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萧叡当场回绝了这荒唐绝顶的求亲, 借口也不难找,便说女儿年纪还小,远不到要出阁的岁数。他心下咬牙切齿, 但为着几分面子,倒也没把话说得太难听, 希望这蛮子能有自知之明,知难而退。

却没想这人又说,在他们草原上, 这个年纪的女子也可以出嫁,所以才出此言, 皇上要是介意的话, 他等到公主成年再成亲也不是不可以。

萧叡心想, 幸好他这些年修身养性, 脾气好许多, 擅长隐忍, 不然他真恨不得直接提剑把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劈成两半。朕的宝贝女儿是你能肖想的吗?当是你们那几匹牛羊就能换到的媳妇吗?这可是大齐最珍贵的公主,朕平时都舍不得说几句重要,你这就想从我身上把我女儿骗走,也不看你配不配!就算是你亲哥来求娶, 朕也不会答应。

萧叡见此人委实给脸不要脸, 也不想给他留太多面子,直接否了,拂袖离席。

他做皇帝做久了, 也没以前那般小心谨慎, 左右一个不受宠的敌国小皇子,他以礼待之是他善良宽容,他就是真的甩脸色, 对方还能拿他怎样不成?

但此事因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萧叡也没有特意叮嘱要隐瞒,不过几日的时间,消息便不胫而走,传遍了京中上下。

不少文人士子纷纷唾弃蛮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看他们皇上性子软,不计前嫌,热情好客,竟然就敢蹬鼻子上脸,竟然还想要求娶他们的大公主,这可是皇后所生正统的嫡长公主。以前就算是有公主被送去和亲,至多也就是个皇家旁支的县主、郡主罢了。

而且皇上秋狝回来之后,还给他送去了好些个美人,也算是安抚他。说是安抚,又像是在讥讽他只配得起妓子之流。不管怎么看,皇上做的都无错,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好说话,训斥那蛮子训斥得还不够难听。

事儿闹得挺大,即使是在宫中,秦月也有所耳闻。

这边宁宁的禁足还没解开,她日日被关在小屋子里磨性子,她勒令宫女侍者都不准告诉宁宁这起荒唐事。是以全京上下,竟然只有小公主本人不知道。

萧叡生气,她更生气。

尤其是她每日去见宁宁,她的女儿,还奶声奶气地跟她说孩子气的话,完全是个娃娃模样,不说她老是闯祸,相貌是多可爱。再想想那二十几岁的蛮子,就觉得来气。

什么玩意儿,就想染指她的女儿。

萧叡以后若是有别的孩子,要怎么处置她可管不着,但她的一双儿女,她绝对会护住,不可能让萧叡处置。

就算是宁宁以后及笄了,可以出阁了,她也不会任由萧叡随便给女儿指亲,还得看宁宁自己的意愿。

萧叡一回来,立即去看女儿,看她一无所知的样子,觉得真真是个小可怜。打生下来没多久就没了娘,父女俩相依为命磕磕绊绊长这么大,又没做错什么,朝中和后宫有好多人想要她的命就罢了,居然连个不入流的蛮子都觉得她可以随便讨要到。

宁宁发现爹爹这次一个人去秋狝回来,突然变得好说话许多,又心疼她了,仿佛不生她的气了,便顺杆子撒娇道:“那我可不可以不禁足了。”

萧叡摸摸她的小脑袋,慈祥和蔼地说:“问你娘去。爹做不得这个主。”

她小嘴又撅油瓶,爹是皇上尚且不敢和娘亲对着干,她一个公主,她肯定也不敢啊。只得苦哈哈地继续回去写她的大字儿了。

秦月闻言,冷下脸,待宁宁走开了,才压低声音没好气地和他说:“又是我作坏人喽?”

萧叡伏低做小地道:“哪里是这意思,不过是说我们之间是你做主罢了。若是我拿主意,你不又得说我溺爱女儿了吗?”

秦月道:“你养女儿便养女儿,说得好似为我养的一般,你不是说你疼爱女儿吗?”

倘若宁宁不是袖袖的孩子,哪会被他宠到这个地步。萧叡想,转移话题说:“我还以为我在秋狝时拒绝提亲一事,能得你几句嘉奖呢。”他颇委屈,惆怅极了。

秦月见他装模作样觉得好笑,当时却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说:“这是你作为父亲该做的,有什么好夸的?你要是敢把我们女儿随便嫁了人,我才要打你。”

萧叡心尖一热,耳朵一红。

袖袖方才说“我们女儿”,虽说她应当只是随口一说,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只觉得自己这回绝回得好。袖袖嘴上没怎么夸他,心里一定是赞同他的。

“你是我的大宝贝,宁宁是我的小宝贝,怎么可能呢?”萧叡肉麻兮兮地说,秦月听了直觉得臊得慌,这家伙上了年纪以后愈发得不要脸,尤其是她上回没离宫,折返回来,萧叡便如嗅到蜜的蚂蚁似的,无孔不入地献殷勤。

这时,萧叡脸色慢慢沉下来,他坐下来,喝了一杯茶,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却说:“袖袖,你知不知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王子为什么竟然也敢求娶公主?”

秦月怔了一怔,微微皱眉,见他如此神色肃穆,却想,难道是与家国大事有关不成?北狄那边有什么变故?她还真不大清楚。她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来,想来是为宁宁,还难得地拎起茶壶,给萧叡倒了一杯茶:“出了什么事?”

萧叡一本正经道:“那歹人看我们宁宁孤苦伶仃,没有娘亲护着,才会狂言妄语。”

秦月忍了忍,才忍住欺君犯上的冲动,没有把茶直接泼到他的脸上去。

秦月白了她一眼,萧叡嬉皮笑脸起来:“我开个玩笑,你要生气,你打我好不好?”

秦月如今真是拿这人没办法,真该让世人看看他们眼中温文儒雅的皇上私底下就是个赖皮狗,说:“我打你做什么?老是要我打你,我又没虐待人的爱好。我这么担心,你还和我开玩笑?北狄那边没什么事吧?”

萧叡敛起不正经的笑容,自然而然地和她议论起边境的情形,慢条斯理地讲了好些机密要事给秦月听,萧叡看着斯文,到底也算是武将出身,几支军队都握在手里,年年操练,不算怠慢,他做事谨慎,在秘密处粮草也囤足,就算立时开战也不至于吃紧。

又突然说:“闵将军在边城,他是个好将领,朕原想这几年把他调回来,但眼看着老可汗身子骨不行了,等老可汗死后再观察一下情形,若无甚战事,就可让他回京了。”

秦月朝他冷笑两声。

萧叡便说:“袖袖,你不觉得我们现下这说话的样子,正像是帝后一般吗?”

秦月无辜地道:“我可没问你那么多,我只问一句,你答了我一大堆。与我何干。”

“你既有那么多家国大事要操心,可别在这里与我一介平民浪费口舌。”

说罢。

萧叡便被秦月变相轰走了。

张磐跟在他身边,悄悄地瞄了一眼,只见他满面笑容,不由地在心下叹口气。

皇上哪哪都好,就这一点稀奇,每回和秦氏拌嘴,遭几句骂,都是笑着走的,竟然这般高兴。这件事他一定要瞒好,可不能让人知道,不然有损皇上的威严。

萧叡只觉得最近他的日子又过得很有盼头了。

眼见着袖袖又有那么一丁点要吃回头草的迹象,他这些年的鳏夫却是没白当,能把人哄回来,什么都值了。他觉得自己再加几把劲,用时间证明他是真的痛改前非,袖袖自会愿意回来做他的皇后。

如此一想,他便精神充沛,甚至感觉自己还能再批个一百本奏折。

不过也得保重身体,如果袖袖做皇后,他这个皇上总得一起活久些,不能再像他以前想得那样活一日算一日,只当好皇帝就完事。萧叡批了一半奏章,停下来,又想了想,假如他半道死了,袖袖还当着皇后会如何呢?

好像……也不会如何,她是个坚毅的女子,就算他死了,袖袖也会长命百岁吧。她想要守住国家,肯定能够守住,但是他不希望她过得那么累,所以,还是他死在后头更好。

萧叡和秦月都没把北狄那个不得宠的王子求娶一事多放在心上,虽说感觉有几分古怪,可也不是全然说不过去,只当那蛮子狂妄自大。一个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入冬的那日。

萧叡昨晚歇在御书房,起来用膳,准备随便填填肚子就去上朝。

御膳房做了羊肉饺子的早膳,这一大清早,天才刚亮,萧叡用过饺子,觉得甚是鲜美,给蘅芜宫也点了,让今早上送去给老婆孩子们吃,宁宁惯爱吃肉,复哥儿更爱吃素,袖袖都吃。

一碗羊肉饺子下肚,要了第二碗,却有人匆忙来禀。

听了来人所说的消息。

萧叡一下子吃不下了。

那个求娶宁宁的北狄王子昨晚突然死了,今早刚被发现。

萧叡是恨不得亲手砍了他,但这人却不能死在京城,他这时候终于回过味来了。

原来在这等着他啊。

萧叡想了想,道:“那个乌术呢?既如此,赶紧把他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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