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警察叔叔们一向见多识广,但三观受到震撼的人依然不少。随着唐可人越说越多,通过在这个家中工作的其他诸如小保姆等多人的证词侧面证实的内容上来看,唐可人有足够的杀人动机,却显然并不具备杀人后把人搬回床上再整理好床铺再把自己压到实木圆桌下的能力,而且从现场情况看,她脚下的血迹只有从客厅延伸到门口这一道,并没有她去卧室的脚印——除非她会飞。

马万里的死因也特别简单:中毒。

其实单纯中毒有一个□□发挥作用的时间差,但问题在于马万里中的这种毒,它是即时起效的。

“包在腊丸里呢?或者别的东西里,到胃里以后等胃液或进入小肠后,外包装破损,□□外泄才致死。”警察叔叔提出这种可能也不是不可能,那下毒的人就成了保姆阿姨和两个小保姆。但这样杀人动机就成了问题。

但联合作案的可能也不是没有。同住一个屋檐下,保姆三人有作案机会,而唐可人有作案动机,两方有没有可能是联手下毒呢?一个付钱,一个动手?

但通过警察叔叔们来来回回的审讯,得出的结论却并不乐观。

“会不会是自杀?”警察叔叔天马行空的放飞了想法。

如果是自杀,那一切都可以解释了。毒是他自己吞的,至于动机——“忏悔?”

唐可人被放出来了,审讯没有结果,虽然她仍是嫌疑人之一,但在法理上她目前是无辜的,警察叔叔们不能无限期的羁押她。更别提她现在还怀有身孕——是的,孩子仍然还活着。这简直是个奇迹,就连唐可人自己听说孩子还没掉之后都吓了一跳。医生却觉得这是个很美好的奇迹,“因为你当时尽力保护了孩子。”她身上的伤痕多数是在背部,两个胳膊更是伤痕累累,可见当时在受到殴打时,她用双臂和背部扛住了所有的伤害。

“但他踢了我的肚子。”唐可人用两只手捂住小腹,因为她一直没怎么吃饭,孩子虽然五个月了,腹部却依然没有鼓起来。

“根据心电图,孩子的心跳还是很规律的,它没有受到太大伤害。”医生欣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个好妈妈。”

好妈妈……

唐可人竟然觉得有些羞耻。她从没想过有人会这么夸她。或许在她离开这里以后,在过几年,在一个不认识她的地方,她会结婚,会有一个孩子,会有人说她是个好妈妈。但那是很遥远的以后才会发生的事了。现在?太奇怪了。

但唐可人很快就面邻了窘境:她没有钱了。

理所当然,她是没有工作的。同样理所当然的是,她也没有现金积蓄。她有□□,可惜被冻结了,为了查她有没有不正常的支出(买凶);她有信用卡,可惜同样被冻结了。她在本地没有房子,因为马万里没有给她买房子。他供应她的生活所需,却没有给她太多钱。

她有很多首饰、包包、衣服、香水、口红、鞋。可她不能再回到马家,因为房子被收了,马万里在,她能住,马万里不在了,按说妻子或孩子也能继续住,但她是嫌疑人,所以那个房子就被火速收了回去,不让她住了。

她现在都不敢出院,因为出了院她就只能睡大街上了。

医院却不愿意让她一直住下去,医生委婉的说:“找你的朋友借点钱?”

唐可人在欠着医院的钱的情况下出院了,她坐在医院大厅,脚边放着行李箱,看着手机里那长长的通讯录,试探性的给几个人发消息想借钱。

可惜,她现在像隐形人,发出的消息根本没有回音。

她在医院大厅坐了两天,才点上一个她看了很久的名字……

花与蝶的手机响起了提示音。他很意外的拿起来,是个完全不认识的号码,却很大脸的问他:“能不能借我点钱?我会还的。”

声音是个女的,他却想不起来。

女的,还能拿到这个手机号。

谁啊……

花与蝶在脑海中翻了半天也没想起是哪个女性朋友。有可能是发错的,他猜。不过能拿到他这个手机号的,也确实都是朋友。

钱不算什么,不过他就算施恩救急也要知道是谁。

只是不能直接问。

他回了一条:“我手边也没多少现金,给你打过去?要多少?”

那边很快有了回音:“方便的话,十万。”

这个钱数不多也不少,够吃够喝够玩,却不够做点别的。

花与蝶:“账号。”

那边发过来一串数字,他把钱打过去,很快又来了一条:“你不怕我是骗子吗?”

花与蝶失笑,对,好像是有这种骗局,真是骗子?他来了兴致,道:“那也算有缘了,我是第一次被骗。”

那边这次过了很长时间才回过来一句话,语调沉重:“……谢谢你。”

花与蝶:“人都有不凑手的时候,别放在心上。有空再一起玩。”

那边道:“……有机会我去看你。”

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虽然送出去了十万块,但对花与蝶来说这不算什么大数。他随手给他的前秘书,花爸爸借用的现秘书打了个电话:“查一下这个手机号是谁注册的。”

秘书很快打回来:“花总,这个手机号的名字是:唐可人。”

花与蝶傻眼了。

很快傻眼的在后面,警察叔叔很快发现唐可人有了一笔钱,他们不把她的卡解冻就是为了观察情况,结果情况来得如此之快让人惊喜啊。当花与蝶进入他们的视线,情况就更加复杂了。

花与蝶是唐可人的前男友。

花与蝶跟马家住在同一片区。

花与蝶有钱也有能力取得毒源,有动机(女友被抢)也有理由下毒杀人。

虽然这个推测有那么一点点的牵强,但警察叔叔本着负责任的原则还是亲自前往花家跟花与蝶亲切交谈了一番。

花与蝶不得不把自己深切剖析给警察叔叔看,力求证明一件事:他是个人渣,他交过的女朋友极多,他没把唐可人当回事,所以他不可能杀人。

警察叔叔哭笑不得,“你的个人问题我们先不讨论,能不能说一下你为什么给唐可人钱?”

花与蝶叹气:“我以为是别的朋友,一时不凑手管我借钱,我能不借吗?她打给我时,我的手机上没她的号,听声音也完全没认出来。”

警察叔叔:“你就不怕是骗子?不认识的号也敢给钱?”

花与蝶:“我没想过自己会被骗。”应该说,很少有人只为骗他十万块就找上门来——想想后果,就会知道这一点也不值得。

警察叔叔表示理解,同行的警察弟弟表示不理解,就差在脸上写“你们这群XXXX”,他义愤的样子被警察叔叔提醒:“出去把车发动,我们要走了。”

警察弟弟离开后,警察叔叔跟花与蝶说:“这件案子,我们上面很重视。”

他能想像得到。花与蝶点头。

“现在案件陷入胶着,我们也很希望能够尽快找到突破点,希望您能理解。”所以怀疑您是嫌疑人是不得已,谁叫您在这种敏感时期给一个嫌疑最大的人汇钱呢?

花与蝶点头:“我理解你们的工作,如果有需要,我会尽力配合。”

警察叔叔得到理解后就欣然离开了。

花与蝶在送走警察叔叔后,立刻打电话给花爸爸,“爸,他们还会怀疑我吗?”

花爸爸诚实道,“在没有找到犯人前,你会一直受到怀疑。”老爷子挺感动的,“幸好你现在病得起不来床,最近也没去找你那些朋友。”不然他这个儿子就不会是在家里的病床上被警察问话了,早就被提走了。

就连花与蝶都觉得自己运气不坏,这叫塞翁失马。

柳意浓没有告诉马文才他爹已经去世的消息,托马万里的死并不够名誉的“福”,葬礼非常简单的举行了。马文才在外国治病,根本就没得到消息;马万里的前妻因为离婚了,更没理由到场。结果参加葬礼的只有一些领导。

柳意浓一直关注着这个案子,他想在案情有结果之后再去告诉马文才。结果案子查了一圈,嫌疑人却都洗脱了嫌疑。

“不会真是自杀吧?”柳意浓在家里说起这件事。

柳爸爸摇头:“我了解老马,就算我们每一个人都会牺牲,他也一定是最后一个:他要把我们牺牲的消息告诉大家后再决定要不要牺牲。”所以马万里自杀的可能性就是没有可能。

是谁干的呢?

唐可人?保姆?花与蝶?还是别的什么人?

“要是老马没死成,估计他能说出个一二三了。这人精明得很。”柳爸爸说。

叫魂吗?

柳意浓突然升起了浓厚的兴趣,甚至当天就忍不住给秦青打了电话,结果被泼了一盆冷水。

“我不会叫魂。再说人死后能有魂留下的可能很小的,何况又过了这么多天,就算刚死时还有,现在也早没了。”秦青说,不过听说是马文才的父亲,她多少有点同情,“为什么想叫魂?”

柳意浓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

秦青听完都不知道要不要同情马万里了。

“就算发生了那种事,他们俩毕竟是父子,马叔叔以前对文才相当不错的,虽然我觉得他老爱装模作样,不管文才可能也只是懒得管,但相比别的爸爸,他做得还不差,毕竟要脸。”柳意浓也不知是夸还是贬,“现在文才在治病,先是爹妈离婚,结果他爸又突然死了,我就想还是先不告诉他,等有了结果了,再跟他说也好一点。”

“……”秦青说,“那我就帮你看看吧。”

马家的房子虽然收了,但还没有人搬进去,房子是空的,警察又已经查了个底朝天,所以柳意浓很轻松就把秦青给带进去了。

“听说就是在这里。”他推开门,指着卧室套间里的客厅说。

可秦青却看到这个房间里有个人,是一道虚影,站在窗前。

柳意浓一看秦青看的地方没有人就浑身发毛,往后站了站,还拉了她一把。

那道虚影是个女人,个头不高,穿一件朴素的旗袍,烫着旧上海时兴的那种头,身姿婉约,楚楚动人。

她一直看着窗外。

秦青看出来这个鬼是和代教授一样的,只怕有些年头了。

她拉住柳意浓退出来,柳意浓跑得比她还快,拖着她跑下了楼,远远的,秦青看到前面的门不对,进来时那扇门虽旧,却是普普通通的,这扇门却是黑色雕花配花式玻璃,门把手是黄铜制的欧式。

柳意浓一手按上去,秦青在后面没抓住,只好猛得用气推出去!

门开了,扑面而来的是混合着胭脂香味的陈旧空气。门边角落里崭新的唱片机放着轻快的歌,可房间里却是一个男人在殴打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旗袍,抱住肚子趴在地上,男人看起来很斯文,带着眼镜,一下下的踢这个女人,还用脚踩在她的背上。奇特的是不管是打人的还是被打的,都没有喊。男人紧闭着嘴,女人也是。

房间里只有唱片的声音。

这个场面一闪而过就被秦青的气给击破了。面前的门已经变了回来。

柳意浓吓呆了,这回轮到秦青打开门拉着他跑到外面。站在太阳地里,柳意浓松了一口气,他又往前跑了两步,一直跑到大门外,秦青却站住回头看,在二楼的窗户前,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

“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柳意浓连灌三大杯热茶都没出汗。

“应该是她想让我看,你跟着我就也看到了。”秦青说,看,这就是好奇的下场。

柳意浓噎住了,怪谁?只能怪自己。

“那是谁啊?”冷静下来后,柳意浓开始回忆起当时看到的东西了。

“只能你去查了。”秦青说。

这个查起来也很简单,甚至没花多少功夫就问出来了。

打人的那个,是马万里的爸爸,挨打的——“应该是他爸的第二个老婆。”柳意浓说。

马万里的爸爸有三个老婆。第一个是乡下老婆,建国后就离婚了,当时他已经娶了第二个老婆。第二个老婆,有说是旧上海的大小姐,也有说是进步女青年,还有说是弄堂里的暗娼。这个老婆是吞鸦片死的。第二个老婆死了以后,他爸才娶了马万里的妈妈,不过马万里的妈妈也没活多久,四十多岁就去世了。

马万里的爸爸喜欢打老婆是以前的老人都知道的,据说他打得他第二个老婆流产了好几回,也有说是他故意打的,因为怀疑老婆怀的孩子不是他的,不想让她生。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故事了。

“是它干的吗?”柳意浓打了个寒战。

“……不知道。”秦青对那个女鬼没有办法,就像她对代教授没办法一样,它们都能有自己的“地盘”了,她不想冒这个险,何况又不确定是它干的。“就算是它,□□总不是她弄来的。”她想,这个女鬼最多是保护了唐可人,所以唐可人肚子里的孩子才没出事。

柳意浓反应过来,“的确。□□不会是鬼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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