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安忽地睁开眼, 素白色的床幔轻摇, 他慢吞吞起身, 窗外一片漆黑。

此时还是半夜,他却再无睡意。

推开窗,十月夜风微凉, 裴钰安闭着眼睛,微凉的夜风似能抚静他不安的心, 脑子也渐渐变得理智。

单问他自己, 那个孩子他想要吗?

自然是想的。

他想有个乖乖软软的女儿叫他爹, 或者调皮捣蛋的男孩叫他父亲。

可是他不能只想自己的喜好,如果留下孩子,云郦怎么办?

他最初打算是从江州回去和刘青燕和离, 虽原是因蛊毒,刘青燕那两年才会如此对他,对裴家。 

细说起来,他有错, 刘青燕是在裴家中的蛊。但刘青燕对他, 没什么夫妻情谊, 和离恐怕她也迫不及待。和离后, 若是他送走云郦,昌泰郡主不会阻挠,因纳云郦是因为他不能没有子嗣。

若他会娶一个满足大家要求的世子妃,生下嫡子。

比起庶子,昌泰郡主自然喜欢嫡子, 便不会强留云郦。

男人三妻四妾都很正常,如果他放弃坚持,放弃不花心不纳妾的坚持,一切都不是问题,孩子留下,云郦……他可以看她心意。

可管不了别人成为哪种人,却能要求自己成为哪种人。

一个念头浮上裴钰安心头,若是娶云郦呢?

他摇了摇头,他能不介意她的出身,但他的父母不是蒋父蒋母,一个是大长公主的嫡女,自幼尊贵无比,一个是国公爷,风流浪漫,却也重规矩。

如果他娶云郦为妻,他们都不会同意,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人会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话议论。

他可以不在意,但他的父母,出嫁的长姐,他们是否能对流言蜚语视若无睹。

裴钰安深吸了口气。

他们不会介意他纳她为妾,却不会准他娶他为妻。

裴钰安闭上眼睛,云郦是个好姑娘,可惜出生卑微,而她还没重要到为她对抗父母亲人。

***

天将明时,江州似乎下起了雨,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雨的到来瞬间降温。云郦寻了条略厚的细棉裙子。

用过早膳,云郦寻了本书,依在榻上,打发时光。

门外响起请世子安的声音。

云郦连忙从榻上起身,没等她走出屋子,裴钰安便已入内,云郦曲了曲膝:“世子。”

裴钰安目光落在云郦身上,她今日穿了条宽松棉裙,不显腰线。

他摆摆手,示意屋子里丫鬟退下。

云郦见此,顿时紧张,双手不安地绞着衣摆。

“你坐下。”裴钰安看着她道。

云郦垂头,坐在矮几旁的圈椅上。

裴钰安扫了眼她的肚子,“昨日翠屏说你昨日胃口不错。”

云郦略拘谨地点头:“挺好的,没有反胃干呕。”

裴钰安沉默一瞬,“这个孩子……”

云郦紧张地抬起头。

裴钰安看着她的眼,长叹口气:“留不留我听你的。”

云郦一呆,讷讷道:“世子……”

裴钰安低下头:“你是他的母亲,怀孕受苦都是你,你有权利做主。”

且孩子对云郦影响更大,他多了个庶长子,或者庶长女,可他依然是裴钰安,镇国公府世子,刑部官员,云郦却不同,她以前常说要离府嫁人,她未来规划,不在国公府中。

云郦一时没有回答。

“你如果没想好,你可以慢慢想。”裴钰安补充说。

话罢,他起身欲走,眼见前脚迈出房门槛,背后传来云郦的声音。

“若奴婢留下孩子,世子打算如何处理奴婢?”

裴钰安脚步微滞,他回眸道:“你可以生下孩子后离开,出府嫁人,我会送你一笔丰厚的嫁妆,保证你今后衣食无忧。或者留在国公府,我会……我会许你姨娘的身份。”

有些东西必须坚持,可也该明白什么时候才能坚持。

若今日他有情深似海的妻子,定不会允诺云郦留下孩子,那是他对妻子的责任,可如今既然没有,他想放纵一回。

就一回而已。

他是个人,不是没有欲望的物件。

云郦低下头,缄默不语。

裴钰安凝着她说:“我不急着问你要答案。”

“我想留下孩子。”云郦抬眸,对上裴钰安的目光,突然出声。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渐小,可似还是有些大,模糊掉她的声音,裴钰安心如擂鼓,砰砰作响。

他声音沙哑,呼吸微颤:“你说你想留下?”

云郦点点头,哑声道:“若是不想留下,世子还没发现的时候奴婢就应该打了他。”

“可既然我一直没下定决心,奴婢想,我也是想留下他的。”她的口气轻松不少,脸上也浮现笑意。

裴钰安绷紧的心弦落下,他大松口气。

“不过至于奴婢的出路……”

裴钰安的心再度提起。

云郦手搁在小腹上,表情茫然,“世子能不能容奴婢好好想想。”

“这事不急。”他顿了顿,不知处于何种心情,裴钰安提醒她,“事关你一生,你好好想想不为过。”

云郦唔了声,淅淅沥沥的秋雨还在飘落,裴钰安撑着伞往前院走,没走几步,他眼前突然浮现梦中的场景。

爹爹?

他要做爹爹了?

裴钰安深吸口气,叫来扁余,朗声吩咐道:“你去寻几个有伺候孕妇经验的婆子来。”

扁余对这个吩咐蒙了下,主子的命令,去办就是,当即应诺。

常余却好奇地凑过去:“主子,你要伺候孕妇经验的婆子做什么?”云郦怀孕不曾大肆宣扬,他们自然不知道。

“照顾孕妇。”

“孕妇?”常余奇怪,“我们有孕妇吗?”

裴钰安懒得理他,提步往前,常余还想再问,扁余捂住他的嘴巴,常余奋力反抗,扁余低声提醒:“你去问问翠屏。”

“翠屏?”

“她说不准知道答案。”

常余顿时了然:“我现在就就问。”

八卦有人替他打听,扁余满意地拍了拍常余的肩,便去寻有伺候孕妇经验的婆子,这个时候,他就有些心情复杂,为何他如此受重用,否则他应该比常余更快吃到瓜。

至于裴钰安,今日下雨,政务却不能停,裴钰安便去监狱审理和私茶金矿有关的各路官员。

刑部几年,裴钰安早习惯天牢血腥潮湿的气味,但习惯不等同喜欢,他其实非常不喜欢天牢里种种味道,可今日,他恍然觉得一切都顺眼不少。

一批官员审讯完毕,还问出不少有用线索,裴钰安问常余到了什么时辰?

“刚过申时。”

“这么慢?”他还以为酉时都结束了,裴钰安离开江州大牢,刚走出江州大牢,迎着霞光,蒋平迎面走来。

裴钰安心情甚好地道:“蒋兄。”

蒋平扫他一眼,口气冷淡:“裴大人。”

这语气是两人相交以来最冷漠一次,裴钰安微微诧异:“蒋兄,今日可发现了江见寒的踪迹?”

“没有。”蒋平依旧冷漠。

话罢,他一拱手,凛声道:“裴大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本官告辞。”他冷冷地一抱胸,然后扬长而去。

同僚之间,裴钰安还是希望关系融洽,如此合作也能事半功倍,可他思来想去,没有得罪蒋平的地方。

常余觉得他倒是明白:“因为蒋大人的闺女昨日亲了主子。”

裴钰安眉心微皱:“就为这?”

常余点点头:“主子不妨想想,你的女儿初见蒋大人,就抱着他亲,你是什么感受?”

裴钰安的脸瞬间黑了。

常余讶异道:“主子,你的脸色和昨日蒋大人一模一样。”

“闭嘴!”裴钰安冷冷地道。

荒唐,他的女儿怎么会随意亲别的男子!就算只有四岁也不成!

见裴钰安面色不虞,常余立刻凑上去,再展能力道:“主子,你放心,等小主子出生后,属下一定看牢她,不准她随便亲别的男子。”

常余已从翠屏处打听到云郦怀孕的事,他半天合不拢嘴,云郦名义上是主子的通房,但身为主子的心腹,他自认了解主子,主子和云郦应该清清白白。

没想到,竟然是他错看主子。

不过难怪,云郦长的美,性子温柔,还会做各种各样的点心,若不是成了主子的女人,他也想讨她做媳妇的。

可惜了可惜了。

裴钰安冷嗤一声,语气坚定:“我的女儿,不会随意亲别的男子。”云郦是个乖巧温柔的性子,而他冷静自持,他们的女儿,极大可能是个温柔贴心的小棉袄。

常余脸色古怪:“世子,我们想这么多,若是云郦姑娘肚子里的小主子是个男孩怎么办?”

男孩?男孩也不错,即便不能继承国公之位,他会教他读书习武,教他立身之本,教他谋略智慧。

常余立直身体:“主子还可以继续生。”

他拍拍胸脯,“总之,待主子有了闺女,属下一定会看好小主子。”

继续生?

裴钰安立在原地。

可她会想留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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