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小村庄仿佛正在顽固地抗拒、排斥着慷慨洒落下的阳光的恩惠。

作为边境的村庄,虽然它已经经理过许多岁月,但规模却与邻近的村落相差无几。近八十户人家,在和煦的日光照耀下化为茫茫朦胧。最后一片残雪也被黑土壤吸收殆尽,春日已近了。

然而————村庄已然死亡。

由强化塑料与经过表面处理的木材制成的大门敞开着,被无力的微风轻轻摇晃。即使是一到傍晚时分便有主妇、孩童的喧闹声鼎沸不绝的共同厨房,饿只有尘埃在漂浮轻舞。

完全没有人迹!

大多数住家内并无发生家庭纠纷的摸样,维持着整齐清洁;可当中有一两家住家,起居室内的椅子翻倒在地;还有的住家,卧房里的床罩凌乱不整,好象刚入睡的人因急事离开了该处,而且离开后便没再回来。

这种住家的地板上可以看见微小的黑色污点,一些小指尖大小的污点,因为可能会被人误认为狗或猫的毛发等的微笑物体,所以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就算是能引起人的注意,也没有会去注意的人存在了。

黄昏已近,白亮的阳光带上了谈谈的暗蓝色,吹过冷清道路的风,风势徒然增强,仿佛接着会有漆黑的身影自某处暗中涌出,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注视着通过大开的村门的旅人——这个村庄的黄昏正被此种阴森的气愤所笼罩。

又过一会儿,在因暮色渐浓而转为苍茫的街道上,有一些幽暗的阴影开始蠢蠢欲动。这时,村庄的人口处传来了响亮的铁蹄敲打大地的声音和车论的嘎吱声。

三骑人马与一台巴士,在村门内侧的哨塔前骤然停下。

车辆是由边境联络用的核能巴士改装而成,窗口嵌有铁棒,前方有锐利的撞角。看上去不象是正经人会用的东西。

车身通体漆黑,和挺立在车前的三个人的腾腾煞气十分相衬。

“这是怎么搞的?”

右侧的男人说道。他身着黑衬衫黑皮裤。这名男子的狰狞表情与异样欣长的身体十分引人侧目。

“好象不是在欢迎受邀着呢。”

左侧的男人也发话了。虽然他的脸上挂着苦笑,但细若丝线的眯缝眼睛里却泛着凶光,狠狠环视着周遭。绑在他厚实背部的六角棒,看上去仿佛要刺杀落在地上的影一般。

两人的脸象是要征求同意似的,转向位在中间、极其壮硕的巨汉。

巨汉的身体由颈部到手腕覆盖着包有薄金属的皮制防护器具,然而其下面隆起的肌肉小山却清清楚楚地浮现出来。他的脸旁但犹如长有硬毛的岩石,充满威迫感;这股票威迫感让人觉得;若是不小心在暗处理遇见他,说不定连巨熊也会吓得停步不前。

“被下手了啊”

连他的喃喃自语的声也与岩石相仿。

“一个晚上全村的人就都着了道——看来金主大概是没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试着去侦察几间房子好了。要小心。”

“没啥大不了的啦,”黑衣男说到,“让葛罗普去怎么样?要是他在的话——”

话声中途消失了,由于巨汉的一瞅。他的眼神冰冷无情,犹如在看一块石头。

“——开、开玩笑的啦,大哥。”

黑衣男之所以脸色发白,并非仅仅因为体格差异,看上去相当畏惧巨汉。

他与背负六角棒的男子一齐利落地下马,用犹如滑行般的脚步进入村庄。

“波可夫大哥,怎么了?”

巴士门声响起,金发少女的脸庞从驾驶座窗口探了出来。

少女的容貌娇美如花,但他那相对于二十出头的年纪而言显得太过妖艳的模样,让人联想起食肉虫。(不懂——什么叫食肉虫…把容貌比成这个…汗下)

“这个村可能被下手了。———随时保持警戒状态。”

如此低声说完后,他突然转为相差一百八十度的温柔语气问:

“葛罗普的情况怎样?”

“现在还好,目前没有要发作的样子。”

巨汉连头也没点,不知是否听进了少女的回答;在这之后的好一阵子,他始终盯着寂静无声的成排宿舍。其间,只有眼球曾经忽地往上抬,望了望谈白色尚存的天空。

满月的皎洁身影已然可见。

“真希望云再多一些。”

巨汉如此自言自语时,两个人影旋风般自街道疾速飞奔回来。

黑衣男说到:

“果然没错。连个人影都没有。”

之后六角棒男子看了看天空。

“太阳马上要下山了。要是能快点起风就安全了呢,大哥。”

说完后他抬起食指。

巨汉似乎在薄暮中轻易就看清了六角棒男子指尖前方的小黑点,说道:“去墓地吧。”(汗啊,这帮家伙强啊!)

两人脸上随即闪过紧张的神色;但接着略略一笑后便轻身上马,堂堂正正地朝死寂盘踞的村中街道策马前行。

村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人类一起从生活场所消失无综的现象,在各边境并非珍稀罕见之事。

例如,通称“浮海母”的肉食性浮紊逯校慷瓴淮蔚拇笮透『D福嵋灾本抖锏纳砬А⒏哺钦迓洌惶舫銎渲械囊磺猩寮右匀芙馕铡#ㄕ飧鋈绻魑煌芽垂缬鞍娴幕熬透弥懒耍褪巧衬谐鱿肿璧睤去路的生物)

还有传说中仅居于深山幽谷的妖兽——Basilisk,(Basilisk,即哈利波特第二集中的蛇妖,传中是由公鸡和母鸡和蛇或蟾蜍交配所生。←汗~啊这是什么生物啊——外表为蛇,但大小众说纷纭,共同点是吐出的气带有剧毒。它吐出的毒气可使草木枯萎,石头碎裂。它的视线能杀人致死。不过此处的形象又与传说中有所不同,故不译为蛇妖。)若是当它待在村庄出入口处不断凝视村子某处时,还不会有异状发生。等到它巨大的独眼泛起红芒,继而开始散发出深红色的光华后,村人们便会一个又一个地自行前来,被他的可怕口颚吞噬。不过,

这种妖兽的唯一弱点,是有时兽它眼操控的人中,会出现去和家人诀别的情况;而他们诀别的话语必然千篇一律,所以剩下的村人便会全体出动,进行狩猎Basilisk的准备。

然后,在令一村人完全消失的最大原因里,还是有个更常见、更可怕的。

当此种怪异现象的消息被一名幸运地平安通该村的旅人带来之际,人们便会恰然感受到应该已经灭亡于往昔的黑暗主人在那周遭徘的脚步声。

那便是黑暗的主人———吸血鬼们。

移动至村外墓地的三骑一车,再度猛然停下去势。

距离不到五百公尺的森林一角有座广场,广场中生布青苔的墓碑蜿蜒连绵,点点暗蓝色黑块自地表露现。

或许是目标就在此处,他们一面仔细留意四周一面前进;不久後在几无墓石的森林深处停了下来。

只有该处不知被什麼东西挖掘过,大片红土翻露地表;这一角落呈现出犹如遭逢地底魔人肆虐过的模样,异样的阴森鬼气正由那里吹涌而来。

这股应以凄厉名之的气息,足以让先头二人僵坐马上,也令巨汉的喉结「咕噜」了一声。

这片遭受破坏的土地隐藏著什麼?

男子们身形不动转了转眼球,试著探查鬼气源点。

此时传出了一道低沉声响。

不、那是人的声音。像是病人发病时,痛苦、不顾羞耻的呻吟声,声音开始又低又长地回汤在这幅诡异光景中。

但男子们依旧不动。

被鬼气锁缚得入骨生疼无法移动亦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是因听见那声音、那呻吟是从巴士内侧传出之故。

虽然回答巨汉问题的那名少女并没有说「不会发作」。但大概是由於这呼啸吹刮的异样气息之故,才让她的话出了差错。会让人忍不住怀疑呻吟声的主人到底罹患了何等疾病,声中竟带著人类无论如何也无法展现的阴惨恐怖;或许也是为了这股气氛的关系。又亦或,这些感觉全是因为那件事的缘故?

彷佛要回答这疑问一般,数秒後有人影从一株粗大树干的阴影中出现。

那人影不停踩著仿似幽灵的蹒跚脚步慢慢靠近,最後在他们前方约十公尺处停下。

於明灿银月下现出身影的,是位年约五十的老者。仿若自行散发银光的白发及充满威严的面容,让人直觉地认为他乃村中长老;不过,事实上在这群知情者眼中看来,老人却正做著两个可怕无比的动作。

左手按在衣领上翻的上衣胸口;张开的左手挡在嘴前。好像要遮住牙齿。

「总算来了。」

老人说道。声音听来痛苦难过,有如使尽力气才挤了出来。

「总算来了……可是已经晚了……村里的人已经一个不剩的被下手了,就连我也……」

不知此时男子们是否发现老人的眼睛并未向著自己的方向。

老人那仿如死鱼般淤积混浊的眼瞳前方并没有人。在迅速转浓的黑暗中唯有群树相连不断。

「……请赶快追上去。那家伙、那家伙掳走了我的女儿。请赶快追上把她带回来……要是已经变成他们的同类……就请帮我给她个痛快……」

口吻如苦诉、如哀求,老人细弱的声音不停说著。

老人对眼前的男子们看也不看,却注视著无人的场所。在魔物跋扈横行的黑暗无声迅速接的正当中,这光景著实诡异无比。

「那家伙从以前就在注意我女儿了。有好几次想带走她,可每次都被我给拒绝,最後终於在昨晚露出了獠牙……一个人被咬了以後,就以等比级数增加……拜托、请救我的女儿脱离被诅咒的宿命……他在昨晚……向北逃了。若是你的脚程,还来得及……救出我女儿後,到贾琉夏的街道去。我妹妹在那……告诉她事情经过的话,约好的一千万元就会给你……拜托……了……」

此时老人背後的土山发生变化。

小土堆隆起,接著惨白人手冲破土堆。看来与仅於夜晚绽放,名为「死人的手」的花一模一样,但这却是货真价实的死人的手。

低沉嘈嚷开始充满森林。彷佛憎怨,犹如诅咒,嘈嚷声中满是饥渴。永远无法饱足的血之饥渴。

陆陆续续破土而出的人影,应该就是一夜中化为吸血鬼的村人。

容貌模样与生前并无二致,只是脸色如蜡惨白,而且在月光照射下散发诡异青光,阴森得难以形容。

有健壮的男人;有纤弱的女人;有身著连身洋装的少女;有穿著五分裤的男孩。近五百名村人满布血丝的双眼发出光芒嘴唇紧闭一线,连沾附头上肩膀的泥土也不除去便紧盯男子们的模样,不知该说是妖异还是凄怆。

「已、已经来不及了。……设法杀了我们然後逃走吧……一入夜的话……连我也……」

老人的左手啪嗒落下。

村人也露出了同老人颈上一样的伤痕。

猛然大张的口中,两根獠牙从上牙龈处露了出来。

「噢、这家伙真有趣。」

黑衣男虽用紧张的声音如此说,手却滑向了腰际的圆月刀。

似乎是自鬼气的束缚中解脱了,六角棒男子的手也移往背上凶器。

老人嗖的一声随著背後的群众一起前进。

「吓啊!」

略一等待後黑衣男策马向前。六角棒男子紧跟在後。

遭马蹄踢踏的数名村人头颅破裂,仰天倒下後胸骨与腹部被马匹踩过粉碎。

「死怪物怎麼了啊?来啊!」

黑衣男大吼的同时,露出獠牙,自四面八方袭来的村人头部如西瓜般被从中剖开,飞射空中。

下一瞬间,银光绘出月轮,村人的首级次列飞起。纵然强如吸血鬼,失去大脑和头部後也无计可施;只能不断洒散脑浆,或在血如涌泉的同时砰地一声倒地不起。

切开牺牲者头部的,是收在男子腰间直径约三十公分的半圆形兵器。这种外缘被磨得锋锐犀利的武器,在边境的战士间被贯称做圆月刀。通常会於後端系有钢线或绳索。它能被伸缩自如地挥飞舞动,在使用者周遭形成一个防御圈让敌人无法近身;不过由於运用时需要娴熟技巧,所以擅长的人不多。

然而,如今从黑衣男两手中画出美丽银弧的疾飞凶器,

如附有魔法般未放过任何破绽,正或左或右或上或下地不断切杀村人。

不仅如此,每个人被斩杀的角度还显然各自不同。

在这种高速、诡谲多变的攻击角度下,被相中的目标定然难逃一死。

与圆月刀的切割声截然不同,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之声的,是六角棒男子爱用的兵器——六角棒。尽管棒子两端削尖如桩,但这本就是用挥扫方式来退敌的武器。六角棒的主人也是如此使用。可他的挥舞方式却极其惊人。长棒在腰间如水车般垂直回转击碎右侧敌人头颅後,回转长棒出人意料地直接绕过背後接著收拾左侧敌人。移动仅费不足○.一秒。

四具身影忽然由六角棒男子的前後左右升至空中。是凭藉吸血鬼超人力量施展跳跃攻击。

六角棒男子迎了上去。他的动作简直就是魔术。

右方老人的白发头颅向下凹陷,下一瞬间前方老婆婆的脸连著下颚自下方被削断飞入空中;再下一刹那则是左方和背後的两人心脏被棒尾刺穿。

如此神技需要何等惊人的臂力?——不、只见六角棒男子的右手固定在肩膀处不动。不管再怎麼看,他的右手自手腕以下文风未动,让人不禁觉得是长棒自行击杀村人。

这不是人类能办得到的事。

可是村人有五百人。纵使两人武艺高强也无法完全防堵针对巴士的攻击。

如今,其他吸血鬼无视於两人,踩踏大地朝巴士疾奔而去。

之後风声飕飕鸣响,惨叫传出後数名村人同时倒地。

刺穿他们的是巨汉射出的箭矢。

弓并非都市商店中贩卖的加工成品。仅是将合适的低处树枝砍下,绷上野兽肠筋後制成的简陋至极替代物。连绑在双腰和背後的箭袋中装的,也不过只是前端尖锐的简单铁条。

这些却在巨汉手中化为精准无比的导弹。

巨汉并非一次搭上一根箭;乃是抽出五根箭矢後一齐射出。取箭手法、拉弓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从射箭速度来看根本是未加瞄准的瞎射。

虽然如此却毫无虚发。此外,每支铁箭至少会完全贯穿三名村人的心脏。既然对方是即便射中腹部也无法消灭的吸血鬼,这种攻击方式自也理所当然;可却让人怀疑他如何在不到一眨眼的时间内瞄准目标、移动弓箭。

就在一切成谜的状况下,村人们於巴士前化作纍纍屍山。

此时自马上男子们的背後传出了微弱哀鸣。

少女的声音也从巴士中传出。

「糟了——快闪!」

於巨汉大喊前男子们便已调转了方向朝巴士後方奔去。

村人们发出「呜噢噢噢」的野兽嘶吼狂奔而来。

当距离迅速逼近到五公尺时,恶鬼群奋力蹬地的脚步猛然停下。

一名青年突然拦阻在他们与巴士之间。

若仅止如此,尚不能令这群嗜血妖物停下。

是因为不知青年是如何、从何处出现的。

微卷浏海贴附前额;气色丰润的健康脸庞上,天真无邪的眼瞳毫无惧意地注视著恶鬼们。

为这意外出场方式而犹豫不前的村人,似乎把那生机勃勃的形体当成了求之不得的猎物,在下一瞬间蜂涌而上。

之後,发生了某种事情。

在黑暗中出现的,是无数条光带。

彷佛破浪飞跃的银鱼,撩乱一如随风飘舞的布条,精确无比的各各一闪贯穿了村人们的心脏。在一瞬间,五百名吸血鬼……

村人们胸口喷爆火焰後倒跌在地。不住痛苦痉挛好一阵才平静下来的脸上,浮现了安详一如昨日傍晚以前的死相。

巴士的阴影中,六角棒男子慎重地探出头,望见纍纍横倒的死屍後吹了声口哨说:「唉呀、那家伙真猛。」

之後面带焦虑神色抬头望了巴士的窗户说道:「葛罗普那家伙应该没事吧。」

他对始作俑者的青年看也不看。一如来时,那青年业已消失无踪。

「被咬的人还真是伤脑筋哪,」黑衣男从另一边走出来後说,「对了,那老头不是说掳走他女儿的贵族向北逃了吗?现在去追的话一定追得到。大哥,我们去找出下落追上去吧。平安把人带回就有一千万了。反正他女儿大概也被贵族动过了,那就把她和贵族一起喀喳一声宰了,再去恐吓说我们已经让她变回人类了。对方是女的,一定会乖乖付钱。」

巨汉在他背後喃喃低语:「如果是在对我们说就好了。」

「什麼?」

黑衣男望了巨汉的脸,顺著他的视线看去。巨汉正紧盯著右前方的密林。先前老人讲话的方向。

「出来!」

巨汉发话的同时,黑衣男右手的圆月刀映射月光,六角棒男子迅速向前。他们已然发现这股异样鬼气的主人并非老人。鬼气的主人身在林中。他们取出了兵器,是因为从这气息中察觉到与贵族所放鬼气的相同冷冽,也是为了掩盖自己无法发现气息来源的屈辱。

「不出来的话,我们就过去了。从那老爷子说话的样子看来,应该是同行。不过似乎比我们受信任。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失礼,来好好谈谈关於一千万的工作如何?」

提案结束後巨汉稍待了片刻。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他粗浓、仿如毛虫的眉毛突地上提。

「大哥,这样比较快啦!」

圆月刀自黑衣男手中射出。不知装有什麼机关,它竟灵巧穿过树木之间,还挟带令人难以置信的高速沿巨汉瞪视的视线疾飞而去。毫不留情、充满杀意的一击。

悦耳声音响起。银光丛林间倒射飞回。

在「哇」地叫了一声往旁退开的两名男子背後,钢铁发出震汤暗夜的巨响。

巨汉右手握著的,是方才黑衣男射出的圆月刀。

鲜红条带缓缓流过锋锐表面。如岩面容上初次流露出激怒以及战栗的情感颜色。

「要动手是吧。」

低吼一声後,六角棒男子一踢马腹。

马匹不动。

再踢一次。长靴靴根安有马刺。马的腹侧皮肤破裂流出血线。但纵虽如此,马匹仍旧不动。等六角棒男子发现马在害怕时,才停止了踢马动作。

巴士门开启,「怎麼了,大夥?」

少女探出脸来。

敏感察觉异样气氛後,美丽容貌仿效她的兄长们自动转向树林深处。

黑暗深处有某种东西动了。

喀答喀答的马蹄声趋近。

在他们面前,一名年轻人忽然沐浴於月光下。

彷佛黑暗本身结晶凝聚,化为人形一般。

即使是黑色外套胸口处蓝色墬饰发出的神秘光辉,亦远逊於旅人帽下的美貌。

他於马上握著韁绳的形色,坦然一如偶然路经此地的旅人。当然,他并非寻常旅人。

「你这家伙是什麼人?」

黑衣男以嘶哑话声询问。由於那连身为男人的自己也不禁看得背脊生寒的美貌,与夺命一击是被此人破去的印象相冲突,所以说话声音才变得异於平常。

人影没回答,打算飘然离去。

「等会,」六角棒男子出声叫住对方。「如果你也是那位老爷子叫来的猎人,那就和我们一样了。突然动手是我们这边不好,不过应该至少还可以互通姓名。我们是马可斯兄妹——我是次男诺多。」

人影停下脚步。

「这是四男凯尔。」

黑衣男连点头招呼也无,只有满是敌意的双眼闪闪生辉。

「身材高大的是最上面的大哥波可夫。」

介绍结束的同时巨汉脚边发出刺耳声响。由於断为两截的圆月刀带著闪烁银粉落到了地上。那奇异的断面并非是被折断,而是被捏碎才形成的。巨汉满布鲜血的手掌在马耳上擦拭。马毛沾附血液一齐贴向同一方向。

「还有一个男的,不过因为生病虚弱没办法下车。最後是蕾拉——么妹。」

「请多指教——冷淡先生。」

与可亲话声截然相反,酷似猫咪的一双水汪汪大眼睛中,敌意火焰燃烧生光。可是当旅人的脸庞稍稍转向这方时,火焰便突然动摇。

「马可斯兄妹——我有所耳闻。」

旅人首度开口。没有高低起伏,犹若钢铁的话声中一切情感尽付阙如。同他的美貌不称,又或者该说极其相称的声音。

可是,在知道男子们的姓名後,他却还发出如此冷静的声音——

马可斯兄妹——边境首屈一指的高明吸血鬼猎人团体。

自长男波可夫以下,次男诺多、三男葛罗贝克、四男凯尔、长女蕾拉共计五人。至今为止消灭的贵族轻而易举达至三位数,却尚未牺牲任一名兄妹的奇迹於边境居民中广为流传。

同时也流传著他们的残忍无情。

因某事件被雇用的吸血鬼猎人不限於一名或一团体。因顾虑到失败收场时贵族的回礼,当事人通常会雇用数名,乃至数团猎人。

而马可斯兄妹总是能存活到最後。

仅有他们残存。

不论是共同行动或分头行事的团体、个人,从没有一个生还。

由於没找到屍体,除相信马可斯一家「为贵族所害的说辞」外别无他法;谣言不久後愈传愈大,至今马可斯兄妹头上依然盘旋著怀疑猜忌的暗影。

尽管如此,他们身为猎人的实力却是无人质疑。因为光是被他们消灭的贵族便已达到惊人数字。

当职业猎人听见或说出他们的名字时,畏惧感定然与嫌恶之情如影相随;这全是对他们的实力及所拥有的密技感到威胁之故。

恐怕这群兄妹也是初次遇见能淡然说出自己姓氏的男人。

「你这家伙——」

巨汉——波可夫忽然露出奇特表情。

「——不、你……这付长相、蓝色墬饰——我曾经听说过。十年以前我从一座村庄的长老那,听说在这个边境只有一名能和我们匹敌的猎人。虽然只有一人,却说不定比我们全部加起来都强……难道你……」

年轻人没回答,转身欲去。

彷佛令人畏惧的凶人们不存在一样。

「等、等一下、喂!」

六角棒男子叫著。

「我们要去追抢走老爷子女儿的贵族。如果不合夥的话你也是敌人。就算这样也没关系吗?」

没有回答,马只与人影被黑暗吞没。

「大哥、让他这样走掉好吗?」

蕾拉愤愤说著,但波可夫似乎没听到她的话,以近乎痴呆的表情喃喃说著:「半吸血鬼……原来那家伙是这样的……」

弟妹们还是初次听到这名男子发出此种声音。

另外,也初次听见了一个奇特的名字。

「会让我发抖的男人,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呐……D。」

短短两日内接连发生惨剧与大屠杀的维休努村北方五十公里处。

一台黑色马车疾驰过狭隘的林间道路。负责拖车的六匹马通体漆黑,车夫座上的驭者亦是全身黑衣;一台好似由黑暗生出的马车。

驭者一边让马匹沐浴在无情鞭策下,一边不时仰望上空。

满天星斗如欲垂墬。

抬头仰望的脸庞上星光明灭。

驭者秀丽的面容倏然阴沉。

「星星动了。那个来追赶……我了……有六个。」

黑暗中他的眼眸开始绽放炯炯光芒。

「而且不是普通的追击者……每个都是拥有高强武技之人……其中特别有一个……」

接著驭者似乎无法抑制兴奋,巍然站至车夫座上,扫视足畔的乌黑车体。

「不会交出去的。不管是谁都不交出去。」

睁大的双眼中,血光的光彩流溢著。

震耳欲聋的单调车轮声突然生变。

当秀丽面容上闪掠动摇神色之际——

「砰!」的一声,後右侧车轮脱离轮轴。

风声呼啸。

马车剧烈右倾,扬起一阵迷蒙砂尘後翻倒在地。

让人惊讶不已的是驾驶者的身法。

他自行放脱韁绳跃入空中後,灵巧地一扭身

躯便取回平衡,犹如一枚黑布般在离马车数公尺处轻盈著地。

奔向马车的脸上尽是不安和绝望。

粗暴地开门,看了内侧。不安才转为安心。

他深叹一口气,走向在前方十公尺处打转的特殊合金车轮。

「厄运马上就降临了是吗……」

怅然独语後轻轻拿起车轮走近马车,再度仰望夜空。

以低沉声音说:「随即就要天亮了。走到『避难所』後等夜里再修理吧。——离他们追上来时间还很充裕。」

当黑暗彼方隐隐浮显犹若拼图外缘的稜线时,两人停下马匹。

这是在一座略高小丘的顶端。

「竟然要人半夜骑马赶路,大哥也真会折磨人啊。有够惊险的。」

黑衣男一面说一面轻甩右手,比黑夜还暗沉的污点击震足畔青草。

在缓缓呼吐青蓝的黎明幽暗中,却唯有这名男子身上仿若缠附著黑沉夜晚的馀威。

身著黑衣黑裤——他是马可斯兄妹的四男凯尔。右手以及胸部、肩膀上犹如污垢的黑点,应是一路斩杀夜晚魔物至此时沾染的魔物鲜血。

「大哥不也说过为什麼要这样做了。那小子并不是普通的猎人。你应该也听过他的传说。」

出言哄劝粗暴弟弟的男子背後有只乌黑长棒。是次男诺多。

「哼,你是说半吸血鬼?」

凯尔不屑地说著。

「贵族和人类的杂种。来作吸血鬼猎人大概会是最厉害的。可是可别忘了,我们可是拿真正的贵族来血祭过哪。」

「那倒也是。」

「混血的话,像我们会多过像贵族,有啥好怕的,更何况也不可能让他抢在前面的,连夜赶路这档子事连大哥都因为年纪大了没办法办到,除了我们以外,还会有哪个家伙能整夜骑马赶路穿过边境的森林?」

正由於这个原因,凯尔对下令彻夜奔驰,不可让之前遭遇的年轻人超前的兄长心有不满。

纵使是他,在抵达这座小丘为止也遭许多生物觊觎虎视;只是因为以前路过这一带时知道了脱离森林的道路,这才能勉强於黎明前到达此处。

「真是看不透那家伙,」诺多沉稳地出言讽刺凯尔。「那家伙可是把你的圆月刀打回来的男人哟。」

正当凯尔狠狠瞪了自己的二哥时,诺多两眼放光。

「是马——要留神点。」

「……」

的确,从方才两人通过的森林深处,铁蹄声正不住接近。

「我们可是因为知道捷径才能办得到,那家伙……」

两人面面相觑。

如今,如欲冲破黑暗,一骑人马自森林一隅现身。气势十足地奔往道路的那个身影,令人觉得比黑夜还要来得晦暗深沉。

「是他!」

「别逃!」

两者马匹腰侧响起激烈鞭打声,马蹄踢踏大地。

二人以猛烈气势尾追黑衣身影。他们疾奔的模样,不禁令人想到他们若是夜中魔物的话,定然难以捕捉。

「记住大哥的命令。别轻举妄动!」

在领先约一马身的凯尔背後传来了诺多的声音。

让D抢先的话就麻烦了,但就算真的变成那样,也不可以胡乱出手。——波可夫曾以罕有的强硬口吻对他们如此命令过。

虽说如此,凯尔胸中依旧炽烈燃烧著憎恶火焰。不仅因为兄妹共有的凶恶个性;更为了D击回了他致命的圆月刀。对仅只信仰力量的年轻人而言,这乃是难以容忍的屈辱。对D的感觉超出了憎恶,变作了杀意。

凯尔右手伸向腰际的圆月刀。

然而——

两人不禁瞠目结舌。

因为望尘莫及。

两人并不觉得骑士的速度比自己快,但距离不仅未能缩短,反而迅速加大。

大吼一声「混帐!」後奋力踹马;但即便如此,也只见敌人黑色外套下摆不停翻动疾驰生风,缩为豆粒大小後不久便完全消失视野中。

「畜生!死妖怪!」

死心勒马後凯尔以如焰眼瞳盯视吞没人影的道路一端。

「特意整夜赶路结果却是这样——」

诺多的话声也相当苦涩。

「用寻常手段是追不上那家伙的。在这等大哥来吧。」

夜风旋绕四周。

发丝飘荡,旅人帽的宽广帽檐流晃有如墨液。

优美的额头上、秀丽的鼻梁上,如似幻梦的细碎银粒乃是月光。空气中虽微带着天青色,月光投与这名年轻人的目光却明灿一如暗夜之时。

若是特别制作的改造马,可进行时速一百公里的疾奔;而眼下这骑人马的速度便毫不逊于特制改造马。

而能对随处可见的平凡马种施加此种魔力的骑手又是——

骑士忽地紧勒缰绳。

马匹的上半身向右急倾,紧急煞车的前脚踢溅土砂石砾。

精湛的停马技巧与其说令人目眩神驰,不如说完美得让人心生恐惧。

月光再次凄寂洒落骑士的肩上、背上。

黑衣身影无声下地。

弯腰凝视接连成行的小石及泥土后随即起身,脸部转向开展身旁的树丛深处。

他是连月光也不禁相形见绌之美貌的拥有者D。

“在这偏离了普通道路是吗?他想做什么?”

在全然不像心中疑惑的语气自言自语完,他再度上马,朝成排树木飞奔而去。

只有月光知道,约六个小时前,沿道路而来的黑衣男子的马车在这时换了方向。D似乎已从日间数台电力巴士与自动车留下的轨迹中,看出目标马车的车辙。

月亮不久后溶解在苍白天空中,太阳代之升起。

太阳即将高挂中天之际,连番疾驰的D同其座骑,于穿越不知第几座森林后来到一处地方,再度停下脚步。

眼前地面一片狼籍。

正是脱落一个车轮的马车翻倒之处。

整整一日夜的差距,D仅于半日内便已赶上。虽说阳光下贵族注定休眠,但马可斯兄妹依旧落在遥远后方。人马如一的追踪行动不论是速度上或是准确度上都令人惊惧。

可是,马车消失到何处去了?

D从马上眺望翻乱的土地,轻轻踢了马腹。

大异先前急奔猛驰的缓慢步伐走向前方小土堆。

登上连丘陵都称不上的小土堆后,在立于顶点向下望去的D眼中出现了一座突兀建筑物。

它看来像是个巨大的钢箱。

长三公尺,宽度达至十公尺,高度则超过三公尺。

在灿烂普照的日光下,漆黑表面绽放炫丽光焰。

黑衣贵族所说的“避难所”即是此处。

纵使吸血鬼是不死之身,于白昼中也惟有入睡一途。他们的科学技术虽然造出了各种抵抗阳光的药物,却仍惟独无法克服全身沐浴阳光下的地狱痛楚。

细胞一个个燃烧、肌肉血液腐败、所有身体组织溶化崩解的痛苦——纵使是地上的霸者也得强制屈从于古老的传说。

虽然科技已达至让他们肉体不会完全分解的阶段,但被阳光直射十分钟以上的实验者多因痛苦不堪而发疯,照射五分钟以上都代谢机能遭到破坏化为废人。无论事后施以何种治疗这些人皆无法复原。

若是在贵族们的全盛时期这倒也无妨。

因为四通八达连通边境各隅的超级高速公路、线性发动机牵引列车(Linearmotorcar)等交通网总是以零事故自夸;于“都城”及其周遭设置的巨大能源制造装置,对仿古的巴士、货车等车辆亦会源源不绝供应无限能源。

之后衰败开始了。

在蜂拥而上的人类手下,贵族的创造物陆续遭到破坏,化为不符文明之名的残骸。

不仅是都市地区,连位于边境地区的贵族亦完全失去了交通工具。尽管有许多事先预料到此种日子,而在所辖地区铺设私人交通网的贵族,但在他们自身失去维护的热情与意愿后,无论如何也都回天乏术。

直至如今,曝尸于朝露湿濡的草原一角的银色轨道,或地下巨大隧道某处残留空无一人的超高速推进器尸骸,都是其中的一部分。

在演变至惟一交通工具只剩马车前,无法进行雷达遥控、能源供应中断等事故层出不穷。

对夺取了贵族的兵器,或能以自行开发之武器破坏车体防御的人类而言,在交通工具中僵硬不动的白昼贵族,乃是再好不过的牺牲品。

尚有余力的“都城”行政厅应边境传来的强烈要求,于交通网要处设置了他们专用的防御机构。

那就是“避难所”。

它那特殊钢板的厚度虽仅有一厘米,却可承受小型核弹直接攻击;诸多防御装置则会歼灭手持长桩、铁槌走近该处的蝼蚁之辈。

最重要的,令这避难所完美无缺的要素是————

“没入口是吗?”

D在马上轻声自问。

正是如此。

放出白亮光泽的漆黑壁面上连丝毫隙缝都不存在。

仰望天空后,D开始静静走下土丘。

姑且不论春天的舒适温度,无情毒晒的阳光,即使对身为半吸血鬼的D来说也是痛苦无比。

正因为是半吸血鬼才能于夜中与贵族平分秋色;但要能被冠上吸血鬼猎人之名,还必须有足以安然忍受白天灼热地狱的力量才行。

随着D接近,周遭的空气开始笼罩在不知名的细微声响中。但那声音随即消散在阳光里。

D胸前的坠饰正散发出湛蓝光芒。令贵族的电子兵器完全停止运作的神秘色彩。

在高耸的黑色壁面前下马,D将左手按至钢板上。

冰冷触感传入手中。大概是特殊钢本身的温度。似乎构成钢板的分子兼带有原子的最小组合作用,能阻隔外来一切热能、电磁波。

D的手缓缓移过光滑表面。

摸完正面墙壁后换右面侧面。花了三十分钟抚完这面墙壁。

“哎---”

手移向背面时,自钢板与手掌间传出了为表示穷极无聊所发的叹息声。若是有人发现这奇特现象定会吓得睁大眼睛,不过D只是继续默默作业。

“不过,这金属还真坚固啊。内部的情况还是模模糊糊的呐。可是差不多能想像出它的构造。里面的超核能炉会传送能源到金属本身。不破坏核能炉的话无法打破墙壁,可是要那样做首先必须破坏墙壁。怎样?是鸡先呢?还是蛋先?”

“里面有几个人?”

D一边抚摸一边询问。

“两个人。”

回答立即传出。

“男人和女人。就连我也不晓得是人类还是贵族?”

D连头也没点,不久后结束作业。

只剩下左侧。

可他究竟在做什么?从对话内容来看,似乎是在探查“避难所”内部;但若不击破外壁这也毫无意义。另一方面,“话声”也说破坏外壁是不可能的。

在接近钢板中心的地方,左手停了下来。

“话声”淡淡说了:

“找到了。”

D的动作毫不迟疑。左手留在原处,退后一步,右手按上背上长剑剑柄。

阳光仿佛为剑身所吸去。

握剑右手大幅后拉,D的眼神集中于壁上一点,于左手拇指及食指的正中央。

似乎在那里“有着”什么东西。

当后拉剑尖与钢板间凝聚白灿、凌厉杀气的一刹那----

白光贯穿了黑壁。

迸射而出的乃是D的长剑。无论何等凌厉的突刺,应当都无法击穿特殊钢的外壁才是。可是,优美的剑身曲线已有一半嵌在纹风不动的铁壁内。

那里乃是入口,虽然肉眼无法看见,但却刻着门扉与墙壁的接缝。D左手的神秘力量在发现它后再加以刺穿。只是,纵然说是有着接缝,让长剑

剑尖插入宽度几近于零的接线一事也委实太过惊人。

“噢噢?!”

如此的声音并非由内

部传出,而是发自D的左手。

“真令人吃惊啊。有一个是人类呢。”

D表情微微一动。问道:

“有‘错时香’吗?”

那是贵族所设计,令白昼错觉为黑夜的香料。

“不知道,不过另一个没动静。是个死人,因为还是白天。”

“少女没事是吗。”

D喃喃自语。纵使她可能已被吸过一次血,但若真是如此,只消杀死吸血的罪魁祸首便会变回人类。可D的面容上瞬间闪过阴郁之色又是为了何故?

握住剑柄的手肌肉猛地隆起。

不知何种神技发挥功效,他仅是一转水平状态的剑刃,钢壁表面便劈里啪啦地跑出细小裂纹。

蓝光渗出。

忽然,D停下动作。

静静转向后方。冰冷眼瞳中毫无感情之色。

“出乎意料地快哪。”

话声揶揄似的说着。

“而且来的还是没想到的家伙。”

不久,隐约有微弱引擎声自森林远方接近,接着一个鲜红身影跃至土丘顶端。

发出厚重声响,在紧邻斜面的丘顶边缘上停下来的,是台单人座战斗车。

这部交通工具是在大到有些突兀的实心轮胎上装设实心铁板后,塞入高出力核能引擎和操纵系统而成。

一般来说,人类得到贵族机械装置后作出的成品大多有着与美感相距甚远的外表。核能炉为钉有铆钉的铁板所保护,有着显眼熔接痕迹的能源如蛇般弯曲扭卷,从那里连到后方的引擎。操控面板及横杆式方向盘随意从车身底盘冒出。或许是无害放射生废弃物的关系,形似螳螂足部,在空中曲折连接轮胎的活塞也和其他零件一样脏污为红黑色。

不过比起车身模样,车上武装以及操纵者应当更引人侧目。

从后部引擎右侧长伸出去的七O厘米无后座力炮炮口,正黑沉沉地瞪视着D;对面--引擎左侧则有圆形的二O厘米导弹箱对准天空。导弹当然装有体温感测器,等着猎物的只有避无可避的死亡。然后,尽管十分危险却依旧安装在核能炉上,枪口看来仿若镶嵌着蓝宝石的东西,则是钻刺

武器(Peor)--贯通炮。

光是这些便已是普通型战斗车没有的重装备了,而从核能炉与引擎的庞大程度来看,这台车辆还可轻易发挥出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高速。这匹奔驰地面的小型巨兽,凭借直径二公分的钢索悬挂式避震器(Wiresuspension),无论何种崎岖路况皆能行驶自如,安稳行驶率达百分之九十九。

鲜红人影自驾驶座站起,将简陋护目镜上推,如欲燃烧的青蓝眼眸射向D,金发为风着上了金黄色。是马可斯兄妹的么女,蕾拉。

“又见面了哪。”

或许是由于她全身上下散发出的敌意,朱红色紧身衣在阳光下看来似乎正熊熊燃烧。随着不住低吼的引擎震动的身体,好像是因憎恨D而颤震抖动。

“你大概以为已经顺利甩掉哥哥们了吧,不过只要有我在,要抢在马可斯兄妹前头就是不可能的。在个好地方遇到你了哪。猎物在里面?”

少女将贵族称作猎物,一个显露出高傲自信和敌忾心的措辞。

D只是一手握剑,如雕像般静立原地不动。

“闪开。”

蕾拉以命令口吻说道。

“只有一个坏掉的‘避难所’对猎物来讲是个不幸,虽然这之前对你来说是个幸运,不过这种幸运要换到我这边来了。要是爱惜生命的话,马上夹着尾巴滚吧。”

“要是不爱惜的话又如何?”

D平静的声音让蕾拉脸上泛起不输衣服的艳红。

“你说什么你想与蕾拉·马可斯和战斗车为敌是吗?”

“我有两种生命。随便你要拿走哪种都行。只要能够的话。”

听到同初次见面时一样淡然的声音,蕾拉沉默不语。这名不让须眉的少女犹豫了起来。

她尚未注意到击穿“避难所”墙壁的一剑乃是D的秘技所造成。一开始也压根没想过会有生物身怀此种本事。在不知晓D实力的状况下,蕾拉之所

以心生犹豫,是因为心中萌发了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动摇。

面对前方一身漆黑的商业敌手,她感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酥麻感,一种仿佛由神奇麻药造成,侵渗入骨髓中的危险酥麻。仿佛为了抹去这股心中的震荡,蕾拉用力拉下护目镜。

“真可怜!这就是马可斯兄妹的做法。”

鲜红连身衣进入驾驶座的同时引擎发出了怒吼。

特意关闭消音器乃是为了威吓对方。

当双手握上操纵横杆的瞬间,巨大轮胎辗碎青草。

与其说它是跑下丘陵,倒更像是一跃而下,着地的同时一蹬大地。

距离发车起步仅不到十分之一秒,敏捷得不像机械该有的动作。

战斗车一口气朝D冲去。

D巍然不动。

刺耳声响震动空气,还夹混着异臭,臭味中伴随着白烟。

烧焦轮胎不住喷散白烟,在D身体的数公分前停了下来。

“怕了吧---滚开!”

蕾拉歇斯底里的叫声也是为了遮盖自己心中的动摇。踩着油门打算辗毙D的脚掌,在千钧一发时踩下了煞车。

但是为何D不闪躲。

仿佛就像是看出了少女胸中泛起的涟漪一般。

他默默拉引壁中长剑,将它轻轻拔了出来,以流利手法无声收剑入鞘后D转身离去。

“就是这样。一开始就该这样做了。在那装什么酷浪费我的时间!”

直到D的身形登上小丘消失于丘顶为止,蕾拉始终紧盯不放。下一瞬间,她酷似猫的眼瞳因紧张而细缩。

伴随低沉轰隆声,大地开始剧烈震动。重逾一吨的战斗车轻轻弹起,重重着地后再度跳起。

随着D的离去,“避难所”的防御系统开始启动了。

在应当无法保持稳定的车里,蕾拉一手按着操纵杆,四平八稳地站着。她有如双脚黏在车底一般和跳着疯狂舞蹈的车体始终保持垂直。

蕾拉在空中坐上座位。

引擎“轰!”地发出咆哮。后方喷射口喷出蓝色原子焰,引擎旁的排气管吐出处理完毕的放射性燃料废气。

战斗车在空中起步。

着地的同时核能炉上的钻刺武器转动,标定了“避难所”。车辆并不蛮抗大地的摇动,而是顺着冲击的力道跳跃,丝毫未倾向任何不自然角度。

空气染为蓝色。

因为“避难所”的顶部开启后,雷达控制的雷射炮出现,开始迸射火线。

雷射擦过空中的车体将地面一角化为熔岩。

若雷达拥有意识的话或许会大为慌乱也不一定。因为以准确度为傲的火线接连射出的第二击、第三击,都落空穿过目标的前后左右。

蕾拉的操控技巧竟凌驾在电子机械之上。

她打从懂事时起,便被兄妹们的父亲教导锻炼自在操纵机械的能力。父亲似乎还对他们进行过粗浅的基因改造。

但讽刺地说,蕾拉的才能仅在交通工具一项上开花结果。不论是寿命将尽的改造马或车辆,只要经过她的手定然会被赋予另一种生命。她的父亲就曾感叹过:“光给她引擎和轮胎的话就能作出一辆车了。”她的驾驭技术没多久便超越兄长们,惟有长兄波可夫勉强可和她相提并论。

如此的蕾拉十分钟爱一台战斗车,是她一有机会便到镇上废铁工厂或贵族遗迹溜跶,咚咚锵锵地搜集零件组合而成。当时

蕾拉对组合它着迷不已,真正作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连饭也不吃,只是着魔似的动着工具;劝她休息的凯尔看到这模样不禁把扳手扔向她,而那处伤痕至今仍残留左肩。

冬日一个早晨,在似水微明的晨光中,战斗车终于完成。

在那之后的第二年,把车子当作自己怀孕生下的孩子一样爱护的蕾拉,获得了几可称作奇迹的驾驭技术。

这份具体成果便在丘陵环绕的一隅不住展现。

悉数闪过电子装置的攻击后,车身在空中变换方向,趁雷射瞄准装置所需的数分之一秒刹那,钻刺武器射出银线。

那是一种液态金属。

在被以超过音速的速度射出后,分子结构发生变化,化成长达五公尺的长枪一口气刺穿了雷射炮的动力部。

电磁波的解手四处飞闪后,雷射炮沉默静止。

蕾拉把钻刺武器的炮口转向“避难所”墙面,嘴角浮现冷笑。

瞄准突然失灵。

正确来说是车辆下沉了。

“避难所”周围的土地犹如化为软泥,车体身前方开始渐渐没入土中。

紧张了一下的蕾拉露出大胆无畏的满面笑容。

后方的喷射口伴着厚重声响向前回转,喷冒出火焰。火焰通过车身两侧,首当其冲的土砂飞散四射。轮胎改为全速回转。

尘土飞扬,猛烈震动,战斗车尾部朝前退跃入空中。

落地前调转方向朝丘陵飞去,钻刺武器反转炮身后银光直接射向“避难所”墙壁。

银光却断为两截同时化作无数光粒飞射而回。

即便是蕾拉的技巧也无法闪避这面碎片网。

然而----

战斗车着陆于坚硬地面,在它就要面对袭卷而来的金属粒风暴时,车体却猛地一侧。

割裂薄暮的弹丸皆尽嵌入战斗车底部。

油门一踩到底引擎全开,蕾拉瞬息间让车辆攀至丘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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