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不忍睹,莱姆。”

阿米莉亚·萨克斯置身于这幢位于字母城中心的公寓,站在1J的门口,对着麦克风说。

早些时候,朗·塞林托便已要求总部的所有接线员,如果纽约市内再发生任何凶杀命案,立刻通知他。这件特殊命案的消息一传来,他们便断定这是“魔法师”的杰作:凶手神秘地闯入被害人家中是一条值得注意的线索,但更关键的是,和今天早上发生在音乐学校的命案一样,凶手又踩碎了被害人的手表。

两起命案的杀人手法倒是完全不同,这点让萨克斯立即把现场状况向莱姆做了汇报。当塞林托在大厅指挥现场的警探和巡警时,萨克斯开始检查这名不幸的被害人——托尼·卡尔沃特。他仰面朝天躺在客厅的茶几上,四肢张开,手脚分别被绑在茶几的四个桌腿上,腹部被人剖开,深度直达脊椎,整个人几乎被劈成两半。

萨克斯把被害人的死状描述给莱姆。

“嗯,”林肯·莱姆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前后一致。”

“一致?”

“我是说,他仍坚持采用魔术的手法。第一次杀人用绳索,这次是把人锯断。”他的音量突然提高了,像在对屋内某个人说话,萨克斯推测应该是卡拉。“这是魔术的手段,没错吧?把人从中锯开?”沉默了一会儿后,莱姆又对萨克斯说,“她说这是典型的魔术手法。”

他说得没错,萨克斯心想。刚才她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慑住了,完全没想到两件命案的关联。

魔术手法……

叫分尸也许更恰当。

要客观,她对自己说。一位调查警司是绝对会让自己保持客观的。

不过,此时她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莱姆,你觉得……”

“什么?”

“你觉得疑犯开始锯他时,他还是活着的吗?因为他的四肢全被绑在桌脚上,像展开翅膀的鹰。”

“哦,你的意思是说死者或许会留下东西给我们,留下能指认杀手身份的线索?这想法很好。”

“不,”她轻声说:“我只是在想死者的痛苦。”

“哦,是那个……”

那个……

“从现场血迹就能看出来了。”

接着,她注意到死者卡尔沃特的太阳穴上有明显的钝器外伤。伤处的血流得不多,这表示当他的头颅被击碎后,心脏也立刻停止了跳动。

“不,莱姆,看来死者被切割是在他死后发生的事。”

她隐约听见莱姆在对托马斯说话,让他把这一点写在证物表上。莱姆还说了些别的,但她没再留意。眼前被害人的惨状牢牢占据了她的思绪,一时无法转移。不过,这也是她自愿的。没错,她可以忘记死者,像刑案现场鉴定组的警员必须做到的那样,而且她再过一会儿就会这么做了。只是,她觉得死者应该得到片刻的哀思与敬重。她之所以这么做并非出于任何灵魂或玄学上的观念,不是这样的,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自己,只有这样做她的心才不会慢慢变冷,不会像这一行的大多数人一样变成铁石心肠。

她似乎听见莱姆在对她说话。“你说什么?”她问。

“现场留下武器了吗?”

“没看到,不过我还没开始搜索。”

塞林托与一位调查警司及一名穿制服的警员从门口走进来。“我们和邻居谈过了。”其中一名警员说,他朝尸体扭了扭头,接着又抬头仔细看了一眼。萨克斯猜想,这名警员可能没有如此近距离观看这种大屠杀的经验。“被害人是同性恋,为人很不错。这附近所有人都喜欢他,即使他是同性恋也没妨碍什么人或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事。他们很久没见到有外人在这里出入了。”

萨克斯点点头,朝着麦克风说:“莱姆,看来死者并不认识凶手。”

“现在还不能这么说吧?”莱姆说,“‘魔法师’挑中了类型完全不同的人。不知他是哪一行的?”

“他做什么工作的?”她问现场警员。

“他是造型师,在百老汇的一家剧院工作。我们在后巷找到他的化妆箱,里面都是发胶、粉底、刷子之类的东西,他好像正准备要去上班。”

不知道卡尔沃特以前有没有为商业摄影师工作过,萨克斯心想,如果他有的话,说不定当年她在麦迪逊大道仙黛公司当模特儿时,就曾接受过他的造型化妆。和大部分摄影师和广告公司的人比起来,只有造型化妆师才会把这些模特儿当人看待。广告公司的人也许会说:“好吧,快给她涂上颜色,让我们看看会变成什么样子。”而化妆师则会低声说:“很抱歉,我不知道她原来是一段篱笆。”

这里是属于第五分局的辖区,此时该分局的一位亚裔警探走进大门,他阖上手机,用愉快的声音对现场的人说:“案子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塞林托咕哝道,“你们怎么会让嫌疑犯逃走?被害人自己打九一一报案,你们赶来处理的人应该在十分钟内抵达现场吧?”

“我们六分钟就到了。”警探说。

那名调查警司说:“我们没开警笛,抵达这里后便守住了所有出入口。当我们进入现场时,被害人的尸体还是温的,我说的是三十七度。我们挨家挨户地敲门,但没见到疑犯的踪影。”

“有目击者吗?”

调查警司点点头。“我们进来的时候只在大厅遇到一个人,她是一个老太太,就是她开门让我们进来的。等她回来后我们会再询问她,说不定她曾看见凶手的长相。”

“她离开这里了吗?”塞林托问。

“是的。”

他们的对话全被莱姆听见了。“你知道他是谁了吧?”莱姆通过步话机对萨克斯说。

“可恶。”她忍不住叫了起来。

警探说:“别担心,我们已在每一户人家的门底下都塞了名片。这位老太太一定住在其中的一扇门里,等她回来自然会和我们联络。”

“不,她不会回来了,”萨克斯叹口气说,“因为那个人就是凶手。”

“她?”调查警司提高了嗓门,随即笑了出来。

“她其实不是‘她’,”萨克斯向他解释,“‘她’只是看起来像个老太太。”

“喂,警员,”塞林托说,“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吧,那家伙总不可能改变自己的性别吧?”

“他能。你忘了卡拉怎么说的吗?她就是那个人,长官,敢打个赌吗?”

耳机中,她听见莱姆的声音说:“如果是我,就不会跟你赌。”

调查警司还在继续反驳。“她的样子看起来有七十多岁,手里还提着一个大购物袋,里面装了菠萝……”

“你瞧。”她说,指着厨房的工作台,上面有两片尖尖的叶片。在叶片旁边还有一小张用橡皮圈穿起来的卡片,上面写着:新鲜菠萝,都乐公司生产销售。

可恶,他们差点儿就逮到他了,刚才就在他们眼皮底下。

“还有,”莱姆又说,“他可能把杀人凶器也藏在购物袋里带走了。”

她把莱姆的话转述给这位脸色越来越差的第五分局警探。

“你没看清她的脸,对吧?”萨克斯问那名调查警司。

“没仔细看,只是扫了一眼而已。你也知道,老女人都是那副样子,脸上涂满化妆品。整个脸上都是……那东西怎么称呼?我祖母的脸上也是涂满那种东西……”

“腮红?”萨克斯问。

“没错,还有画得很重的眉毛……好吧,我们马上去找她。她……他不可能跑太远的。”

莱姆说:“萨克斯,疑犯一定会再度变装,说不定会把脱下来的衣物扔在附近。”

她对这位亚裔警探说:“他现在的打扮一定又变了,不过现场这位调查警司能提供一些嫌疑犯所穿的女装的描述。你应该派人去搜查附近的垃圾桶和街巷。”

这位警探皱起眉头,冷冷地打量了萨克斯一番。塞林托对她抛来一个警告的目光,提醒她:想当调查警司有一个要点,那就是在真正成为调查警司前,别表现得像调查警司一样。然后,他才批准开始进行搜查,于是那位警探便拿起步话机开始呼叫。

萨克斯穿上特卫强连身服,开始进行现场取证,搜查的范围包括公寓、走廊和后巷——她在那儿找到一个让她琢磨不透的奇怪证物:一个黑色的玩具猫。接着是搜查这名年轻死者的住所,尸体被运走后,她便开始整理证物。

她做完现场鉴定正打算去开车,却被塞林托叫住了。

“喂,等一下,警员。”他刚打完一个电话,从脸上的表情看来,刚才这段谈话似乎令他很不愉快。“我得去和局长、署长开会谈谈‘魔法师’这件案子,不过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们已经决定再增派一个人进专案小组,我想请你去接他过来。”

“没问题。不过,为什么要增加人手呢?”

“因为我们在四小时之内已有两具尸体,而疑犯却无影无踪,”他气急败坏地说,“这表示,上级长官不高兴了。告诉你一件身为调查警司必须学会的事——当你的上级不高兴,你也就不高兴了。”

叹息桥。

这座桥位于曼哈顿下城的中央街上,连接着曼哈顿拘留中心的两座高塔。

叹息桥——不知曾有多少人从上面走过。有身上背着上百条人命的黑手党老大;有吓得六神无主的少年,他们什么坏事也没干过,只是拿了一根萨米·索沙棒球棍去对付那个把他妹妹肚子搞大的混蛋;有铤而走险的混混,为了四十二块钱而杀害一名观光客,因为他需要快克、需要威士忌……

此时,阿米莉亚·萨克斯正走在这座天桥上,朝拘留所走去。这个拘留所的正式名称叫伯纳德·B.克里克中心,但人们还是习惯用原本坐落在街对面的城市监狱的绰号来称呼它——坟墓。萨克斯把名字报给守卫,解下身上的格洛克手枪——她把随身带的那把私自携带的弹簧刀留在车上了,然后通过一扇哐哐作响的电动大门进入安全大厅。她一进去,门便在她身后关上了。

几分钟后,她要找的那个男人从旁边一间囚犯会客室走出来。这个人体态端正,年近四十,头上留着稀薄的棕发,随和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身穿蓝色衬衫和牛仔裤,外罩一件黑色的运动夹克。

“嗨,阿米莉亚,你来了,”这个人慢条斯理地说,“我是要和你一起去见林肯吗?”

“嗨,罗兰,你说对了。”

罗兰·贝尔警探的夹克敞着,萨克斯一眼便瞥见他腰上的皮带。他和大家一样服从规定,卸下武器才进拘留所,但她注意到贝尔的腰带上有两个空枪套。她回想起以前他们在一起工作时,曾经常谈起“钉钉子”——南方人喜欢用这个词来指代射击——的经验。射击是贝尔的兴趣之一,但对萨克斯来说,却是一种竞赛。

之前的那间囚犯会谈室里的还有另外两个男人,这时他们都走了出来,加入他们的谈话。其中一名身穿西装的男人是她认识的警探,路易斯·马丁内斯。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有着一双敏锐的眼睛。

第二个男人穿的是周末休闲服:卡其色长裤,黑色的艾祖德衬衫,外面套了一件褪色的风衣。贝尔为他和萨克斯作了介绍,说他名叫查尔斯·格雷迪,但刚才萨克斯见面就立刻认出他了。他是助理检察官,在纽约的执法机构中算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当别的检察官都早已转业或改调至其他更能获得利益的地方时,这位身材瘦削,已近中年的哈佛法学院毕业生仍固执地留在州检察官办公室供职。许多新闻媒体在提到他的时候,往往会用“斗牛犬”和“顽固到底”之类词来形容他,甚至喜欢将他比作纽约的前市长鲁道夫·朱利安尼。但与这位市长不同的是,格雷迪没有任何政治野心。他一直很满足于留在检察官办公室,沉醉于自己的爱好——他简单地称之为“把坏蛋送进监狱”。

在这方面他可是声名卓著。他获得胜诉使被告被判有罪案件的记录,是这座城市有史以来最高的。

至于贝尔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和格雷迪最近侦办的案件有关,因为州检察官起诉了一名住在纽约州北部乡间小镇的保险经纪人。此人名叫安德鲁·康斯塔布尔,现年四十五岁,在保险这一行里默默无闻,却因参加了当地的军事团体“爱国者会”而名声大噪。他因涉嫌密谋恶意教唆杀人而被起诉,整件案子因为必须改变审判地点,而移至纽约市开庭。

随着审判日期的临近,格雷迪不断收到不明人士的死亡威胁警告。接着,就在几天前,格雷迪接到一个从弗雷德·德尔瑞办公室打来的电话——德尔瑞是联邦调查局探员,经常与莱姆和塞林托合作。他最近秘密参加一项机密的反恐行动,但他手下的探员却得到线报,获悉近日内可能会有人对格雷迪采取极端的暴力行动。这个星期四晚上或星期五凌晨,有小偷进入了格雷迪的办公室

,这终于迫使警方展开行动,调罗兰·贝尔来负责保护检察官的生命安全。

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罗兰·贝尔是土生土长的北卡罗来纳州人,他一直与塞林托合作,侦办凶杀案件及一些重大刑事案。除此之外,他还是纽约市警察局一个非正式机构的负责人,这个机构简称为“SWAT”,但并不是众人皆知的“特殊武器战术小组”,而是“保护证人小组”。

贝尔曾这样解释:“这是一种让某人在受到加害时活下去的专业技术。”

于是,贝尔身上便肩负了双重任务。他平日除了和塞林托与莱姆一起侦查刑事案,还得担任保护证人的行动负责人。

此时,他已妥善安排好保护格雷迪的安全,而警察总局的最高长官——那位表示不高兴的长官,下令全力搜捕“魔法师”。专案小组需要得力的人手,而贝尔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就是安德鲁·康斯塔布尔。”格雷迪对贝尔说,用头指向会谈室墙上那面朦胧的玻璃窗。

萨克斯走到玻璃窗前,看见里面坐着一位身材瘦削、相貌奇特的犯人。他穿着一件橙色的连身服,低着头坐在桌前,一直不停地轻轻点着头。

“看出什么了吗?”格雷迪又问。

“没有,”贝尔慢条斯理地说,“我觉得他这个人很土气,也很顽固,你知道我的意思吗?但那个家伙还算有礼貌。事实上,查尔斯,我得这么说,我觉得他一点儿也不认为自己有罪。”

“他当然不这么认为,”格雷迪做了个鬼脸,“要犯人承认自己有罪是很难的事。”接着,他微微露出笑容说:“但这就是他们付给我高薪要我做的事。”尽管格雷迪这么说,但其实他的薪水比刚进华尔街法律事务所的职员还少。

贝尔问:“关于你办公室失窃的事有任何进展吗?初步现场鉴定报告送来没有?我想看看。”

“他们正在加紧做,到时我保证会让你拿到一份复本。”

贝尔说:“我现在有另一件案子要去处理,不过我手下的人都会留下来,保护你和你的家人。保持电话联络。”

“谢谢你,警探。”格雷迪说,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和你的手下一起去接我女儿,然后和你那位女朋友会合。你再说一次她住在哪里?”

“露西住在北卡罗来纳州。”

“她也是警察,没错吧?”

“没错,她是郡警察局的警长,田纳斯康纳镇。”

路易斯看出格雷迪检察官想朝大门走,于是马上站到他身旁。“查尔斯,麻烦你先在这里等一下。”他走出安全管制区,从柜台的警卫那里领回自己的手枪,然后小心翼翼地察看大门口和外面的天桥。

这时,有个斯文的声音从萨克斯身后传来。

“你好,小姐。”

萨克斯听出这句话带有一种特殊的轻快节奏,说话者显然拥有多年公共服务以及经常与大众接触的经验。她转过头,看见安德鲁·康斯塔布尔正站在一名彪悍的警卫员旁边。这名犯人相当高,腰杆挺得笔直,浓密的花白头发梳成了波浪状。站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位又矮又胖的律师。

他继续说:“你是为格雷迪工作,也来参与这件案子吗?”

“安德鲁。”他的律师警告他。

他点点头,但还是扬起眉毛,直视着萨克斯。

“这不是我的案子。”她轻蔑地回答。

“哦,不是吗?本来想告诉你我刚才对贝尔警探说的事呢。我真的不知道任何与威胁格雷迪先生生命安全有关的事。”他转身看向贝尔,而贝尔瞪着他。尽管这位北卡罗来纳州的警探有时看起来会有些害羞和腼腆,但在面对犯人的时候,他展现出的永远是强硬的一面。比如现在,他就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

“你必须尽职地保护检察官,这点我完全明白。但是,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格雷迪先生的事。我们这个国家之所以伟大,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公平竞争。”一阵笑声,“我会在法庭上击败他,这是我即将要做的事——这得归功于我身边这位相当杰出的年轻朋友。”他向自己的律师点点头,然后又以好奇的目光看着贝尔,“我只是想说,警探,我想你也许有兴趣知道我的‘爱国者会’在坎顿瀑布所做的一切。”

“我?”

“哦,我不是指那些没意义的疯狂阴谋,我是说我们真正做过的事。”

这位被告的辩护律师说:“安德鲁,够了,你最好保持沉默。”

“只是聊聊天,乔伊。”他仍看着贝尔,“你觉得怎么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贝尔严肃地说。

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未说一些涉及种族歧视或讽刺这位警探的南方血统之类的话语,而只这么说:“国家权力、劳工大众、地方政府与联邦的对抗。警探,你该去看看我们的网站。”他笑了出来。“人民期待纳粹,他们得到了托马斯·杰弗逊和乔治·梅森。”贝尔没有回答,这包围住众人的密闭空间里充斥着凝重的沉默。刚说完话的犯人摇摇头,看似羞愧地苦笑了起来。“天啊,真抱歉……有时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做出这种布道似的可笑行为。只要有人聚集在我身边,你看看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一下就让大家讨厌我了。”

警卫说:“我们走吧。”

“好的,那么……”这位犯人说,先向萨克斯点了个头,又对贝尔颔首致意。他沿着长廊慢慢走远,脚上的镣铐轻轻发出碰撞声。他的律师也向检察官点点头——他们两人此时是相互敌对,却又彼此尊重和小心提防的对手——然后离开了安全管制区。

过了一会儿,格雷迪、贝尔和萨克斯也跟着离开。

萨克斯说:“他看起来倒不像怪物。他是因为什么案子被起诉的?”

格雷迪说:“有烟酒枪械管制局的探员到纽约州北部卧底,调查一宗与军火有关的案件,结果查出这可能是由康斯塔布尔策划的阴谋。他手下有一些人打算用九一一报假案,引诱州警到郡里比较偏远的地方。如果赶来的州警是黑人,就绑架他们,脱光他们的衣服,并用私刑处死。哦,对了,甚至有人建议割掉他们的生殖器。”

萨克斯在警界多年,早已不知处理过多少怪诞荒谬之事,但这时还是惊讶得直眨眼睛。“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格雷迪点点头。“这只是刚开始,动用私刑的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计划。他们打算,如果他们杀掉了足够多黑人州警,而新闻媒体也大肆报导的话,便会引起黑人的抗议和暴动,而这正好给全国白人一个报复并清洗他们的好借口。他们甚至希望拉丁裔和亚裔种族也加入黑人的行列,好让白种人的革命将他们一次驱逐干净。”

“如今这种时代还有这样的事?”

“你很惊讶吧。”

贝尔对路易斯点点头。“现在他交给你保护了,多加小心。”

“没问题。”警探回答。这位彪形大汉保护格雷迪离开拘留所大厅,而萨克斯和贝尔则去登记柜台那里领回武器。当他们走在叹息桥上,朝刑事法庭走去时,萨克斯把有关“魔法师”以及他行凶的经过全告诉了贝尔。

在听完她描述托尼·卡尔沃特惨死的情况后,贝尔不禁皱起眉头。“杀人动机?”

“不详。”

“他有效仿的对象吗?”

“答案同上。”

“疑犯的相貌呢?”贝尔再问。

“这点也不确定。”

“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我们判断这个人是白种男性,中等身材。”

“这么说来,目前还没有目击凶手的人,对吧?”

“事实上,见过他的人还不少。他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是个深色头发、蓄着胡子的五十多岁男人。第二次,他是个六十几岁的光头清洁工。接下来出现时,是个七十几岁的老太太。”

贝尔看着萨克斯,以为她在开玩笑,等着她先忍不住笑出来。但萨克斯一直表情严肃,他才主动问:“你没开玩笑?”

“这是事实,罗兰。”

“我的枪法虽好,”贝尔摇摇头,拍拍挂在右侧腰上的自动手枪说:“但总要有个目标才行。”

那就要靠祈祷了。阿米莉亚·萨克斯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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