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莲当初被水银吓走之后,最开始是准备回乡下去,只是到底不愿意就这样离开这个繁华都市,见过了这样的地方,她哪里还能甘心回去乖乖嫁给那些乡下男人。

所以她咬牙留下,找了个工作度日。她样貌不错,看着柔弱,哭起来更是可怜,一家饭馆老板看她可怜,就录用了她,见她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还包了她吃住。

可是在饭馆工作到底是累的,何小莲以前都没干过什么活,叫她一直窝在后厨洗脏兮兮的盘子,住那种租金低廉的旧式小楼,她心底并不愿意。

她对门住着一个女孩子,同样是来沪市没多久,她就能穿好看的衣服,买外国生产的口红,打扮的花枝招展。

何小莲很快知道那女孩子是做的什么工作的,一边看不起那女孩,一边又忍不住心动。她还没有自己长得好看,她都能赚那么多,自己为什么不行?这世道,大家都是笑贫不笑娼,等到她给有钱人做了情妇,生了孩子,不也能当富太太吗,那时候还有谁能看不起她。

她终究没能抵抗住诱惑,做了这一行。只是事实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美好,她根本遇不到什么有钱人,周围的都是些只想占便宜的没出息男人,而且竞争也很激烈。沪市不缺漂亮的女孩子,特别是那些地下场子,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大多都是被卖来的。

但凡有机会,何小莲都会去争取,她学会了把自己化妆得更美,学会了怎么曲意逢迎,也学会了怎么抢夺别人的机会,只是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贺承祖。

羞耻、喜出望外、犹豫、恐惧……这所有的情绪,最终都变成了一个坚定的念头。

她再也不想过那种没有钱的生活了,不管跟谁都好,只要能过上好日子,她都愿意!

看到贺承祖的腿时,何小莲感到有些恶心。但她还是做到了底,这有什么,总比跟那些不认识的油腻老男人在一起好!

结束之后,贺承祖一把搂住何小莲,终于有心关心她之前说的话。

“你说你知道木香那个贱女人在哪?”

何小莲:“对,我见过她,我当时走投无路,想让她帮帮我,可是没想到她竟然那么狠毒,不仅打我,还用针扎我,把我赶走,让我流落街头。”

她恨极了那女人,觉得都是她害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要是贺承祖能去找木香的麻烦,就再好不过了。她自己不敢去找木香麻烦,但贺承祖就不一样,他一个男人,还有钱有靠山,能怕那个木香吗。

贺承祖果然冷哼一声,“她当初带着我家里的钱跑了,我肯定是要跟她好好算这笔账的,你知道她在那,就带我过去,去她家里大闹一场。”

何小莲仿佛看见了木香丢人被赶出家门的样子,眼里有些畅快,“好,我悄悄跟着她去过她现在住的地方,我还总看见她去西餐厅呢。”

贺承祖更是不高兴,“她还有脸过这种好日子,看我不毁了她!”

……

沪市下了一场大雪,杨奶奶的膝盖下雪的时候格外疼,只能坐在火炉边上,每天是水银外出买菜。她出去一趟回来,伞上都积了厚厚一层雪。

“快来烤烤火,外面可太冷了。”杨奶奶招呼她放下东西去烤火,两人坐在炉火边喝热茶,看外面飘落的雪花。

“我来沪市这么多年了,像这样大的雪可没见过几次,小雪的年景还是比较多,去年的雪就不大。”她说着,忽然扭头取下眼镜擦了擦眼睛。

水银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个善良的老人家应该是想起了贺小燕。上一年的冬天,她们是在一起过的,那次没下什么雪,只有两场小雪,贺小燕搜遍了院子,才在石桌上堆了两个小雪人。杨奶奶那时还跟她说,等过两年说不定有大雪,到时候再在门口堆个大的雪人。

今年的雪这么大,想堆雪人的孩子却不在了。

水银起身去切菜,杨奶奶拿起旁边的毛线织起来。没过一会儿,杨奶奶忽然听到了砸门声。

“谁呀?”她站起来出去开门,门外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人坐在轮椅上,拿着根拐杖点着门,见到她出来,扬着眉毛说:“木香住在这?”

杨奶奶见他这个样子就不喜欢,但语气还是挺客气,“她是住在我这,你是来找木香的?你们是她什么人?”

贺承祖却不耐烦听她说话,用拐杖把她拨开,让何小莲推着自己就往屋内闯,边大声喊道:“木香!木香你给老子出来!”

水银已经听到动静出来,身上还穿着围裙。

杨奶奶差点给贺承祖那一拐杖给敲倒,见他们就那么闯进家门,连忙跟了进来,严厉地问:“你们干什么!快点出去!”

贺承祖和何小莲根本不理会她,只对着水银说:“木香,你躲在这里过好日子啊,我们可要来找你算账了。”

水银抬手解下围裙丢在一边,脸上还有一点笑容,瞧了这两位不速之客一眼。

何小莲看到她的眼神,曾经被她扎伤的手指微微痉挛起来,但看到敲着拐杖的贺承祖,她又安心了。

“木香,你当初卷走家里的钱,把我们两个丢在家乡,自己跑到这里来过好日子,就没想过我们有一天会来找你报复吗。”何小莲大声说,“今天我们就要揭穿你这个恶毒女人的真面目!”

水银无动于衷,只抬手指了指门口,“请出去。”

贺承祖打量她一眼,笑的吊儿郎当,“你让我们出去我们就出去,哪有这么好的事,看你这个滋润的样子,怕不是真的另外找了个男人吧,来,你把人叫出来,我们把你以前的事好好和他聊一聊。”

水银收敛笑容,上前狠狠一脚踹翻了轮椅。

贺承祖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何小莲给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忍不住尖叫起来,“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承祖已经和他爸相认了,你敢对我们动手,他爸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大喇喇过来,也是仗着这一点。但这个木香怎么像疯了一样,连贺承祖都敢打!

摔到一边的贺承祖破口大骂,“你这个婊子!你还敢打老子!”他挣扎着坐起来,想用拐杖去敲水银,却被水银一脚踩住,反手把拐杖抽了出来。

她也不说话,抬起拐杖就往贺承祖脸上抡,一下子就把贺承祖半张脸都抽肿了。

这下子不仅是何小莲,连杨奶奶都惊叫出声,她只看到过水银温和坚毅多才的一面,哪里见过她这个样子。

水银仍旧没理会她们,面对独眼里满是怨恨愤怒,还想爬起来抢拐杖的贺承祖,水银上前就是两脚,分别踩住了他的手腕,居高临下又是一拐杖,把他另外半边脸也打肿了。

何小莲尖叫一声跑了出去,贺承祖嘴里还在含糊地骂人,水银眼都没眨,又是一拐杖。

一下又一下,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那样子带着一种异样的冷酷,似乎准备就这样把人给直接打死。

贺承祖终于知道怕了,开始疯狂挣扎起来,“你疯了……放开……我……滚……”

杨奶奶终于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拉住水银,“快住手吧,再打下去人真的要死了!”

水银这才松了手,轻声细语安抚受惊的杨奶奶,“没事的,不会打死。”

杨奶奶着实给她吓得不轻,看着地上躺着的贺承祖不知道该怎么办。水银却拍拍她的背,“去厨房看看,我刚炖上汤,忘记有没有开火了。”

说完,她勾着贺承祖,一路把他拖了出去丢出大门,连带着轮椅也一起丢了出去,然后锁上门,回去收拾了下被弄乱的客厅,穿上围裙继续切菜。

杨奶奶简直要给她吓出个好歹,忍不住问:“他们是?”

水银笃笃笃切菜,“我的继子继女,我有件事没告诉您,其实我早就找到我以前的丈夫了,只不过他现在已经再婚。”

杨奶奶就没再问了,她自己脑补出了一堆东西,想想那继子继女的德性,叹息一声,“真是苦了你了。”

“只是,毕竟是你的继子继女,有话好好说,也不能这么打打杀杀的,别人看了要怎么说你。你好歹是长辈,我看他们年纪也不大,好好说兴许也能听呢,有什么误会还是要说清楚。”杨奶奶虽然在一些事上看得开,却仍旧有着典型国人的心态,以和为贵,绝不肯轻易和人撕破脸皮,哪怕委屈自己,也不愿意被人说德行有问题。

以和为贵?可惜,水银从来不觉得这种需要委屈自己得到的‘和’有什么可贵的。

可她只是听着并没有反驳,因为她很清楚,哪怕互相之间有着感情,很多事也是无法沟通体谅的。

人之所以生来孤独,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一个人永远不会被另一个人全盘接受,总有哪一些东西是别人所无法接受认同的。所以她只是笑笑,“下回我会和他们好好说的。”

当然,没有下回了。

“笃”

她一刀剁断一块排骨。

“您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管谁敲门都不要开,我怕他们会再过来找我麻烦,到时候连累到您就不好了。”水银离开之前这么叮嘱。

杨奶奶摇头,“我一个老人家怕什么,我看他们没那么大胆,你放心去上班就是。”

她应该算是个幸运的人,到这个年纪了,仍然没有意识到坏人坏起来的时候能做出什么恶事——或许这也是她之所以还能保持善良的原因。

对此水银没有发表看法,只是微微笑,又叮嘱她锁好门。

然后她并没有直接去上班,转头坐车去了宋家。

何小莲说贺承祖和他爸相认了,那么贺东鹏应该是恢复了记忆,要想完全解决这个麻烦,还是得直接处理源头。

说到底,何小莲不是问题,贺承祖这个问题只是贺东鹏衍生出的小问题,一次性解决了,也省得之后那两个小东西还要一次次去找她麻烦。

董凌烨带她混的圈子不是白混的,水银知道宋家的住址,在一处面积挺大的花园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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