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队里,我看到了正被审讯的张一虎,他微微低着头,一言不发。模样显得比三年前成熟了许多,但却更夺目了,即使是这样沉郁的神情也没有破坏他的帅气。霎时我心里叹了口气,如此的英俊少年,但犯的罪行,又是如此的残忍和不可原谅!

我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如果说这次的张一虎和上次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他变得很沉默,无论说什么几乎都给一个很简单的回答:“我没有,你们弄错了。”

“是吗?很好。”老方冷冷地回答,“你可以不承认,但告诉你,我们会做DNA检验的。”

张一虎无动于衷,轻轻重复着那句话:“我没有,你们弄错了。”

“好吧。”老方生气地把卷宗往桌上一摔,“你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张一虎被带走了,我望着张一虎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强烈了。

“怎么了,郭队?”老方问我。

“没什么。”我回答,但内心里开始回想整个案子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应该说这个案子最难的是抓捕到凶犯,因为人海茫茫,很难确定。一旦能抓捕到,那就是铁证如山。

死者和凶手进行一番搏斗,除了死者的,在尸体和现场都提取到另外两种不同的血迹,一个是赵小虎的可以确定,剩下一个只要做了DNA鉴定,那是没跑的。为什么张一虎听到这个毫不害怕呢,不可能不清楚DNA的含义吧,现在这个鉴定几乎是妇孺皆知的。难道真的弄错了?或者是因为他们不合,赵小虎故意冤枉张一虎?又或者是参与的不只他们两个,还有第三方,动手的却是那两个,张一虎和三年前一样,只是参与,却没有动手,所以放心抵赖?

我坐在那里,设想着各种可能性,大约一个小时后,开始打电话……

DNA鉴定出来了,果然和张一虎的不合。

“怎么会这样?”老方大吃一惊。

“再提审一次。”我回答。

这次我主审。

“DNA鉴定证明,不是你。”我对张一虎说。

张一虎依然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露出兴奋的样子,只是轻声重复一遍类似上次提审时的话:“我说过,你们弄错了。”

“确实,我们弄错了,那么你告诉我——”我看着面前这个小伙子,微微提高了些声调,“你是谁?”

张一虎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飞快地扫我一眼,那惊慌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如果你现在告诉我,我会承认我们弄错了。如果你还不说,那就是故意包庇罪犯,你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吗?”

“张一虎”看着我,似乎陷入了内心的挣扎,但过了好久,他还是恢复了沉默的状态。

“我做了你的指纹提取,没有犯罪记录,你愿意因为包庇别人而判刑吗?”我提醒他。

“张一虎”依然看着我,神情很痛苦,但又含有一些牺牲的味道,依然沉默着。

我默默地望着他,好一会儿点点头说:

“我理解你包庇他的理由,毕竟你们是孪生兄弟,你叫张一龙,对不对?好吧,你不说,我也不会逼你,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一样会抓住他的。也许明天你们就可以见面了。”

“张一虎”抬眼看着我,有些不能相信,嘴角动了动,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张一龙有些不信,更不相信的是冒充他在酒吧调酒的张一虎——当我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不等他表示出惊讶,就被我们制服了。

第二天,我故意让他们见了面,张一虎一见到张一龙,立刻破口大骂:“混蛋,你出卖自己的亲弟弟,我让你害死了……”

但张一虎只骂到这里,就被拖走了。

我再次提审了张一龙。

“你现在可以谈谈了吧?”我说。

张一龙似乎再也没有心理障碍,平平静静地告诉了我们事情原委。原来张一龙、张一虎虽然是孪生兄弟,但并不亲密,父母双亡之后,更是形同陌路各自求生存,又加上张一龙比弟弟晚来这个城市一年,那时张一虎已经被劳教了,所以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他俩相遇还是半年前张一虎泡酒吧时,但因为张一龙一向反对弟弟的生活方式,相应的,弟弟张一虎也不耐烦哥哥的罗嗦,所以也互相不走动,甚至刻意避开哥哥工作的酒吧。

直到一周前,张一虎突然找到他,说自己牵扯到一起命案,求哥哥帮自己一次,也不需要做太多,只需要在警察找来时,冒充自己被抓,因为警察一定会验DNA,到时就会证明不是他干的,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交换回自己原来的身份就行。

我看着张一龙,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半晌我说道:

“你这样是犯法的,知道吗?”

张一龙低下头,轻声回答:“他是我弟弟,我不忍心看着他死。”

“可你知道吗?假定你们是同卵双生的双胞胎,你们的DNA就会一致,而你要坚持不说实话的话,你可就真成替死鬼了。”

张一龙愕然地抬起头,这段话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张一虎为什么没有跑呢?”

张一龙轻轻叹口气:

“他怕吃苦,没有耐心,像我爸似的,过不了本分日子,他说去哪里也不好混,什么地方都有地盘,这边终究熟了。而且人一跑,一旦查出来一定通缉,那就更难过了,所以希望侥幸过关。”

“哼!”我忍不住冷笑一声,“他似乎把警察看得太笨了。”

“我也这么说过他。”张一龙小声说,“爸爸的例子都摆在那儿呢,歪门邪道的日子过不长,他不听,给他介绍酒吧的工作也不做,一意孤行。”

“哦?”

我愣住了,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个大男孩一样度过了艰难的少年时光:

“对了——”我好奇地问,“你父母过世后,你是怎么生活的呢?”

“我?”张一龙看了我一眼,嘴角居然露出了有些骄傲的笑意,“我就不断的打短工,十五六岁也像大人了,我去酒店应征过门僮,后来又去酒吧当服务生,那样收入高些,除了吃饭还能攒些钱呢。”

“是吗?挺好,挺好。”我一迭声的说着。

我当然不认为十五六的孩子在环境复杂的酒吧工作是合适的,他们应该在学校好好念书。然而,对于张一龙来说,我却觉得他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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