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梧子觉得白沧年不愧是家传的史官,说不定很有侍奉昏君的经验,在听到这么不要脸的要求后,竟然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甚至为方才的失言告罪:“殿下恕罪,臣明白了,定当尽忠职守。”

这才对嘛,本龙哪有什么失。小深看上去还算满意,白沧年知错就改,“那你就在行宫住下,回头给你介绍自然真人,咱们共论诗文。”

白沧年听了立刻道:“那臣必要向殿下讨教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完这句话后,其他人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白沧年有一丝疑惑,这是何意。

龙族行宫,如今是盖在羽陵宗的地盘,一应人手也都用的羽陵宗人,可以说是债主的权威,但叫白沧年来看,倒像是他们圈养……不,供养着殿下。

比如此时,还是谢枯荣做着龟丞相的活儿:“那我叫道弥来接引一下白先生,他家族世代在羽陵生长,先生初来,有不明之处,问他就是了。”

“……”其他人顿时又看向了宗主,这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道弥?

“好啊好啊,让道弥带他安置吧。”小深对白沧年道,“我白日就在书林,你回头可以来找我。”

白沧年一躬身,“是。”

白沧年暂时被领走了,小深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眼,自然地伸了个懒腰道:“我觉得这人表面顺从,其实还挺不服气。”

大家讪讪一笑,哪个能服气啊,好歹也是白鼋。

这白沧年生来就不见真龙,估计也不知道描绘、想象过多少遍龙族的模样,结果苍天开恩让他得见,却是这么个样子……恐怕和白沧年向往的大不一样吧。

太惨了。

小深哼笑两声,一伸手,余意就跳到了他手上,又对商积羽道:“你,给我过来。”

他要把商积羽给领书林里去。

商积羽跟着走,口中略带嘲讽地道:“殿下开恩,又愿意召我伴驾了。”

谢枯荣“哎”了一声,随口道:“小深殿下不再聊会儿?”

小深头也不回,不屑地道:“跟你们这些文盲聊不到一块儿。”

还是继续打老婆吧。

谢枯荣:“……”

其他人:“……”

白鼋现身羽陵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宗,当初因为误会小深是白鼋,整个羽陵宗,即使是原来不了解白鼋的人,也在那次之后,看了许多关于白鼋的记载,自然兴奋无比。

这个,可是真正学识渊博的了!

据说他穿着一件外衫,就是白鼋史册炼化的,上头都是龙族文字,甚至包括神文,就算不认得,看一眼也好,说不定能沾沾文气!

大家齐聚书林之外,小深哥在这儿,要蹲守白鼋,当然也在这儿比较好。

羽陵弟子翘首以盼,半日后,才看到白沧年精神恍惚地随着道弥一起来书林。

只见道弥嘴里还念叨个不停,两只眼珠子,一只盯着前头控制小舟,另一只转到侧面去看白先生,“您说,这是不是阎王奶奶大肚子——满怀鬼胎!”

白沧年:“…………”

众人露出同情的表情,道弥真是害人不浅啊!你害了小深殿下,还要害白鼋!

但总算见着白鼋本尊,还是叫人欢喜无限的,果然是逸韵风生,白沧年一袭墨字长衫,更显风流,长发眉睫雪白,白璧一般,让人见之惊叹。

羽陵弟子纷纷行礼,知其满腹诗书,仰慕地称之为白先生。

白沧年颔首回应,先前只遥遥看到书林,现在上了不动地,他看了看四周,发现书林前头还竖着一叶小舟,下置底座,像是特意摆放在这儿作展,不由多看了几眼。

专业引路多年的道弥立刻介绍道:“白先生,这个是小……小深殿下当初划过的小舟,上面还有他亲作亲刻的诗。”

据小深殿下指定,白沧年的职责,正是记录他的名言、诗文,白沧年的红眼睛一动,自然走上前去看,逐字念了出来:“羽陵一夜山绕水,我向波涛钓故人。”

“??”白沧年的嘴巴微微张开,带着几分迷茫,目光更是不自觉再次打量那船,可能怀疑还有其他诗文,自己念错了。也可能是在思考这诗到底写的什么。

道弥早已被小深洗脑,正儿八经地介绍:“这个诗原来写出来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后来才晓得,小深殿下是说来日他有了陆上行宫,便创造新的礼节,在水上钓师叔祖。”

白沧年:“……”

道弥:“这是小深殿下的得意之作,您是不是拿笔记一下?”

白沧年:“…………”

大家只见白沧年身体狠狠晃动一下,更加虚弱了。

唏嘘,连他们都被云自然和小深的诗狠狠伤害过,何况世代大儒、秉承千万年文脉的白鼋。

“我去……拜见殿下。”白沧年坚强地道,“这诗,这诗句我已记下了。”

还真记下了。

而且看样子白先生可能也预感到,和他齐名的云自然是个什么水平了。

叫人犯起了嘀咕,白鼋会被逼疯么。

白沧年走进书林,见此处墨精蹦跳往来,随口对道弥道:“我先前见到一个墨精,十分奇特,与其他墨精都不同,背着一柄剑。”

“哦,余意啊。”道弥说,“那是我们余照祖师的作品所化,余照祖师连诗文中也剑意峥嵘,所以它生来负剑。从前我们都只叫它负剑墨精,还是小深殿下给它起了这个名字。”

“原来是余照的剑意么……难怪如此与众不同。”白沧年若有所思。

正说着余意,就见余意也出现了,它长身而立,手里捏着水墨剑,站在书架旁,黑漆漆的脸上,眼睛却是莹莹光亮,看来时格外有神,手里剑也愈发握得更紧了。

道弥不觉如何,他不知道先前发生的事,要是换作玄梧子,恐怕要担心余意提剑乱舞了,“啊,余意在这儿,那小深……殿下应该就在附近。”

他习惯了喊小深哥,改口总是不大流畅,几次停顿。

白沧年和余意对视一眼,大约之前两人过了一招,看着总有些不太自然,不过余意更多一些茫然,它并不认得白沧年。

数息后,白沧年微微颔首,与它擦身而过。

小深正和商积羽坐在一处,争执些什么。

商积羽抱臂道:“你总觉得他是天下最好的,我不过当年随口说了几句,就成坏人了,也不想想是谁一直不行不行的,连那一点要求也不满足你。你是不是朱紫难辩?”

小深怒道:“我只是分不清你们俩,红色和紫色我当然分得清!”

商积羽:“……”

商积羽:“我是说,朱紫难辩。”

不是那意思么,小深愣了愣,一挥手:“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商积羽:“……这倒是。”

小深:“……”

居然认了!

道弥又看了一下白沧年,觉得他看上去不大好的样子。

“白先生?你还好吧?”道弥小声道,“你宽心吧,小深殿下也是刚学人话,前些时候还会用成语了。”

白沧年疲惫地摆摆手,不语。

这和刚学不刚学没关系,有的人,就算新学一门语言,做派也截然不同……

“你们来了啊。”小深也懒得理商积羽了,看向那两人,“过来坐罢。”

“多谢殿下。”白沧年规矩地行礼,入座。

道弥本来想直接就坐,一看白沧年,也照猫画虎,行了个礼再坐下来。

商积羽则大摇大摆地往椅背一靠,斜睨白沧年,“那我呢?”

白沧年动作一顿,去看商积羽,眉头微蹙,似乎不解其意。

商积羽笑道:“金钱子——就是现在的龙宫丞相,也称我为殿下啊。”

白沧年沉默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再次行礼,“王妃殿下。”

道弥无措地也跟着站起来,挠挠头,“我……”

也要喊王妃殿下?

商积羽立刻道:“你什么你,你又没当上龙宫丞相,想跟着谁叫?”

“好累啊。”道弥想起自己一轮落选丞相的伤心事,终于绷不住了,“称呼换来换去的,有时候宗主叫小深,有时候也叫殿下……白先生还这么认真,我都不敢叫小深哥了。师叔祖,那我就真的一直叫您师叔祖了?有时您一不开心,我都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叫殿下或者小深嫂了。”

商积羽:“…………”

商积羽本是端着范儿,他有时提什么正室、王妃,都是为了调戏小深,只有这八哥,居然认认真真考虑叫他小深嫂。

这称呼太难听了。

小深还嫌弃呢:“不要不要,不许叫他嫂子!”

白沧年嘴角一抽,有些怀疑的样子,“史官真记载过,二位殿下夫妻情深么?”

小深唉声叹气道:“都是捡错了,我老捡错。”

白沧年的笑意又有点僵了。

道弥估摸着,是觉得刚才给师叔祖行礼亏了吧,毕竟师叔祖在羽陵辈分高,但白鼋却是活了几千岁的。

至于师叔祖对白先生也不是很友好,这也不奇怪,师叔祖本来脾气就不好……

商积羽不屑地笑了一声,捡错了也是捡了,退是永远不可能退的。

“壳壳脱下来给我看看。”小深忽然对白沧年道。

白沧年一怔,随即将外衫脱了下来,递给小深。

小深托着墨字淋漓的长衫,“这都是你抄写的吧,字不错。我见过你父亲的字,他爱写大字,你倒是不大一样。对了,你现在可以开始记我的诗文了。”

“……”白沧年一时怀疑小深是故意把他的壳抢过去,好逼他记载。

顶着小深灼灼的目光,还有碍于他牢牢抓着外衫的手,白沧年不得不在衣角添了一行很小很小的字,小到和苍蝇一般大,正是小深的诗文。

小深倒是不挑拣,抖了抖那史衣壳壳,又道:“壳儿好像比你爹轻多了。”

“没有龙族庇护,这万年也不是平安顺遂的,遇着斗法总有磨损,好在史册都保留着。”白沧年轻描淡写地道,表示自己的壳是同人斗法才薄的。

道弥唏嘘,也是,指不定就有人打白鼋的主意呢,鼋虽是介物之祖,但代代单传,修真界强者又多。难怪这些年,白鼋销声匿迹。

“我还好,倒是您。”白沧年也关切地看小深,“兰聿泽只剩这么一点了,我听说还未找到?现时记史,是不是要记为‘王家深’殿下,才准确?”

小深:“……”

……白沧年不提这个名字他都要忘了!

道弥和商积羽则是惊奇地看着小深,什么王家深,小深不是叫兰聿深么。

常人不知道龙族的命名规则,小深通常自称“小深”,偶尔提起原名,也仗着人族不清楚,称“兰聿深”。

但这白鼋,熟知龙族历史,看样子还了解过兰聿泽现在只剩王家潭了,一句话竟把小深给戳穿了,让他脸一下黑了。

白沧年一本正经地给他们解释:“龙族皆是单名,以水域为前缀,故此,殿下当年是兰聿泽,如今兰聿泽寻不见,暂时只能叫王家深了。那原处只剩一口深潭,王家潭。”

道弥:“噗。”

商积羽也觉得有点好笑,“可没听殿下提起过。”

想也知道是小龙嫌丢脸了。

小深脸绷紧了,颜色难看地道:“不准这么记。”

商积羽道:“王家深……哈哈,挺可爱的。”

小深:“……”

叫这种名字,殿下还有什么威严可言,可恨他瞒了许久。

小深气急,半晌,也憋出噎人之语:“你开心什么?真按道弥的说法,你不就是王嫂。”

商积羽:“………………”

白沧年:“……咳!”

道弥疯了:“我不敢我不敢噗!!”

一不小心还挤出一点笑声。

……

小深现名王家深的消息在羽陵不胫而走,成了时下最多人讨论的话题。

“难怪我们被占领,害得王哥名字都改了。”

“……你要死吧,被小深哥听到你这么喊,这辈子也不要借书了。”

“嘿嘿,我就偷偷说。”

“你们别说,我师兄今日还在撰文呢,小深哥龙都到羽陵了,完全不必叫什么王家深,就算一时找不到兰聿泽,也是叫离垢深吧。”

“不不,小深哥如今住在陆上行宫,又占领了本宗,应该叫羽陵深!”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不错,羽陵深啊!

这个名字好……

大家都转而支持以“羽陵深”称呼,但都不大敢在小深面前说。

再转过天,金钱子来向小深汇报,那些要来拜见殿下的水族过几日就到,另外,有人族国家的使者,携礼来羽陵求见了。

小深觉得奇怪:“凡人国家的使者?是之前遭蛟患的国家吗?”

来道谢的?

这些日子,陆续来羽陵的,可都是修真界宗派、各处水族,还没见过凑热闹的凡人。

金钱子搓了搓胡子,“不是。如今人间界也在传闻,真龙现世,因目睹的只有一城民众,所以有的地方还是半信半疑。

“这个国家的皇室出过修真者,所以对修真界有所了解,也有点联系,我看派人来,应该是想求证、表达一下崇敬吧。”

这也正常,小深“哦”了一声,“那收下礼物打发了吧。”

金钱子应声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金钱子又回来了,“殿下,那个人族,他,他说……”

“怎么?”小深看金钱子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还非要见我么?”

这当他是什么龙了,给了礼物就可以随便见啊,那还叫觐见么,是参观。

金钱子一擦汗,表情有点古怪:“不是,这人族说,他们新国君很快要登基,因是夺其兄之位,来路不怎么正。听说殿下在羽陵,想问问,他们皇室收藏了许多珍宝,能不能拿来换殿下在登基大典上随便飞两圈,他们好宣扬国君是天选之子、真龙天子……”

小深:“…………”

小深被人族的想象力震惊了,“还、还可以这样的?”

金钱子呐呐道:“臣也是第一次遇到,来与殿下说个稀奇。”

因为这个邀请太离谱,小深甚至都不觉得生气。

他自语般地道:“我也想过,为什么龙族飞升后,以人族作为势大,连蛟族也比不过。现在看来,即使是普通人族,也胆量惊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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