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山长诧异地看了女儿一眼:“陆显啊,三天两头告假,比他爹长宁侯都忙。”

袁佩秀眨了眨眼,确定自己这次并没有听错:“他爹是谁?长宁侯?”

京中权贵多,她皱眉思考了好一会儿,长宁侯是姓陆没错吧?难道陆显真是长宁侯府的公子?

袁山长不明白女儿为何如此惊讶,他点了点头:“是啊。他是长宁侯家的二公子。”

“长宁侯家的二公子……”袁佩秀喃声重复两句,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爆裂开来。她回想起与陆显的数次见面,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她犹带着一丝不相信,问道:“那,他既是长宁侯府的公子,为什么还要在书院做零工?”

“什么做零工?”袁山长沉吟,“秀儿,你以前见过这个陆显?”

而且不像是仅仅认识。

袁佩秀下意识摇头,转念一想,说不认识就太假了,随即又点头:“见过。”想了一想,她又补充:“我见过他在清扫小校场,难道不是在做零工吗?”

袁山长心说,原来如此。他还纳闷呢,怎么秀儿忽然问起陆显来了。他笑了笑:“他哪是做零工啊?让他清扫小校场,是因为他三天两头告假不说,还逃课、偷偷溜了出去。这是在罚他呢。”

“不是做小零工?是逃课的惩罚?”袁佩秀怔怔的,只觉得一股气血上涌,她神色变了几变,“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她停顿了一下:“爹,我有些饿了,我去看看厨房做什么好吃的没有。”

袁山长笑笑,心说,姑娘这么大了,虽说瘦了很多,可还是爱吃。他也不多想,甚是慈爱:“去吧去吧。饿了就吃,别把自己饿坏。”

袁佩秀点了点头:“我知道的,爹。”

她笑嘻嘻福了福身,匆匆忙忙离开书房。双足刚踏出去,她脸上的笑容就瞬间消失不见。

什么家庭贫苦一心好学,什么清扫小校场做零工,都是假的。

她本想骂一声“骗子”,可自己仔细回想了一下,陆显好像从没说过自己家境贫苦,那一切似乎都是她自己推断出来的。

袁佩秀停下了脚步。平心而论,她产生误会这件事不能怪陆显,陆显从头到尾并没有说过什么。但是一想到自己傻乎乎的又是给他送肉脯,又是给他塞银钱,有时候还会说些激励的话……在他眼里,肯定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傻子吧?

她这么一想,又气愤又委屈,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陆显忙活了一场,早早回到书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近来心里很是不安。

又到了晚膳时候,郭越推了推陆显:“去膳堂吗?”

陆显轻轻按了按自己突突直跳的眼皮:“我不去了,你先去吧。”

“你是不是又被罚了?”郭越斜了他一眼,“去扫校场?”

“没有的事儿。”陆显毫不犹豫否认。

他想去校场才不是因为被罚,而是他昨日去山长的书房告假时,无意间看到屏风后一抹粉影,猜想到是袁姑娘也在书房里。他离开书院办正经事,也一直记挂着此事。今天回到书院,他觉得还是得见一见她,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见她。

陆显习惯性地握了一把扫帚出现在小校场西面。

正是晚膳时分,小校场冷冷清清。他远远地就看到站在墙角的少女,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挥舞了一下手里的扫帚:“袁姑娘,你也在这里啊?”

听到他的声音,袁佩秀回过头来,直直地望着他:“陆公子。”

“诶?”陆显挑了挑眉,有些诧异。她一向不都是连名带姓,直接叫他陆显的吗?他“嗯”了一声:“怎么了?”

“你是长宁侯府的二公子,对不对?”袁佩秀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扫帚。

“啊,是啊。”陆显点了点头。她刚知道吗?他可是连她小时候胖乎乎的都知道啊。

袁佩秀深吸了一口气:“你那几天清扫小校场是被罚的,对不对?”

虽然事实有些丢人,但是陆显也不想撒谎,他再次点头:“是啊,因为我那天临时离开书院。对,就是我不小心害你摔下去那次,被山长给知道了……”

他在一开始甚至怀疑过是不是她向山长告了状,后来两人熟悉一些了,他渐渐否定了这猜测。

袁佩秀的眼圈儿慢慢红了:“所以,你家一点都不穷?你也不是读不起书在书院做零工?”

“对啊……”陆显整理了一下衣袖,“我家怎么着也不算穷吧?虽然说我不是长子,但是……”

但家产肯定有他一份啊,而且爹和大哥都不会任他靠在书院做零工读书。他们还希望他全心全意上学呢。

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儿了,这姑娘眼圈红红的,看着怎么像是要哭了的样子?陆显有点慌了:“诶,袁姑娘……”

袁佩秀抿了抿唇:“那你干嘛在我让你抄书时,你不拒绝?我给你肉脯,你竟然也接了?”

“咱们是好朋友,你给我分享美食,我自然要接的啊。”陆显极其自然地道。他能说,他一开始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送他肉脯吗?他现在是想明白了,敢情这姑娘一直都把他当成了因家贫而不得不在书院做零工的学子。——以前有过这猜测,但到这时,他才真正确定了。

袁佩秀知道这事儿不怪他,但她就是气自己蠢,连带着看陆显也不顺眼。

她想起一事,斜了陆晋一眼:“你被罚扫小校场多久?”

“五天。”

“那你怎么现在还在这儿?”袁佩秀又指了指扫帚,似笑非笑,“难道五天还没过去么?”

“我……”陆显语塞,“我这不是想着你可能在这儿等我吗?”

“谁等你了?”袁佩秀脱口而出,“骗子!”

陆显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是夕阳下,他看见她微微偏了头,白嫩嫩的脸颊上带着红晕。明明是在指责他是骗子,可她乌溜溜的眼睛里并没有多少恼怒之意。他的心似乎被什么给狠狠撞击了一下,他发怔了一会儿,才小声嘟囔:“我骗你什么了?就当是欠你一个人情好了。”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最开始认识她,就是因为不小心害她摔下。她后来误会了他的家世,也一直想帮他。说他欠她人情,并不算假话。

“你骗……”袁佩秀听到他后半句,自己止住了话头,偏着头看他,“你说的啊,这话你可记住了。”

陆显连连点头:“一定一定,绝对不忘。”

不过,在后来的相处中,两人都没再提起这一茬。

当然,他们真正相处的时候,其实并不算很多。毕竟男女有别。

快到放年假的时候了,陆显有一次见到了袁佩秀,他猜测这可能是他们年前的最后一次见面。

袁佩秀似乎心情很好:“陆显,陆显,大年初一你有空吗?”

“干什么?”陆显慢吞吞道,“有空的话,自然是有空的。大年初一,谁能没空啊……”

“你有空的话,那就去看我舞狮吧?”袁佩秀一双眼睛写满了期待,“就在博华寺那边,我跟着廖夫子一起。这是我的第一次舞狮呢,我家里人都不知道。”

听说是舞狮,陆显隐隐有点失望,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只小声道:“舞狮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她家人都不知道,只单给他一个人说,是不是说明……

“你去不去?”袁佩秀微恼,“你别忘了,你可欠我一个人情呢。”

“去去去,当然去。”陆显心说,就算不欠人情也去啊。他嘴上说着没什么可看的,但是心里想的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袁佩秀眉眼弯弯:“这才乖嘛。”她思考了一会儿,又道:“你如果看我舞狮,那咱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啦。”

“啊?”陆显有点懵,一笔勾销,什么意思?

不过袁佩秀并没有给他解释。

大年初一,陆显带着妹妹韩嘉宜一起去了博华寺,果真看见了舞狮的袁姑娘。

袁佩秀笑容灿烂:“我叫袁佩秀,叫我秀儿就好。”

陆显瞧了她一眼,心说,咦,原来她名字中的另一个字是“佩”。这半年里,他没问,她也没说。反倒是嘉宜第一次见她,她就把名字告诉了嘉宜。

老实说,他心里是有点不是滋味的。更让他意外的是,袁姑娘好像真的只是让他来捧场看舞狮子。他原以为她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鬼主意,会不会是捉弄他。没想到什么都没有。

他不禁失落,难道真如她所说,他们的恩怨要一笔勾销啦?

书院复课后,陆显好几日都没见到袁佩秀,好不容易看见她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直接道:“陆显,我后天要及笄了。”

及笄就意味着可以许亲待嫁了。她所认识的同龄异性中,最熟悉的就要数陆显了。

袁佩秀说自己及笄时,一颗心噗噗直跳,她也不甚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

“什么?”陆显愣了一会儿,“那很好呀。”他想起年前刚及笄的表妹,思忖,既然知道秀秀要及笄,那该给她备些礼物才是。

送什么好呢?小姑娘喜欢什么?陆显心里一动,是了,她穿着红衣,脸又圆圆的,听她说,她小时候像个年画上的娃娃,廖夫子还说她是扳不倒儿。那就送她扳不倒吧。

他这般想着,还是去征求了继妹嘉宜的建议。不过他并未点明是送给谁的,只问道:“假如郭大是个姑娘,他要及冠了,我送他扳不倒呢还是送他字画呢?”

大概他问的比较蠢,嘉宜好像猜到了什么,还有意无意提了一句:“二哥,及笄以后,就可以许亲了啊。”

这一句话让他心里莫名的有点乱,他心说,她许不许亲,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他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有关系的,他希望她嫁的那个人是他。

袁佩秀的及笄礼很隆重,但是整整一天,陆显都没找到机会把扳不倒送给她,甚至连她的面都没见到。

终于见到她时,陆显见四下无人,取出了扳不倒:“你瞧瞧,像不像你?”

袁佩秀没有去接扳不倒,她犹豫了一下:“陆显,我……”

“怎么啦?”

“我,我爹说,我及笄了,可以议亲了。”袁佩秀声音很小。

陆显心里一咯噔,手心有些冒汗:“所,所以?”

“我爹有意让我嫁给廖家二哥。”袁佩秀螓首低垂,“我娘,我娘觉得我嫁给舅舅家的二表哥也很好,我……”

陆显一时热血上涌:“你别嫁他们!你嫁给我吧!”

“什么?!”袁佩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心里却有丝丝喜意慢慢生出。

第一句话冲口说出来以后,后面的话就自然多了。陆显极其诚恳道:“我在家里也是排行第二,你与其嫁他们,还不如嫁我呢。”

他这是什么话?袁佩秀刚产生的甜意瞬间消失了大半,她气呼呼道:“天下排行第二的人多了!”

“可是,他们都没有我这么喜欢你啊。”陆显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秀秀,你也心悦我,对不对?”

“我……”袁佩秀红了脸。

陆显满心欢喜,又有些小小的得意:“你不否认,那就是咱们两情相悦了?”

袁佩秀啐了一口:“呸,谁和你两情相悦?”

“你啊。”陆显大着胆子拉过她的手,将“扳不倒儿”塞进她手里,“好秀秀。”

“你怎么叫我秀秀?”袁佩秀脸颊发烫。

陆显见她不反对,心里更欢喜,笑道:“你让嘉宜叫你秀儿,我总要叫个跟别人不一样的。”

袁佩秀的脸颊更红了:“陆显!”

“哎!”陆显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他回家以后,就直接去找了父母,希望他们帮忙求亲。长宁侯夫妇自是立即应下。只是到了袁山长那里,稍微遇着点难题。

袁山长疼爱小女儿,对未来的女婿也有一定的要求。除了要女婿以后上进,还有一个要求:陆显不能有庶出子。

媒人把这话带给陆显,陆显一口应下:“莫说没有庶出子,我能保证身无二色,一心对她。”

袁山长这才满意了。

陆显心想,他长到十七岁上,也认识了几个姑娘,但是牵动他心,跟他两情相悦的,只有秀秀一人。她以后会是他的妻子,他肯定要一辈子对她好,又怎舍得辜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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