伟站在屋子中央不肯坐下,他戒备地盯着李震宇说:"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其实,我们是 偶而来歌厅坐会儿的,可你那位手下人太讨厌,我预先警告过他。"

"先生不必介意,他会受到惩罚的,我可以向你保证。不过,要不是这个混蛋,我也无缘目 睹先生刚才显露的一手功夫,李某佩服。"

"你过奖了,这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交朋友,是不是 需要我帮你什么忙?"

李震宇笑道:"帮忙?哦,暂时没有,不过以后也说不准,重要的是,咱们今天就算是认识 了,对不对?"

宁伟皱皱眉头说:"我不太习惯用这种方式谈话,双方都绕来绕去的,要不就是互相吹捧, 聊个半天还没进入正文,咱们是不是就把这些程序免了?有事儿你就直说,没事儿我就走了 。"

李震宇称赞道:"说得好,有性格,先生真是条好汉,那咱们就直来直去,我不想问先生的 尊姓大名,也不想知道你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我只对先生这身功夫感兴趣,也想顺便提个 建议,希望先生能和我合作,请你考虑。"

"你的意思是给你当保镖?"

"这是笫一种合作方式,当然,保镖这种叫法不太适合于你,不如叫行政助理更为妥当。"

宁伟笑笑:"这个建议我没兴趣,我这个人不习惯给别人当差,还有别的建议吗?"

"好,第二条建议请你考虑 ,你我可以采用一种随意的合作形式,如果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会找你,报酬问题每次现谈,你看如何?"

宁伟想了想:"这个可以考虑,只是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能力帮你忙。"

"这个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现在,咱们干一杯如何?"

"干杯,咱们可以成交了。"

深夜,最后一批顾客终于走了,高在忙着结算一天的营业额,钟跃民和张海洋相 对而坐,两人都沉默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啤酒。

两人刚刚吵过架,心里都不太痛快,起因还是因为宁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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