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秦月恍惚了下, 也不知怎的,却说:“她可是更喜欢爹爹,怕是不愿意跟我走, 又要与我哭闹……”

萧叡却说:“还得叫你做几日坏人了,你便是让她觉得是我不要她了也没关系。但你好生与她说, 她会听话的。之前她是觉得还能回来,才敢闹。那孩子多精乖,以往我宠她, 她总要试探还能再要多少。”

“到这种时候,不能再由着她任性。”

秦月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她不想再这样说下去, 好似她很想留下一样, 便改说复哥儿:“复哥儿的病也还未好全……”

萧叡道:“这事我也问过御医, 我最近多取一些血, 他们有法子做成血珠子, 存储待用,要是不够再写信找我,我着人送过去。”

秦月颔首,像是不需要他一样地说:“既如此, 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本来就打算离开。”一时之间, 她心口有种怪异的难以描述的情绪在鼓胀,倒说不上这番话是在对萧叡说,还是在对她自己说。

萧叡握住她的手, 却说:“这是下下策, 还没决定呢。”

秦月难得没有骂他,握个手就握吧,她能感觉出来, 没有那种狎昵的意味,萧叡只是想找个同伴,等她离开,这个男人就又要变回孤家寡人了。

萧叡为什么要那么喜欢她呢?假如萧叡没那般爱她,那他可以做个更冷酷无情的君王,有许多儿女,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而且到这步田地,她还是要离开,他什么都没落着。

其实也不是没别的法子,打仗无非是要钱,而她有钱,很有钱,但她得把自己的老底摊开给萧叡看吗?她为什么非要帮萧叡呢?她曾经倾尽自己的所有扶助这个男人当上皇帝,结果却是被百般折辱。

说实话,她很担忧。

没必要去尝试。以前她一无所有,孑然一身,所以什么都不怕,而今有多少人仰仗她生活,她也不想再为萧叡奉献。

萧叡能应付过来的,她知道,只是可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而且谁知道萧叡是不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在说假话。

都说君无戏言,可她以为皇帝口中所说的话才是天底下最不可相信的。

她赌不起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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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翠得了吩咐,开始偷偷收拾行囊,还要将尚宫局的差事都交托给其他女官,一件一件,事儿还真不少。

雪翡帮她一块儿收拾,开玩笑道:“你还说我,你在这宫中当女官,攒了这么多宝贝,待你一出宫,就直接摇身一变,可以做个腰上缠钱的富婆了。”

雪翠瞪她:“你干不干活!别偷懒。”

过一会儿,雪翡问:“你……你真想好了要跟姑姑走啊?你家里不是还有人吗?你也可以回家啊。”

雪翠没好气地说:“回家干什么?回家的话,我还不如留在宫中做女官。起码在宫中干活可以有月钱有赏赐拿。回了家,伺候父母兄弟,白干活,人家还要嫌弃你。”

“我还是喜欢跟着姑姑,我后悔了那么多年,这次我不要再留下了。”  

两人静默地整理东西,窸窸窣窣,过了一会儿,雪翡忽地说:“你说,这世道怎么变得那么快呢?”

“我原还以为姑姑这回真要做皇后了,结果却突然遇上这样的事。”

因是在宫中议上,还是不能太明目张胆,他们极小声地说:

“姑姑不是本来就想走吗?”

“可我感觉姑姑也不是那么想走了……”

“我感觉不出来,她对皇上还是冷冷淡淡。”

“你是不知道,在外面的时候,我每天跟着姑姑,她虽也快活,却不像跟皇上在一起这样……我说不上来,只是他们俩人在一起时,就与旁人都不相同。我有时会想,姑姑是不是当局者迷。”

“我们说这些有什么用,到底是姑姑自己做决定。她比我们都聪明,还能犯傻不成。姑姑说什么,我们照做就是了。”

雪翠闻言,长叹口气,称了声“是”。

~~~

顺王被关了几个月,瘦了一大圈,胡子也没得清理,养出了一大把乱糟糟的长胡子。

他这几个月甚是犯愁,只把自己愁出了几根白须白发,终于与他的年纪有几分相称了。前些日子,他从那逆侄口中得知,逆侄已经打着他的名义和萧叡打起来了,气得差点没晕过去。他知道此人无耻,却没想到把他抓了,还要伪造他的言语书信,平白无故让他背一口大锅。

顺王设想了下,换成他大哥在世的话,多半会干脆地直接把他一道砍了吧,但萧叡却不一定。也说不准,实在不行,他想办法逃出去,去找秦月,能不能带上他,一起去个皇帝找不到的地方。

他帮了那个小丫头那么多,总该回报他一下吧?

他被困这么久,大致摸清了看守他的人如何排班。幸得他不学无术,其实还会开锁,解绳,只是他武功不够精湛,怕出了这屋,没几步路,就被逮回去了。

便在这时,某日半夜,他睡得正香,突然被人叫起来,还是个他没见过的,他被吓一跳。

再定睛一看,此人蒙着脸,仿佛有点眼熟,顺王左看右看,认出来:“米哥儿?”

来人眯起眼睛笑,拉下蒙面的口罩:“道长这都能认出我来啊。”正是他许久没见的米哥儿。

顺王老泪都要淌下来了,心想,他做好事果然是会有好报的。

若是朝廷派人过来,他都要心惊一下,没料想居然是秦月的人,顺王放心下来,二话不说,拉起来:“走,走,赶紧走。”

一伙人偷了他直接走,往山里钻,一路甩开追兵,再到河边,已有夜船在等着了。他们找的帮手都是本就住在这一代的好汉,比较地形熟悉,还是江湖人士更占优势,伤了几个人,到底是把顺王给掏出来了。

夜流湍急。

大家提心吊胆,到了凌晨,进了大河,见到赶来接应的船队,才终是松了一口气。

顺王还是头一次见到秦月搞的船队,再看那漆黑的炮管,心下啧啧,幸好秦月没有谋反的意思,不然多少也能给萧叡吃点苦头。

他问:“米哥儿,你们是打算带我去哪?既然是你干娘让你来找你,如今京城那边的情形怎样?”

少年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道:“我都这么大了,别叫我小时候的名字了。干娘是受皇上所托才请人救您,自是要送您回京城。”

顺王竟然下意识有几分遗憾,不过也好,先把他的名声给澄清了再说,又疑惑,试探地问:“他们俩如今是和好了?”

他被关了太久,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扎着粗辫子、皮肤微黑的小姑娘走进来,道:“东家要回来的。”

顺王同她打个招呼:“这不是灵儿小姑娘吗?”

他坐下来:“可否给我碗鱼片粥,再与我说说,我被关起来的这几个月,外面到底发生了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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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叡从不干涉秦月的人手,他想干涉也无从下手,别看秦月是个女子,跟着她混的那些江湖人士也是死心塌地。

所以,秦月先收到了飞鸽传书的信件,与她说已经把顺王救出来了,她计算着时日,觉得大抵十日左右,顺王就能到京城。

她直接把信使人送去御书房,不一会儿,萧叡就脚步匆忙地赶了回来。

正是午后。

孩子们都在午睡,两人去书房谈话。

秦月为顺王说好话:“并非我出于私心,道长定不可能投敌。他很欣赏你,好几次与我说你的好话,不是出于恭维。他老人家无兵无权,只有一颗善心,我希望你别为难他。”

萧叡心想,这话虽不是枕边,但袖袖与他说的话,比那枕边风还要厉害多了,他当然得听。不过就算秦月不说,他也不至于要害皇叔,还得要皇叔帮他背一背大义的旗。

还没等萧叡回答,秦月补充说:“我知你也敬重道长。”

萧叡全都答应下来,又对她道谢:“我每回还是要靠你帮一把才行。”

秦月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就是没有我,你也总会有办法的。你看看,这几年你不够听他们话,这个皇帝不也做得不错吗?本就该强硬一些。”

萧叡抬眸,望向她:“我这辈子,怕是做不成我父皇那样的皇帝。”

既像是情人,又像是朋友,也像是决裂后重新相逢的亲人,秦月难得地柔声道:“你做你自己便是了。”

萧叡问:“我可以去送你吗?”

秦月想了想,还是摇头:“还是不了。”

萧叡说了声“好”。

萧叡想了想,又问:“今天晚上,我能和孩子们一起睡吗?就这一晚。”  

秦月觉得他也有几分可怜,便点了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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