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塞蒂的餐馆位置很好,位于纽约46街,离公园大道很近,是一栋褐石的楼房。八月的一个夜晚,李·科斯塔站在餐馆门前,打量着进进出出的客人,他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接着,他走进餐馆大门。

他在靠近衣帽间的通道站了一会儿,这时,领班走了过来。

“我找乔·罗塞蒂,”科斯塔说。

“你是谁?”

“告诉他推销保险的人来了。”

“没有名字?”

“就这么对他说。他会明白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在酒吧等一会儿。”

科斯塔走到衣帽间,把外衣留在那里。他正准备去酒吧时,一个魁梧的侍者挡住了他的路。“来吧,”他说,“我带你上楼。”他大拇指冲房间角落的一部旧电梯指了一下。

罗塞蒂的房间在四楼,他是那一层唯一的住户。侍者一按门铃,门就开了。他们走进一间大客厅,里面布置得简朴而舒适,摆放着一些古董。

一个矮胖子站在房间的走道,怀疑地打量着科斯塔。

“我就是乔·罗塞蒂,”他说,他带着意大利口音。他没有走过去与科斯塔握手,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头微微歪向一侧,皱着眉头。

“你比我想像得矮小,”他说。“进来。坐吧。你也坐,齐格。”

他推开里屋的门,让科斯塔和他的向导走进去。“孩子他妈,认识一下李·科斯塔,”他说。房间对面一个小个女人抬起头,盯着科斯塔的眼睛,打量着他的脸。她叹了口气,这声音在宁静的房间中显得很响。“就是他?”她说。

罗塞蒂点点头。

她收拾起手中的针线,凝视着科斯塔。“孩子他爹,忙你的事吧。忙完后我们吃饭。”她走出房间。

齐格站起来,低头看着科斯塔。“这家伙来找你麻烦了?”他问罗塞蒂。

罗塞蒂摇摇头。

科斯塔冷冰冰的蓝眼睛突然警觉起来。“如果我是来找麻烦的,你会怎么办?”

“那就把你扔出去,”那个大块头说,朝他迈出了一步。

科斯塔转向罗塞蒂。“最好把你的猿猴锁起来。”他和颜悦色地转脸看着齐格。“站到一边去,胖家伙,”他平静地说。

齐格伸手向他冲过来,想要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揪起来。当齐格俯下身时,科斯塔双脚飞出,正踢在他的裆中,痛得他大叫一声,弯下腰。科斯塔走过去,一脚把他踢到地上。“对不起,罗塞蒂先生,”科斯塔说。“这是他自我的。”

罗塞蒂从桌子上探过身,看着在地上扭动的大个子。“你的动作真快,”他说,“快得像蛇。”

“你有你的特长,罗塞蒂先生,我有我的。”

“他会杀了你的,”罗塞蒂说。

科斯塔摇摇头。“不,他不会的,罗塞蒂先生。他会下楼调酒去的,是吗,齐格?”

齐格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像乌龟一样费力地转过头,看着科斯塔微笑的脸庞。

“下一次,我会对你温柔点的,”科斯塔说。

齐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出房间。

“为什么让齐格在这里,罗塞蒂先生?”科斯塔问。

“我害怕。”

“害怕我?这大可不必。我是一个职业杀手。付钱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严格遵守这一行的规矩。”

罗塞蒂神经质地坐回椅子中。

“说吧,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科斯塔说。“我们共同的朋友说你有一件麻烦事。”

“我是有一件麻烦事,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

“告诉我他的名字,罗塞蒂先生。”

“他的名字叫巴克斯特,罗伊·巴克斯特。”

“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我可以付给他钱。”

“这种办法对敲诈者一般没什么用,”科斯塔说。

“你已经知道这事了?”

“我们共同的朋友告诉我一点。他说有个人想敲诈你。”

罗塞蒂没有说话。

“说吧,罗塞蒂先生。你可以信任我。”

罗塞蒂扭过脸,他的脸在抽动。“很久以前,我杀了一个人。

巴克斯特发现了这事。他想要钱。我了解他,如果我付钱的话,他会一直要下去。所以我请我们的朋友帮忙。我曾经帮过他大忙,他欠我的情。现在他用你来回报我。“

“你告诉你妻子了吗?”

“她知道,但她不会说出去的。”

“还有别人知道我吗?”

“没有。只有我、我妻子和我们的朋友。”罗塞蒂伸手到抽屉里。“这是有关巴克斯特的资料,他家的地址、他从事的生意,还有一张照片。”

科斯塔瞥了一眼那些资料。“他是做什么的?”

“他是一个律师,或者说他自称是一个律师。我不知道他怎么赚钱的。他应该有他的生财之道。”

“那么他为什么要敲诈你呢?”

“我不知道,也许他日常费用很高,钱不够用。”

“我的费用也很高,”科斯塔说。

“我知道,我付得起。”

我们的朋友说给你批发价,科斯塔冲他微微一笑。“你付得起五千元吗?”

“付得起。这和巴克斯特的要价相比,便宜多了。”

“他给你多长时间?”

“他说他给我两星期时间筹集两万五千元。过时不办的话,他就向警察报告。”

科斯塔站起身,把那几张纸折起来,放进口袋。“我去侦查一下地形,然后告诉你结果。”罗塞蒂看着科斯塔,他的双手在颤抖。

“去吧,”他说。

“我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罗塞蒂先生。我会仔细侦查,然后告诉你结果。”

科斯塔的眼睛落到壁炉上挂着的一幅海鱼画上。

“你很紧张,”他说。“为什么你不去钓几天鱼呢?”

罗塞蒂苦笑了一下。“我?”他说。“整个夏天,我每个周末都去钓鱼,和我妻子一起。我们有一艘小船。我们生活得很平静,开餐馆、钓鱼。突然,我接到那个巴克斯特的一个电话。我不钓鱼了,我不管餐馆的事了,整天焦虑不安。”

“我会尽力而为的,罗塞蒂先生。也许不久你就又可以钓鱼了。”

科斯塔离开了里屋。当他经过客厅时,高兴地冲罗塞蒂太太点点头。她抬起头,愁眉苦脸地看着他。“你吃饭了吗?”她问。

“还没有。”

“到楼下和我们一起吃吧,”她走到里屋门口。“孩子他爹,一起吃饭去吧?”

他走出来。“你们吃去吧,”他说,“我要睡一会儿。”

“把被子盖好,孩子他爹,”她说。

他们坐在餐馆的一个车厢座,吃饭时,矮小的女人只说了几句话。最后,当咖啡送上来时,她抬头看着他。

这是一件可悲的事,她说,“孩子他爹很害怕。”

“你害怕吗?”科斯塔问。

“我?不,我不害怕。这种事情是避免不了的。一个人的一生,总是在不断地战斗。我懂这个道理。”

“别担心。我会非常小心的。”

“是应该小心点。我也很小心。你千万要当心。”

“别担心,罗塞蒂太大。”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有大衣吗?”

“有,在衣帽间。”

“穿得厚一点,”她说,“别着凉了。”

他离开时,她的黑眼睛一直盯着他。

第二天早晨,他去侦查地形。巴克斯特的办公室位于56街的一栋大楼中。科斯塔九点前到达那里,混在上班的人群中进了大楼,他来到十一层走廊尽头,从那里可以看到巴克斯特的办公室。

这里人来人往,每个电梯里都有一个开电梯的,很难进行暗杀。

巴克斯特九点三十分走进他的办公室,他是一个矮胖子,嘴里叼着一根雪茄。

科斯塔在走廊里又等了十五分钟。然后走进办公室,递给巴克斯特的秘书一张名片,那上面写着他是办公室用品公司的推销员。秘书说巴克斯特先生对他现有的办公设备很满意,不想购置新的设备,科斯塔彬彬有礼地向秘书道谢,然后离开了,在那短暂的时间里,他已经看清了办公室里的布局,当他乘电梯下楼时,不满地摇着头。

那天下午,他开着一辆租来的汽车去康涅狄格州,他来到一家房地产中介公司,这家公司离巴克斯特的家很近。公司职员开车带他穿过那个地区,一路上大谈在康涅狄格生活的好处。很巧的是,就在巴克斯特家旁边,就有一栋待售的空房子,他对那栋空房子表现出很大的兴趣,在他的要求下,公司职员带他穿过那条街,他趁机仔细打量巴克斯特的房子。那一排有六栋房子,巴克斯特是最顶头的那栋,四周用砖头砌的高墙围着。科斯塔停下脚,仔细打量着那栋房子。门口有一个铁门,上面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小心狗咬”。院子里有一条大狗,看到他们走近就汪汪乱叫。

那天下午剩下的时间里,科斯塔告诉中介公司的职员说,他叫泽维勒,从俄亥俄州迁到此处,他妻子很快就会过来,他将和他妻子一起来买下那栋房子。在谈话中,他了解到其他住户的情况,其中包括巴克斯特。他得知,巴克斯特是个鳏夫,一个人住在那栋房子里,白天有一对瑞士夫妇照顾他的起居,那对夫妇不在这里过夜。

六点钟,他回到罗塞蒂餐馆,坐在他们的客厅里。罗塞蒂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他妻子坐在客厅的另一头织毛衣。

科斯塔看看那女人,然后又看着罗塞蒂。“我想和你们俩谈谈,”他说,“暗杀是可以做到的。我只不放心一件事。”

“你不放心什么事?”

“我需要一点保证,”科斯塔说。

罗塞蒂探过身,“你是说你不想干了?”

“我是说,如果得不到帮助,那我就不干。我需要你们俩的帮助。”

罗塞蒂太太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你把话说清楚。”她说。

“我不想在他办公室干,那里人大多。我要在他家干。而且我不想开车去那里。”

他停了一下。

“那么怎么办?”罗塞蒂说。

“这个周末我们去钓鱼。我们三人一起去。我们在那里时,我去把他干掉。这样你们俩也就参与进来,以后咱们谁也没法出卖谁。”

罗塞蒂转向他太太。“孩子他妈,怎么样?”他说。

她注视了科斯塔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慢慢地点点头。“我觉得这很好,孩子他爹,”她说。“我们别无选择。他这么谨慎完全可以理解。”

罗塞蒂转向科斯塔。“就这么办,”他说。“我们别无选择。”

“那就说定了,”科斯塔说。

“我们怎么做呢?”罗塞蒂问道。

“星期六早晨到城市岛码头接我。在那里给船加满油,我会在加油的时候上船的。”科斯塔站起身,准备离开。“上船以后我告诉你去哪儿。其它的事就交给我来办了。”

“穿得厚一点儿,”罗塞蒂太太说,“别着凉了。”

星期六早晨,科斯塔来到码头,混在人群中等候,一点儿也不引人注目。他静静地看着罗塞蒂开着一艘机动船,向码头靠过来。

然后他穿过拥挤的人群,上了船,走进驾驶室。几分钟后,他们向康涅狄格州海岸驶去。罗塞蒂开船,科斯塔站在他身旁,罗塞蒂太太坐在一张藤椅上织毛衣。

下午,他们把船停靠在半岛顶头一个隐蔽的地方,巴克斯特的房子就在那个半岛上。

“现在该干什么了?”罗塞蒂紧张地问道。

“吃饭、钓鱼,好好地玩玩,”科斯塔说。

“你饿了?”罗塞蒂太太问。

“有点儿。”

“好吧,我来做饭,你和孩子他爹钓鱼吧。”

六点钟,她站在下面驾驶室门口叫他们。“下来吧,”她说,“开饭啦。”

罗塞蒂吃饭时很紧张,时不时地看看科斯塔,他太太忙着给他们端饭端菜,一言不发。

饭后,科斯塔在船舱里睡了半小时,醒来后发现罗塞蒂询问地看着他。“我要游泳去,”他说。

罗塞蒂太太伸出小手拍拍他的胳膊。“小心,”她说。

他低头冲她微徽一笑。“我一直很小心的,”他说,“我是个谨慎的人。”

他走进驾驶室,几分钟后,穿着游泳衣出来了,手里拿着潜水设备。他站在船尾,头上戴上黑色橡皮头套,脚上套上脚蹼,把潜水镜和吸管戴好,轻轻地跳进水中。他检查了绑在身上的一个小塑料袋,摸摸系在腰间的橡皮手套,慢慢地向岸上游去。这一身潜水装备使他游得毫不费力,轻盈地穿过黑色的海水。

半小时后,他在离巴克斯特家码头几英尺的地方停下,然后慢慢地飘过去,直到脚能踩到地。他伸手拿出那个小塑料袋,打开。

从里面拿出一块肉,小心翼翼地不让它沾上水。他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接着,就听到狗跑过来的声音。狗汪汪地吠着,打破了海岸的宁静。他把肉扔到狗的脚边,然后又埋头潜回深水中,通过吸管呼吸,从岸上一点儿也看不见他。狗的叫声越来越响。

片刻之后,巴克斯特穿着睡袍的身影出来了,他手里拿着手电筒。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庭院,然后命令狗别叫了。

科斯塔等着。

巴克斯特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狗围着码头不停地嗅来嗅去,然后把注意力转向了那块肉。科斯塔可以看到那条狗叼起那块肉。

咯吱咯吱地吃起来。接着,他听到那条狗发出痛苦的呜咽声,爪子使劲挠着地。当声音停止后,科斯塔飘过去,又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狗没有反应,科斯塔小心地抬起头。那条狗就躺在码头边。

、科斯塔摘下潜水镜和脚蹼,把狗的尸体拖到阴影里。码头上还有一小块肉,他小心地捡起来,扔进大海,然后他又回到阴影处,耐心地等了半个小时,看到仆人们从后门出去,上了一辆汽车。他们开出去后,大门自动关上了。科斯塔一直等到汽车声完全消失后,才脱掉潜水装备,悄悄地来到门廊栏杆前。他悄无声息地翻地过栏杆,在门廊地板上一动不动地趴了十分钟,才又继续前进。他戴上手套,匍匍来到百叶窗下。窗户是开着的。两分钟后,他站到了沉睡的罗伊·巴克斯特床前。科斯塔两脚站稳,双手扼住巴克斯特的喉咙。科斯塔扼了很长时间,然后摘下手套,摸摸床上尸体的脉搏。他满意地发现,巴克斯特的确死了,于是他又戴上手套,从原路退出。

在码头上,他重新穿上潜水装备,把狗的尸体拖过来,扔到水里。他估摸了一下罗塞蒂船的方向,然后轻松地游过去。当他靠近那条船时,他可以看到罗塞蒂夫妇正坐在船尾。

“是科斯塔吗?”罗塞蒂喊道。

“是我,”科斯塔回答说。他把脚蹼和潜水镜递给他们,爬上船尾,正落在罗塞蒂夫妇的脚边。“干完了,”他说。

罗塞蒂太太看着他,她的黑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中让人难以捉摸。

“没什么麻烦?”

“没什么麻烦。”

“脱掉这些湿衣服,你会被冻死的。”

科斯塔走进船舱,脱掉橡皮上衣,擦干头发,穿上裤子和上衣,回到罗塞蒂夫妇那里。

罗塞蒂太太坐在椅子上,她的双手又开始织毛衣了。罗塞蒂不知从哪儿拿来了一瓶葡萄酒。“来,庆祝一下,”他对科斯塔说,倒了三杯酒。

他们干了杯。罗塞蒂太太久久注视着科斯塔的脸。“一切都很顺利,是吗?”

她说。

“非常顺利,”科斯塔说。“没人看见我,没人知道我在这里,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除了你们和我。”

“你用枪干掉他的?”罗塞蒂问。

“我不用枪,”科斯塔说。“这就足够了,”他举起一只手,指指手掌坚硬的边缘。

罗塞蒂站起身,走到船舱门口。“我累了,孩子他妈。”

她看着他,脸上充满了关切之情。“盖好被子,孩子他爹。睡个好觉。”她转向科斯塔。“科斯塔先生,你也去好好睡一觉吧。”

科斯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船边。“美妙的夜晚,是吗?”

他微笑着对她说。

“是的,”她说,从毛衣下面抽出一把小手枪。“一个非常美妙的夜晚。”她朝他心口开了两枪。科斯塔的身体被打得从栏杆上翻过去,落到水里。罗塞蒂太太手里握着枪,靠着栏杆向下面看看,看到尸体慢慢地被潮水带走了。

“现在该干什么了,孩子他妈?”罗塞蒂的头从船舱门探出来。

她严肃地转过身。“什么也不干,”她把手枪扔到水里。“盖好被子,孩子他爹,别着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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