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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的五娘子跟六娘子是十一月九日出嫁,她们出嫁后,谢慧齐也就只盼着舅父他们回京了。

京中因韩相又被抓入天牢的关系,很多跟韩相有牵扯的官员人人自危,京中气氛不好,来国公府求情的人是来了一拔又一拔,很是不得安宁。

国公府厨房里的东西都是周围几个庄子里送过来的,以前是每个庄子各自送来,现在全改由国公府指定的那个庄子一并全送了过来,连下人的进出都禁了大半。

京城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谢慧齐是直到信探来报,说舅父一家人进了城门,这才把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她身为国公府的未婚娘子,也不能去迎舅父一家,现在只盼着等舅父一家安顿好,她求着老祖宗允许她去一趟。

许是知道她着急,当天傍晚祈夫人就匆匆来了,告知她一行人都平安进了宅门了。

只是说到人的时候,祈夫人没忍住,当场就哭了,“没一个像人样的,你舅母现在只靠一口气撑着没倒,那脸色腊黄得完全不能看,说是如若不是想着要死也在死进谷家的坟里,她早就去了,你表姐,你那个可怜的表姐,姑娘你是不知道,起程时她已身怀六甲,为了回来,她的孩子是从路上生的,一天月子也没坐,一路奔波回来的啊,你都知道你表姐现在成了什么样,以前多明艳的一个小姑娘,现在寡白又干瘦,一阵风都能吹跑那个可怜的孩子啊。”

谢慧齐听得心都拧作了一团。

“还有舅父呢?小表弟呢?”她急急地问。

“你舅父啊……”祈夫人说到这,整个人都哭得喘不上气来了,“你舅父啊,慧齐姑娘啊,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他现在啊,头发全白了,一只手上断了三根指,说是追海贼伤的,姑娘啊,他老得不成样了,已经不成样了。”

昔日谷家英伟的谷大爷啊,不过几年,就老得,老得让见者流泪啊。

“你小表弟……”祈夫人说到这呜呜地哭了起来,“那孩子说是吓傻了,见到生人就尖叫,一日都离不开你舅母跟表姐啊。”

谢慧齐听了,目呆带滞。

等到祈夫人都走了,她坐在那都动不了。

陪她见祈夫人的二夫人见她如此,也不像平日那样责骂她了,她轻叹了口气,扶了孩子起来,“回吧,明天就带你去见。”

谢慧齐茫然地走了半会,快到青阳院的时候,她紧紧握着二夫人的手,深深吸了口气,把泪水咽了下去,方才抬起头来,朝二夫人笑了一下。

“对,就是要这样,”二夫人擦了擦她的眼角,顺了顺她鬓边的发丝,淡道,“别让老祖宗看出你哭了,老人家啊,喜欢的是个乐呵,她要不高兴了,烦了病了侍候的还是咱们。”

“我知道的,二婶。”

“乖。”

二夫人牵了她进青阳院。

一进去,老太君正在那眯眼剥花生呢,见到她们进来,笑得露出了没有门牙的嘴,一把抓起她剥好的花生递向谢慧齐,“乖慧慧,快快来,祖奶奶给你剥的。”

看她一天都没个笑脸的,她就剥点好吃的哄哄她。

“诶,谢祖奶奶。”谢慧齐笑着一福礼,上前接了过来,拿了一粒花生往嘴里放,“真香。”

“香就好……”一看小姑娘笑了,齐老太君又笑得合不拢嘴了起来,拉着她的小手就道,“你多漂亮啊,生的祖奶奶没一处不喜欢的。”

当然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

第二日,国公夫人跟二夫人准备一起带谢慧齐去谷家现在住的地方。

国公府很给谢家这一门归来的亲戚的面子。

谢慧齐穿了平常的衣裳,一袭青白色的旧袄旧裙。

礼物是她提前几天就备下了的,有几套新的碗筷,茶杯,一些布料,还有一担腊猪肉,一担腊野味和一些精米这些吃物。

国公府这边也是备了些精贵的礼。

谢慧齐还看到国公夫人包了封五千两银的银票放进了国公府那几份礼物当中。

她想想,这些应该能解现如今归来的舅父家的燃眉之急,好让他们跟人对峙的时候也有点底气。

谷家的那些人,若是真的霸蛮无理的陌生人那还好处理,可他们是亲族,这扯不清理还乱的关系,要打赢了也是一场恶战。

谢慧齐做好了跟舅父一家见面的准备,可真的等见到满头白发的谷展铧,听到带来的蔡婆婆扑过去哭天喊地的一声“大爷”后,她眼睛一下就红了。

“妹妹……”谷舅母一眼就看到了谢慧齐,喊着她的小名就微笑着朝她招手,“你回来了……”

“舅母!”谢慧齐没忍住急步过去就跪下,哭着朝叫她小名的舅母喊了一声。

谷舅母也老了,一半的发丝也白了,她身体不好,一路如果没有女婿,怕是死都死不到家门口来,她脑子有时是有糊涂的,但这时候她一点也不糊涂,女儿刚刚还跟她说,他们的阿父也没了,为了他们回来,小姑娘也在京里受尽了委屈……

谷舅母知道受委屈的滋味啊,她扶了小姑娘起来,拍拍她的背,道,“难为你了。”

说着她就咳嗽了起来。

这时候站在一边不语的谷芝堇扶了她起来,“娘,我们去见见国公府的夫人罢。”

说着,她见谢慧齐不看她,淡道,“帮表姐扶一下你舅母。”

见小姑娘朝她欠腰福礼,就是不看她,谷芝堇也没说什么,当下扶了母亲去见了国公府的两个夫人。

谷展铧已经等在那,带着夫人女儿,还有女婿跟国公府的两位夫人见了礼,相互问候了几句。

末了,等大人们都坐下了,谷芝堇拍拍谢慧齐的手,淡道,“妹妹跟我去见见我的孩儿罢。”

“是,姐姐。”

她们跟大人告退,得了应允后,谷芝堇拉了她出门,身后跟着她的尾巴余小英。

她回头看了丈夫一眼。

余小英抬头就去看天。

谷芝堇也就懒得理会他了,扯着表妹走了一会,回头见跟着她的十来个丫鬟婆子离得也不是太近,回过头就问她,“现在身边跟着这么多人?”

谢慧齐闻言抬头,眼睛飞快从表姐清瘦不见昔日光彩的脸上掠过,轻轻地点了点头。

“为何不敢看我?觉得我丑了?”

谢慧齐摇头。

谷芝堇这时候停下步子,把她的头抬起,淡道,“小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爱哭啊。”

“没哭。”谢慧齐眨眨眼,把眼眶里的泪水眨了回去。

谷芝堇笑笑不语,抽出袖中的帕子给她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淡道,“是心疼我吧?”

谢慧齐看着她瘦如枯柴的手,深吸了口气,把她的手拉到了手里,跟谷芝堇笑着道,“真没哭,姐姐。”

“嗯。”见她也就眼角有点湿润,谷芝堇点点头,淡道,“我没哭,你也别哭。”

“诶。”

“还记得我?”谷芝堇拉着表妹的手重新提步。

谢慧齐因这句话真心笑了起来,“记得的,姐姐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一眼都看得出你,你站在那,站在那还是像一只火凤凰,只要见过你的人谁也忘不了你。”

谷芝堇因那名“火凤凰”脚步顿了顿,有些无可奈何地道,“这还是你阿父说我的。”

说她就是一只浑身都是傲骨的火凤凰,长大后也不知道谁会娶到她。

而她现在已经嫁人了,孩子也有了,那个她曾小发誓要嫁一个像他一样的人的姑父没了,也就不知道她嫁给了什么样的男子。

“是呢。”谢慧齐笑笑低头,不忍再往下说。

谷芝堇也没再说下去,拍拍她的手就道,“还好,你我不曾生疏。”

还好,再物是人非,她们两个还能叫彼此一声姐姐妹妹。

谢慧齐见到表姐的孩子后,看着粉粉嫩嫩的小肉坨惊喜地笑了,“几个月了?”

“三个月了。”

“快百日了?”

“嗯。”

“长得真好,叫什么名字?”

“余谷。”谷芝堇这时候朝身后的人看了看,朝表妹道,“来跟你姐夫正式见个礼罢。”

“诶。”谢慧齐这才朝她表姐那个大夫丈夫仔细看去,见此人身材倒是修长,人还有几许男子汉气概的味道,五官比较偏硬,看起来像个武夫,不像个大夫。

“慧齐见过姐夫。”

余小英一直生活在时东海一带,之前此生唯一真正见过的贵女就是惊艳了他眼的谷芝堇,见到谢慧齐盈盈欠身,他觉得这小姑娘虽没他夫人好看,但举手投足优雅得体,自然随意,让人如沐春风……

这就是所谓贵女了罢?

他之前还以为她口里跟她小时候玩得甚好的表妹是跟她一样坏脾气的小姑娘,现在见到这么个好脾气的,反倒有些尴尬,朝她拱拱手就退到一步去抱儿子去了。

“我去喂奶。”他抱了儿子干脆躲了出去。

“姐夫喂奶?”谢慧齐微讶。

“嗯,我没奶,奶是他找的,孩子也是他带的。”谷芝堇拉了她出了门,“去见见小云吧。”

**

谢慧齐是在小云的尖叫声中退出门的,她的小表弟根本不接受她的靠近。

小麦她们听着屋里的尖叫声飞快带着下人跑了过来,见到谢慧齐朝她摇了摇头,这才收住了步子,带着人往后退了几步。

谢慧齐等了一会,才等到里面的声音停了。

又一会,她表姐才出来。

谷芝堇出来见到她还在,整个人都顿了一下,然后淡道,“小云睡了。”

“就睡了?”

“喂了点药。”

谷芝堇见表妹的眼睛微眯了眯,笑了笑,“你姐夫配的药,没事,没办法,不吃药的话,他会把他的喉咙喊破。”

不吃药一路睡过来,他也到不了京城。

谢慧齐一路都没有说话,她看得出来,小表弟的情况非常严重,他在一看到她之后,还不等人说一句话,他就闭着眼睛不断地尖叫,就是表姐靠近他,也需要慢慢靠近……

等她们重回堂屋,这时候长公子已经把国子监的大郎二郎带过来了,这时候谷舅母抱着二郎哭作了一团。

大郎一直抿着嘴,看着堂上的几个人不语。

“大郎,过来见过表姐。”见堂上的舅父舅母与二郎在哭着说话,谢慧齐没过去,而是拉了大郎过来。

“晋平见过堇表姐。”

“长大了……”谷芝堇扶了他起来,细细地看着他的脸,一直淡然的妇人这时候眼圈红了起来,“你眼睛眉毛鼻子长得像你阿父,嘴巴长得像你娘,小时候你就是个玉面童子,没想现在长得更俊秀了……”

等她见到跟姑父一模一样的二郎,谷芝堇捂着眼睛,久久都没有说话。

谢慧齐这时候回了国公夫人和二夫人身边。

这天谷家留了他们的午膳,知道谢慧齐膳后要走,谷芝堇把她路上做的那几件衣裳给了她,“没什么给你的,你先拿着,表姐以后再给你好的。”

“诶,知道了。”谢慧齐高高兴兴地接了。

这厢余小英抱着儿子不断看着齐君昀,自见到这个国公府的长公子,也就是慧齐表妹的未婚夫婿后,他就一直盯着人不放。

齐君昀也就当没看见。

他是被人看着长大的,早知道被人盯着怎么自处。

但余小英盯得实在太打眼了,国公府的夫人们都朝他不经意地看了几眼,他岳父都不得不朝他摇头示意。

余小英见不能盯着看了,干脆把抱在手中没放的儿子放到谷母手里,然后回头就对齐君昀说,“我能和你出去说两句话吗?”

“自然。”齐君昀微笑点头,握扇起身。

余小英有些嫉妒地看着他。

他发现他媳妇说得好像有点对,像他这样的粗汉是到了京城,连给京里贵公子家当守门的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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