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陆晋,太后稍微有了些精神:对了,晋儿。她已经让人召晋儿进宫了。

皇帝的死因,晋儿一定能查出来的。

因为皇帝死的异常,太后也不敢教人直接收殓,只等着陆晋到来再说。

太后一时想想皇帝,一时想想宝儿,再想到早逝的一儿一女,心中悲痛难当。

陆晋进宫时雪花纷纷扬扬,下的正大。他在陈公公的带领下匆匆向偏殿而去,还未踏足进去,就听到阵阵哭声。

他只觉得胸口一刺,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大步走了进去。看到双眼红肿的太后,他不觉心中一痛,匆忙施了礼:“太后……”

太后一把捉了他的手,泣道:“你先看你舅舅和宝儿。”

陆晋点一点头,视线微转,发现除了皇帝,竟还有明月郡主。他上前细看,待看清两人的情状后,心里便隐隐有了猜测。

明月郡主到底还是回宫了,却没想到竟会这般收场。

太后急问:“晋儿,可知道凶手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晋略一思忖,温声安抚太后:“凶手是何人,晋儿心里大致有数了,只是还需细查。不过他们这样可不行,得先装殓啊。”

太后也明白不能就这般置尸身于不顾。她点了点头:“好,哀家这就让人装殓。”

看到他们的死状,太后隐隐约约也猜到了一些,却不敢细想。

皇帝尸身刚被安放好,三公就匆匆而至。

对他们,太后也只称作皇帝忽然驾崩。

三公扶棺施礼痛哭后,年纪最长的顾太师拱了拱手问太后:“皇上驾崩又无子嗣,该由何人继承大统?”

太后瞧了陆晋一眼,正色道:“哀家一妇道人家,不该干政。不过也曾听闻,太祖皇帝曾立下规矩,或父死子继,或兄终弟及。皇帝在一众兄弟中,排行最小,自是没有兄弟可以继承……”

顾太师应声道:“嗣皇帝可从大行皇帝的侄子中出。”

太后点头:“是该如此。”她皱了眉:“皇帝的侄儿不少,又该选哪一个?是立嫡?立长?还是立贤?”

皇帝兄弟七人,他居于最末。其长兄是先帝元后所出的康王,康王生有腿疾,生来就与太子之位无缘,他去世多年,只有一子,即平安郡王郭越。次兄是二十年前含冤而死的厉王,厉王也有一子,却是并未真正认祖归宗的锦衣卫指挥使陆晋。至于皇帝的同胞兄长,则是排行第三,还未成人就已去世,去年皇帝念及其无子嗣,特意从宗室中过继了一个名为郭锦的少年作为嗣子……

其余几个兄弟,零零星星,偶有子嗣传承。但是因为受父亲之累,平时不大显眼罢了。

顾太师略一沉吟,应声道:“国赖长君,依老臣之见,平安郡王乃康王之子,孝睿皇后之孙,人品贵重,性格端方,可堪为继。”

“越儿?”太后微微一怔。平安郡王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待人宽厚,性格不错,又是孝睿皇后的孙子,只是他从小就没被作为皇储来培养过,究竟能不能做得皇帝,她也不知道。

而且,还有一层,如果是皇帝的侄儿继承,那晋儿可也是皇帝的侄儿啊。比起郭越,自然是晋儿与她更亲厚一些。

“是。”顾太师接道,“昔日康王殿下聪慧果敢,常得先帝夸赞,只可惜身有残疾。可即便如此,他也率人编纂文选,光耀后世。平安郡王年纪轻轻,颇有康王遗风,年纪也长……”

他心说,这或许也是天意,若非康王生有腿疾,不良于行,只怕还未成年就会被立为太子。那就不会有大行皇帝在位十五载了。

太后轻咳了一声:“越儿虽年长,却也不是年纪最长的。”

她有意无意看向陆晋,晋儿比越儿还大了几岁呢。越儿十八岁还在读书,而晋儿已经在朝中多年。

曲太傅闻弦而知雅意,朗声道:“若论最长,当属陆……”

他这“陆”字一开口,便卡了壳。他看太后的神色,知道是想推陆晋上位。陆晋由太后抚养长大,太后偏袒他在情理之中。只是虽说陆晋是厉王遗孤,但并未认祖归宗,至今都还没上玉牒。是以,他根本就没考虑过陆晋。

在明白了太后的心思后,曲太傅第一反应是并非不可,但细一思忖后,又觉得不妥。人人皆知陆晋是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指挥使抄家杀人同家常便饭一般,这样的人若做了皇帝,那……

国要长君,也要仁君。

旁边的陆晋闻言,也猜到了太后的意图。他心中颇为诧异。在他的记忆中,尽管他身世大白于天下了,可太后依然将他当做是外孙,当他是成安公主的儿子。每每在他面前提起皇帝,总是“你舅舅”如何,而今太后眼下之意,竟像是想要他登基为帝么?

他身上虽流着郭家的血,但是在生命中的前十九年,都以为自己是皇帝的外甥。而且在得知自己是厉王之子后,他为了消除皇帝的猜忌之心,曾公开放弃认祖归宗。这会儿再一掩前尘往事,以皇家子孙自居来继承皇位,姿态就显得不大好看了。更关键的是,他自己对皇位的兴趣,不算很大。

陆晋尚未开口,曲太傅就摇头了:“太后记岔了,年纪最长的,确实是平安郡王。”

太后皱眉,向陆晋看去。

陆晋点头,轻声附和:“太后,平安郡王年十八,的确最长。”

太后瞪了陆晋一眼,有些着恼,这孩子,莫不是不懂她的意思么?这都什么时候了!

周大人只当太后不满意平安郡王。皇帝忽然驾崩,既无子嗣,又无遗诏,在这样的情况下,是要参考一下太后的意见,但也仅仅是参考而已。

周大人沉吟道:“端王世子年纪虽小,却极聪慧,颇得大行皇帝赏识,特意过继给端王为嗣,论贤德,自是不差,只是年岁小了一些。”他想了想,又道:“由重臣辅政,也不是不可……”

太后双眉紧锁,重重咳嗽了一声,沉声道:“晋儿,你随哀家过来。”

“是。”陆晋应了一声,随太后暂时离去。

他们刚一离开,三公便聚在一起,小声商讨。

而太后则与陆晋去了一僻静处,她收敛悲容,开门见山:“晋儿,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位置?”不等陆晋回答,她就又续道:“你也不用跟哀家隐瞒,照实说就是了。”

陆晋没有正面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太后,晋儿从小到大,一直是陆家子孙。”

“你是没有这个想法了?”太后皱眉,她缓缓说道,“可你也知道,你生父是厉王,不是长宁侯陆清。都是先帝的后代,那位置,细论起来,你不是坐不得。”

“先帝后代,也有分别。”陆晋摇了摇头,“太后忘了,去年晋儿说过,愿做陆家子孙,在养父母跟前尽孝。这个时候去认祖归宗,只怕惹人耻笑。”他想了想,又道:“太后没看出来么?方才顾太师和曲太傅,都属意平安郡王。”

他既然不是非要登上那个位置不可,又何必不顾重臣意愿强求呢?

“越儿……”太后轻声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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