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你的身份和户口的问题, 你年纪小, 没办法独立立户, 只能挂靠。姓氏受限制,已经帮你定好了,是‘顾’。现在,给你一个自己选个名字的机会。”男人问他。

少年想了想说:“知白。”

“好吧,顾知白,叫起来还挺顺口的。”

以后, 这就是他新的身份了。

少年低下头去, 看来男人并不知道或者不在意这个名字其中的含义。

就算身处黑暗, 被遮住了眼前所有的光,也要知道这世间的‘白’是种什么颜色。

.

那是5月18日的下午,临近黄昏, 快到晚饭时间,天气已经逐渐热了起来,窗外时不时传来鸟鸣声。

书桌前坐了一位少年, 正是处在青春期,他的身形已经开始拉长,皮肤却还是小孩子般柔嫩, 像是白瓷一般, 如画的五官,完美的脸型,因为太过精致,略微女相, 但无论按照什么年代的审美,他都是个标准的小帅哥。

喉结,胡茬,那些成熟男人该有的,他都还没有。可是他的身上,已经没有少年该有的稚嫩,早熟的他,有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成熟和冷漠。

他名叫季识风,是南城一中的学生,去年跳级刚升了高一。

他成绩好,长得好,标准的学霸加校草,加上家里非常有钱,简直是全校之中的风云人物,可他对那些普通人的世界,并不感兴趣。

此时季识风低着头,右手习惯性地转着笔,左手拿着一本书,看得全神贯注。他的耳朵上塞了耳机,脖子上挂了一个随身的MP3,里面放着最近出的林肯公园的新曲。

桌子上放了一台电脑,却没有连着键盘和鼠标。三月开学以来,他上网就被限制了,鼠标键盘都被大人锁了起来,只有周末才能玩一会。

他手里的书包了语文书的书皮,内容却是本《物证学实验指南》,季识风刚看到精斑的ELISA实验,从一旁就钻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季识风被这个小肉团吓了一跳,急忙摘下了耳机,从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来。

那小肉团正是他的弟弟季司语,今年八岁,长得白白嫩嫩的,小脸有点肉嘟嘟的,带着婴儿肥,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小肉团子奶声奶气地问:“哥哥……你这里还有威化饼吗?”

季识风掐了一把小肉团软乎乎胖嘟嘟的脸,“小馋猫,是不是妈妈不肯给你?”

小肉团嗯了一声,眨着大眼睛,抱着他的腿说:“哥哥最好了……”

季识风放下了书道:“你还没换牙呢,会长虫牙的。”嘴巴里这么说着,手却打开了一旁柜子里的零食匣子,取出来一块奥利奥的威化饼干。

小肉团伸手去翻季识风的桌子上书:“哥哥你在看什么?”

季识风把他的手打了一下,撕开了威化饼干的包装递给他,“大人看的东西,小孩子不要看。”

小肉团接过了威化饼干,马上在一旁咔嚓咔嚓小仓鼠一般吃起来:“我上次翻过你看的一本书,里面好多图……有躺着的死人,有骨头什么的……”

季识风知道他看得八成是尸体图鉴,板起脸来,“你要是下次再乱翻我东西,就别找我要零食了。”

小肉团很乖地嗯了一声,把最后一点饼干塞在了嘴巴里,小脸越发鼓了起来。

季识风又揉了揉小肉团的脑袋,“你看着不觉得害怕吗?”

小肉团摇了摇头:“嗯……不是很害怕,但是有一点好奇,那书里讲的是什么?”他刚二年级,字还认不全,只认得一些字,看得一知半解。他和哥哥说只是看了看,其实是从头看到了尾。

季识风想了想回答他:“是死亡,是每个人都必须经过的一个阶段。”

“那哥哥你为什么要看?”

“我在学习。”

“那你将来会当警察或者法医吗?”

“那可不一定。”季识风道,爸妈早就把他的未来规划好了,不说出国常青藤,国内清华北大吧,最少也得是学经贸,出来好去继承家业。

“你掉了这么多碎屑,如果留下了太多的痕迹,爸爸妈妈会发现的。”看司司吃完,他帮小肉团掸了掸衣服,又用纸巾擦了擦地面,最后帮他擦了擦嘴角,检查了一下他的牙齿没有沾到巧克力。

小肉团仰起小脸说:“我就想当法医……感觉电视里的法医都很帅。”

季识风说:“那是拍的电视剧,电视剧里的东西,都是美化过的,不能信。你还小呢,少操心这些。”

小肉团笑了:“我不小了,对了哥哥,那是什么?”他指着季识风课本里露出来的一角,从一只萌萌哒的小仓鼠变成一只不怀好意的小狐狸,“不会又是情书吧……”

季识风忙拿起书来抖了抖,果然一个心形纸片掉了出来,他捡起来看了看上面的署名,全没印象,有点头大:“这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他看了一眼,就把情书合着垃圾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季司语叫道:“啊!哥哥你就扔了……送情书的姐姐会伤心的,你对女孩子一点也不温柔。”

季识风在他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我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留给你了!”

这时候,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小肉团飞一样从屋子里跑了出去,然后叫着爸爸扑入了一个中年男人怀里。

男人放下手里的包,把他抱了起来,小肉团在爸爸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那男人正是家中的男主人,季名泉,他闻了闻说:“司司,你嘴巴是甜的,哥哥是不是又偷偷给你吃糖了?”

小肉团摇摇头,撒谎说:“哥哥没有……”

“你应该说‘我没吃’。”刚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季识风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了,叹了口气道。

“好了好了,吃饭了,难得爸爸回来得早。”女主人周梦影一边看着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儿子,一边浅笑着把最后一盘菜摆上了桌,然后她回身和季识风说,“饭前和饭后半个小时内,别给弟弟吃零食,回头他就不好好吃饭了。”

季识风嗯了一声,一家人四口人都坐在了桌子旁,男人招呼保姆阿姨:“庞阿姨,也一起过来吃饭吧。”

阿姨应了一声:“等我收拾完厨房就来。”

周梦影看了一下,发现少了一个人,问季识风:“你表哥季正由呢?”

季家虽然有钱,但是对家中的保姆司机都很好,平时能自己做的事情都亲历亲为不说,吃饭也从不分桌。

季识风摇了摇头:“接我们放学后他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季名泉道:“算了,别等他了,我们吃吧。”

周梦影叹了口气:“不是我说,你家这个亲戚,估计不是和朋友喝酒去了,就是去网吧打游戏了……”说到这里,她长叹了一声,拿起了筷子。

季正由一个月工资三千元,在这个年代,算是非常高薪了,他的名义是私家司机,任务就是主要接送孩子上下学,白天都是空闲时间。

季名泉上班都是有专车的,不用他接。周梦影很少出去,要出去也自己开车。

可是就每天这么点事,季正由也经常做不好,上次下大雨,他去接孩子不光迟到,还忘了带伞,把孩子们身上淋湿了,害得司司感冒了一个星期。周梦影忍不住说了他几句,他还顶撞了起来。

这还罢了,季正由还经常不在家里吃饭,在外面不知道交了什么狐朋友狗。周梦影都担心把孩子带坏了。本意是给亲戚扶贫,没有想到扶出了一位祖宗来。

季名泉安抚妻子道:“别气啦,回头我再和他谈谈,正由从小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是也算是大学毕业,没干过这伺候人的事情。如果他觉得接送小孩子没意思,下个月我就在公司里给他安排个闲职,省得你操心了。”

周梦影小声道:“他那个哪算是大学啊,就是个专科,还是塞了钱……”然后她转头,“识风,你可别和你表哥学。”

说到这里,庞阿姨正好也坐了过来,周梦影觉得不好在外人面前说家里的事,也就不说了。

一家人吃着饭,饭菜是四菜一汤。看爸妈心情不好,季识风识趣地低了头,没有说话。

一顿饭很快吃完,他抬头道:“爸妈我吃好了,进屋了。”

季名泉嗯了一声,“去吧。”

对这个大儿子他非常放心,学习从来没出过年级前三名,就是之前上网有点凶,为了保护孩子视力,他限定了孩子的上网玩手机以及看电视的时间。

本来课业就重,再玩电脑和手机,眼睛迟早要坏掉了。

季司语看到季识风进去了,也站起身:“我也吃好了。”

周梦影看了一眼他还剩下的半碗饭,严厉道:“不行,司司你必须把碗里的饭吃完,否则不能上楼,而且你别总去找你哥哥玩,他要学习的。”

季名泉也说:“是啊,哥哥已经高一了,哪里有那么多时间陪你。”

季司语鼓了一下嘴巴,又坐下了。

看季识风出去,周梦影才按开了电视,开始看今天的本市新闻。

“……近日南城市中黑鲨团伙持续作案,警方首次向媒体公布了案情细节,以及一些影像资料。在继上个月他们抢劫了手表店之后,上周他们又闯入了一家金店,这已经是连续的第六案,甚至警方怀疑,有一些未被并案的劫案可能也是黑鲨所为……”

听到了新闻,小肉团季司语转过头去,电视上放的是监控画面,能够看到有几位蒙面的劫匪。

季名泉回头看了一眼:“最近还真是不太平啊。”

周梦影道:“好像抓了很久了,还没抓到吗?”

季名泉摇摇头:“没有,而且最近好像是越来越凶了。”

季司语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看着电视,有些出神。

“……本市公安目前在全力抓捕黑鲨之中,只是他的身份还没有确定,关于黑鲨的悬赏金额已经变为了南城历史上最高,在这里提醒广大市民一定要注意安全,本台也会对此案持续关注……”

季识风进了房间,又看了一会书,今晚一片安静,季司语也没有来找他。

到了晚上快睡觉,他拿出手机来,才发现手机不知何时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季名泉为了限制他玩手机,给他的手机是老款的诺基亚,也就能发短信和打电话,屏幕都不是彩色的,内置游戏只有个贪吃蛇,唯一的优点就是电池很好,通常十天半个月才用冲一次电,他也就经常忘了冲。

季识风拿出充电器,把手机插在床头,洗漱了一下,就睡觉了。

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如同以前的很多个夜晚一样,此时的一家人,并没有发觉,危险已经悄然来临……

.

5月19日一早,是个周五,季识风起床洗漱完,收拾好了书包,他准备下楼去吃饭,随手拔下来充电的手机,手机竟然是发烫的。他按亮了屏幕,就发现上面已经爆炸了。

从昨晚开始,数十条的短信,还有数个未接电话。

季识风吓了一跳,他这个手机号除了父母还有班上几个要好的同学知道,就只给论坛上的几位版主留过。

他急忙把静音打开,开始按照记录一条一条往下看去,刚看了两条,就有个电话打了进来。

打来电话的人标注是“秦米”也是论坛上的一位总版主。

“喂……”季识风刚问了这一句,对方就快哭出来了。

“大C,你可终于接电话了……我们都快疯了你知道吗?!”

季识风的论坛网名是Crypto,所以论坛上的版主有时候会叫他简称大C。

季识风压低了声音:“究竟是怎么了?”他在论坛上没有公布过自己的身份,那些人都默认他是大学生甚至是研究生了,并不知道他才高一。

“就内部论坛的事!你知道黑鲨吗?”

季识风道:“我没注意。”事实是,家里人没有让他看新闻,同学间没有讨论,他也不知道最近南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劫案。

“就是南城的一个劫匪,从新年之后开始的,一直没有被抓到,警方是昨晚才披露出了黑鲨连环抢劫案的细节。你知道论坛上三个劫匪的帖子吧,我记得你前一段也参与讨论过,其中有好几起案子和我们在论坛上写过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季识风的指尖一时有点发冷,他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版主们会那么震惊,手机上会有那么多的短信和电话。

他努力冷静下来,眨了眨眼分析:“可能是有人在利用论坛的版面讨论,也有可能劫匪本身就在看着……”

秦米明显已经乱了方寸:“所以……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是在虚拟讨论,可是这事说出去恐怕没人信吧,我们会不会被当作合谋共犯啊?而且现在论坛里面先自己人吵起来了,目前警方公开的消息还不多,就是有一家抢劫手表店和抢劫金店对上了……有人说是巧合,有人说是故意的……还有些网友不是本市的,说我们大惊小怪……”

季识风问:“你觉得呢?”

秦米快哭了:“我……我觉得就是和论坛有关系,没跑了!可是我们是当虚拟案件讨论的啊……你说警方怎么没早点放出细节啊……而且你最近都没上网不知道,前几天他们还在群里问我事情,我还帮着出谋划策怎么绑架人呢,你说他们要是真的去绑架,闹出人命来怎么办啊……”

季识风深吸了一口气:“你先别慌,先放公告,就说程序问题,把秘密板块内封住,禁止所有人进入,然后外论坛上不许讨论这个问题,所有讨论的帖子一律删除掉。找到论坛上最早发三个劫匪帖子的人的ID是什么。我好好想一想,接下来怎么办。”

秦米如梦初醒:“好好,我现在就去找人把版块下掉,你可要快点想想怎么办!我可不想去坐牢……而且这事要是让我爸知道了,非得把我炖了不可……”

季识风道:“肯定,我知道我自己发过什么言……”

他起身,看了一下抽屉上的锁,现在他还不能上电脑,也不能全然了解发生了什么。论坛上讨论的东西很多很杂,还有一些杀人的手法,如果那些人真的是有备而来,一直在收集的话……

季识风挂了电话,看了下时间,快要上学迟到了,房门已经被庞阿姨敲着:“识风,你妈妈喊你吃早饭呢……”

季识风忽然想到了什么,跑出了房间,到了楼下,季名泉已经在门口,穿好了鞋准备去上班了。

季识风叫住了他:“爸!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季名泉正准备出门呢,抬起头来看向他:“什么事啊。”

季识风的胸口起伏着脸色有些发白:“有……有点复杂……”

季名泉看下手表:“那回头等我回来吧,我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

季识风挣扎了一下:“是很重要的事……”他有些惶恐,抬起头来看向季名泉,但是一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件事的危险程度。

季名泉看着眼前的儿子,才十几岁的少年,能够遇到什么事呢?他看到季识风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估计了一下,应该就是早恋或者是没考好。

门外有辆车按了按喇叭,是接季名泉的车到了,他安抚了下儿子,“乖,我今天下班早点回来,我们好好聊聊。”然后就匆匆出门了。

“季识风,你今天太慢了,得快一点……”周梦影说着,帮他盛了一杯牛奶。

季识风愣愣地站在门口,然后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住了,司司拿着个三明治递给他,“哥哥,快点吃早饭吧,我们也要来不及了。”

季识风接过了那个三明治,他刚才思路混乱,没有说出口。他在三明治上咬了一口,看向父亲缓缓驶离的车,在心里问,“爸,如果我写的一些事情,变成了真的该怎么办?”

这时候,季识风手里的手机一响,秦米的短信发过来了:“发帖人‘EVIL’。”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说歇一天,但是一想到哥哥的故事就很鸡血地码出来了,还是发了吧……

因为是番外篇,所以基本上只是补一些前文的内容,是一些片段,段与段之间会跳跃一些,有一些跨度,不会特别长,但是也不短。

希望借由这个故事,让大家对哥哥有一些更多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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