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雷的电话刚挂断,尤里便扑向我,用力将我抱在怀中。“巴拉莱卡,”他仿佛像在念咒语似的呼唤着那个名字,“她还活着,我的露奇卡还活着!”

前门打开时,我仍在他怀中。库利兄弟走进来,后面尾随着兰多的保镖丹尼。凯南提着一只有拉链的老式皮背包,彼得则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她还活着。”尤里告诉他们。

“你跟她讲话了?”

他摇摇头:“他们告诉我狗的名字。她记得巴拉莱卡。她还活着。”

我不知道库利兄弟听懂了没有。一待信号发出,他们便出去执行募款的任务;不过看来他们是抓住重点了。“现在你只需要一百万美元。”凯南告诉他。

“钱永远是可以赚的。”

“没错,”凯南说,“一般人都不理解,不过这可是百分之百的真话。”他打开皮背包,开始从里面拿出一捆捆的钞票,排列在桃花木桌面上。“你的好朋友真不少,尤里。另外一件好事是他们都不信任银行。一般人都不知道这个国家的经济体制有多大一部分在靠现金运作。一听到现金,你就想到毒品、赌博。”

“那是冰山的一角。”彼得说。

“那你就说对了。别光想到非法的生意,想想干洗店啊,理发厅啊,美容院啊,任何一个有大量现钞进出的地方,都会多准备一本账簿,把国税局剥削掉的那份再刮一半回来。”

“还有咖啡店,”彼得说,“尤里,你应该当希腊人的。”

“希腊人?为什么我应该当希腊人?”

“每个街角上都有一家咖啡店,对不对?大哥,我就在一家工作过,我轮的那个班有十个人一起干活儿,其中就有六个是黑工,付现金的。为什么?因为他们手上没上报的现金一大堆,进出得平衡嘛。假使他们每放一块钱进收银机里,报上去三角,那就算很多了。你知道蛋糕上的糖霜吧?法律规定营业税是百分之八点五,可是商家有百分之七十的营业额都没报,你总不能要求他们缴那么多税吧,嗯?所以都刮过的。那些全是免税利润,每一分钱都是净赚!”

“不只希腊人这样。”尤里说。

“对,可是他们这方面已经科学化了。你要是希腊人的话,只需要去找二十家咖啡店凑就可以了。保险柜里锁着、床垫里塞着、衣橱木板后面藏着,加起来,哪家没有藏上五万块?只要找二十家,你那一百万就凑到了。”

“可惜我不是希腊人。”尤里说。

凯南问他认不认得钻石商。“他们的现钞也很多。”他说。彼得说很多珠宝商都靠信用做生意,借据转来转去。凯南说但是还是有现金。尤里说那并不重要,因为反正他一个卖钻石的也不认识。

我走进另一个房间,让他们去吵。

我想打电话找TJ。我把港家兄弟从电脑列出所有打给凯南那部电话通话记录的那张纸拿出来,找到洗衣店的号码,但我犹豫了。TJ知道要去接吗?如果店里很多人,是不是会让他露出马脚?万一拿起电话的是雷呢?虽然不太可能,但是——

然后我想起一个更简单的办法,我可以传呼他,让他打给我。对于这项新科技,我似乎一直不习惯,总是想用最原始的老办法。

我在笔记本里找到他的寻呼机号码,还没拨号,电话铃先响了,是TJ。

“那家伙刚才来过,”他的语气似乎很兴奋,“就用这部电话。”

“一定是别人。”

“不可能。面相很恶!只要看他一眼,就知道看到魔鬼了。刚才跟他通电话的不是你吗?我接收到一个心电感应,告诉我马修大哥在跟那个魔鬼讲话哪。”

“是没错,可是我们在十分钟前就讲完了,可能有十五分钟了。”

“对,差不多。”

“我以为你会马上打来。”

“不能啊,大哥,我得去跟踪那位魔鬼。”

“你跟踪他?”

“不然怎么样?他一来就跑?我可没跟他手牵手一起出去,我让他先走一分钟,然后再溜出去跟在他后面。”

“太危险了,TJ,那个人是杀人犯。”

“大哥,这样我就要吓死了是不是?我每天都在杜斯混,在那附近走来走去,一天不碰到一个杀人犯才怪呢。”

“他往哪儿走了?”

“往左转,走到街角。”

“四十九街。”

“然后过街走到对面那家熟食店,进去待了一两分钟,又走出来。大概不是去买三明治,时间那么短。可能买了半打啤酒,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的袋子差不多就那么大。”

“然后他去哪里了?”

“又走回原路,那白痴就经过我旁边,又穿过第五大道,然后又往洗衣店走。我心里想,操,现在不能再跟进去了,得在外面逛,等他打完电话。”

“他并没有再打来。”

“他根本没打电话,因为他没走进去,他上了车,开走了。等到他上车我才知道他原来是开车来的。就停在洗衣店另一头,如果你坐在我那个位置上,根本看不见。”

“是轿车还是货车?”

“轿车,我本来想继续跟,但不行了。我离他有半条街远,因为他回洗衣店的时候不想跟得太紧,结果他一上车就开跑了,我跟不上啦。等我跑到街角上,他已经不见了。”

“可是你看清楚他了?”

“大哥,难道你不认得你老妈吗?这是什么鸟问题?那家伙五英尺十一英寸,一百七十磅,很淡的棕发,戴副棕色塑胶框的眼镜,穿那种系鞋带的高筒黑靴子,深蓝色长裤,蓝色带拉链的夹克,里面穿的那件衬衫我没有看过比它更蠢的,蓝白格子。我看清楚他了没有?大哥,如果我会画画,我就能把他画出来,你要是让我去跟你提过的那个画家讲,我们画出来的会比他的照片更像他。”

“我真是服了你。”

“真的?那辆车是喜美的,有点发蓝灰色,破破烂烂的。在他上车之前,我本来打算一直跟踪他回家的。他又抓了人,对不对?”

“对。”

“谁?”

“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

“操他妈的,”他说,“早告诉我,我就会跟他跟近一点,跑快一点。”

“你表现得很好。”

“我现在呢,就去査看一下附近这一带,也许可以看到他停车的地方。”

“如果你觉得你能认出来的话。”

“嗯,我记得车牌号码啊,虽然喜美的车子一大堆,有同样车牌号码的可不多吧。”

他把号码念给我听,我抄下来,然后开始告诉他我对他的表现有多满意。

他没让我说完。“大哥,”他很不耐烦地说,“我们还要这样搞多久啊,每次我做对一件事情,你就欢喜得目瞪口呆?”

“我们需要几个小时凑钱,”对方又打电话来的时候我说,“他没这么多现金,一时凑齐有点困难。”

“你不想砍价吧?”

“不,但如果你拿到你要的数字,需要耐心。”

“你们现在有多少?”

“我还不清楚。”

“我一小时后再打来。”他说。

“你可以用那部电话,”我对尤里说,“接下来这个钟头他不会再打来。我们现在有多少了?”

“四十万多一点,”凯南说,“还不到一半。”

“不够。”

“我不知道,”他说,“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们还能把她卖给谁?如果你跟他讲我们就只有这么多,要不要随便他,他还能怎样?”

“问题就是我们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对,我老是忘记他是个疯子。”

“他需要一个杀那个女孩的理由。”我并不想在尤里面前强调这件事,但这话非说不可。“这是他们一开始的目的。他们就是喜欢杀人。她现在还活着,只要她是拿到钱的保证,他们就会继续让她活下去,他们一旦觉得安全了,或是已经没有拿到钱的希望了,马上就会杀她。我宁愿带着五十万去,骗他说那是一百万,祈祷他不要当面数钱,先救回那女孩再说。”

凯南想了一下。“问题是,”他说,“那个狗娘养的已经知道四十万看起来是多少了。”

“再去想办法看能不能多凑一点。”说完我就回去守着那部史努比电话了。

以前有一个可以打到车辆管理所的电话,你打去报上你的警徽号码,告诉他们你想追査的车牌,他们就会去查,把资料念给你听。我不记得那个电话号码了,而且我有个感觉,这个渠道大概早就被废除了。査了号码打过去,果然没人接听。

我打电话找德金,但他不在局里。凯利也不在座位上,传呼他也没有用,因为他距离太远,没办法帮我做我需要他帮忙的事。我记起去德金办公室拿戈特斯坎德档案时,旁边桌子上的贝拉米对着电脑自言自语的样子。

我打电话到中城北区分局找着他。“马修·斯卡德。”我说。

“哦,嘿,”他说,“你近来可好?乔现在恐怕不在。”

“没关系,”我说,“或许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刚才我跟我朋友在车上,一个开喜美的浑蛋擦了她挡泥板一下,居然就跑了。你见过这么过分的事没有?”

“妈的。当时你还在车上?那家伙是猪啊,敢这样离开肇事现场,八成不是喝醉了就是嗑药了。”

“我也是那么想,问题是——”

“你记下车牌号码了没有?我帮你查。”

“那就谢了。”

“嘿,小事情。我问电脑不就得了。等等。”

我等着。

“妈的。”他说。“哪里不对劲了?”

“他们把进入车辆管理所资料库的密码改了,我照着以前的方式做,结果电脑不让我进去,一直讲‘密码无效’。如果你明天再打电话来,我——”

“我想今天晚上就采取行动,免得他明天就清醒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哦,当然。我是很想帮你——”

“难道你就不能打电话去问谁吗?”

“对,”他若有所思地说,“管记录的那个母夜叉,可是她一定会告诉我说她不能给我,我每次都要听她说那堆废话。”

“告诉她这是五号紧急状况。”

“什么?”

“你就跟她讲这是五号紧急状况,”我说,“她最好快告诉你,免得事情搞大了,一路烧到克里夫兰去。”

他给我听等候录音。隔着房间,麦克尔·杰克逊正从他的白手后面偷瞄我。贝拉米又回到线上说:“妈的,还真管用。‘五号紧急状况。’什么废话都没说,就把密码告诉我了。我来试试。好极了。车牌号码是几号?”

我告诉他。

“让我们来瞧瞧。好,不会太久的。车型为八八年喜美双门轿车,颜色,白缎色……白铁色?拜托,讲灰色不就得了。不过你不会在乎这个的。车主为——你有铅笔吗?卡兰德·雷蒙·约瑟夫。”他把姓拼出来,“地址是佩内洛普大道三十四号,应该在皇后区,但是在皇后区哪里呢?你听过佩内洛普大道吗?”

“好像没听过。”

“我就住皇后区,但从来没听过这条街。等等,有邮递区号,一一三七九,在中村,不是吗?从来没听过什么佩内洛普大道。”

“我会找到的。”

“嗯,你的动机应该很强烈,对不对?车里的人都没受伤吧?”

“没有,就是车身擦坏了一点。”

“别放过他,这么不负责任。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是报上去,你朋友的保险费率就会涨。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他私下解决,你大概正有此意,是不是?”他咯咯笑了一阵。“五号,”他说。“大哥,这一招真有效,让她火烧屁股了,我欠你一次。”

“不客气。”

“不,我是说真的。我常常碰到这种问题,以后可以省下我不少麻烦。”

“如果你真的觉得你欠我的话——”

“说吧。”

“我想知道他有没有记录,这位卡兰德先生。”

“这个容易查,不必用到五号紧急状况,因为我正好知道进入密码。等一下。没有!”

“什么都没有?”

“至少在纽约州内,他是个童子军。五号。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就说它层次够高吧。”

“大概。”

“如果他们还找你麻烦,”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就说他们应该知道五号状况可以取代及撤销既有规定。”

“取代及撤销?”

“没错。”

“取代及撤销既有规定。”

“完全正确,不过一般状况可别用它。”

“当然不会,”他说

,“用烂了多可惜。”

有那么一刹那,我以为我们已经掌握住他了。现在我有一个名字,一个地址,可惜那地址不是我要的。他们在布鲁克林日落公园的某处,而那个地址却在皇后区中村。

我打电话给皇后区查号台,然后拨了他们给我的那个号码。电话发出一个他们新发展出来的讯号声,像是信号音,又像鸟在呱呱叫,然后电话语音告诉我那个号码已经退了。我又打电话给査号台,说明状况,接线员査过后告诉我那部电话是最近才退的,所以记录尚未取消。我说有没有留下新的号码,她说没有。我问她可不可以告诉我是何时退的,她说她不能讲。

我打电话给布鲁克林的查号台去査雷蒙·卡兰德,或R或R.J.卡兰德。接线员说同样的姓可能有很多种拼法,没想到她全替我査了。姓氏同样发音的,名字登记R的有两位,R.J的一位,可是地址都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个在绿角的麦瑟罗街,另一个更远在布劳斯维乐,离日落公园都很远。

令人发狂!不过其实这整件案子从头开始便令人发狂。我不断受到戏弄,以为有重大突破,结果却毫无头绪。找到帕姆·卡西迪便是最好的例子,我们无意中居然找出一个活的证人,但最后的结果只是让警方将三桩无头公案归在一类,变成一个悬案。

帕姆提供了一个名字,现在我有了姓,甚至教名,这都得感谢TJ与贝拉米的协助。我也有一个地址,不过在电话切断的同时,这个地址很可能就毫无用处了。

要找到他应该不会这么难,一旦知道对方是谁,就容易多了。现在我手头上的资料其实够多了,如果能让我等到天亮,或再多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能找到他。但这样不令人满意;我非现在就找到他不可。

客厅里,凯南在打电话,彼得站在窗户旁,我没看到尤里。我走到彼得旁边,他告诉我尤里出去找钱了。

“我不能看到钱,”他说,“我会得焦虑症,心跳急促,手心冒汗,这是典型的征兆。”

“你怕什么?”

“怕?我不知道,就是想让我用毒品。现在你要是让我做联想测试,我给你的每一个答案都会是海洛因,每一个墨水渍图看起来都会像只想挣脱却徒劳的毒虫。”

“可是你现在并没有用毒品,彼得。”

“有什么分别吗,老兄?我知道我会用的,这是迟早的问题。外面真美,不是吗?”

“大海?”

他点点头:“只不过现在看不太清楚了。能住在水边一定很好。以前我有个迷占星术的女朋友,告诉我说水是我的元素,你相信那玩意儿吗?”

“我知道的不多。”

“她说得对,那的确是我的元素,其他的我都不太喜欢。空气,我从来不想飞,也不想被一把火烧光,或埋进土里。可是海洋,那是生命之母,大家都那么说,对不对?”

“大概吧。”

“外面那一片也是海洋,不是一条河或一个海湾而已。只有一望无际的水,只要看着它,我就觉得自己干净很多。”

我抱抱他的肩膀,让他继续看海。凯南挂上电话后,我走过去问他现在凑了多少钱。

“将近一半了,”他说,“我找遍了所有我认识的人,尤里也一样。老实告诉你,我看不可能有太大进展。”

“我唯一可以想到的人现在在爱尔兰。我只希望我们现有的看起来像一百万,只要在他们第一次仓促数钱时能蒙过去就可以了。”

“我们放点空气进去如何?如果每捆少放五张,十捆下来又多五千了。”

“好是好,万一他们随便拣一捆起来抽样点数呢?”

“有理,”他说,“猛一看,这堆钱会比我给他们的看起来多很多,因为我的全是百元大钞,这里大概有百分之二十五都是五十块钞票。你知道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让它看起来多一点。”

“用白纸夹在里面。”

“我是想用一元钞票。纸张对,颜色也对,除了面额不同之外其他都一样。比方说一捆全是五十元面额的,总共是五千,你用一千块真的摆上面,再一千块真的摆下面,其中塞三十张一元纱票。这样其实你只摆了两千多,看起来却有五千。打开来瞧,反正全是绿的。”

“还是有同样的问题,除非他们没抽到一捆假的,拿起来仔细一看,发觉其中有诈,马上就明白了,没二话可说,就是想骗人嘛。如果你本来就是个疯子,一整个晚上都在等一个理由好让你下手杀人——”

“喀!把女孩宰了,一切都结束。”

“碰到这种凶神恶煞,万一我们做出一点好像要使诈的动作——”

“他们马上就会动怒。”他点点头,“或许他们不会数到底有几梱。你把五十和一百的都混在一起,一捆五千,其中有一半都是五十面额的,五十万应该会有几捆?如果都是一百的,应该有一百捆,所以应该有一百二到一百三十捆吧?”

“应该是。”

“我不知道,要是你,会不会去数?做毒品交易你是会数的,因为你有的是时间,你往后一靠,慢慢数钱,检査货色。那个情况不同,不过你知道大宗毒贩怎么数钱?那种每次成交量都在百万元以上的?”

“我知道银行有一种数钞机,数得比你翻得还快。”

“有时候他们会用那玩意儿,”他说,“不过大部分的时候都用秤称。你知道多少钱该有多少重量,好,全放到秤上去。”

“在多哥的家族企业是不是也这样做?”

他若有所思地笑笑。“不,那不一样,”他说,“他们每一张钞票都数,不过没有一个人在赶时间就是了。”

这时电话铃响起,我们对看了一眼。我接了起来,原来是尤里从他车上打来电话跟我们说他马上就回来。我挂上电话后,凯南说:“每次电话一响——”

“我知道,我也以为是他。你们出去的时候,有一个家伙连续打错了两次电话,他说他忘了拨曼哈顿的区域号码二一二。”

“妈的最烦人了,”他说,“小的时候我们的电话号码跟一家在远景大道和弗莱特布什大道交口上的比萨店只差一个数字,你可以想象拨错号码的人有多少。”

“你们一定觉得很烦。”

“我父母觉得,我和彼得才喜欢呢。我们照接订单,‘一半奶酪,一半意大利香肠?不加腌咸鱼?好的,我们马上去做。’然后呢,操,让他们饿死去算了。我们坏透了。”

“比萨店的家伙真倒霉。”

“对啊。现在我接到打错电话的很少了。你知道我哪一天才接到两个吗?就是弗朗辛被绑架的那一天。那天早上,就好像上帝要警告我一样。老天,我只要一想到弗朗辛受的罪,还有那个女孩现在正在受的罪。”

我说:“我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凯南。”

“谁的名字?”

“那个打电话来的家伙,不是唱黑白脸里面的那个黑脸,是另一个,大部分都是他在发言的那个。”

“你告诉过我,叫雷。”

“雷蒙·卡兰德。我知道他以前在皇后区的地址,也知道他那辆喜美车的车牌号码。”

“他的车不是货车吗?”

“他还有一辆双门喜美。我们一定会逮到他的,凯南。或许不是今天晚上,但我们一定会逮到他。”

“那好,”他慢慢地说,“不过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我之所以搅进来是因为我太太的缘故,所以我才会雇用你,才会来这里。不过现在那些事一点都不重要了,现在我觉得唯一要紧的就是那个孩子,露西卡,露奇卡·卢德米拉。她名字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叫哪一个,而且我们连面部没见过。但此刻我唯一在乎的事,就是要把她救回来。”

谢谢你,我心里想。

因为,就像他们在T恤上印的那句标语,一旦鳄鱼咬到屁股,你很可能就会忘记你是来开垦沼泽的。那两个人是否躲在日落公园某处,今晚、明晚,甚至永远我都查不出来,此刻一点都不重要。明天一到,我可以把我查到的所有东西都交给约翰·凯利,让他从那里开始。谁逮到卡兰德,他或是会被判十五年、二十五年,或是终身监禁,或在某条街上死在凯南或我的手里,甚至让他跑了,不管是拿到钱还是没拿到钱,这些全都不重要。或许明天那些事会显得很重要,或许不会,但在今晚,那些事都不重要。

突然之间,事情变得非常清楚,其实一开始便应该如此。唯一重要的事,就是救那个女孩,其他的,一点都不重要。

尤里和丹尼在八点还差几分的时候回来了,尤里一手提一只航空运货袋,上面都印着一家因为企业合并早已消失的航空公司的标记。丹尼则提着一只塑料袋。

“嘿,可以谈生意了。”凯南说,他哥哥则鼓起掌来。我虽然还没有拍手,但心中也一样兴奋。不知内情的人看到了,一定以为钱是给我们的。

尤里说:“凯南,过来一下,你瞧瞧。”

他打开一个航空袋,把里面的东西往外倒,全是一捆捆的百元大钞,每一捆扎绳上都印有大通曼哈顿银行的钢印。

“太酷了,”他说,“你怎么弄来的,尤里,非经授权的提款吗?这么晚了,去哪里抢银行?”

尤里递给他一捆,凯南把扎绳拉掉,看看最上面一张,说:“不必叫我看吧?如果这玩意儿是真的,你不会问我,是假钞,对不对?”他凑近了看,用拇指抚摸,拉开第一张,继续看下一张。“是假钞,”他确定,“可是做得很好。连续号码每张都一样?不,这张不同。”

“有三个不同的号码。”尤里说。

“银行一定会査出来,”凯南说,“他们有扫描装置,光电的。除了这一点,我觉得它们很不错。”他将一张钞票揉皱,再抚平,对着灯光眯着眼看。“纸张很好,印刷看起来也不错。都是用过的纸张,肯定放在咖啡粉里泡过,然后用老式滚筒压过。没用漂白水,软纸剂没被洗掉。马修?”

我从皮夹里拿出一张真钞——至少我认为那是真钞——放在凯南递给我的假钞旁边。假钞上的富兰克林看起来似乎稍微有点不那么沉着,而是有一点点狡猾,不过换作平常的情况,我想我绝不会多看那张钞票一眼。

“非常好,”凯南说,“多少折扣?”

“总量的百分之六十,每一块钱付四角。”

“太贵了。”

“好东西哪有便宜的。”尤里说。

“没错。而且干这行也比毒品交易干净些,有谁会受伤害吗,你想想?”

“会降低货币价值。”彼得说。

“真的吗?这好比是九牛一毛,只要有一家货款银行倒闭,我看它降低货币价值的程度,比你印二十年伪钞的程度还严重。”

尤里说:“这是借的,如果我们原封不动还回去就不用付钱,否则就是我欠的,一块钱付四角。”

“够义气。”

“他是在帮我一个忙。我想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现?如果被他们发现——”

“他们不会发现的,”我说,“他们会在光线很差的地方随便看两眼,而且我觉得他们不会想到这是伪钞。银行扎绳倒是个好主意,也是他印的?”

“对。”

“我们来重新捆一下,”我说,“用大通的扎绳,不过每一捆都抽六张出来,换上真钞,三张放上面,三张放下面。你这里有多少,尤里?”

“伪钞总共是二十五万,丹尼那里有六万多一点,四个不同的人帮我凑的。”

我算了算。“这样算起来我们有八十万左右,够了,我们可以谈生意了。”

“感谢上帝。”尤里说。

彼得把一捆伪钞的扎绳拉下,将钞票如扇面般打开,然后站在那儿边看边摇头。凯南拉来一把椅子,开始从每一捆里抽出六张。

这时电话铃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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