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天
大家轮流照看宝琳娜。莫妮卡把达莉亚和布鲁特斯带到购物中心去买日常生活用品之后,她就赶到诊所和医生见面了。布鲁什河救助中心的办公地点位于这家购物中心一翼,以前曾是家零售店,已经破烂不堪了。对这个地方的主人而言,把房子给布鲁什河救助中心这样的慈善机构免费使用,可以免交一定数额的税,这要比租给其他人要划算得多。
说到买东西,这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买的,因为住在这周围的人没有钱,做小本生意的话,根本赚不了钱。恶性循环之后,这个购物中心归谁所有了呢?银行?期望着这里未来有好前景的投资者?也许布鲁什河救助中心可以起到某种平衡作用,为穷困潦倒的人提供一个保护区。布鲁特斯去买日常用品以及医生让莫妮卡买的东西了,在诊所旁边有家快餐厅,达莉亚就在那里等着布鲁特斯。
《堪萨斯城星报》的头版头条是关于总统讲话以及因柏林瘟疫而引起的国土安全部和联邦应急管理署的机构重组。中国发表声明称,将密切关注巴基斯坦问题,对此,报纸上刊登了两种观点对立的报道。巴基斯坦背后有“大哥”撑腰吗?现在人人都有原子弹了。美国经济一蹶不振,影响力缺失,它还能有什么作为?美国总统本月将参加八国集团首脑会议,目前正在欧洲访问。柏林瘟疫和克什米尔问题是唯一的议题。
《今日美国》的头版一如往常地刊登了全国各地已知病例的分布情况。想要准确记录病例很困难。报纸上的小信息框再次提醒她说,天花和流感或普通的感冒相似。从第一声咳嗽开始,病人即会传染他人。病人起初会感到不舒服,接着典型的天花红疹会出现在四肢,有些斑疹会转化成疱疹,这些疱疹极具传染性。疱疹会破裂,结成硬痂。病人用过的包扎物和衣服等必须立即销毁。天花的潜伏期可能有七至十七天,但是一旦发作起来就很快。美国各地统计的结果是:
感染人数>950人
隔离人数(包括炭疽隔离)>5700人
发放的疫苗>138400支
接触天花人数(含处于潜伏期的人数)>60000人
她从快餐厅的落地玻璃窗向外看。美国的每一杯咖啡味道都不一样,她想。这是强调个性发展的胜利。窗外是停车场,如果说这里以前曾经车满为患,那么,这样的情形在以后将不会发生了。停车场里零星停放着一些被人遗弃的汽车,布鲁特斯告诉过她,它们随时有可能被偷。
她现在可以走了,她想。现在就走,趁着红疹刚开始在肚子上出现,趁着她现在还能走。到汽车站去。走吧。不停地走吧。
对,就这么办,她下定了决心。她马上和布鲁特斯一起带着买的东西回去,然后,拿上自己的东西,悄悄溜走。
会没事的,她告诉自己。等回到莫妮卡那里,他们都会打针的。他们会没事的。
对,她必须离开。而且……她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去自首。告诉他们自己现在很后悔。她很快就会发病死去。他们不会折磨她,因为他们没有必要这样做——她在死之前会很乐意告诉他们一切。她会把已经发生的一切都说出来,会把她做的一切也告诉他们。她会告诉他们有关她家人的情况,她的兄弟是怎么死的,她为什么会那么想,为什么会心怀仇恨,为什么至死不改。他们会朝她尖叫。他们会把她投入大牢。他们到最后甚至会被激怒,会严刑拷打她。
但不管怎么说,她会死去。然后,一切皆将成为过眼云烟。
喝完了第二杯浓稠的苦咖啡之后,她将自己用过的杯子等放到垃圾桶里,走到外面的人行道上。莫妮卡从医生的诊所里出来之后,上了切诺基汽车,在社区巡查看看是否有人需要救援。
布鲁特斯回来了。他买了满满一购物车的东西,大部分是蔬菜。达莉亚能看到有些购物袋的外面冒着的绿叶子。“我买了蜂蜜,买了早餐麦片,买了苹果汁……”这么多东西,足够一支队伍吃了。他需要达莉亚帮他拿到汽车的后备箱中去。
“我要戴眼镜。”关上后备箱之后,他说。他和达莉亚站在汽车后面。“我眼睛有些发花。”
“那可不太妙……”
“我看到外国女孩,眼睛就不行了……”
“啊……你真是……”两人大笑了一会儿。
“俄国姑娘的身材很棒,那些意大利女孩也不错。”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并不看着她。
“你真是个色鬼。”
“嗯——对。我承认。这是我们男人与生俱来的罪恶。”
“男人总是这样急不可耐。你看到宝琳娜的遭遇了……”
“事情并不是非得那样。你和我什么时候应该一起出去走走。”
“不行……我的病还没有好。”
“是这样啊——我可以治好你。你应该接受布鲁特斯的治疗。”
她笑了。“你是个好人。我会和娜嘉谈谈的。她其实并没有艾滋病,她只是随便说说的。”
“我知道,但是她太忙了。”说着,他朝驾驶室那边的门走去。“我们都很忙。这个世界上,人人都很忙……”
两人正要上车,突然传来一阵愤怒的犬吠。两条狗厮打着从街道拐角处冒了出来。
“见鬼!”两人赶紧上车,布鲁特斯嘴里骂着,摇上车窗。他没有发动汽车,而是坐在那里,和达莉亚一起看着。那嚎叫声听来很瘆人。这时,又有一条狗冒了出来,加入了战斗。三条狗,褐色、灰色和黑色,翻滚着、纠缠着。有一条是多伯曼短尾狗,它的对手是另外两条体形稍小却结实的狗。
“大家没钱养狗了,就任其流浪,到处乱跑。”布鲁特斯说着,发动了那辆庞蒂亚克汽车。
“见鬼!”他嘴里骂骂咧咧,将车倒了出去。
此时,那三条狗已经不见了。
他们驶离了购物中心,来到了街道上。街道很宽,来自另一种文化的人会误以为这是条高速公路。这里是各种机动车的乐园,却是人和野生动物的死亡之地,如果遇到交通特别繁忙的时候,路上几乎让人感到缺氧。这条街道像扎进布鲁什河社区心脏的尖刀。它慢慢上坡,他们的汽车到了坡道的最高处时,她看见了那条名叫布鲁什的河,看见了河边的树,大部分树叶都已经黄了。如果没有这座城市,这条河的风景会更美。
“这些狗娘养的……冷静。”布鲁特斯说。一辆警车在他们车后喊叫了一句什么,布鲁特斯放慢车速,靠着路边停了下来。
也许是该结束的时候了,她想。她看着警官下了巡逻车。他年轻而结实,腹部平坦,她能看见他衬衫下紧绷的肌肉。
“上午好,”警官说。他的嗓音有些高,透着些紧张。
她扭头看见布鲁特斯已经将双手放在方向盘上,这是警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地方。
“上午好。”布鲁特斯回答道。
“请拿出驾照和行驶证。”警官说。布鲁特斯慢慢做着一切动作。行驶证放在杂物箱中。警官探身过来,这样就可以看见达莉亚了。达莉亚像布鲁特斯那样慢慢打开杂物箱。警官注视着他们,这当中一只手一直放在枪上。杂物箱里有一堆纸,还有一些激光唱片四处散落着。布鲁特斯伸手到杂物箱中拿出行驶证,交给警官。
“待在车里。”警官说着,返回到巡逻车旁。
“他们一直就做这些破事。”布鲁特斯咕哝着。“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冰淇淋恐怕要化了。”
“这里的警察不坏。换成其他地方,可能更糟糕。”达莉亚说着,朝窗外看。那位警官的车停在他们右后方的车道上,路过的车辆只得缓慢通过,车上的人一边摇头,一边对他们怒目而视。
“意大利的警察很凶,是吗?”
她靠在前排座椅上。车外的微风吹了进来,现在,似乎所有的汽车尾气都被吹到另外的地方去了。太阳透过前挡玻璃,射在她胸口上。她闭上了眼睛。
“有个地方……靠近我生长的地方。不是我的出生地,但是很靠近。我们认识住在那里的人。离战乱不断的那个地方不远。”
“噢……”布鲁特斯说。
“那里的人来来回回,流动频繁。为了通过那条路,他们不得不掏钱贿赂警察。”
“是的。”
“政府在那个地方增加了更多的警力。有一天,警察局长为了让人们知道他们不是吃干饭的,逮捕了六个人。警方说这六个人想逃跑,于是把他们全部打死了。全部打死。就在大街上。后来……情况就更糟了。”
“他们在意大利是这样干的?”
她耸耸肩膀。“在许多地方都是这样……”
“你是难民……?”
“不……我是记者。”
她听见布鲁特斯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后看见那名警官回来了。
“你们今天到哪里去,法恩沃斯先生?”
“我们买了些日用品。后备箱里有冷冻食品,警官。”
“真的?”
“后面有冰淇淋,是给一位怀孕的女士买的,为了让她安静下来。”
“好吧,我们来看看吧。也许还没有化成一摊水。年轻的女士,请下车,到车的前方等我们。”
她拖着身子下了车,照警察说的那样,站在车头前。囚犯或被压迫者只能这样。别人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你必须记住,他们实际上是想激怒你。如果你想保持尊严,就会给他们动手的借口。他们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己能掌控一切,并从中得到乐趣。
她靠在汽车的前罩上,热热的金属车头顶着她的后背,那里正好是绑着绷带的地方,感觉很舒服,就像有人在按摩她的脊柱。她闭上眼睛,仰面朝着太阳。布鲁特斯正经历着痛苦。后备箱里可能什么都有。她并不了解布鲁特斯。可能正是这个害了她。她随时都可能听到警察对她说,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他肯定不会想到他将一举成名。那个世人皆知的恐怖分子居然在警察任意路检时被抓了。太好玩了。
好玩就好玩吧,她想。
她眺望着远处,堪萨斯城一览无遗。她从公路图上知道,堪萨斯有许多区,而这里是个节点,是交通枢纽。此刻她正处于中心地带的中心,在那个她发誓要从地球上铲除的魔鬼的心脏之中。但是现在……她变得越来越虚弱。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行动,开始失去行动的决心,开始放弃心中坚定的信念。
她还有多大的力量?她的每一次触摸是否还有杀伤力?或者,她仅仅是一粒种子?四处飘荡的种子。她是病菌。她从来没想成为病菌,她希望的是别的什么……但那现在似乎已经无法企及了。那是多么浪漫的事啊。童年时代的她梦想成为一把复仇的利剑……拉伊德生气的样子,拉伊德的宿命论,阿米尔对弟弟的呵护有加,这些都让她感到兴奋。她要是个男孩该多好啊。她一直想做个男孩,和他们一起战斗。你必须反击,你必须战斗。圣战是唯一的出路。
他们接受的是怎样的教育?适者生存。对。达尔文。进化论。如果这种理论能站得住脚,那么,现在她就是一个特例。她是一粒沙,一件事故,伟大历史进程中的一个小失误。从此刻开始,历史将被改写。那些伟大的美国城市将会消亡,印度人或巴基斯坦人将胜出。以色列将走上一条下坡路,或者引发全球大战。中国和欧洲,俄罗斯和美国,他们也许会找到各自的盟友,努力压制对方,但是,重新洗牌的可能性也同样存在。
要不了几天,医院将人满为患。她是萨莱姆·阿查·柯翰第一批瘟疫军团的成员之一,别人可能会扮演比她更为可怕的角色,他们的行动将更直接,更血腥,因而也比她更重要。
后备箱啪的一声关上了。她转身看见布鲁特斯走了过来。两人上了车,他发动引擎,慢慢驶离了那名警察,在进入主车道之前,十分小心地打开了变道的信号灯。
“天堂里的另一天……”布鲁特斯说。
到了3050号之后,布鲁特斯急忙把冰淇淋塞进冰箱,希望再将它冻硬。之后,他们一起到了宝拉的房间,看看她情况怎么样。达莉亚一直跟在他后面,尽量离得远远的。
有件事让娜嘉感到不安。她示意大家去厨房说话,免得打扰她妹妹。到了厨房之后,她说在布鲁特斯出去的这段时间里,她看见外面有人在探头探脑。
“那些被遗弃的房子里总是有人在进进出出,可能是有人想在那里面找点有用的东西吧。为了安全,你们这里要放一把枪。你认识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吗?”布鲁特斯问。
“我不认识那个人。”娜嘉答道。达莉亚走到水槽旁,忙着泡茶。俄罗斯女孩很喜欢喝这种茶。
“他们开的是什么车?”
“没有车。”娜嘉抬头看着他。“当时我站在平台上,看见那边有个男人,在他旁边还有几个人在挖着什么。他可能是看见我了,我不知道,反正他后来走了。不久我又走到这里,在这扇窗户前往外看,结果又看见他了。这个白人似乎在绕圈子,一会儿在前面,一会儿在屋后。反正不停地走。后来就不见了。但是,一分钟之后,来了一辆厢式货车。”
“太不可思议了。”
“这次开车的也是个白人……”
“白人?他只是在走来走去?”布鲁特斯一只手插在裤子后面的口袋里,皱着眉头站着。
“那人转了一圈又一圈,后来那车开走了……”
“这没有道理啊。这里的房子一文不值,你想卖都卖不出去。”
“我觉得这件事值得怀疑。”娜嘉说。她朝厨房的窗外看去。
“很可能什么事也没有。说不定是有人来检查卫生,或者类似的什么吧。”布鲁特斯说。他走过去,拥抱了一下娜嘉,是为了安慰她。
每隔半个小时左右,宝拉就开始出现宫缩,每次只有一两下,然后就慢慢消失。她说坐下来难受,腰疼。第一次宫缩的时候,莫妮卡急忙赶过来,发现没有生产的迹象,只好又走了。她解释说,另外还有两名妇女要她照看。
晚餐是鸡汤、豌豆色拉、面包和奶油。这些东西易于消化,且富有营养,很适合宝拉。当然,茶是少不了的。达莉亚不停地洗手,用印花大手帕包住头发,即使是这样,她还在担心做得不够。
饭后,他们一起看布鲁特斯带来的《玩具总动员》DVD,她则开始偷偷地收拾行李。她计划在晚上溜走。她无法把真相告诉他们。他们会打死她的,她想。布鲁特斯和他的朋友都不会放过她。
《玩具总动员》到了高潮部分,她哭了,娜嘉也是。
哭过之后,大家都想休息一下,但是宝拉不想躺下来,反而在过道上走来走去,和她姐姐用俄语交谈着。
电影结束了,布鲁特斯收拾好播放机。娜嘉扶着宝拉回到卧室,这时她终于答应躺到床上休息了。布鲁特斯说他想到房子周围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他还在想着娜嘉看见的那个白人。
很可能是中央情报局的人,达莉亚想。也可能是联邦调查局,海豹突击队,或者是堪萨斯城的警察,他们已经找到她的落脚点,将房子团团围住了。她在起居室里走来走去,收拾行李的时候,他们其实一直在观察她。透过薄薄的木板墙,他们用仪器扫描到了她身上的热信号,正计划着什么时候用一颗狙击步枪的子弹穿透木板墙,打死她一个人,让屋子里的其他人毫发无伤。
DVD看完了,电视机上又在播放新闻。几乎还是同样的内容。瘟疫的危机席卷了整个世界。感染的人数每分钟都在增长:堪萨斯73例,纽约2000多例,洛杉矶2000例,西雅图和芝加哥各有900例,华盛顿约有1500例。参议员弗朗西斯·切赛尔索伊已经死于炭疽病毒,财政部长兰道尔夫·杜德也是。印度那里的战争随时有扩散的危险。中国将装甲部队派往印巴两国的边界地区,以保证巴基斯坦的领土完整。美国总统从布鲁塞尔回国。以色列因某个邻国做了件蠢事被激怒,已经做好了交战的准备,喷气式飞机随时可能升空作战。
新闻里没有提及如何搜捕仍然在逃的恐怖分子,也没有任何消息可以解释刚才那个白人男子为什么在房子周围晃悠。
她来到厨房,关了电灯,朝屋后张望,心想不知道能不能看见布鲁特斯。黑暗的车库那里,她觉得自己看见了一丝火光,一个红点。那红点忽明忽暗。她盯着那里看了一会儿。红点向上移动了一下,突然变亮之后飞落下去。
她离开厨房,来到过道上,一边走一边关灯。到了宝拉门口,她轻轻地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走了进去。
“疼……”她听见床上的宝拉说。
“娜嘉在这儿吗?”达莉亚问。
“她到盥洗间去了。”宝拉呻吟着说,“疼……”
达莉亚走到朝南的窗户旁朝外张望。隔壁房子周围种了一圈竹子和黑莓,孤零零的路灯发出昏黄的灯光。街上空无一人。布鲁特斯的那辆庞蒂亚克停在车道上。远处偶尔传来警笛声。她后退了一步,拉上窗帘。
不,娜嘉不在盥洗间。达莉亚又来到厨房,看看在车库那里抽烟的那个人在不在。什么都没有了。她又到后门那里看看。
哦……她想。
布鲁特斯终于如愿以偿了。
娜嘉进来告诉达莉亚,宝琳娜现在真的有宫缩,孩子快要生了。这时达莉亚已经差点在沙发上睡着了。宝琳娜在娜嘉身后,双手撑着臀部,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吹着气。“疼啊。”她说。
达莉亚站起身来,朝厨房走去。她计划从后门那里溜走。她早已在那里藏好了一大瓶水。如果时机成熟了,那里是她最容易退出的通道。她已经做好离开的所有准备,她应该走了。这是她难得的机会……但是,现在,她只是给水壶灌上了水,放到炉子上。
几分钟后,莫妮卡驾着车来了。在她的指挥下,大家把床整理好,换上了新床单,把房间里的灯光调整得很柔和,还注意开了一点窗户,让新鲜空气进来。一切准备就绪。
布鲁特斯已经回家把自己清理干净,等他回来的时候,他带来了一大袋糖。女孩们喝茶时会用得上。自从看见车库那里的小火光之后,达莉亚就没有看见过他。“你在那里发现什么了吗?有没有白人坐在厢式货车里?”
他撇撇嘴,皱着眉头。“没有……哪怕以前有过,反正现在是没有了。”也许是她的表情有些好笑,他盯着她看了很久之后才向后退了一步。“喂,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回答道,“没什么……”她想她已经错过了。她应该早点儿走。她应该走。
“哦,好吧……”说完,他转身忙自己的事了。宝琳娜在门口走来走去,她一脸疲惫,像火车头一样喘着粗气。娜嘉在她后面走,每当她呻吟的时候,娜嘉就帮她揉揉后背。
真疼啊。
一天结束了,山姆·沃特曼一个人坐在桌子旁,桌子的对面是联邦调查局的办公地点。他每天都用巴利加的手机和照顾玛姬的人通话三次,时长不限,以掌握玛姬的身体状况。
巴利加看见他放下手机,坐在那里发呆的时候,就走过去和他一起喝一杯睡前酒。和大部分男人一样,巴利加穿着一件深蓝色衬衫,衬衫后面印着黄色的字母:FBI。各机构工作人员的衣服不同,不同的颜色标识不同的部门,后面还印上了首字母缩写。如果你要找农业部(USDA)、国立卫生研究院(NIH)、国土安全部的国家生物防御分析和对策研究中心(NBACC)、国家生物安全科学咨询委员会(NSABB)的人,这些不同的颜色还是很管用的。
他们碰了一下酒杯,巴利加直接把话题转到了坏消息上。从现在开始,不准打任何国际长途电话。“自从雅戈比死了之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得到外面的消息了。”巴利加眉头紧锁。“你列在名单上的那些人……都是世界上的生物战争专家。”
“好吧,他们在自己的领域做得非常成功……”
他递给他一份文件,说:“写封电邮,我把它一级一级地递上去。”巴利加有些心不在焉,似乎还没有睡醒,或者刚刚吃过药。
“你知道……这样做有多荒谬吗?”
“对不起,博士,这是一场战争。”
“哦,真的吗?”
“当然。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我们不仅要按照国家事故管理系统的计划来应对攻击,更要具备发起攻击的能力。我们必须能够先发制人。据我们所知,柯翰只派遣了四个人到美国,我们已经找到了三个,目前正在追踪最后一个人。”
“对,对,我对此毫不怀疑。干得好。”在这里说话有嗡嗡的回声,所以,想要说话不让别人听见,比在其他地方要困难得多。你必须靠近对方,或者大声说话。
“博士,目前的实际情况是,我们已处于世界大战之中。每个国家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全力以赴。这些恐怖分子的血有价值——这是你提请我们注意的一个事实。好,很好。食物链的最上层将考虑你的建议。但是,此后将会发生什么?有些技术是绝对不能与他国分享的。世界政治格局将发生重大变化。有些政权行将解体,有些国家将一蹶不振。我们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你看到非洲的情况了吗?”
“十分令人沮丧,所以我不看电视了。”到处都有暴乱的报道,而且局势还在不断恶化,有几个国家已经开始发生骚乱了。
南非首都比勒陀利亚发生一起爆炸事件。土耳其首都喀土穆也发生了一起。
“不……”巴利加看着山姆。“见鬼……对不起,山姆,对不起。我对你关心不够。情况,呃,怎样?”他长相英俊,衣着得体,是那种在任何年龄都可以把衬衫穿得很好看的男人。他的头发纹丝不乱。山姆·沃特曼记得有人曾和他说过,巴利加在海军陆战队干过。
“哦……她睡着了。没什么变化。‘没什么变化’是件好事,我想。”
“嗯……我并不想把工作强加给你。”
“大家在这里都忙疯了,我知道。”沃特曼说。
“就像在潜水艇里生活一样。”巴利加点头表示同意。
“亲身经历危机就是不一样啊。”
“是的,博士,一点也不一样。”巴利加突然往后一靠,轻轻敲着自己的杯子。“我……你要再来一杯吗?”
山姆盯着杯子看了很久。“我还没有想好。”
“晚安,博士……明天会很忙。”巴利加叹了一口气,走了。
“……对娱乐业产生了灾难性的影响。艾金斯参议员说,联邦应急管理署的救助资金不仅应该下发给美式橄榄球联盟(NFL),还应该发给NBA和曲棍球联盟(NHL)。由于隔离法的实施,这两个联盟已经停止了该季度的比赛。
“稍后给大家带来更多关于此事对你我造成影响的新闻,另外还会告诉大家一些小窍门,度过一个与众不同的万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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