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被关了起来,她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大丫鬟要主动站出来,还指认自己就是下毒的人,明明最有可能的人是老太太。

被孟氏指派来服侍齐氏的,是个叫小英的小丫鬟,她倒是手脚麻利,把这破败的院子很快就收拾好了,又把笔墨纸砚和一卷佛经准备好。

齐氏看见佛经就来气,什么叫自己功利心太重,明明是孟氏病倒之后她才接手中馈的,根本不是自己为了中馈而毒害孟氏,这些人真是黑白颠倒、是非不分!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就直接把她关起来了。

齐氏越想越气,抓起佛经就撕。

“太太,使不得啊。”小英吓了一跳,忙扑上来抱住齐氏的手,把佛经给抢了下来,“太太,奴婢知道您受了大委屈,您是被冤枉的,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太太要是不抄这佛经,可怎么离开这里啊。”

“你、你相信我是被冤枉的?”这还是第一个说自己委屈的人,虽然只是个小丫鬟,齐氏心头也有了些暖意。

“奴婢当然相信了!”小英用力点点头,“当年候夫人生病的时候,太太并没有掌管中馈,又怎么能手眼通天地把库房里的东西换掉,分明是别人干的,却让太太来顶罪!”

对呀,当年孟氏掌管中馈的时候,库房从来不让人随便进的,自己怎么可能把清杬香和燕窝换掉呢,她可不像老太太那样,到处都安排了人手。

……到处都安排了人手,老太太!

齐氏震惊地站了起来,要说起来,能在库房里做手脚的,只要老太太啊!孟氏不可能毒害她自己,梅氏有个有钱有势的爹,向来不屑这些,这毒是老太太下的!

齐氏好像突然开了窍,混乱的脑子一下子清明起来,为什么自己的大丫鬟会主动跳出来指认自己,肯定是受老太太的指使啊,那该死的丫鬟是老太太的人!

齐氏几乎要气疯了,红着眼睛在屋里转了两圈,好个老太太,自己这几年掌管中馈,对她可是言听计从,给她捞了多少好处,结果一有事,老太太就把她给推出去顶罪了。

小英细细地看看齐氏的神情,确信她已经明白了,又愤恨地说道:“太太这么被人冤枉,老爷竟然也不帮太太说句话,还骂太太是毒妇。”

老爷?齐氏皱着眉头看向小英。

“啊,奴婢、奴婢不是故意要编排老爷!”小英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就是、就是为太太难过而已,别人不知道,难道老爷还不知道太太是清白的?”

老爷应该知道的。齐氏低着头想着,她除了贪墨来的银子没有如实告诉老爷,自己在这侯府做过的事从来不瞒他,好的坏的都会告诉他,连妯娌间的小机锋都会向他诉说。

老爷那么聪明,肯定知道她是被冤枉的,也肯定知道真正下毒的人是老太太,原来,在他心里,自己没有老太太重要,是可以随时舍弃的啊……

齐氏越想心越凉,颓然地坐到破旧的椅子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小英找了个干净些的巾子来,默默地递给齐氏,待齐氏哭声稍小,上前帮她把散乱的头发重新梳了起来,一边梳一边劝道:“太太,您别难过了,就算老爷他……您还有两个姑娘呢,还有二少爷呢,奴婢虽然没什么用,只要您不嫌弃奴婢粗笨,奴婢也会永远守着您的。”

“你是个好的。”齐氏擦了擦脸上的泪,这个小丫鬟说的对,她还有芙姐儿呢,还有蓉姐儿呢,芙姐儿如今可是太子殿下的人了,础哥儿的学业也不错,将来没准能中进士,到时候,儿女都有了大出息,谁还敢来冤枉她。

……

齐氏突然被关起来,侯府的中馈没有正常交接,孟氏只能一样一样地盘点清楚。

库房里的库存和物品清册倒是一致,但是二房各处所领的东西却已经大大超标了,比如蓉姐儿屋里的整套茶具就有十几套之多,倒不是叶蓉屋里真用着这么多,而是她常常发脾气地时候打碎了,却没有照价赔偿,而是直接领了一套新的,这样下来,她屋里登记使用中的茶具就多了。

孟氏把这些东西都依次列了出来,各院子都按例该用多少用多少,该退回库房的就要退回,已经毁损了的就要照价赔偿。

清点完库房,孟氏又着手开始查账,这次她把叶芊带在了身边。宝贝女儿是豫王正妃,将来难免要管理豫王内院,什么都不懂可不行。以前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她站起来了,自然要手把手地教会女儿。

叶芊从未接触过这些,看着孟氏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觉得甚是新奇。“娘,这些都要对一遍吗?”叶芊看看摞得高高的账册,有些担忧母亲的身体,她才刚刚好起来,这样操劳行不行啊?

“不用。”孟氏自然明白女儿在担忧什么,“不需要我全都亲自对账,只要抽查没问题就行。”对账本是账房的事,但是她刚刚接手过来,谁知道齐氏和账房有没有联合起来做假账,所以要随机地抽上几本账册审核一下,要是没问题倒也罢了,要是有问题,就得全部重新对账。

叶芊耐心地看着母亲对完一本账,见母亲的眉头皱着,担心地问道:“娘,可是这账有问题?”要是有问题的话,岂不是要全部对一遍了?

“账倒是没问题。”孟氏白皙的手指在账册上轻轻点了两下,“不过,这花销可就问题大了。”她也是掌家多年的人了,一个月花销多少心中自然有数,办一场宴席要多少银子也大致清楚,这账本虽然没有作假,但是每个月的花销却比她掌家时翻了倍。而且,不光是二房的花销,是各个院子的花销都翻倍了,包括她的思远堂。

齐氏应该没有这么聪明,估计是老太太教她的。在账本上作假很容易查出来的,算盘一拨就会露馅,但这种开支变大却很难查,齐氏完全可以说鸡蛋变贵了、燕窝涨价了、某年的炭特别少、某年的冰很稀罕什么的,当下的物价她可以查,过去几年的物价却无从查起了。

叶芊不忍心看母亲苦恼,劝道:“娘,过去的就算了,追不回来的银子就由他去吧,以后的开销娘管好就是了。”

“无妨,娘自有办法。”孟氏笑着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顶,她和齐氏做了多年的妯娌,打过无数次交道,她很了解齐氏,也有法子把她贪墨的银子弄回来,她把小英派到齐氏身边去,可不是真的为了服侍她的。

……

对于叶芙叶蓉两姐妹来说,最近可真是厄运连连。叶芙差点被太子弄死,身体才养好,而叶蓉则是脸上的伤勉强消了,两姐妹刚刚能出来见人了,母亲就被关起来了。

虽然是关起来,但孟氏并没有派人看守着,叶芙叶蓉很顺利地见到了齐氏。

“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叶蓉一看这破败的小院子就火冒三丈,“你怎么能住到这么破的院子!是叶芊和大伯母害你的,是不是?”孟氏的病一好,母亲就被关了起来,不用想都知道是孟氏害的。

叶芙也很气愤,“娘,府里的人都说是你下毒害了大伯母,究竟是不是真的啊?”她并不是很肯定母亲是无辜的,按照她的想法,为了从孟氏手里把中馈夺过来,下毒害她不能起床,这是一种很有效的做法,没准母亲就是这么想的。

“当然不是我。”齐氏一手拉着叶芙,一手拉着叶蓉,眼眶又红了,“我是掌管了中馈,可下毒的人却不是我。”齐氏想了想,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两个女儿,得让她们提防着老太太才是,免得哪天像自己一样被老太太坑害了。

齐氏让小英去院子里守着,把自己猜到的事告诉两姐妹,叮嘱道:“老太太亲口说的,她在每个院子里都安插了人手,像芊姐儿院子里刚刚离开的赵嬷嬷,我院子里就是那个背叛我指证我的大丫鬟,你们两个院子里肯定也有,你们两个回去要仔细地排查一下。”

“老太太下了毒竟然让娘替她背黑锅!”叶蓉跳了起来,“还在我的院子里安插了人,监视我!这、这也太恶心了!”老太太要是直接问她每天做了什么,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可这和被人悄悄地监视是两码事,尤其在老太太指使那丫鬟诬陷了母亲,这事就更让人难以接受了,谁知道老太太偷偷安插在她院子里的人将来会不会把她咬一口。

叶芙也被老太太这变态的掌控欲吓到了,暗暗地在心里把院子里的大小丫鬟婆子过了一遍,盘算着到底谁是老太太|安插的内奸。

“所以,你们两个回去了要好好查一查。”齐氏捏了捏叶芙的手,目光中全是期盼,“芙姐儿,太子殿下那边你可不能放松了,那天太子派来的人说了,等你十四了,就把你接到东宫去,将来要是你能坐上侧妃的位子,娘还有什么好怕的。”

一听太子,叶芙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那种濒死的绝望感又在她的心里蔓延开来。

叶蓉还不知道叶芙和太子的事,闻言惊喜地睁得了眼睛,“大姐姐和太子?真的?”这要是真的,那叶芊还有什么好得意的,豫王再厉害,还能强得过太子不成?太子是储君,豫王可是臣,哪个更高贵,还用说吗?

“自然是真的。”齐氏终于露出个笑脸,“不过,这事可是机密,绝对不能外传,蓉姐儿可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为什么?!”叶蓉不满地叫了起来,“那叶芊有了豫王妃的名头,就横行霸道起来了,娘看她多么得嚣张啊,大姐姐要是太子侧妃,为什么不告诉大家,这样,谁还敢欺负咱们!”

齐氏板起脸来,“说了不能外传就是不能外传!太子殿下可是储君,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要是让人知道他和芙姐儿有了……有了什么干系,会被当成把柄的。”

叶蓉遗憾地撅起嘴,叶芙则哀求地看向齐氏,“娘,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齐氏用力攥住叶芙的手,“芙姐儿啊,别害怕,上次是太子殿下喝醉了,难免有些失控,下次就不会了。再说,娘被关到这么个破院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娘可全指望着你呢。”

“娘,”叶芙几乎要哭了,一想到还要再见到太子,她就肝胆俱裂,那种痛楚她再也不想经历了,“不是还有爹吗?爹不会放任不管,自然会救娘的。”

齐氏冷哼一声,“你们的爹我是指望不上了,他那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他早就知道是老太太下的毒,那丫鬟指证我的时候,他不仅不帮着我辩解,反而上来就骂我是毒妇,为的就是保住老太太,让我来顶罪。哼,在他心里,老太太才是他的亲人,咱们母女都得靠边站。”

“爹怎么能这样?!”叶蓉气得满脸通红,“爹明知道娘是被冤枉的,还帮着老太太?我不信,我去找他问个清楚!”

叶蓉站起来就跑出去了,齐氏没叫住她,忙让叶芙追上去,“她这个爆脾气,芙姐儿快跟过去看看,别让她把你爹惹怒了,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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