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偏就这么糟糕,我们排查了死者有可能结怨的人,结果没有发现嫌疑人。

“看来还得从你分析的角度找了。”同事们愤愤地对我说,“郭队你最好再具体些。”

“我但愿能。”我拿着资料边看边回答。

说实话,到了这种程度,大家最担心是成了悬案,因为如果我的推测正确,那凶手的范围就太大了,可能是本地人,也可能是外来人口,甚至是流窜犯,如果是后两种,再加上排查死者身边亲近的人用去了好几天时间,我们一无头绪,而案犯完全可能已经在几千里之外了,真寻找起来实在非常头疼。

我又仔细过滤了一遍现场资料,然后在会上谈了谈自己的一些对犯罪嫌疑人的推测:

“根据现场那种有些情绪失控的反应,犯罪嫌疑人我倾向于是年轻人,或者刚刚吸过毒品,或者是吸毒的年轻人。”

同事们都同意。

我继续说:“生活可能很窘迫,因为根据技术大队的资料,现场留下的脚印是双老式球鞋,我想这点很重要,至少城里,人们都是穿看起来更气派的运动鞋。”

“但也许是为了作案特意穿的。”一个同事提出了一个可能。

“当然。”我同意,“但同时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如果现在我们身边有人穿这样一双鞋子,那打眼程度绝对超过穿世界名牌。所以,我觉得这是很重要的线索,没准能成为破案的突破口,所以我想从这点入手,重点排查小旅社、浴池、出租屋、尤其是城乡结合部的出租屋。”

本以为很难的案子,接下来的进展却出人意料的顺利,就是顺着球鞋的线索,一个派出所的民警记起来在他不久前的一次出租屋例行检查中,看到过这样一双球鞋,因为样式太老了,所以印象很深刻,而球鞋的主人就是一个有毒瘾的年轻人,名字叫赵小虎。

当我们抓获赵小虎时,他还躺在自己的出租屋里酣睡呢。一看到我们,赵小虎的表情就说明了一切。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制服了。

“你的同伙呢?”

“跑路了。”赵小虎没有任何抵抗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主动提供,“张一虎跑路了,都是他出的主意,我没有下手。”

“什么他出的主意?”

“抢劫,抢劫出租车,我不撒谎,真的,我知道你们问的是什么事,我没有动手,我只是和他一起去的。”

配合我们抓捕的那名派出所同行微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没有理他,继续追问赵小虎。

“一起作案的还有谁?”

“没有了,就我们俩,不!就他一个人动手了。”

“知道他跑哪儿去了吗?”

“不知道,我们回来就分开了,他说警察肯定找不到我们的,但小心起见最好还是躲一阵子。”

“东西呢?放哪儿了?”

“扔了。”赵小虎很配合地回答,然后说了一个地名。

我点点头,赵小虎被带走了。

“怎么?”然后,我扭头问身边的那位派出所同行,“有什么不对吗?”

“也没什么——”同行慢吞吞地回答,“我只是有些奇怪他们俩怎么会合作?这俩人一直不对路,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以前就是谁看谁都不顺眼,不久前打架还被我处理过呢。”

“看来是。”我说,“要不然赵小虎不会供认得那么快,甚至是主动交代,不过,不管怎样,还是要先找到张一虎的。”

“那当然。”我的这个同行展开了眉头,爽快地问,“我知道张一虎住在哪里,在另外一个辖区,要不要让那边查一下人是不是还在?好歹排除一下。”

“最好了。”

我的同行开始打电话,同时我们也开始慢慢向所里走去。

“对了,你知道张一虎吗?”我的同行打完电话问我。

“我知道。”我说,“三年前我处理过他。”

“哦?他犯大事了?”我的同行惊讶地问,“我觉得他还是个很聪明的小伙子,好像不是那种不要命的亡命徒,就是可怜,托生错了人家,走歪了路。”

我扭头看看他,没有回答——是的,这也是张一虎给我留得第一印象。

那还是三年前,在一次导致两人死亡、多人受伤的械斗之后我第一次看到张一虎,那时他还不满十七岁。在这场械斗中,他算是幸运儿,既没有受伤,也没有伤人。也为这个缘故,开始我都没太注意到他,只是最初提审的时候,看到张一虎萎靡却又帅气的外表后,心里掠过一丝惯常的遗憾,我处理过不少年轻人,这些好勇斗狠的小伙子中有很多外表都是相当精神帅气的,却以这样的方式开始了青春的人生。

到了后来,同事告诉我,这个张一虎没有任何家人过来探望,他自己也说他没有任何亲人。

我一愣,再一次提审时我去了,然后问了他。

“你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张一虎低着头,看起来很抑郁。

“你没有爸爸、妈妈?”

“他们死了。”张一虎抬起头,有些挑衅地看着我,“三年前,我爸就死了,贩毒,被枪毙了。然后,过了两年,我妈也死了,是病死的。”

我一愣,张一虎的表情不像撒谎。

“其他的呢?”

“什么其他的?”

“比如你的爷爷奶奶,或者再远一些的亲朋也没有吗?”

“我自小就没见过这些人。”

“那你怎么生活?”

“怎么生活?被你们关起来不就正好了?”张一虎挑衅的意味儿更强了。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男孩子,张一虎有一张出挑帅气的脸,一双剑眉,五官英挺。我心里一动,这样的模样,哪怕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放到学校里,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子心动吧?

张一虎挑衅的眼光只持续了一会儿,就突然低下头,双手捂住了脸,然后,他的指缝间出现了一些湿漉漉的水迹。

接下来我们的态度变得很和气,张一虎也不再抗拒了,告诉我们,他回到这里才半年,之前一直和爸爸妈妈辗转生活,最后的几年是在新疆度过的,在那里,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他妈妈的故乡是这个省的。当然,不是这个城市,而是较偏远的山村。

“咦?”我旁边的同行发出了惊讶的声音,“真的?”

“怎么?”我赶紧问。

“嘿,我刚找到那边的老宋,他说张一虎应该没有跑路,好像今天下午还见到他呢,不过是见他出去了,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怎么会?”

我也很吃惊,暗想:要是跑,早该跑了,怎么还在这里待着,或者今天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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