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梧子刚才一直在走神,他从观看完珍宝君飞升后,也有感悟,但他走神时想的不是这个,而是:小深哥的词儿是谁给他写的?

就他施幻术之前那几句,明显就不是他平日的风格。

在小深哥的影响,全羽陵上下都崇尚用白话了,搞得这次水族来,见他们不拽文,还挺疑惑,结果到头来,小深哥本人却开始说场面话了!

这不是开玩笑么。

玄梧子怀疑小深哥是为了震住这些水族,让白沧年或者师叔祖帮他写的词儿。这个问题,他专注地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注意到周围的氛围。

走神的结果就是,被这老鳖吓了一大跳。

玄梧子只觉心脏发闷,快要不能呼吸,仓皇抬头,看四周,想寻求帮助……只见什么留着大胡子的大螃蟹、满脸横肉的鲤鱼,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冒出了浓浓的红晕。

之前说了,能来羽陵拜见的,无不是一处水府之主,修为不俗,基本上也都有点年纪了,至少平时要保持威仪。正是这样的一群修者,通通顶着红晕,环绕着玄梧子。

玄梧子:“…………”

他精神恍惚,我只是稍微走了走神,修真界到底怎么了……

老鳖眨眨眼:“小哥这是怎么了?不舒服?”

玄梧子别开眼,不想直视他:“没什么,咱们这边走。”

路遇道弥,也正引着白沧年入席,玄梧子抓了道弥一把,问道:“你知道这些水族做什么脸红吗?”

那还能为什么,还不是上行下效,但道弥只哼了一声,“问别人去。”

他和玄梧子关系向来不怎么样,也不知玄梧子方才在做什么,小深哥的一举一动大家可都盯着看,白先生也是很认真地记录小深哥说的每句话,都没挪开过眼珠子。

玄梧子:“你这是做什么,都是自己人。那日我也在行宫呢。”

双重意义上的自己人啊,虽然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龙宫议事要把自己也叫去。

“谁跟你自己人了。”道弥轻蔑地笑了一声,傲然道,“你是你,我是我,八哥不跟鸡合伙。”

玄梧子:“……”

又来了,谁是鸡啊??

白沧年:“…………”

玄梧子看了白沧年一眼,突然又觉得自己好多了。

宴会一应事宜都是羽陵宗操办,他们宗内的得意田布了法阵,芝草自生,食材不说取之不尽,也管够诸多来客了。

席间菜色丰富,因小深格外中意大道草和舍生灵芝做成的菜,频频挟这两样,下头的水族一看,也一阵疯抢。只要续上来,就抢光。

舍生灵芝煞气还重,最后吃得一个个脸冒血光,像是刚打完架一般,偏偏还要刻意脸红,看上去更奇怪了。

看到这一幕,玄梧子也总算有了头绪,为什么刚才开始那些水族都多了两团恶心的红晕……

模仿这个也就罢了。

晚宴上,小深和商积羽坐一块儿,动不动就互相添个菜,显得恩爱异常。

水族们一看,这王妃是得宠哈。

说起来,王妃也很有名,羽陵第一打手……不,高手。殿下就是殿下,与众不同,不像他们自己家最宠爱的,基本都是美美美的,不是美鱼就是美螺。

现在来看,真正厉害的修者——就应该娶能打的!最好是男的!

但是,像商积羽这样的也难找,说他是余照之后,千古一人,其实就是说他和余照都是千年一见的天才嘛。

不过,商积羽虽没有,羽陵宗倒也人才济济……

老鳖忽然红着脸看玄梧子:“找了道侣不曾?”

玄梧子:“…………”

这老鳖也是一方水府之主了,修为很高,人称握雷真人,就是在人族也很有些名气。

玄梧子忍着想动手的冲动,说道:“没有,不想找。”

老鳖追问:“为什么?和你们师叔祖一般,找个水族不好么?”

玄梧子不留痕迹地翻了翻白眼:你们想模仿小深哥就直说。

“我家还有待嫁女,正值妙龄呢。”老鳖晃了晃脑袋,似乎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结得,要不是他自己年事已高,其实也想毛遂自荐,“殿下和王妃伉俪情深,咱们水族合该效仿,如此羽陵宗还可联系天下水府,处处姻亲,岂不实力大增。”

玄梧子不吭声,真想和羽陵宗的弟子都结亲,你还得问问宗主乐不乐意吧……

此时,上席。

小深没骨头一般斜倚着,毫无先前的威严,商积羽拿了茶水送到嘴边给他喝。

小深喝到一半呢,忽然顿住了,斜眼去看商积羽。

嗯,这就换了一个人了。

商积羽微微一笑:“殿下看什么?这样的场合,不是我出来更说得过去么?”

如果小深非要分个清楚,那他才是正经的王妃。

小深瞪他一眼,把水给喝完了,才推开他的手。

“这么多人看着,殿下总不能让人觉得,你对王妃厌弃了吧?”商积羽悠悠道,又拿了块糕点送到小深嘴边,状似恩爱地道,“殿下吃一口吧?”

小深:“……”

小深哥是那种受威胁的龙么,那就让大家在学习完龙王怎么恩爱后,再学学龙王是怎么打老婆的吧。

他当即就伸手去捶商积羽了,也没用太大力,毕竟这可是商积羽,也就是龙族的普通力道。

商积羽伸手架开他的拳头,两人本是坐的近,在有限的空间内闪躲,闪不了就硬吃一拳,那声音,砰砰响,不伏境受着都困难。

还别说,自从和小深在一起,商积羽的修为都精进了,尤其是肉身强悍程度。

下方的水族们看了都是一愣,咦,怎么还捶起来了,看阵仗不像认真的打,可捶得也太重了,偶尔扫到旁边白海砂的桌面,都能磕个口子,换了他们恐怕都要被捶扁了……王妃真能挨揍!是因为这样才成为王妃的吗?

老鳖看了,不禁转头凝视玄梧子。

玄梧子:“……”

玄梧子恶寒:“师叔祖独一无二,我挨不得打!”

好容易挨到了晚宴结束,玄梧子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还要被金钱子通知,过两日去荣国,他也得跟着去。

玄梧子很郁闷,到底为什么我啥官职没有,还要随侍身边。

“玄梧子来,你那咒研究得怎么样了?这次出去,又没法带余意?”小深招手问玄梧子。

玄梧子呐呐道:“可能是……实在……有些困难……”

他都摸不着头脑了,这余意忽大忽小的,他怎么也找不到思路。

小深恨铁不成钢,“你们羽陵宗的人,一天天都在干什么,这不成那不就的。水也找不到,咒也解不成”

商积羽竟也跟着嘲讽了两句,把刚才和小深打架的气都撒到了玄梧子身上。

好像忽然间,玄梧子就顿悟了,自己为什么老是随驾……

但玄梧子不愧是公认的,羽陵最不怕死的人,被骂到蔫也就反弹了,“小深哥,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小深:“说。”

玄梧子弱弱道:“先前那词儿……是谁给您写的?白先生么?”

小深看了不远处正被道弥念叨,表情十分难受的白沧年一眼,忽然冷笑了一声。他五官原是有些稚气,可这一笑,竟是有些像幻象中珍宝君给人的淡漠无情之感。

玄梧子被笑得都毛了。

小深这才慢慢看过来,居高临下地道:“你想知道是谁写的啊?”

玄梧子瞥了一眼小深脚下突然出现的云,不太敢点头。

小深不屑地道:“你是不是你们人族文字真的很难?我都学了几个月了,如今编这几句话还用别人来?我是盖世文豪这件事,还有疑问的?”

玄梧子:“……”

也就是说,在一段时间的学习后,小深哥现在是真的可以随时变文豪,但他仍然初心不改,欣赏云自然那种??

……

……

余意仗剑拦在金阙外,狂风猎猎,吹动他的发梢和衣角都蔓延开,拖动得如同笔迹末端的飞白,就连剑身,也有丝丝扩散。

它两只眼睛在阴沉的天气下,亮得吓人,就像划破天际的闪电。

小深:“真不能带你!你这忽大忽小的,不方便!”

余意一比划剑,很不满意!

那还有障眼法呢。

就算是小深,微服去人间,也要用障眼法的。人族可以说天生道体,而妖族修成道体后,形似人族,却也不会和人身一模一样,多少流露出妖异之气,相似却一眼就能看出来。

小深大略猜到了余意的意思,“那你整个都要遮掩住……好吧,都是谢枯荣说的,他说你现在动不动拔剑,吓到凡人怎么办。”

余意愤怒地看向谢枯荣。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小深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谢枯荣苦笑,他也是从寻常弟子做起的,谁还没被墨精打过呢,

“你别这么看我,要怪应该怪玄梧子。”

玄梧子:“……宗主!”

自有墨精以来,它们向来不出羽陵,如今余意倒是愿意出,却两次也不得外出,殴打完玄梧子后,闷闷不乐再次被留在了羽陵,恋恋不舍地看小深离去。

白沧年只见冷酷的殿下坐在了飞行法器的高处(殿下一定要坐最高的地方),连头也不回。

他想上前去,被道弥拉住了胳膊,热情地道:“白先生,我给你铺好了坐垫,来啊,咱们坐下!”

“不必了。”白沧年脸一僵,“道弥,既然已经出了羽陵,就不劳你一直领着我了。我去和殿下聊聊。”

道弥:“啊?可是出来前,宗主还让我照顾好您的生活起居呢……”

白沧年假装没听到,走到小深身边去了。

小深一看他,就问:“道弥呢?怎不在你身边,偷懒了么。”

白沧年把方才的理由又说了一遍。

小深笑道:“没事啊,就让他侍奉一下你,你也老不出世,有他照料着比较好。”

白沧年忍不住道:“殿下,但臣实在和道弥,聊不到一处。”

就是云自然都好多了,道弥真是又聒噪又诡异,相处一段时间,每次他一说话,白沧年就觉得头疼,而且大有一种,再听一句歇后语就要吐了的感觉。

他也活了多年,竟不知世上还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俏皮话。若是偶尔听两句,说不定他还觉得有趣,似道弥这般一刻不停的讲,太难受了。

白沧年甚至怀疑过谢枯荣是故意的……但他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且据说道弥还伺候过小深,他又觉得不是了。

“道弥也就是吵闹了一些。”小深为道弥说起话来,“仔细看看,还挺可爱。”

白沧年顺着往道弥那边看去,恰好道弥一只眼珠子看左边飞过的鸟,右边看向这儿。

白沧年:“……”

他僵硬一笑,岔开话题,“我看余意有剑意在身,十分难得,若有机缘,说不定也能修成道体?”

“不大可能吧。”小深说,“我听说,这墨精是长恩遗泽,生来就有智慧、修为,是天地精灵,但也再难有寸进了。”

白沧年:“是么?我看它倒是比其他墨精要有人性多了,还以为不同呢。”

小深浑不在意,扯了一朵云顶在头上,心不在焉地道:“不知道……哎,管那许多做什么,不如想想到了荣国怎么玩儿。”

白沧年失笑,看着小深贪玩、略带稚气的模样,心道,接受水族参拜时如何威严,不过是从小耳濡目染,其实仍是少年心性啊,容易分心,天真……

那深碧色的眼睛清凉透彻,一眼就能望到底。

白沧年轻声道:“殿下时时与王妃虽有恩爱之时,但也常常争吵,长此以往,不怕佳偶变怨偶?”

小深不吭声,只是叹了口气,对那个王妃也很是无奈的样子。

白沧年又问:“殿下这样宽容,是因为王妃是殿下头一个新娘么?”

小深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叹了口气,更加惆怅了,“白先生,你就别说这些了。我本来挺开心的。”

“是,臣失言了。的确,好不容易轻松一会儿。”白沧年也是在感慨自己,多难啊,也就这一会儿摆脱了道弥。

“嗯。”小深转脸看白沧年,“白先生你,倒是这年纪还未成婚?”

白沧年含蓄一笑,白色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面容更显秀美,刚要说话……

小深又道:“我看来参拜的水族里就有不错的,可选个介族相看相看啊,白鼋血脉稀少,同是介族带壳壳不就行了,好相处,不像你们王妃,就很不经盘。道弥说得好,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个鳖亲家。”

白沧年一阵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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