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天台,晚风吹拂着衣杆上单薄的夏衫,翩跹招摇。

今汐正费劲地踮着脚,用小夹子将浅色的裙子挂在衣线上。

身侧,男人接过了的衣服,熟稔地抖了抖水花,将衣服挂了起来。

今汐回头望他,或许是因为刚刚训练结束,他脸上带着某种自然的潮红,身上也蒸腾着未来得及挥散的热气。

她恍然间发现,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薄延了,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来着,昨天早上?不对,应该是前天下午……

大二以后,今汐的课程表排得满满当当,即便是没有课的时间,因为老师们布置了阅读任务,也需要泡在图书馆里看书学习。

而大三的薄延训练进入了实战阶段,经常离校去各大备练营区跟在役军人共同训练,因此两个人能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非常地短暂。

薄延替今汐晾衣服,今汐索性便空闲下来,坐在天台栏杆边的阶梯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做家务的动作还是相当规范的,至少比今汐熟练许多,晾衣服的时候,会耐心地将衣服翻成正面捋平,以免衣服起褶皱。

薄延将她的衣服一排挂开,然后坐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等着夕阳日暮。

“上午沈平川来找我了。”他率先向她坦白:“小胳膊小腿,打又打不过,还偏要来挑衅。”

今汐拍了拍他结实的臂膀:“你别欺负我哥。”

“当着那么多人,半点面子都不给老子。”

“唔…他是很冲动。”

“但是我没有碰他。”

薄延忿懑的语气里,带了点委屈,但更多倒像是在…撒娇。

今汐低头笑了一下,坐近了薄延,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凝视着他的侧脸。

薄延的眉弓尤为高挺,这使得他的五官有种深邃的立体感。

一年前还觉得他像个没长开的半大男孩,不知道为什么,进入大三以来,大男孩蓦然便成了男人,不仅仅是五官的坚毅质感,他的身体里有种伸展的力量,将他的骨骼撑了起来,完成了男孩到男人的蜕变。

“我暴躁哥什么都好,就是冲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你不要放在心上。”今汐宽慰他道:“我会说他的。”

“那倒不必,我也就随口一嘴,不至于真的跟他生气。”

薄延低头拨着今汐的运动鞋带,漫不经心地将鞋带解开了,又系上:“他是关心则乱。”

今汐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薄延的心胸宽广,很少与人计较。

她侧过脸,吻了吻他的额头,作为奖励。

“别人误会都没有关系,你相信我就够了。”

“我相信啊。”今汐连忙提醒他:“你不要和杨晓媛发生冲突,爷爷年纪大了,你最好还是顺着他,别惹他生气。”

薄延心里翻覆着强烈的情绪,他牵起了她柔软的手,从下面伸进了衣缝里,落到了自己的胸膛上:“我听你的话。”

“……”

今汐抽了抽手,他没有松开,依旧掌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坚硬滚烫的胸肌之上。

今汐能够感受到他胸腔里心脏鲜活跳跃的频率。

“请问,你在干什么?”

“向你证明我的真心。”

今汐咧咧嘴:“哦。”

她倒是没有感受到什么真心,只觉得这老狐狸是没安好心。

她顺手在他的胸膛上捏了一把,硬邦邦胀鼓鼓的,里面充斥着肌肉的纤维质地。

今汐叹息一声。

薄延问她:“你好像还有点失望?”

“没有,只是觉得男朋友的胸都比我大。”

“和男朋友比胸大的女人也是少见的。”

今汐推了他一下:“你要是嫌弃的话,你…你去找更大的啊。”

薄延轻松地笑了笑,松开了她的手:“好啊,。”

今汐气愤地背过身去:“杨晓媛看起来就比我大,你…你找她。”

望着她的背影,薄延淡淡一笑:“还说不吃醋。”

今汐憋闷地嘟哝:“谁吃醋了。”

薄延身处双臂横在她的脖颈处,将她从后面一整个地圈进自己的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侧颈:“装什么大方懂事,我就喜欢你这小姑娘吃醋的样子。”

“讨厌。”

今汐没力地挣了挣,他却抱她更紧了。

她张开嘴,轻轻地咬了咬他的手臂,咬出一排浅浅的牙印,然后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像猫咪似的。

他的皮肤咸咸的。

薄延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他笑着说:“老子练完还没洗澡。”

“呸。”

他哈哈大笑起来,抱她更紧了,把胳膊肘伸到她嘴边:“多尝尝,这是你男人的味道。”

“走开,别抱我。”

薄延抱着她不肯撒手,亲亲热热地要跟她一起看夕阳,时而嗅嗅她的鬓间发丝,时而蹭蹭她的耳垂。

夕阳早就已经落了下去,黑夜宛如墨色般以极快的速度晕染开来。

今汐微微侧过头,不解地问:“薄延,你喜欢我什么啊?”

“我喜欢你幸福的样子。”他抱她更紧了些:“让我想到了小时候。”

一般而言,女孩问男孩喜欢自己什么,大部分男孩是回答不出来的,可是薄延几乎没有犹豫,准确地描述出心底的感觉。

“我生病那天,你来看我,你哭了。”

他的声音带了些微喑哑:“后来你和沈平川一起到我家里来,陪我过圣诞节,那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今汐沉默地听着他的讲述,薄延很少对她袒露自己心底最脆弱的一面,所以她听得格外认真。

“其实很多时候,我也会恐惧,怕你们觉得我不好,我的家庭,还有我的性格…”

他眸子漆黑,宛如深邃的山涧潭水。

“谢谢你选择我。”

他就像在永夜里踽踽独行的旅人,直到牵起了今汐的手,她有热闹、有兄长、也有爱,她的身上散发着无穷无尽的温暖,都是他所渴望的。

今汐视线下移,落到了他捂在她胸脯边那只不安分的手上。

这家伙…能不能别总在她感动的时候,耍流氓啊!

**

周五的晚上,薄延准备给杨晓媛打电话,让她把校园卡还回来,同时也跟她把话说清楚。

虽然今汐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但是薄延却不会任由这些不实的谣言在学校里蔓延,他是非常看重名誉的人,没有做过的事情,他不愿意背锅。

当然,更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大舅哥不开心了。

就为这,薄延也必须把问题解决得漂漂亮亮。

不过他还没找到杨晓媛,倒是接到了爷爷的电话,叫他回家吃饭。

爷爷家距离学校倒是不太远,薄延索性去找沈平川借了自行车。

沈平川虽然是骂骂咧咧地没什么好脸色,但还是把自行车借给了他。

“你趁早、趁早和那新生划清界限,谈恋爱了就该有谈恋爱的样子,我妹妹心大,不代表你可以在外面胡来。”他戳了戳自己的眼睛:“我盯着你呢!”

薄延知道自家大舅哥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他跟他皮一皮,事儿也就过去了。

“放心,哥哥。”

沈平川反应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哥哥。”薄延骑上了自行车,回头望他:“怎么了?”

“没、没事。”他拍了拍薄延的肩膀:“路上小心点,别闯红绿灯。”

“知道。”薄延如风一般将单车骑了出去。

沈平川目送薄延骑车的背影,心里百感陈杂。

又平白多了个弟弟。

还是个不叫人省心的,以后这日子…怎么过啊!

宅子里,杨晓媛捞起了袖子,勤快地帮着奶奶洗菜淘菜削萝卜,尽管奶奶让她进屋去歇着,但是她就是闲不下来,又拿着抹布进里屋擦桌子。

“晓媛啊,你来我们家就是客人,怎么能做这些事呢,快放下,家里有阿姨,不用你做。”

“没事,奶奶,我在家里就做这些事,还要照顾家里的弟弟,已经习惯了,不做反而不习惯呢。”

“真是懂事的孩子。”

“对了,奶奶,上次我见薄延哥喜欢吃红烧牛肉,我去把土豆洗了吧。”

“行,那奶奶也不跟你客气了。”

待杨晓媛进了屋以后,奶奶走到薄老爷子身边,对他说道:“这孩子,真是懂事儿的。”

薄老爷子拿瓢浇了浇院子角的花,漫不经心道:“她不容易,家里还有个弟弟,长姐如母,她可比一般的女孩要懂事得多,自己也争气,成绩还好,真是没的挑剔。”

“你是真的很喜欢这孩子啊。”

薄老爷子放下手里的花壶,说道:“勤奋努力的孩子,谁不喜欢。”

奶奶轻轻地叹了一声:“可惜了,咱们延延已经有对象了,不然跟晓媛在一块儿,多合适,晓媛又这么会疼人,延延自小没了父母,可不得让人多疼着些么。”

薄老爷子轻哼了一声:“我培养晓媛,可不是让她给咱们家做孙儿媳妇的,我看呐,那浑小子还不一定配得上人家呢!”

他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只有奶奶知道,薄老爷子是多么看重薄延这独孙,在他的心里,孙儿媳妇的人选绝对是不能马虎的,虽然他是欣赏杨晓媛勤奋刻苦,不过归根到底,小家子气重了些。

奶奶絮絮叨叨说:“也不知道延延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听说是家里宠着长大的,可能还会有些小姐脾气。”

“小姐脾气。”薄老爷子轻哼了声:“以咱们家那位浑小子的脾性,还不三天两头打起来啊?”

“你懂什么。”奶奶笑了起来:“我看他稀罕那女孩得紧,有脾气也不会对她使,什么时候让他把那女孩带家里来吃个便饭,咱心里头也好踏实些。”

“我看早了些。”薄老爷子背着手转身进了里屋,不过没走两步,他又回过头,轻咳着对老伴:“那什么…孩子生日的时候,不是要请客吃饭吗,就把同学都请到家里来,热热闹闹的。”

奶奶笑了笑:“你还是想见孙媳妇。”

“谁说的,没有的事!”

几分钟后,老爷子又走出来,作势倒了倒烟杆子,叮嘱老伴道:“延延回来,你记得跟他说,今年生日别去饭店了,就在家里。”

很快,薄延推着车进了屋,将车靠在了门边。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奶奶迎了出来,接过了他肩头的书包:“延延,快进屋,屋里有新鲜的水果。”

薄延兀自拿来平日里清理院子的水管,笑着说:“不急,奶奶,我先把自行车洗洗。”

“奶奶去给你找抹布去。”

见着孙子回来,奶奶自然是高兴的,去给薄延找来抹布,笑吟吟地看着他把自行车擦洗得锃亮。

杨晓媛帮着佣人一起将饭菜端上了桌,见到薄延,她热情中又带了些许羞怯,都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的五官分外英挺,带着淡淡的攻击性,女孩子很少有能直视他而不脸红害羞的。

他也是和今汐亲近了好久,今汐才敢肆无忌惮地碰他揉他,刚谈恋爱那会儿,话说不过两句便会害羞,他碰碰她,她就跟受惊的兔子似的,能蹦出老远。

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并非一蹴而就,需要长时间的试探和维系,逐渐深入。

因此,谈恋爱也是个技术活。

吃饭的过程中,奶奶便提到了说生日的时候请同学来家里吃饭,薄延漫不经心道:“都是一帮狗崽子,闹腾得厉害,到时候恐怕会吵到爷爷奶奶。”

“没事儿,我和你爷爷也喜欢热闹。”

“行,那我跟汐汐商量商量。”

奶奶笑了起来:“瞧瞧,咱们家里这混世魔王,现在做事情,还跟女友有商有量的呢。”

“生日的事情一直是汐汐在安排,开始我们计划是请朋友来我公寓里开个小party,很多装饰物件她都网购了,所以我是要问问她的意思。”

杨晓媛突然出声道:“爷爷希望你在家里过生日,即便今汐学姐不愿意,薄延哥也应该顾着爷爷的吧,毕竟爷爷是家里的长辈。”

薄延听到此话,心下不悦:“只是商量一下而已。”

“爷爷,您也别生气,我相信薄延哥是知道孰轻孰重的。”

薄老爷子夹了一筷子菜搁在杨晓媛的碗里,随口道:“你们既然有安排,那就算了,反正以后也有机会。”

“爷爷,您误会了,我只是跟汐汐说一声…”

“行了。”薄老爷子摆了摆手:“这些都是小事,不提了,吃饭。”

薄延觉得,杨晓媛总有魔力,能够把本来轻松的谈话给引向紧张的边缘,这话说出来,倒把今汐置于爷爷的对立面去。

吃饭的过程中,薄延一直没有说话。

杨晓媛向爷爷和奶奶汇报了在学校里的学习情况,还有她这一整年的计划,先考四级,然后准备教师资格证的考试,她还有意无意地提及了身边有同学在准备雅思的考试,言辞间流露出了羡慕之意。

薄老爷子索性说道:“你想要出国深造?”

杨晓媛红了红脸:“我…我不行吧,我没有这个条件。”

“只要你争气,肯上进,爷爷可以资助你。”

“不、不了,爷爷,您已经帮我很多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

“你将来有出息,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薄老爷子是个热心肠,家里也不差孩子念书的钱,他都资助杨晓媛十多年了,也不差出国念书这几年。

杨晓媛又望了望薄延,问他道:“学长,今汐学姐有出国念书的想法吗,如果有的话,我可以和她多多交流。”

薄延生硬地说:“她没这个想法。”

杨晓媛点点头:“也对,汐汐学姐家里条件好,她没有必要背井离乡出去吃这份苦。”

薄延拿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不过是在爷爷奶奶的饭桌上,他还是克制着自己的脾气。

奶奶好奇地问薄延:“小汐家境不错啊?是做什么的?”

“做生意的。”

杨晓媛继续说:“奶奶,今汐学姐的继父是沈氏集团的大老板,就是电视上经常播出的那个卖房子的。”

“哟,沈氏集团可了不得。”

“什么了得了不得。”薄老爷子开口道:“孩子有孩子的造化,父母再能干,如果小孩自己不努力,还不就是家里的蛀虫。”

薄延忍不住说道:“爷爷,汐汐不是你说的那种小孩。”

“我就事论事,又没单说她。”

奶奶立刻岔开话题:“平时可以多来往,晓媛啊,你不懂的,可以多问问小汐嘛,她就跟你姐姐一样。”

杨晓媛踟蹰着说:“我…学姐可能不太喜欢我。”

薄老爷子脸色变了变,问道:“怎么回事?”

杨晓媛低下了头:“我也不清楚,就是…每次和她说话,她都对我爱理不理,也可能是我自己不好,招人讨厌了。”

二老都不再说话了,心里估摸着也猜了个大半。

脾气不好的富家娇小姐,这是他们从杨晓媛言辞中得到的对于孙媳妇的第一印象。

“杨晓媛,我不知道你和今汐有什么误会。”薄延放下了筷子,沉声说道:“她如果不喜欢你,自然有她的原因。”

“薄延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也不能这样随便冤枉我,我什么也没有做。”杨晓媛脸红了,看起来十分委屈。

薄延本来不想当着爷爷奶奶的面说这些事情,但是杨晓媛今天在饭桌上把今汐说得一文不值,让爷爷奶奶对她产生误会,这事儿薄延忍不了。

“首先,你不要再叫我薄延哥;其次,学校现在都在传你是我的女朋友,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杨晓媛立刻激动了起来:“是那些无聊的人乱说的,我能管得住他们的嘴吗。”

这时候,爷爷适时打断了两人的争执:“行了,延延,你也不要咄咄逼人了,晓媛是客人。”

薄延很听爷爷的话,当即便不再开口了,

杨晓媛讪讪地重新拿起了筷子,爷爷的话让她恍然明白,她原以为薄老爷子是把她当成亲孙女看待的,可是不成想他一句“晓媛是客人”,便将她摘了出去。

她没有资格当薄家的孙女,薄老爷子虽然对她好,也是当外人一般的客气。

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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